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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玄幻小说《大汉龙腾》作者:淡墨青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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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8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一章 定鼎(三)~

 

  将两人带回镇守将军府邸,略加审问,将两人投靠前后情形记录完毕,又令两人具结划押之后,李岩命人开出关防,加上将军印信,便算了结此事。

  看着两人坐上由商人设在永平府的驿站邮车,交付费用之后,便可一路换车,饮食俱无需再加费用,只是北方道路现下不如南方,这两人还得受些颠簸之苦罢了。

  此事完毕之后,李岩将前线军报拿起观看,知道其弟所在的飞骑已经往辽西方向而去。此时李侔已是汉军卫尉,职位不低,满人又是惨败之余,溃不成军,安全方面自无问题。他心中略略放心,又看到《京报》所言,皇帝已从北京乘船返回南方,他心中奇怪,北京局势已然稳定,虽然紫禁城有小半被焚,其实损坏并不很大,张伟却好似不喜这个远比南京宫室壮丽豪华的禁宫,只在宫内处断了山海关一带军务,稳住北方大局,便决意坐船返回南京。此时明朝已亡,残余的八旗和西部流贼都无大患,张伟前几日却下令成立虎贲、虎威两个新卫,在福州成军。此事风闻天下,汉军及由南方调来的官员都是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位开国皇帝又将挥戈何处。

  他自是不知,张伟决意敉平满州之后,继续北上,将原本的奴儿干都司旧地全数收回后,继续往西,一直将乌拉儿平原全数收入中国囊中,那时方能停下脚步。至于历史上割让中国大片领土的俄罗斯,因其太远,现下的交通条件无法组织起这样的远征,也只得暂且罢休,若是不然,只怕几十万虎狼之师立刻挥师西进,沿着蒙古人当年西征道路,扫平俄罗期平原去了。

  自明朝京师一下,张伟便下令改京师为北京,并没有迁都的打算。北京当时仍无自足能力,若是定都北方,每年仍如明清,至少四万石的粮食由漕运北上。这么赔本不当的事,张伟可完全没有这种打算。明朝之所以定都北京,一者是朱棣当初立藩于此多年,很有感情;二者他好大喜功,以为可以凭一已之力,平定边患。

  其实他历次入草原征战,除了第一次外,每一次都根本见不到敌人踪影。五十万大军劳师费饷,九边重地败坏无人过问。原本降附明朝,在河套地区的朵颜三卫先降复叛,成为扰乱明朝边患主力。至得英宗,京营大军五十万一朝覆灭,从此由攻转守,每年被蒙古消耗大量钱财物资,北京重地,除了徒然消耗南方财力,殊无用处。况且此时汉军实力强横,以完全热兵器的状态,每年派遣大股汉军轮流肃清草原大漠,以故明的九边旧地派厢军防御,飞骑等骑兵兵种加深打击。待数年之后,蒙古疲敝,再以和林等蒙古人聚集地驻城防备,将整个草原大漠纳入治下,一直苦害中原王朝的边患要从根本解决,又何必以京城重地来加深防御。

  他自北京永定河港口入海,乘坐御舟返回南京。初时灭掉明朝,消灭满清的兴奋已经渐渐退去。虽然多尔衮逃窜密林,却是缺衣少粮,已经盛京城内绵衣华服多年的青年亲王,又怎会如同其父祖辈那样,在密林深处,以毛皮为衣,以射杀野兽为食?想必他忍受不了多久,便会出来征战抢掠,汉军先是稳固辽东并辽西各处城池局势,往宁古塔、双城子、瑷珲等地进军,在各处建立城堡,以火炮配合炮垒守备。一步步将这些密林中的野蛮人绞杀即可。他略算一下时间,此时在雅克萨附近或许已经有了流窜过来,掠夺居民财物毛皮,寒冬时甚至以人肉为食的哥萨克兵。然则离筑城守卫,甚至有官方支持的时间尚久,他谕令各卫汉军,遇到这些食人野兽,不需交流,直接剿灭,若是敌人筑城,便加以焚毁,一定不可以这些双腿野曾在大兴安岭附近立足。

  张伟一路由海路返回,因是顺风,不过十余天时间便已回到南京。甫一入城,前方的军报已由飞鸽送到。汉军由神策卫一路北上,横扫一切敢于抵抗的部落。六十余万八旗老弱已然全数送进关内,由地方官四处打乱安插。神威与金吾、龙武、龙镶诸卫趁势进攻漠北,将喀乐喀与科尔沁诸部撵离草场,在原地筑以高大堡垒,不使其返回。漠北诸部哀声四起,先前还是死硬,不肯投向汉人,待到得此时,已是后悔莫及。早有各部的王爷台吉向汉军试探投降条件,各卫没有张伟命令,俱不接纳,仍然是横扫猛打,在后勤补给能接济的上的范围内,将诸部蒙古打的落花流水,远远逃窜。飞骑与万骑两部奉命西调,准备入甘肃、宁夏等处追击李自成与张献忠等部流贼。

  “尔之所奏甚好,甚得朕意。甘肃、宁夏等处吾民久苦,不可浪战。尔部与契力何必所属该当迅即进兵,穷追猛打。攻克兰州之后,沿凉州卫、肃州卫、沙州卫、哈密卫等处,将流贼撵入吐鲁番,由其与奕力把里诸部自相绞斗在前,然后再行进军,将原本大唐西域疆土全数收回。匆匆此谕,前方情事尔或可自行处断,不必事事请示,钦此。”

  他甫一入宫,尚未梳洗便入武英殿处理军务,一直埋首苦干,到了辰时方才停息。因揉柔发酸的手腕,向侍立一旁的司膳女官白沉香道:“皇后知道我回来了么,怎么不见她来见我?”

  白沉香妖娆一笑,款款答道:“陛下,皇后一早便带着长公主与长哥儿去鸡鸣寺进香,现下还没有回来呢。”

  “宫内有大高皇殿,何必辛苦出门。”

  “皇后说了,陛下操心国事,她虽是皇后,却因后宫体制,却也谈不到母仪天下一说。唯有为陛下多上香祈福,照顾好长公主与长哥儿,这才算尽了为妻的本份呢。”

  张伟听了一笑,突然想起李岩具折禀报,道是周廷儒与温体仁已安然回乡,其余出关众官多半身死,其间便有前明大学士周道登。他当时心中一动,后来才慢慢想起,却原来历史上此人六十余岁年纪时,曾纳柳如是为妾,十四岁上夺了她的红丸,后来听信谗言,又将柳如是卖给勾栏,很是可恶。

  想到此处,张伟想起柳如是自嫁他后,温柔婉约,不弄风月不管政务,与历史上所载的那位河东君殊无关系。有时思想起来,自已是因为河东君的英姿爽烈才喜欢上现下这个柳如是,然而正因为自已喜欢上现下这个柳如是,反而又将历史上的柳如是消弥于无形,这当真是一笔糊涂帐,算是算不清了。

  因向白沉香道:“既然她不在,膳食我亦不进。告诉皇后,我去太师府中,晚间回来,教她等我便是。”

  白沉香此时年纪渐长,已知人事,自然知道张伟所言晚上等他是何意思。因扭捏答是,声若蚊蝇,其神色扭捏娇羞,红晕上脸,到也是娇俏可人。

  她如此做态,张伟自然明白,心道:“小妮子年纪大了,到是留不得。不妨着如是小心查查,宫内女官有年纪到了,早些许配人家为是。”

  边想边行,至内配殿换过衣前,稍加梳洗,便命一众帖身卫士随从,往何斌府中而去。

  一路逍遥而行,顾目四盼,但见行人如织,四方各国的商贾不绝于途。他这几个月来心思全用在军事上,此时泛泛看去,只见城内繁华如故,并不受北方战事影响。与天津、通州、济南、北京等曾受战火蹂躏的北方都市相比,已有天上地下之分。

  待到得何斌府门侧门之外,守门的管家小厮哪里认不得他。当即屁滚尿流,迎入府内。至得仪门之时,平素何斌早已迎将出来,此次竟是不见。张伟心中稍有不快,面情上却是笑嘻嘻依然如故,只轻步走到何斌书房门前,用力拍打,叫道:“何太师,皇帝有旨,何斌横行不法,收受贿赂,谕令有司入伊府中,查看家产,此谕!”

  且不得他在这里乱叫一通,房内何斌刚接了适才家丁通报,却因房内客人身份很是特殊,是以并没有出迎。此时突然有这谕旨,当真是叫他诧异莫名。

  他只是略有些惊奇,却是并不慌乱,房内的众客人虽然不懂中文,却有雇佣而来的通事立刻翻译。带头的那人立时叫苦,抱怨那通事道:“吴先生,你说这个人的地位在中国是最尊贵的,除了皇帝就是他地位最高,怎么突然就会被查抄家产?这真是太不可思议,太难以想象了!”

  他转头向同行的随员道:“你们能想象么?国王突然下令查抄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家产!”

  且不提这些人正自慌张,何斌却是一脚踏将出去,因见是张伟笑嘻嘻站在门外,便向他抱怨道:“志华,你也忒没正经!”

  “嘿,廷斌兄纳了新宠么?居然对人避而不见,还怪我失礼!”

  何斌哭笑不得,却也懒得理会。当即把张伟拉入房内,向他介绍道:“志华,这位是英国郧爵,远东舰队的司令,约翰·韦德尔先生。”

  他与英国人、荷兰人打了多年交道,此番介绍中规中距,颇合外国人的礼数。那约翰·韦德尔当即站起身来,向张伟点头致意,微笑道:“正如何太师阁下所言,在下是约翰·韦德尔,请问先生尊生大名?”

  这个约翰·韦德尔乃是英国下层贵族,富有资产。不过此人素爱冒险,不肯终老英伦。此番受国王之命,携带当年伊丽莎白的书信及现在英国国王查理一世的正式国书,前来中国,欲与这个传说中强大而又富有,满地都是黄金与珠宝,还有华丽丝绸的国家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

  他此次由伦敦出发,带着六艘大船及两艘小艇,趁着英荷海战暂休的空档,先到达广州。在拜会了地方官员后,沿海一路北上,至南京进港后,便立时被沿江防御的战舰及训练有素的水手震惊。当日在广东时,他已见识过全副火器装备的汉军步兵,便已是深深感到震撼,此时又在沿江海口见识到汉朝水师,更是为他所想象不到。在他看来,除了欧洲之外,就是有些国家拥有一定的文明,亦是不可能有实力与欧洲几个海上强国在海上争雄。现下看来,这个神秘的东方古国竟有着不下于英国的海军实力,却教他如何不惊。

  当日英国东印度公司曾经卖军舰给还在台湾的张伟,此事后来虽然英国本土亦已知晓,不过想来一个小小海盗,买了几艘战舰又能如何?是以上层并不以此事挂怀于心,而如同约翰·韦德尔这样的下层贵族,相隔数万里之遥,又能如何知道。大开眼界之后,原本心高气傲,以为自文明大国来到蛮夷东方的约翰牛立时低下头颅,知道绝不可小觑了这个拥有强大军事力量,又有着先进文明的强大国家。

  他此时已经了解了中国礼仪,知道不可随便握手,更加不可以随便伸手向贵族大官握手。因而问好之后,便微笑拱手,以纯粹中国式的礼节向张伟问候。

  却见眼前中等个头,脸形在英国人看来所有中国人都一样的这个男子微微一笑,伸出手来,以右手抓住他放下的左手,以瘪脚的英文向他道:“欢迎你,大不列颠国王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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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9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一章 定鼎(四)~

 

  两人握手寒暄已毕,约翰·韦德尔等人因见何斌对张伟甚是尊敬,将上首位置让于张伟坐定,各人心中已是明白,来人必定是中国政府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甚至是传说中英武不凡的皇帝本人闻讯亲自赶来。

  想到此处,英国使团中自上而下,所有人等心中又是兴奋,又是不安。这个古老王朝的一切都太过神秘,太让人着迷。它既拥有着强过任何一个单独西方国家的武力,又有着悠久的文明,既又着远过于西方的富庶,又有着自已独特的文化传承。一六三五年的西方已经独步世界,南美、北美、东南亚、印度、非洲,白人的旗帜无论飘扬在何方,遇到的无不是落后愚昧的蛮人国度。就是印加帝国,印度的莫卧尔王朝,虽然国家疆域广阔,人口众多,有着专断的皇帝、国王、数十万人的军队……举凡种种,却无一不在文明上远远落后西方,使得这些蓝眼金发白肤的高个子人种自信心超级膨胀,全体西方国家无一不以上帝选民的身份自居。

  他们以火枪、大炮、军舰开到任何一个大国的港口,迎接而来的多半是衣不遮体的土人,对西方文明的任何出产都敬畏害怕。“砰”的一声枪响,就能使南美土人误以为是神的霹雳,一个玻璃珠子,就能换来一个金矿。在黄金、香料、荣誉的吸引之下,无数西方社会中的下层阶级毅然跨海出征,凭着一张白人的脸庞,就能得到在母国终其一生也不能得到的财富。

  在一五八六年间,驻马尼拉殖民政府首领、教会显要、高级军官及其他知名人士,召开马尼拉大会,专门讨论怎样征服中国的问题。与会者在完全赞成武力征服中国的前提下,草拟了一份包含有个十一款九十七条内容的征服中国具体计划的备忘录,并由菲律宾省督和主教领衔,纠集51个显贵联名签署上报西班牙国王。备忘录一开头便宣称,中国幅员之辽阔广大,中国粮食与果品之丰富繁多和中国市场之繁荣昌盛,由此,“凭着上帝的意志,这就是我们进入这个国家的充分理由”。

  而西班牙国王非律伯二世在得到报告后,鉴于国内严重的经济危机,对此份报告甚感兴趣。中国庞大的土地,超过欧洲全部的人口,过百万的常备军队都不能遏制住早期西方殖民者的野心。国王亲自批准了这个计划,下令征服中国,成为全球帝国,他本人则为万王之王。而这个欧洲小国准备征服中国的全部兵力,是准备了两万五千名军人,相比与几千人征服印加,到也算是看的起中国了。只是与英国海战失败后,国力一落千丈,又被张伟打下吕宋,西人在亚洲被打的灰头土脸,在欧洲还面临葡萄牙人的反抗,所有的王霸雄图,只落的个风吹雨打去了。

  与此同时,在一五九六年时,英国女五伊丽莎白一世曾经亲自致信给明朝万历皇帝,要求通商。此信在东南亚辗转一圈,最终又回到英国,并未递出。此后数十年间,因郑芝龙与刘香等海盗巨寇的原故,再有大量的南洋华人、华商对南洋的影响力,英国商船在南洋的巨大利益,再有张伟横空出世,与英国半官方的东印度公司相与结纳,甚至以一个地方豪强的身份,影响到了英荷两国的战局。举凡种种,均使全英上下渐渐对这个东方古国产生了兴趣。不过以当时西方人的自傲,料想这个老大帝国必定如其余文明一样,大而无当,没有系统的文化与科技,没有正规的军队和政府,与其余落后的文明一样,会拜倒在西方人的先进文明脚下。

  英国人并没有征服中国的野心,或者是暂时没有。同时期的印度已经让他们吞咽不下,与中国相比,印度混乱的土王制度,落后的国家政治,更令英国垂涎三尺,视其为禁脔。与印度相比,中国的领土令英国人兴味索然,而庞大的人口基数带来的商业利益,却令整个英伦三岛激动万分。甚重通商的英国人一直愿意与中国人建立国家之间的贸易联系,在国王查理一世亲自投资一万英磅的支持下,张伟眼前的英国下层贵族约翰·韦德尔终于成为第一个与中国官方政府正式会晤的英国官方代表。

  他听得张伟问话,心中惊异。国王查理一世刚刚在与议会的交手中胜利,得到了加税造船,以准备进一步打击荷兰海上势力的决斗。眼前这个中国人却不知道为何一语中的,当真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心中错愕,临行前受过严格外交礼仪训练的他面情上却是古井不波,只答道:“英国政府前年刚与荷兰政府缔结和约,两国因几年的海战受到了极大损失。我想,暂且并无与对方继续开战的必要,而且,亦无此必要。”

  约翰·韦德尔回答完毕,心中微感自得,觉得自已在国内时别说与国王,就是稍微尊贵点的伯爵、候爵都不曾与会,此时在这万里海外,与大国强国的上流人物会话却并不吃亏,进退自如。一时间觉得自已英明天纵,又禁不住向张伟问道:“阁下想必是中国政府的尊贵人物,敢问现居何职?”

  他胡扯一通,张伟却也并不与他计较许多。后期的英荷海战渐渐移到欧洲,亚洲的舰队主力多半返回本土。此时就是他们再打起来,亦不会对自已的南战战略有何裨益,而纵然是短期的和平,撕破脸的双方不彻底打服一方,也不会把主力派回东南亚海域。三年之前,荷兰一方尚且有人监督张伟,不使他的海军实力过大,到后来战事吃紧,哪有有精力管他?几年时光下来,汉朝的海军实力渐次膨胀,主力炮舰的吨位已是整个南洋第一。只是因调集了大半军舰往北方参与北伐一役,又需守备长江,派往南海的军舰数量为数不多,只是在福州与广州各港口贸易城市驻防,巡靖海面,辑拿海盗。只是这稍许实力,让约翰·韦德尔等人看在眼里,已是大为吃惊,若是将汉军三百余艘主力舰船,配合过千只的沿海中小型炮舰,只怕这位英国使者会更难以承受吧。

  张伟无可不可,何斌却在一旁答道:“请诸位起立行礼,此刻坐在你们眼前的便是汉朝皇帝陛下。”

  可怜自韦德尔以下,这房内的五六个英国人在国内时哪曾见过什么大官。进了何府后已经被何府的华丽轩敞、居室房屋雕凿堂皇,穿花缝也似的上下几百家丁、丫鬟惊的目瞪口呆。对何太师的富贵尊荣早已是敬畏惧有加,不曾想到中国不久就能见识到如此人物。谁料屁股还没坐热,这个庞大帝国的皇帝居然亲自前来,就坐在他们对面!

  当下各人连滚带爬,全数站起,各人将适才脱掉的帽子又重新拿下,由韦德尔带头,结结巴巴说道:“这个,我们该当向皇帝陛下行什么样的礼节?”

  何斌皱眉断喝道:“我国上下,无论尊卑,见了陛下无有不跪者。便是你们国王,见了皇帝陛下亦需下跪行礼!”

  这礼仪之争,在明末清初时还不是大问题,一直到马戛尔尼时到达高峰。英使坚持不跪,中方官员坚持必须下跪。最后双方折衷,英使一跪后,改以九次鞠躬,以示敬意。到了清末,中国越发愚昧落后,此时礼节问题已是小事,而以皇帝之尊会见蛮夷,接受国书,已经成了不可想象之事。二次鸦片战争,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咸丰皇帝觉得外国使者见京是对大清帝国的侮辱,而以皇帝之尊会见洋夷,更是莫大的耻辱。华夏文明发展到那时,已是与非洲土著无异,而清朝诸帝与其先祖顺治帝称汤若望为码法之比较,更简直是天差地远了。

  而在明朝末年,在中国强大之时,皇宫内院都经常有外国人行走传教,天启帝就差点儿成为教徒。各国的传教士拜见中国官员亦是有下跪者,更别提见皇帝了。一众英人一听得帝国皇帝驾临,早已是心慌意乱,被何斌一喝,也不等正使吩咐,自副使斯当东爵士以下,各人立时乱七八遭跪了一地。

  何斌见那韦德尔仍然呆立不跪,诧道:“怎地?你为何不行礼?”

  韦德尔满心不情愿,觉得双膝跪下太过屈辱,况且何斌话语中有国王亦当下跪之语,甚辱国体。只是当此之时,何斌斥责不说,看到张伟微笑端坐于前,却亦令他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压力。

  他不敢再反抗,只得随着众人一起跪下,向着张伟一叩头了事。待礼毕起身,却听张伟向何斌道:“英伦国王自成一国,岂有向朕行礼的道理。此类话,你下次不要说,亦不准人说。天朝虽是上邦,却亦不能以大凌小,强压别人。”

  何斌老脸微红,向张伟应诺一声,便也罢了。韦德尔听通事翻译完毕,心中一阵感动,心道:“这位皇帝陛下到比国王陛下好说话的多,一会子谈判起来,却要好生试探一下。”

  待英国使团将国书递上,张伟双手接过,因见使团上下做出如临大宾,正式谈判的模样,张伟因失笑道:“我来此地,原是因许久不在南京,来寻太师闲话家常。尔等不必如此,通商一事,我自然是准的。至于细节,自有内阁政府负责,我们只管闲谈就是。”

  南京夏日酷热,冬季却亦是阴冷湿寒,众英人自外面冰呵呵进来,此时房内有鎏金铜炉燃炭取暖,其中埋以寸香,房内馨香温润,各人只觉得一股异香和着暖气在脸上身上浮动,当真是舒服异常。待看到房内檀木桌椅,四面阁窗木架上皆是精奇珍玩古董,当中条案上供奉一面玉佛,其侧放置着一枚黄玉如意,都是上好玉质,所价不菲。一众英人看的眼花缭乱,也顾不上佛像是偶象崇拜,亵渎天主,只想着抱将下来,好生把玩。

  韦德尔一面观察着房内陈设,看到几案上有一十几磅重的金哈蟆,上镶宝石,直看的嘴里恨不得流出口水来,听得张伟说起此时只是闲谈,却又凛然惦记起正事,因屁股一抬,向张伟道:“皇帝陛下,未知贵国愿意划出多少港口用做通商?”

  “我国之内,凡有港口者,皆可通商。只是不论到何处卸货,皆需交纳关税,货物要由海关检定,其余不论。”

  “那么是否可以划出某地,让我国驻兵,建造炮垒,保护私产侨民?再有,是否允准英人入内陆自行居住,允许传教?这些都是吾国国王郑重交待,希望大皇帝允准。”

  张伟心中怒极,心道:“这些混帐和两百年后的子孙到是一点没有区别,想的就是利用别国的好意和宽容将自已国家的利益最大化。这些早期的西方冒险者,均是蹬鼻子上脸,一点好脸子都不能给才是。”

  因冷冷答道:“英人行商,均需遵守吾国法律,犯罪者,虽公候而不赦。传教者,我已并在中国的教士成立主教联席会议,在中国选举大主教,署理教事。自此已后,凡入中国之教士,一律受中国教会的统管。其余诸事,一概不准。”

  见他还要说话,张伟又道:“细节诸事,需与专署衙门商讨决定,然后签订条约,自此以后,成为两国交往根本。”

  韦德尔脸上一阵尴尬,却只得闭口不语。他心中只是纳闷,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几千年的古国,在以前的资料中的对外关系要么是颐指气使,只顾面子;要么是大而化之,赏赐蛮夷,却不想如今这个皇帝在礼节上到是容忍许多,然而在利益上却又寸步不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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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10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一章 定鼎(五)~

 

  张伟却不管他如何在肚里暗骂,悠闲捧起盖碗,向他问道:“尔国国王可好?”

  “国王陛下身体安康,一切均好。”

  吹开浮在上面的茶叶,张伟突然向那韦德尔问道:“听说贵国的上层王公和贵族对国王并不心服,前次与荷兰交战,因要加税一事,贵族与国王闹了生份,直闹腾了大半年,可有这事?”

  此时的英国国王查理一世便是第一位登上断头台的英国国王。他在位期间,曾经多次因征税与议会产生冲突。而就在他派出船队往中国的这一年,英国议会通过法案,取消了国王的终身征税权,每次征税,便需议会同意方可施行。查理一世本欲解散议会,却因与荷兰的战争迫在眉睫,只得暂且隐忍,先将钱拿到手再说。

  这些事原是英国内政,韦德尔却不曾料想张伟亦是知晓。他是下层贵族,对王室的横征暴敛极是反感,此次虽然被英王任用,却并不能使他在政治上改变立场。

  听得张伟迅问,他便傲然答道:“自有《大宪章》后,吾国贵族对国王的权力开始有了约束。权力有了约束,将国王关入笼子之内,乃是英国独一无二的成就,亦是对人类民主进程的最大贡献!”

  张伟见他神色如此,心中颇是纳闷,却因为人家说的是事实,在中国皇权日重,除了帝王都是奴才的时候,人家不但在军事与经济上不断发展,待后来,政治体制与科技文化亦赶超中国,中国自领先世界的领头羊位置上跌落下来,让位给了英国。

  何斌见他默然不语,一时间房内冷场,便凑将上来问道:“尊使一路过来,在中国生活可习惯么,有何不妥或是需着什么物什,尽可开口。”

  “多谢太师阁下的关心,使团一切都好。出脱了船上货物,我们很有盈余,一切生活用具都很充足。贵国物资丰茂,百姓生活富足,环境优美怡人,生活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不便之处。”

  何张二人正在得意,江南之繁华富裕,日常物资之充足,街道路面之齐整干净,道路之宽敞坚实,这都是他们治下的功劳。却听得使团人有人道:“只是贵国居民早上倒马桶时,臭味实在太大。成百上千的人从家中出来,将马桶放在路边,等着粪夫来收取……伦敦自从在伊丽莎白时代有了冲水马桶,就已经没有这种景象了。还有,贵国用水都是水夫挑来,一路上风尘杂物甚多,不很干净。而在伦敦,已经全数使用了铜管的自来水管,一扭就开,清水自水管中放出,又方便,又干净。”

  他只管说的得意洋洋,却不顾张何二人神色由愉悦转为不悦。韦德尔等人看在眼里,心中着急,禁不住都在心中大骂:“这个蠢才!人家不过是客气一问,你到是当真,若是惹翻了他们,把你拖出去塞在马桶里才好!”

  张伟虽然心中不悦,却知道此人所言是实。伦敦虽然此时仍然是石头城一个,比之中国城市的富丽繁华相差甚远。直到十八世纪,有中国人至英国时,还是说此城死气沉沉,没有活力。然而据十八世纪中国商人谢清高的记录,英国所有的城市系统都有自来水设施。

  “以法轮激水上行,以大锡管接注通流,藏于街巷道路之旁。人家用以,俱无烦挑运。以各小铜管接于道旁锡管,藏于墙间,别用小法轮激之,使注于器。”

  在十七世纪,与谢高清所记录的时代不过数十年间,其间英国的种种民用生活设施已经开始有了质的转变。一惯野蛮和落后的蛮人渐渐恢复其祖先在古罗马时的文明和荣光。而在此时的中国,种种愚昧落后的生活习俗却渐渐深入民间,直到二十世纪,中国民间仍有洗澡影像伤元气之说。而直至二十一世纪,在中国大部分农村,还使用不了马桶和自来水。

  若不是张伟的努力,此次英国使团来访,看到的必定是街道上拥挤混乱,充斥着小脚和驴马粪便的中国城市,道路不修,一遇雨水便是满地泥汤。人民以驴车牛车代步,以流传两千年的独轮小车推运物品,而更过不了多久,连衣冠和发型亦是改变,拖着猪尾巴和戴着瓜皮小帽,抽着鸦片的中国人,在西方的眼中,所有的辉煌和形象俱是万劫不复。

  想到此处,张伟未免有些兴致索然。因向一众使者们道:“十年之后,中国亦是如英国一般行事。至于其余,则远强于英国矣。”

  又问道:“英荷战事之外,欧洲各国的混战如何了?”

  韦德尔大是佩服,忙道:“陛下对欧洲局势如此清楚,真是令人佩服。嗯,就在年初,法国国王路易十三正式向奥地利和西班牙两国宣战。支持法国的有英国、荷兰、俄国、威尼斯、匈牙利等国。”

  “依你看来,哪边能得胜?”

  “自然是英法联盟这一边。自击败西班牙与荷兰后,英国的海上实力成为欧洲第一,无有敌手。而法国的国力在红衣主教黎塞留的治理下,亦是蒸蒸日上,拥有着欧洲最强大的陆军。我们联手而战,哪有不胜的道理?”

  张伟听得他吹牛,却也懒得理会,却只听到法国与西政牙展开大战的消息。自此之后,西班牙与葡萄牙越发衰落,早期殖民的力量消耗怠尽,成为欧洲的二流小国。

  他想到欧洲在近期内无力顾及其它,所有的力量都用在这后世史称的“三十年战争”之上,在此时兵向南洋,拿下马六甲、爪哇、满刺加等处,待欧洲人回过头来,只怕整个东南亚早已落入汉朝手中了。此前张伟已将水师南调,至台南、台北、福州、广州等港口停泊暂歇。除此之外,早有一支分舰队在吕宋待命,准备随时依着南洋局势变化而发兵。

  “高杰为什么还没有动静,这该死的狗东西!”

  还在北伐之前,张伟已经派了高杰往南洋运动,谁料直至现在,仍然是个不成,南洋爪哇岛上风平浪静,巴达维亚一切运转正常,每常想起来,当真是气的转筋。

  也不理会诸人诧异,张伟站起身来,向何斌道:“使团之事,交由理藩部的宁完我处置,让他好生接待,与人家签定正式条约之后,咱们也派遣使团往英国,记得让他大办,派军舰和大船过去,让洋鬼子见识一下天朝上邦的礼仪规制。”

  见何斌点头应诺,张伟向他点头笑道:“有一件事,本来是要过来亲口和你说。既这么着,你在府里等消息就是。”

  何斌也不理会,只向他笑道:“又有什么新奇物事?这么些年,我早习惯,到是那帮子前明儒臣,呱躁的委实教人难受。志华,前几日陈复甫来寻我,说是他现下不理官学的事,不过也知道官学内教导国学的趾高气扬,很不成话。学生们还是重经书,不重西学。这股风不扭过来,想得人才难矣。”

  他咂咂嘴,摇头道:“我虽是商人,亦知道天下事不可以论语治之。偏这些老先生们,枉读了一肚皮的文章,却只是食古不化。三王之治都是好的,人心不古,道德沦丧,听起来好生令人恼火,却只是拿他们没有办法就是了。”

  见张伟低头沉思,何斌失笑道:“自朱洪武以八股取士,天下读者人只管按章读经,哪管文章出处,把别的都看的轻了。你现下重提六艺,宣扬西学,读书人都说是百般退让了,万万不可再打什么主意,使得天下骚然。”

  张伟点头答道:“这个我自然省得,你放心,我有手段治得这些腐儒。”

  说罢,向房内诸人略一点头,便起身离去。何斌出门送他,韦德尔等一众英人直待靴声渐远,听闻不见,方才敢重新坐下。此后何斌与他们虚于委蛇,好生款待一番。然后交由理藩部尚书宁完我接将过去,细谈条约,商订通商事宜,却也不必细述。待这些使团先行回国,面禀国王之际,那查理一世却甚是郁闷,向他们道:“既然这中国如此强大,拥有这么多的战舰,那么辽阔的领土,运转高效的政府,却为什么不在海外占有殖民地,夺取金银?嘿,还说他会英文,这必定是你们没有到达,胡编了来骗我。”

  韦德尔当即翻翻白眼,向国王道:“国书与印信俱实,中国的使团随后便会赶到,到时候真伪分明,陛下自然知道。”

  见查理一世仍是若信不信模样,韦德尔等人不禁齐声道:“陛下,之前的原因我们并不知道,不过,依我们的观察,这个东方巨龙出来抢夺殖民地,争取利益空间的时间,已经到了!”

  在张伟亲赴何府过后三日,由内阁首辅吴遂仲亲捧诏书,至得何府,宣读诏旨:“

  昔君天下者,必建屏翰。然居位受福,国于一方,并简在帝心。太师何斌,今命尔为公爵,永镇翼国,岂易事哉?朕起布衣,与群雄并驱,艰苦百端,志在奉天地,享神诋。张皇师旅,伐罪吊民,时刻弗怠,以成大业。今尔有国,当格敬守礼,祀其宗社山川,谨兵卫,恤下民,必尽其道。体朕训言,尚其慎之。”

  何斌接后方才明白,原本张伟因天下已定,除民爵外乃大封贵族。首封便是当年从他齐至台湾,一共白手创业的何斌、施琅、陈永华、周全斌等人。他因功受封公爵,到并不稀奇,奇就奇在封了他一个翼州做为封地,允准他收取赋税,建立卫队保护领土,这乃是中国千年来未有之事。封建制度虽然历朝都有,却都是锡封而率土,明朝诸王很是尊荣,百官不得抗礼,却亦是有兵而无名,不得干预政治。张伟此封,除了受封的各国不设正式的政府外,却是与当真周朝的封建制度一般无二了。而这翼州乃是古称,国在何处亦是不得而知,却当真是让汉朝新任公爵大人一头雾水。

  一众功臣受封之后,到也并无别话。然则朝议纷然,所有的儒臣皆是群情激愤,以为张伟恢复旧制,锡土封茅,必为后世致乱之由。乱了几日后,见张伟全无动静,亦无解释,何斌等人按捺不住,当即汇集在京诸受爵的大臣,一同进宫求见。

  因都是从龙郧旧,到是立刻准见。众人一路迤逦而行,随着禁宫侍卫直至乾清宫内,却见张伟膝下一左一右,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儿正在嬉戏。

  何斌心中歉然,忙向张伟道:“志华,你难得有几天天伦之乐,到是我们来的孟浪。我原说你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却原来是在膝下弄子。”

  他到也罢了,自陈永华以下,各郧臣皆欲在向张伟行礼后再向这两个小儿行礼。张伟虽然锡封,众人却都觉得一者是长公主,一者是皇太子,此事不必张伟宣示天下,已然是定论无疑。

  “尔等不必如此,这两个小儿年纪尚幼,有何福德承受大礼。虽然身份不同,却也不必老是跪来跪去。再过上几年,我必定废了这跪拜之礼,凡军民人等,均不许跪拜才是。”

  “陛下又有宏论了,不过礼仪关于大义,只怕众臣未必能如陛下之愿。到是臣的梁国在何处,今日到要向陛下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张伟哈哈大笑,挥手命保姆将子女带下去,然后方向陈永华答道:“复甫兄,其实我这几天,只是在等众人说话耳。既然话说的差不多了,自然无需再打哑迷。梁国之封,便是吕宋的安南城左近,方圆百里!”

  见陈永华一阵愕然,他又笑道:“复甫兄莫要小瞧了它。其土地膏润肥沃,上有铜矿。除了不能铸钱,你铸成铜器出卖,每年要赚多少?”

  见众人面露艳羡之色,张伟又向各人道:“大伙儿都是在台湾随着我打江山来的,现下我成了天子,难道能薄待诸位不成?各人的封地,都各有出产,决计不是无用的荒凉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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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11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一章 定鼎(六)~

 

  张伟一番话说将下来,乾清殿内立时气温升高。一众老伙计和伴当们自然不会将心中所思完全浮现在脸上,不过皇帝如此仗义念旧,分封给诸人这么大的土地,这可无论如何都让众人感动不已。

  当下各人也不打话,由何斌领头,众人一起跪定,向张伟道:“臣等叩谢陛下深恩!”

  张伟高兴的脸上放光,右手在唇下新留的两撇小胡了上摸了一把,尔后将胳膊虚抬,向众人道:“不必如此,咱们都是从布衣一起打滚出来的,我有今日诸位都是首功之人,又何必如此生份。”

  他大踏几步,至得何斌身前,向他道:“廷斌兄初见我时,我正立身于海水之中,四顾无人,幸得郑老大和廷斌兄打救。后来又与我一同奔赴台湾,在一块荒地上做出好大一番事业。廷斌兄为太师,为翼公,都是当之无愧!”

  何斌原本就是家资万贯,前些年为政府垫付的银钱已多半交还,而台湾多半的工石矿山都有他的股份,日进斗金已不足形容其富。他又有船队奔行海上,是以世间无论是何珍奇之物,只要他何太师想要,自然没有得不到的。他的官位又是太师、阁部大臣,位极人臣之首,无法再有寸进。到得此时,一顶公爵的帽子又落在他头上,看陈永华的封地如此,料想自已的更胜过他。财富什么的,到也罢了,只是以他一个闽省走私商人,成为一个新朝公爵,将来包茅封圭,建宗立庙,追祀祖先,如此荣耀之事,却又是比发财难得的紧了。

  想到家乡的乡邻父老必定交口称颂,而老父虽亡,老母却在,到时候必定喜不自胜。他心中欢喜,却收敛起嘴角的一抹笑容,向张伟道:“陛下,说臣功高,赐爵封地,臣不敢辞。不过,自西汉七国之乱,晋有八王之乱后,封建之事再未行之。明太祖虽然封藩诸王以为屏卫,却亦不能裂土而授。臣虽然一定忠于汉朝,却不敢保后世子孙不贪图富贵行不轨之事,且封授海外,兼并之事中央或难制止,若是到时候独立于汉朝之外,争斗不止,岂不是负了陛下的深恩厚德?”

  他退后一步,跪将下去,郑重道:“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只封爵而不授土。”

  “臣等亦请陛下封爵而不授土。”

  无论真心或是假意,各人均立时随同何斌跪下,一起向张伟同声道:“若为子孙后代计,中央集权之制最为妥当。”

  张伟先令各人站起,继而向吕唯风问道:“唯风,你在吕宋时,最难为之事为何?”

  吕唯风不知他意,因掂缀半响,方答道:“为难之事甚多,难则最难者,在于土人刁顽,平素目无法纪,啸聚为盗。大军一至,则星散而逃。现下吕宋汉人不过二十余万,且多半居住在冲要城池中,土人人数约摸两百余万,虽然定居耕作的已服王化,学汉语,写汉军,衣冠发饰渐从汉人,然则居于草野水泽的土蛮野人最是难治。官府诸多繁杂事物,甚难将全力用于剿平匪乱。此事,为吕宋治平最难矣。”

  “唯风,你受封候爵,你之候国便在西班牙人所谓棉兰岛之上,其岛为吕宋离岛,土人势力甚强,汉军驻军不过数百,止有一州,三县,汉人不过数千。你的候国方圆数百里,可比六合一县,只凭着当地官府,弹压的住,保有的住的?我为你选的,乃是有着各种珍奇异产,山林鱼产丰富的上佳好地。就这么放给土人糟蹋?”

  吕唯风原是世家子弟,然则家境早已破落,这些年来投效张伟,一直奔波劳碌,俸禄虽高,却仍不足恢复其祖上家业荣光。此时听得有可堪比拟内地一县的如斯上好美地,只需用心加以经营,别说恢复原产,只怕原有的明朝藩王,亦是不如。

  他心中激动,却并不敢表露半分,只又向张伟道:“虽然封藩可以镇压地方,亦可使臣等尊荣富贵。然则叶伯巨前言犹然在耳,臣等不敢因私废公。请陛下多置官府,多设流官,数十年后,吕宋自安。”

  张伟横他一眼,又向殿内诸人扫视一周,冷笑道:“汉高祖当年封爵时,诸臣私下议论纷纷,唯恐天子不公,对不住自已的功劳。不成想我新汉的诸公都是如此高风亮节,推让不受,这真是让朕喜欢死了!”

  他口说喜欢,其实脸色已冷将下来。殿内的诸臣都随他已久,除了何斌等寥寥诸人之外,各人都是被他看的胆战心惊,唯恐皇帝这股怒火落在自已身上。

  何斌见他生气,忙上前圆场道:“吴、吕诸公都是为了陛下身后千百年计,陛下不可纵性使气,凉了众人的心才好。”

  “不然!这世间利字当前,生死大事尚且不顾,哪里就能忠忱至此?我自起事日起,就曾有言在先,我张伟用人,一定要使人富贵尊荣,是以这么些年,从未亏待过诸臣工。今日如此,他们或许有些为后世计的想法,但多半,还是忧谗畏讥,害怕众臣议论,将来吏笔如勾也罢了,到是眼前乱蜂蛰头,很是难过。”

  他用目光扫向吴遂仲、吕唯风、罗汝才等人,逼问他们道:“子女衣食人所爱之,反常即妖!尔等不欲受爵锡土,难道要我这个位子么?”

  此类话最是敏感不过,饶是吴遂仲等人乃是自台湾相随的重臣,亦是抵受不住。各人连忙跪定,向张伟泣道:“陛下此言,臣等不敢受。若是陛下相疑,赐臣等死就是。”

  张伟仍欲斥责,却见何楷从容上前,奏答道:“陛下,趋福避祸,此人之常情也。若是有人反乱,或是不利于陛下,臣等身为霁粉,亦不敢稍退半步。而现今是太平时节,臣等忧惧清议,一则爱护已身,二则为陛下弥谤,陛下又何怒之有呢?”

  陈永华亦道:“陛下自处死巡城御史事后,每常自悔,不肯轻易罪责大臣,亦绝然不肯以言罪人。民间报纸清议如潮,臣等亦是读书人出身,担心身后骂名,是以不肯受封,此亦人情之常,何谓反常?”

  这两人虽然位份并不如吴遂仲等人为内阁大臣一般高高在上,其实在张伟心中,两人以明朝举人进士的身份在早期投台效命,其实远较吴遂仲等人更受信重。此时虽然话语之中并不客气,到也使得他怒气全消。

  因笑道:“两个老夫子说话,罢了。尔等全部起来,待我讲说。”

  此时大殿内早有宫内尚功局的诸宫女杂役搬上座椅,张伟命各人坐下,正欲说话,突见罗汝才歪斜着屁股,只有三分之一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好不难看。因奇道:“汝才,做这怪模样是为什么?”

  各人此时亦都看到,俱是奇怪,却见他憋红了脸,扭捏着答道:“前几天在宫门处遇着理藩部的郎中吴应箕,他向臣道:诸公都是从龙郧旧,在陛下为布衣时便相随左右,最受宠信。然则有利则有弊,因受信重,难免放浪形骇,常有违制越礼之处。时间久了,难免有祸。臣听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是以陛下虽然赐座,却并不敢放肆坐实,原故就在于此。”

  张伟听完,只觉哭笑不得。明清之际,任何亲贵大臣,在皇帝面前都只能跪,而不能站,尊荣之人,或许有软垫垫膝罢了。他不但不令人跪着回话,反而恢复前制,大臣与皇帝长时间谈话,都有座位。旧明大臣当惯了奴才,跪着习惯,此时屁股下有了座椅,反而万分的不习惯,甚至有人很是不满,觉得皇帝不象皇帝,大臣不象大臣,有逾礼制。张伟每常看到那些大臣斜签着屁股坐在椅子边上,就会想起阿Q的那句:跪惯了,还是跪着的好。明朝之际,人的思想僵化与奴性之重,当真是令他匪夷所思,难以理解。

  因沉着脸向罗汝才喝道:“你要么现在就滚将出去,再也不准陛见,要么就给我坐实了!”

  也不理会罗汝才苦着脸又坐将进去,自已只管侃侃而言,将封授海外土地的利弊一一向诸人解说,只说了半个时辰,方才解说清楚。

  说毕,他饮茶解渴,向陈永华道:“复甫兄,你说说,虽然或许会有郧爵之后反乱的事,不过是否利大于弊?”

  陈永华沉吟道:“不错。依陛下所言,汉晋之际以土地为力量,掌握人中,修缮甲兵,煮盐铸钱,力量过大中央难制。而现今,以宪法为制,中央又有绝对的力量,各公候国除了有卫队外,不得私设官府、铸私钱,而且土地为常例,不准兼并。吕宋虽在海外,四十天内消息便可传到京师,有敢违制者削地剥爵,又可以令各公候国镇压土人,扩大我天朝实力,利大于弊矣。现下又都以火器成军,所耗甚大,且又力量极强,海上水师亦非任何一公候国能置者,国家亦不许。如此,凡有叛乱者无可以对抗中央,又有何患?”

  “公候诸国可以建立军队,然公国不过三千,候国不过两千,伯子男只一千,若中央下令,则各国需将军队交由各处总督将军指挥,而平时敉平叛乱,各国亦可向中央求救。强干若枝,永为垂制,则不必担心各国祸乱中央。”

  “各国可依具体情形自立律法,然不得与中央法律相抵触,各国除了田赋外,其余各税与中央依例分成,中央多而地方少;各国官员,亦编入中央体制,可与中央互调用。此确实中央权威,比之唐朝藩镇,中央无财权、政权、军权绝然不同。”

  “由都察院派驻监国御史,可以随时监视弹劾不法,无惧于后世子孙胡做非为,此亦甚妙。”

  “封国不得在内陆,封地止在海外。在海外为官时,不得临其国。在中央为官者,亦不可临其国。待咱们子孙辈时,示必在朝,在地方时,由公候国组成会议,决断地方大事。凡地方税务、法律、军务,均由公候会议决断而行。如此,可以集思广议,可以由地方总督、巡抚监视公候,亦可由公候会议防备督、抚权势过大,或是为害地方。”

  张伟听得诸人议论纷纷,知道一者是自已的这些打算确实有理,使得这些跟随自已多年,脑子并不僵化的重臣们心悦臣服,二来也是重利所在,各人原本就是半推半就,害怕人言耳。此时有了反驳理由,自然个个气壮如牛,乐意受命了。

  他止住各人的话头,微笑道:“就这么着,公国方千里,约等内地一府,候、伯约等内地一县,子、男、国士,约等内地数镇。如廷斌兄的翼国,方圆过千里,已有人口过万,内有金、铜数矿,还有山林、渔场,弄好了,每年可以白银过百万。廷斌兄,你现在诸多公务缠身,你的长子现下不过十岁出头,不能当家理事。不妨派遣心腹之人,由你设府立县,派驻官员,编入中央官制,招抚流民赴吕宋为你垦荒。如何料理,想来你必会办的妥妥帖帖,要不了多久,我大汉子民必可充斥南洋等诸处,南洋诸处,亦必定成为我大汉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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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12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一章 定鼎(七)~

 

  此次大封功臣动静甚大,凡新朝建立,所有上下的功臣郧旧无一不盼望此事。与诸人期望有所不同的是,不但新朝有明朝公候伯没有的子爵与男爵等诸多新爵之外,所有的爵位与春秋时相同,皆是授土封茅。

  比如施琅,乃是武臣第一,除何斌外就属他随张伟时间最长。是以他的封地与何斌类同,皆是吕宋最为膏润之地,出产甚多。此人一向惧内,又不善经营,家产不足何斌的百分之一,他现下驻节福州,甫一接到恩旨,全家上下皆是感奋之极。因施琅官身在身,现下不能亲临封地,于是立刻由其弟带着家人先去探勘,待落实地界之后,便可先铸城募兵,招募无地佃农前往耕作。

  自施琅而下,周全斌、江文瑨等人则受封候爵,封地略小,出产却亦是很多。各人都是平常人家出身,得了诺大封地,其中各有特产,只需用心经营,均是百万数十万金的收入,一下子富贵至此,人生已是无撼。况且封地之上,除了需遵守中央法度外,各公候就是国主,比之明朝的虚爵又强过许多。周江二人追击满人已至黑龙江之北,听得信息,均是感激之极,行军打仗越发用心。而他二人属下中,亦有不少受封为伯、子、男者,均是各有封地赏赐,全军上下接令之时,当真是欢声雷动,直入云宵。与此两卫相同,在草原剿击蒙古的刘国轩与孔有德,驻防北京的张鼐,深入甘宁的张瑞与契力何必诸人,或前或后均是收到恩旨,各封候伯,领受封地。

  一时间不但南京城内冠盖云集,欣喜若狂,全国各处,制服造冠者亦是甚多。中国古制,帝冠十二梁,王九、公七,候伯下皆五,自授爵那日起,南京内外珠光宝气,冠盖辉煌,自张伟攻下南京后称帝日起,此时方算是真正的有了新朝气象。

  与从龙郧旧的喜气洋洋不同,前明降臣受爵者甚少,除了首降的郑瑄被封伯爵之外,其余虽然可能位至阁部,地方巡抚,但是因其功劳不著,降附时间很短,并不能与台湾郧旧相比。到是前明降将,因投降后大多立下军功,汉朝军功比之文官政绩强过许多,不但那些早降者有不少受爵者,就是吴三桂这样的新降之人,亦因在朝鲜辽东有功,受封伯爵。

  于是原本就一直攻讦分封制度不妥的前旧众臣虽不敢当面反对,却是唆使门生故旧,或是直言上书,或是在报纸是议论攻击,将自西周、两汉、西晋,乃至明朝的分封弊端一股脑端将出来,长篇大论的奏报上去,言语间虽是恭谨,却又将明太祖处死叶伯巨的旧例提将出来。言下之意,张伟拒不纳谏,必蹈明太祖当年分封之覆辙。

  郑瑄乃是前明旧臣中投降最早,最得重用,亦是受封伯爵。此时一众儒臣不敢公然与张伟唱对台戏,亦不能攻击何斌等台湾系的重臣,只得将火力对准了郑瑄,每日攻讦不止。

  汉兴二年春四月,南京的天气已是甚是和暖。清明过后,秦准河两岸的杨柳已是稀稀疏疏的绿成一片。张伟与柳如是并肩立于河中画舫之上,携手观看两岸风景。柳如是因见人潮如织,行商洋夷不绝于途,向张伟笑道:“陛下,虽北方战事未止,南京却并不受丝毫影响。难怪近来常称人说,南京乃是六朝金粉盛地,王气直冲云宵,陛下决定定都于此,甚是英明。”

  她从未曾在政事上有过什么见解,张伟此时听得她说,甚觉奇怪,因向她笑道:“这话是怎么说起的,你每常都在后宫,怎么听到人说起这些个。”

  “妾身可不是妄评政治。只是此时天下安定,四海晏然万国来朝,忍不住夸赞陛下几句。”

  张伟知道她在此事上很是谨慎,此时虽是从容说来,却已是垂首低颐,仿似做了错事一般。她现下虽是两个孩儿的母亲,却亦不过是二十出头年纪,居于深宫养移体居移气,保养和妆容甚好,张伟低头看去,只觉眼前的她看来不过十七八年纪,皮肤细嫩白皙,此时被他看的有些娇羞,脸庞上微微透出一股红晕来。

  忍不住伸手在她脸庞上摩擦上去,只觉得滑腻柔软,甚是舒服,正欲就手望下摸去,却被柳如是一把打落,向他嗔道:“这成什么样子,这河上原本就是船妓甚多,你又这样,让人家看到当我成什么了。”

  又道:“还有她们,难免背后议论。年轻的也罢了,稍大一点,异样心思甚多,不定做什么怪呢。”

  说罢,嘴巴微微一努,张伟已知是随行出宫的一众宫女们在身后窃笑。张伟心中明白,因自已后宫只有柳氏一人,不但是朝中的老夫子们甚多话说,就是后宫的那些宫中女官们,亦是心中很有些别样心思。

  他脸上不动声色,只回头向着倚在船舱两侧,正捂着嘴娇笑的一众宫女们斥道:“笑什么!朕与皇后在此,你们也敢如此?”

  柳如是正欲劝解,却听张伟又令道:“来人,将她们都带下去,每人掌嘴二十!回宫后,着即发出宫外,令伊等父母领回。”

  耳听得这些花季少女低泣哀告,柳如是心中不忍,向张伟道:“陛下何必如此。她们都是半大孩儿出来,也随了我这几年,也该稍存体面才是。”

  张伟低头向她道:“你不要劝,这不过是立个规矩,让后宫知道纲纪。你太心软,后宫的普通宫女们都敢和你顶嘴,甚至拿你说笑。那六局的尚书,也很有一些对你心中不服,有着取而代之的心思。”

  柳如是心里一酸,知道他是为自已着想,亦低声答道:“臣妾出身娼门,太过寒微,也难免这些良家女子瞧我不起。况且,朝中大臣和后宫的女官们都说我狐媚陛下,不使陛下多纳嫔妃,以致大汉国本虚弱,万一陛下和皇长子有个好歹,却致天下如何?”

  她说到此处,忍不住将双手握住张伟的手,恳求道:“陛下听我一言,仿周朝古制,再纳八个嫔妃就是了。臣妾明白陛下的心意,并不愿意后宫争风吃醋,将来诸子争位。不过,煌煌二十二史,都没有皇帝只有一个女人的道理。上个月炜儿突然生病,朝野沸然,若是国本不保,陛下又有个意外,天下大乱,那都是我一人的罪过了。”

  张伟只觉得她双手冰冷,簌簌而抖,情知是近来诸般事情都压了下来,使她承受不住压力所致。虽然古人有嫉妒是五出之一,要每个女子对丈夫捻花惹草都欣然接受,然则青年夫妻正是情浓之时,又怎会真心愿意多几个女人出来与自已分享丈夫?

  他想到此处,只觉得很是心疼。自已未必没有对她产生过腻烦心理,也曾经对后宫美色动过念头,可是总觉得不可使这个小自已许多的妻子难过,又因国事繁芜,时间一久,便也淡然。此时听她娓娓道来,更是确定不纳后宠的决心。他紧握着柳如是双手,决然道:“你和我都很年轻,这一年来我多半时间在外面,以后我可都留在宫里,时间长久,你再多给我生几个儿子,还怕什么?”

  见她又想说话,张伟将手指按在她唇上,笑道:“况且我也是三十多岁,男人精力越大越是不足,你才是二十来岁年纪,满足你都还害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多纳几个。历朝历代的皇帝是很多老婆,不过也大半活不过四十,前车之鉴不远,明帝多荒淫短命,我可不想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再有,你现下见识也多了。前天我还令汤若望进了一本西洋各国的图册给你,你看了没?西洋诸国,国王都只娶一后,人家还不是传国数百年,无有变乱者?不过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我以后一定要改良政治,皇子纵是寻常之资,亦可保帝位不失。”

  “你说的到是好听,只是人言纷然,令人畏惧。”

  张伟脸上一阵青色掠过,却又隐而不言。他将柳如是轻轻搂住,只笑道:“这些事你不必管。对这些大言炎炎的儒生,我最近就要有些举措出来。嘿,我不肯以言罪人,这些人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柳如是倚在他怀中,只觉得温暖宽大,心中甚是平安喜乐。她心中高兴,却不知怎地,忍不住又道:“听说在认识我之前,你还有个红颜知已。是个番邦女子,长的很是漂亮。当年在福州,你见了人家,就魂不守舍呢?”

  她见张伟不答,便笑吟吟追问道:“现下她在何处?年岁多大?若是你心里不舍,不如派人去寻她。你现下以帝王之尊,还有什么事办不下来?若是她家里以前还有个嫌你身份的想头,只怕现下只要你一句话,立时就将人送了过来。”

  张伟原欲否认此事,却料想是何斌或是施琅等人的夫人入宫时说了出来,若是否认越发显的自已心中有鬼。只得苦笑道:“当年不过是年少荒唐,见了美貌女子就心生倾慕。后来在南洋也曾见着她一次,她祖父亦曾有许配给我的想头。只是伊家在南洋势力太大,当时我又势力单薄,若是从了这门亲事,只怕要受制于人的多。”

  他松开柳如是,一个人走到船头,傲然道:“想我张伟当时就有救国济民,一统天下的心思,怎么能为了儿女私情抛却家国大事?若是当时允了这门亲事,必定生出许多掣肘之事来,我若从之,则大业难成,若逆之,徒伤枕边人之心。是以中夜推枕,断然绝了这门亲事。”

  柳如是只觉心中略有些发酸,微一楞征,想起张伟待她之诚,便将一点小小不快抛却,走到他身边,柔声问道:“那她现今如何,嫁人了没有?若是还没有嫁人,以陛下现在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必担心这些个小事,不如娶进宫来,我与她姐妹相称,也省得人多嘴多舌,说个不休。”

  张伟想起当年在吴府后园见到吴芩的情形,心中亦微觉发酸,只摇头道:“崇祯二年时她已是二十出头,现下已有二十五六,只怕孩儿都能走路啦。”

  说罢,并不再说话,与柳如是相互偎依一处,静静看着秦准风景。待夜色垂将下来,两岸并河中灯火通明,狎客骚人船妓等淫蜂浪蝶开始充斥其间,二人耐不得如此吵闹,柳如是又自小在此类环境中长大,很是不喜。因兴尽而返,至得深宫之中,二人自有一番款洽,却也不必多提。

  待到第二天天明,张伟自宫中发出诏旨,召见此次所有反对分封的诸臣。不论官职大小,一律入宫至奉天门平台召见。

  此次反对最力者,乃是以钱谦益为首的东林一党,再有一些前明降臣景随其后,鼓舞以壮声威。东林以大义为旗帜,却正好对了这些人的心思。原本是因为分封的多半是从龙旧臣,前明一系的儒臣很少得到封授,眼见人家得了诺大好处,自个儿也是辛苦办事,只是年岁太少,地位却已是天差地远,却教他们如何能够服气。况且此次分封,不仅是何斌那样的商人得到实封,就是当年的台北火器局中几个出力甚多的工匠头目,竟然也有被封爵者。再有那些洋夷之人,不过因早年就在台办差,亦可得爵。中华名器,竟然授与外夷,当真是令人忍无可忍。

  此番得到诏旨,众臣皆是兴奋之极,以为张伟就是不肯从谏,亦是知道清流朝议的力量,必然会对他们加以抚慰,甚至小有恩赏,亦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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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13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二章 法度(一)~

 

  这些儒臣中,以前明督师辅臣,封疆大吏洪承畴身份最为尊贵,其余何吾驺、钱谦益、黄尊素等人或是投降侍朗,或是在籍冠带闲居,虽然曾经任职中枢,到底不如洪的身份尊贵;至于郑瑄、孙传庭、余大成、解举龙等人,不过是地方守吏,虽然有位至巡抚者,与中央枢臣相比,又稍差一筹;其余吴应箕、陈贞慧、朱国贞等人,只不过跟随尾从,以壮声威罢了。

  这群旧明降臣,各怀心思,其实亦不如他们表面所呈现出的那般团结。郑瑄与黄尊素久被重用,郑瑄年富力强,又受信重,正欲大展其才之时,然而因为受封爵位,赐土封疆一事,被前辈同侪攻讦不止,以前的门生故旧,亦对他非议甚多。如此重压之下,他只得先是上表辞让,继而又随同诸多前明大臣一起反对分封。此次群臣中他以旧朝论资历平常,不过是挂布政使衔一应天知府,或是新朝论,他又是内阁大臣,新封伯爵,无论在前在后,都属尴尬。好在黄尊素却不过门生同僚的情面,虽然年老不欲问政,却也勉力而来,与他地位相若,两人站于一处,说话闲谈,以解困扼。

  至于投降后得到重用的洪承畴、孙传廷等前明大吏,因投降日短并无封爵。此次钱谦益等东林党人搅风搅雨,弄的朝局大乱,他们一则亦是文人进士出身,在旧有思维下很难接受分封制度,此时众人一力反对,他们乐得景从随众罢了。

  众臣或是身着朱紫,或是衣着青绿,三五成群聚集在奉天门外,等候皇帝御东便门召见。各人都是绝早起身,四更便已准备停当,五更时分已到了奉天门外。汉朝规制,上朝召见都是辰时召对,此次却命群臣于卯时即至宫门候传。这些大臣多半是年老体衰,养尊处优之人。又多半是前明的地方官员,旧朝的早朝不论寒暑,均是天色黑沉时便需起身,天色微亮时已经快要散朝,乃是中枢官员最为辛苦之事。此时众人早早到了宫门处等候,初时尚因皇帝要召问大政而兴奋,到也忘了寒冷饥饿。待等了一个多时辰,皇帝的踪影到没看到,那些起身很晚,吃饱喝足后在温暖阳光下来上朝办事的中央汉官们却是陆续来到,各人都是红光满面,精神十足,一个个路过宫门,看着这群又冷又饿的老夫子缩头缩脑站在宫门广场喝风,各官都是笑嘻嘻交头结耳而过,边行边指指点点,令一众以名臣大儒自诩的钱谦益诸人难堪之极。

  各人正等的焦躁,却正看到吴遂仲与袁云峰等人迤逦而来。见他们一众自台湾从龙的大臣皆是公候大朝着装。头上冠冕堂皇,七梁宝珠随着脚步摇曳而晃,被东方的朝阳一照,当真是耀眼眩目。

  黄尊素看到孙元化亦随同其后,冠带辉煌,忍不住哼道:“徐元扈一生所学,尽授此子,学问是有,可惜品格……”

  他摇头叹息,不肯再往下说。站在他身边的吴应箕却忍不住道:“此子也罢了,他早早儿就投效今上,今日此举也不足为怪。此时元扈老先生亦受伯爵之封,坦然而受之。其弟子受封候爵,老先生却是伯爵,这师徒二人见面,如怎么处?”

  黄尊素瞥他一眼,见他一脸激愤,知道此人在新朝并不得意,一向有些激愤之语,近来甚至有些遗少味道。自已看在他是后学弟子份了,提点过几次,却仍是不成。因向他温言道:“次尾,你有所不知。徐阁部年事已高,老人家为子孙后代计,有些糊涂是真,这到也不足为怪。”

  “老师亦是过了花甲之年,却仍然固辞封爵,不欲以田宅留给后人,这等高风亮节,他却为何做不到?”

  说到此处,他偏过头去,低声冷笑道:“这还是学术不纯所故!”

  徐光启乃是明末第一大科学家,其一生学术成就甚高,只是并非在传统的儒学之上,而是如几何等西学及农学上。其所著就的农书现下就是江南农业的参考教范之一。在张伟看来,他是无价之宝。然则在一些传统的士大夫眼中,此人学术杂驳不纯,并不值得钦佩。

  黄尊素正待再劝他几句,却又见吴遂仲等人走近。他曾与这几人同在内阁为同僚,只得走上前去,敷衍道:“首辅大人,袁大人,孙大人,诸位这便下去办事了么。未知陛下何时有空召见咱们?”

  吴袁二人只是向黄尊素略一颔首示意,便已离去。黄尊素正在纳闷,却见一向不曾与其交结的孙元住停住脚步,笑嘻嘻道:“老先生稍待,陛下适才在殿内召见我等,现下正在更在宽衣,一会子就在平台见你们。”

  他见黄尊素纳闷,便又笑道:“学生辛劳这么些年,自感心力交瘁。自封爵之命一下,便已向陛下请辞一切官职,愿意之国藩属。陛下适才已经答允。此一去家国万里,与诸位老先生很难再见,心中正在感慨,能在此时见上一见,到真的觉得亲切起来。”

  黄尊素先是愕然,继而莞尔一笑,知道这人是性情中人。忙碌之时冷面冷心,此时要之国就藩,方有此儿女情肠之态。因笑道:“元化兄藩封何地?”

  “听陛下说,是将宿务岛整个封给了我。那里四季温润,水产海产甚多,还有椰子、卷烟等特产,全岛方圆数百里,又是吕宋门户。”

  他搓手而立,当真是喜不自胜。见黄尊素面色慢慢沉将下去,便笑道:“老先生不必担心。陛下向我咛嘱再三,宿务乃是防御吕宋门户的重地。与其余藩封不,是以我此次过去,招募军队,铸炮防备的重任,都由我一体担当。而汉军还有驻军于岛上,互为犄角,可使宿务防务越发稳固,此是两利的好事。老先生与宗羲世兄都受封伯爵,均是可立刻之国的上好封地,有什么治政良策,不妨之国去试行看看。只要与国家大法相融,各国的国务均可自行署理。前日遇着世兄,他已决意不日就南下,我两家到时候可一起同行,至南方招募人民,此等好事,老先生为什么不能欣然受之?”

  “义之所在,不可言利。吾兄不必多说,大家各存已论,由陛下裁夺便是。”

  孙元化情知劝说不来,便向他微一拱手,转身告别。正欲行间,却又听吴应箕向他问道:“孙大人慢走,适才首辅大人他们亦是身着公候冠冕,与大人一处,难道亦是要知国而去?”

  “没错。吴大人与袁大人等人适才被陛下严斥。命他们退出内阁,即刻之国。”

  “此是为何?”

  这一消息立时让过百名大小官员为之惊愕,吴遂仲的从龙旧派,与钱谦益等人的东林党,再有前明文官自成一党。这几个党派在政治上各有见解,平时里互相攻讦,以打击对方为乐事。张伟对结党之事却不如崇祯帝那样敏感多疑,任由其便。这两年来各党派越斗越凶,渐渐已到了危及政务的程度。与西方政治的良性竟争不同,中国自牛李党争以来,凡是政治派别斗争,均不是以做好事来打击对方,而是拼命攻击对方做坏事,抓别派的痛脚阴私,或是以人身攻击,舆论打压为主。张伟原本是想借以党争来确定民主党派的发萌,到了此时,不免深为失望。

  孙远化见眼前的多半是东林党人,各人听闻消息后,先是愕然,继而欣喜之色难掩。各人都道吴遂仲一派既然失势,张伟宽宏大量,不象明太祖诛李善长、胡惟庸那般动手诛戮,却也将首领放逐之国。闽党中的吴派失势,何斌对党争一事素无兴趣,岂不就轮到东林势大?

  眼见各人都是一脸喜色,笑吟吟看向东角门方向。孙元化知道这群人利欲熏心,根本不曾看出这是张伟要拿党派之事和阻碍分封一事拿他们发作,却还一门心思想着升官发财,当真是愚不可及。他摇头叹息,也不肯再多话。只是决意尽快动身南下,奉着老师全家和黄宗羲等人一同往吕宋藩封,以他的老师的格物致知功夫来治理封地,远离此间事非之地的好。

  眼见孙元化等人越走越远,各人伸长了脖子等候宣召。直又等了一柱香功夫,方又内廷卫士前来传召,又有御史前来纠劾朝服仪表,乱了一气,这才由黄尊素等人领头,鱼贯而入。

  到得东角门平台,因见张伟正端坐以待,各人忙慌忙跪了,只一跪一叩首,便各自起身侍立。

  黄尊素见张伟拿眼看他,便上前躬身道:“陛下,分封之事,臣有异议。”

  “是么?你的异议朕都见过。此刻不必再说,下去等朕发落。”

  “臣请陛下听臣一言……”

  “先生不必坚持,此事朕已有决定。先生在台湾时便襄助大业,出力甚多。此事不过是受人蛊惑,朕不罪你。不过,汉军自有法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

  不但黄尊素如受重击,便是连站在其身后的洪承畴诸人,亦是一时色变。张伟所言,正是当年汉宣帝所言,亦是成帝之前的汉室治政国策。汉初,以黄老之政治国,后来武帝独尊儒术,罢废百家,这才形成了后世儒学独尊的基础。而在汉成帝前,汉宣帝治政仍然是儒法并重,并不如其曾祖父那般独尊儒家。在有大臣质问时,宣帝便是这般回答。司马光修资治通鉴之时,便以此语贬低宣帝,谓称此是宣帝政治生涯里最大的瑕疵。

  张伟此刻当着全数是进士出身的儒臣面前口出此语,便是将确定新汉的治政方针。不但是诸人看不惯的杂学西学继续留存,而原本有着独尊地位的儒学,亦已沦落到平常学说的地步了。

  眼见诸人都是一副如丧考妣模样,眼见就要有人冲出来谏劝。张伟知道明季文官多半以文死谏为信条,当初明皇大棍廷仗之下尚不屈服。自已的话又是改变自汉武以来独尊儒术的国策,不但眼前这些士大夫很难接受,便是寻常的乡下老儒,甚至普通百姓,也很难同意。

  他却也不急,却转头向洪承畴问道:“你此次求见,是与他们一样相同的看法么?”

  洪承畴原本就在心里首鼠两端,此时见了张伟神情,越发知道厉害。此时见他询问,忙低头躬身答道:“臣意并非不赞同分封,而是担心汉七国之知,明靖难之役耳。今陛下并非以国家私封血亲,而是赏封功臣,又规定法条军备,不但无害,反而可以裨益中央,臣中夜推枕,欢欣之极。陛下雄才大略,竟能思谋出如此良法,臣钦佩之至。”

  “那么,降儒独尊,重兴诸子百家,你意如何?”

  说到此事,洪承畴却无论如何不肯赞同。分封之事到也罢了,若是此时他首肯张伟之说,出了宫门,便会被全天下的书生用唾沫淹死。只是犯颜直谏,他之为人却也是做不出来如此激烈之事。

  因低头想了一回,方沉声答道:“陛下,永乐二年间,有饶州狂生朱季友上书朝廷,并且著书立说,毁谤儒道。他劝成祖弃绝科举,废罢儒学,不拘学说使用人才。此人狂悖如此,当时的礼部尚书李至刚,左春坊学士解缙等人皆是十分恼怒,上疏请成祖治其罪。成祖览奏之后,亦觉其词理狂悖,毁谤先贤。着令有司将其仗打一百,关押回乡,不准其再著书教人,其著述文字,悉数销毁。因着此事,大学士杨士奇曾道:文皇帝之心也,孔子之心也。”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为之泪下,跪下泣道:“臣,罪余之身,以明臣事汉朝,原本便无颜立足冠带之间。然则陛下却是英睿神武,开创强汉之基,若是此时偃武修文,轻薄徭役,抚恤生民,上应天心,下睦贤哲,何愁不成为后世景仰之一代圣君?若是此时有不利儒学之举,臣只怕陛下千百年后,会有身后名声之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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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法度(一)~

 

  这些儒臣中,以前明督师辅臣,封疆大吏洪承畴身份最为尊贵,其余何吾驺、钱谦益、黄尊素等人或是投降侍朗,或是在籍冠带闲居,虽然曾经任职中枢,到底不如洪的身份尊贵;至于郑瑄、孙传庭、余大成、解举龙等人,不过是地方守吏,虽然有位至巡抚者,与中央枢臣相比,又稍差一筹;其余吴应箕、陈贞慧、朱国贞等人,只不过跟随尾从,以壮声威罢了。

  这群旧明降臣,各怀心思,其实亦不如他们表面所呈现出的那般团结。郑瑄与黄尊素久被重用,郑瑄年富力强,又受信重,正欲大展其才之时,然而因为受封爵位,赐土封疆一事,被前辈同侪攻讦不止,以前的门生故旧,亦对他非议甚多。如此重压之下,他只得先是上表辞让,继而又随同诸多前明大臣一起反对分封。此次群臣中他以旧朝论资历平常,不过是挂布政使衔一应天知府,或是新朝论,他又是内阁大臣,新封伯爵,无论在前在后,都属尴尬。好在黄尊素却不过门生同僚的情面,虽然年老不欲问政,却也勉力而来,与他地位相若,两人站于一处,说话闲谈,以解困扼。

  至于投降后得到重用的洪承畴、孙传廷等前明大吏,因投降日短并无封爵。此次钱谦益等东林党人搅风搅雨,弄的朝局大乱,他们一则亦是文人进士出身,在旧有思维下很难接受分封制度,此时众人一力反对,他们乐得景从随众罢了。

  众臣或是身着朱紫,或是衣着青绿,三五成群聚集在奉天门外,等候皇帝御东便门召见。各人都是绝早起身,四更便已准备停当,五更时分已到了奉天门外。汉朝规制,上朝召见都是辰时召对,此次却命群臣于卯时即至宫门候传。这些大臣多半是年老体衰,养尊处优之人。又多半是前明的地方官员,旧朝的早朝不论寒暑,均是天色黑沉时便需起身,天色微亮时已经快要散朝,乃是中枢官员最为辛苦之事。此时众人早早到了宫门处等候,初时尚因皇帝要召问大政而兴奋,到也忘了寒冷饥饿。待等了一个多时辰,皇帝的踪影到没看到,那些起身很晚,吃饱喝足后在温暖阳光下来上朝办事的中央汉官们却是陆续来到,各人都是红光满面,精神十足,一个个路过宫门,看着这群又冷又饿的老夫子缩头缩脑站在宫门广场喝风,各官都是笑嘻嘻交头结耳而过,边行边指指点点,令一众以名臣大儒自诩的钱谦益诸人难堪之极。

  各人正等的焦躁,却正看到吴遂仲与袁云峰等人迤逦而来。见他们一众自台湾从龙的大臣皆是公候大朝着装。头上冠冕堂皇,七梁宝珠随着脚步摇曳而晃,被东方的朝阳一照,当真是耀眼眩目。

  黄尊素看到孙元化亦随同其后,冠带辉煌,忍不住哼道:“徐元扈一生所学,尽授此子,学问是有,可惜品格……”

  他摇头叹息,不肯再往下说。站在他身边的吴应箕却忍不住道:“此子也罢了,他早早儿就投效今上,今日此举也不足为怪。此时元扈老先生亦受伯爵之封,坦然而受之。其弟子受封候爵,老先生却是伯爵,这师徒二人见面,如怎么处?”

  黄尊素瞥他一眼,见他一脸激愤,知道此人在新朝并不得意,一向有些激愤之语,近来甚至有些遗少味道。自已看在他是后学弟子份了,提点过几次,却仍是不成。因向他温言道:“次尾,你有所不知。徐阁部年事已高,老人家为子孙后代计,有些糊涂是真,这到也不足为怪。”

  “老师亦是过了花甲之年,却仍然固辞封爵,不欲以田宅留给后人,这等高风亮节,他却为何做不到?”

  说到此处,他偏过头去,低声冷笑道:“这还是学术不纯所故!”

  徐光启乃是明末第一大科学家,其一生学术成就甚高,只是并非在传统的儒学之上,而是如几何等西学及农学上。其所著就的农书现下就是江南农业的参考教范之一。在张伟看来,他是无价之宝。然则在一些传统的士大夫眼中,此人学术杂驳不纯,并不值得钦佩。

  黄尊素正待再劝他几句,却又见吴遂仲等人走近。他曾与这几人同在内阁为同僚,只得走上前去,敷衍道:“首辅大人,袁大人,孙大人,诸位这便下去办事了么。未知陛下何时有空召见咱们?”

  吴袁二人只是向黄尊素略一颔首示意,便已离去。黄尊素正在纳闷,却见一向不曾与其交结的孙元住停住脚步,笑嘻嘻道:“老先生稍待,陛下适才在殿内召见我等,现下正在更在宽衣,一会子就在平台见你们。”

  他见黄尊素纳闷,便又笑道:“学生辛劳这么些年,自感心力交瘁。自封爵之命一下,便已向陛下请辞一切官职,愿意之国藩属。陛下适才已经答允。此一去家国万里,与诸位老先生很难再见,心中正在感慨,能在此时见上一见,到真的觉得亲切起来。”

  黄尊素先是愕然,继而莞尔一笑,知道这人是性情中人。忙碌之时冷面冷心,此时要之国就藩,方有此儿女情肠之态。因笑道:“元化兄藩封何地?”

  “听陛下说,是将宿务岛整个封给了我。那里四季温润,水产海产甚多,还有椰子、卷烟等特产,全岛方圆数百里,又是吕宋门户。”

  他搓手而立,当真是喜不自胜。见黄尊素面色慢慢沉将下去,便笑道:“老先生不必担心。陛下向我咛嘱再三,宿务乃是防御吕宋门户的重地。与其余藩封不,是以我此次过去,招募军队,铸炮防备的重任,都由我一体担当。而汉军还有驻军于岛上,互为犄角,可使宿务防务越发稳固,此是两利的好事。老先生与宗羲世兄都受封伯爵,均是可立刻之国的上好封地,有什么治政良策,不妨之国去试行看看。只要与国家大法相融,各国的国务均可自行署理。前日遇着世兄,他已决意不日就南下,我两家到时候可一起同行,至南方招募人民,此等好事,老先生为什么不能欣然受之?”

  “义之所在,不可言利。吾兄不必多说,大家各存已论,由陛下裁夺便是。”

  孙元化情知劝说不来,便向他微一拱手,转身告别。正欲行间,却又听吴应箕向他问道:“孙大人慢走,适才首辅大人他们亦是身着公候冠冕,与大人一处,难道亦是要知国而去?”

  “没错。吴大人与袁大人等人适才被陛下严斥。命他们退出内阁,即刻之国。”

  “此是为何?”

  这一消息立时让过百名大小官员为之惊愕,吴遂仲的从龙旧派,与钱谦益等人的东林党,再有前明文官自成一党。这几个党派在政治上各有见解,平时里互相攻讦,以打击对方为乐事。张伟对结党之事却不如崇祯帝那样敏感多疑,任由其便。这两年来各党派越斗越凶,渐渐已到了危及政务的程度。与西方政治的良性竟争不同,中国自牛李党争以来,凡是政治派别斗争,均不是以做好事来打击对方,而是拼命攻击对方做坏事,抓别派的痛脚阴私,或是以人身攻击,舆论打压为主。张伟原本是想借以党争来确定民主党派的发萌,到了此时,不免深为失望。

  孙远化见眼前的多半是东林党人,各人听闻消息后,先是愕然,继而欣喜之色难掩。各人都道吴遂仲一派既然失势,张伟宽宏大量,不象明太祖诛李善长、胡惟庸那般动手诛戮,却也将首领放逐之国。闽党中的吴派失势,何斌对党争一事素无兴趣,岂不就轮到东林势大?

  眼见各人都是一脸喜色,笑吟吟看向东角门方向。孙元化知道这群人利欲熏心,根本不曾看出这是张伟要拿党派之事和阻碍分封一事拿他们发作,却还一门心思想着升官发财,当真是愚不可及。他摇头叹息,也不肯再多话。只是决意尽快动身南下,奉着老师全家和黄宗羲等人一同往吕宋藩封,以他的老师的格物致知功夫来治理封地,远离此间事非之地的好。

  眼见孙元化等人越走越远,各人伸长了脖子等候宣召。直又等了一柱香功夫,方又内廷卫士前来传召,又有御史前来纠劾朝服仪表,乱了一气,这才由黄尊素等人领头,鱼贯而入。

  到得东角门平台,因见张伟正端坐以待,各人忙慌忙跪了,只一跪一叩首,便各自起身侍立。

  黄尊素见张伟拿眼看他,便上前躬身道:“陛下,分封之事,臣有异议。”

  “是么?你的异议朕都见过。此刻不必再说,下去等朕发落。”

  “臣请陛下听臣一言……”

  “先生不必坚持,此事朕已有决定。先生在台湾时便襄助大业,出力甚多。此事不过是受人蛊惑,朕不罪你。不过,汉军自有法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

  不但黄尊素如受重击,便是连站在其身后的洪承畴诸人,亦是一时色变。张伟所言,正是当年汉宣帝所言,亦是成帝之前的汉室治政国策。汉初,以黄老之政治国,后来武帝独尊儒术,罢废百家,这才形成了后世儒学独尊的基础。而在汉成帝前,汉宣帝治政仍然是儒法并重,并不如其曾祖父那般独尊儒家。在有大臣质问时,宣帝便是这般回答。司马光修资治通鉴之时,便以此语贬低宣帝,谓称此是宣帝政治生涯里最大的瑕疵。

  张伟此刻当着全数是进士出身的儒臣面前口出此语,便是将确定新汉的治政方针。不但是诸人看不惯的杂学西学继续留存,而原本有着独尊地位的儒学,亦已沦落到平常学说的地步了。

  眼见诸人都是一副如丧考妣模样,眼见就要有人冲出来谏劝。张伟知道明季文官多半以文死谏为信条,当初明皇大棍廷仗之下尚不屈服。自已的话又是改变自汉武以来独尊儒术的国策,不但眼前这些士大夫很难接受,便是寻常的乡下老儒,甚至普通百姓,也很难同意。

  他却也不急,却转头向洪承畴问道:“你此次求见,是与他们一样相同的看法么?”

  洪承畴原本就在心里首鼠两端,此时见了张伟神情,越发知道厉害。此时见他询问,忙低头躬身答道:“臣意并非不赞同分封,而是担心汉七国之知,明靖难之役耳。今陛下并非以国家私封血亲,而是赏封功臣,又规定法条军备,不但无害,反而可以裨益中央,臣中夜推枕,欢欣之极。陛下雄才大略,竟能思谋出如此良法,臣钦佩之至。”

  “那么,降儒独尊,重兴诸子百家,你意如何?”

  说到此事,洪承畴却无论如何不肯赞同。分封之事到也罢了,若是此时他首肯张伟之说,出了宫门,便会被全天下的书生用唾沫淹死。只是犯颜直谏,他之为人却也是做不出来如此激烈之事。

  因低头想了一回,方沉声答道:“陛下,永乐二年间,有饶州狂生朱季友上书朝廷,并且著书立说,毁谤儒道。他劝成祖弃绝科举,废罢儒学,不拘学说使用人才。此人狂悖如此,当时的礼部尚书李至刚,左春坊学士解缙等人皆是十分恼怒,上疏请成祖治其罪。成祖览奏之后,亦觉其词理狂悖,毁谤先贤。着令有司将其仗打一百,关押回乡,不准其再著书教人,其著述文字,悉数销毁。因着此事,大学士杨士奇曾道:文皇帝之心也,孔子之心也。”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为之泪下,跪下泣道:“臣,罪余之身,以明臣事汉朝,原本便无颜立足冠带之间。然则陛下却是英睿神武,开创强汉之基,若是此时偃武修文,轻薄徭役,抚恤生民,上应天心,下睦贤哲,何愁不成为后世景仰之一代圣君?若是此时有不利儒学之举,臣只怕陛下千百年后,会有身后名声之累。”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15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二章 法度(二)~

 

  他言辞恳切,神色真挚,确是为张伟后世声名考虑,是以语出至诚,亦很有情感。身为前明大吏,既然投身以事新朝,自然希望新朝皇帝是后世称颂的仁君圣主。那么他投降一事,就可借由张伟的声名掩盖,成为上应天心,下顺民意之举。是以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张伟在错误的道路上一误再误。

  张伟亦知其意,知道他害怕分封一事引发后世纷乱,如西晋八王之乱,使国家立国不足百年,就颓然倾倒。其实中国历史,权臣篡国之事笔不胜书,然则得国久些,便是圣君,得国短的,举朝无好人。张伟现下不但分封,还要挑战儒家两千年来的独尊地位,此事一旦施为失败,再有分封一事,虽然新汉现在气象鼎盛,或许覆亡就在顷刻之间,以洪承畴等人的政治眼光,又怎能不忧急万分。

  “卿不必多言,此事朕已有了定论。千百年来,中国皆以儒术治之。历朝历代非读书人不用,然则自西汉至今,读书人投靠外夷者有之,党争祸国者有之,投身阉宦者有之!此尚且是大义所在,所谓读书养气,正已以正人,是所谓乎?”

  说到此处,张伟忍不住站起身来,踱到钱谦益等人身前,训斥道:“尔等以圣人门徒自诩,总是大言炎炎,动辄大义。我且问尔等,家中田亩不足百亩的,有几人?家中僮仆不下百人的,有几人?争权夺利,贪图享乐,尔等真是操心国事?笑话!”

  他并不指斥黄尊素等人,却将他们身后的一众小臣挨个点出,这些人或是曾经贪污,或是流连烟花之地,或是多置田亩土地,收取重赋。这伙人与吴应箕等人不同,虽然亦是进士出身,却并不是将书中的那一套鬼话奉为圭臬,为人品格上多有缺陷,被张伟派司闻曹一一侦闻得知,此时当众训斥指责,却令这些自诩为正人君子的朝臣难堪之极,一时间无地自容。

  黄尊素等人越听越是心惊,委实料想不到自已的这些门徒表面上光风霁月,坦坦荡荡,背地里却是如此龌龊。张伟并不与他们辩论儒家经义,却从人格上下手,一下子打的众人措手不及,各人都难堪自已出丑,哪里还敢出头与皇帝辩论大义。

  张伟心中得意,知道这一闷棍敲的不轻。明皇用棍子打不服朝臣,实为自身不智。打击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在人格上将其否定,那么以不现实的道德标准要求别人的他们,哪里还有脸为大义争执。

  钱谦益为官多年,家里有良田数千亩,虽然以明朝旧例,他还不能算的上是贪官。不过自身家产来路如何,自然是心中有数。此时见皇帝一一将党羽的污点当众拿出来斥责,他心惊胆寒,唯恐当年在崇祯朝以贪污事被黜一事重演当场。当日事他虽然被污,却也是因已身并不那么干净,若是依着汉朝的都察法令,只怕家产立刻被抄,自已亦要锒铛下狱。

  此时群臣开初的幻想已然破灭,各人只盼皇帝能够开恩,免了各自的罪过就已是皇恩浩荡。黄尊素自身持正,却不如那伙污糟猫一般害怕,因见张伟回座,他便冗声道:“陛下,众臣多半有罪,臣亦心惊。然而圣人之教却是没错,只要各人能修身受教,圣言煌煌,以天下学官教诲训导,朝廷多有褒奖恩赏,数十年后,天下必然大治。若是将以严刑酷法治国,以法家学说与圣人并重,惑乱人心。臣只怕乱世不远,治世宁有日乎?”

  “儒法并百家并重,方才是治世之道。如卿所言,当日齐宣王并不信儒家学说,亚圣孟子上门宣教,宣王亦曾受教聆听其言。若是他除了法家一概不信,并不准儒学流传,各国当时信儒者甚少,依例皆是如此。试问今日,还有儒家经典存于后世么?当日各国国君尚能兼收并蓄,以使百家学说流传,诸子游说各国,君主待若上宾。当时学术之盛,贤人之多,乃中国未之所之盛景。秦始皇焚书坑儒,除医农诸书外,余者皆毁之不存。今诸君只存儒而灭其余,与秦始皇何异?”

  见黄尊素等人目瞪口呆,张伟又道:“儒学一向师古尊周,三王之制和周公乃是儒家口中最受敬重的贤明君主。他们的治国方法,亦是备受称道。王安石变法,后来成为儒家叛逆,师古法古,古人的一切都是好的?其余不论,这一点朕就容不得。拘泥成法,不容变革,凡有更改前制者,都是大逆不道。既然如此,朕就诏命天下,自此之后,凡有言古制强于今制者,一律治罪。”

  他冷笑一声,命道:“今日众臣,俱需手书王安石所言的: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方能得出。”

  又命道:“将黄尊素带下,其余各臣,一体办理。”

  他说罢起身,返回内廷。留在平台上的众臣眼见黄尊素被卫士半拖半架,送出宫去。留下的诸人相顾失色,不知道皇帝要如何处置他们。只是今日之事太过重大,适才没有犯颜直谏是因太过突然,此时若是服软出了宫门,各人半生的名声气节却是一朝无存。

  于是各官依次由平台而下,至奉天门外宫门广场依次而跪,叩请皇帝收回成命。好在汉朝没有廷仗一事,明正德帝与嘉靖皇帝年间,都有过百名臣子在宫门外叩阙请命,嘉靖曾经一次打过一百三十余名官员的屁股,当场打死十几人。张伟对这一源自于蒙古的野蛮行径很是痛恨,曾多次斥骂当年的明皇。各臣跪伏在地,心中安然,反正屁股不至于遭殃,比之前辈们,还是安全的多了。

  待跪到正午时分,各臣都是又头晕眼花,腹中饥饿,皇帝不肯答允,亦不肯再行召见。却是不管不顾,将他们晾在此地。过了子时,众人正没奈何间,内廷方传出诏旨,着令宿卫司将一众大臣押送大报恩寺。

  那大报恩寺乃是南京城内第一大寺,是朱棣在打下南京后,为了确定自已正统苗裔的地位,报生父朱元璋及马皇后的恩德而建。寺周长九里又十三步,华美壮丽,用银百定,民伕十万,犯人数万,历时近十年乃成。

  待一众朝臣身着朝服,被内廷禁卫执刀持戟押解至中山门外的大报恩寺,一路上城内百姓早已轰动,过万的百姓沿途跟随,看着过百名官员如同囚犯一般被押解于途。各官眼见这些黔首百姓沿途嘻笑跟随,看马戏一样的围看旁观,各人都甚觉难堪,虽然天气尚冷,却都忍不住汗透重衣。儒家学说最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张伟又是他们的君,又是父,是谓君父。这些人心中虽然恨极,却亦是不能口出怨言。有心骂两句:“奸臣惑乱君父,荼毒大臣。”,却又是想来想去,不知道这奸臣是谁。张伟施政,向来是乾纲独断,哪里能有大臣左右到他。若是骂将出来,就是辱骂君父,也只得在心中默念几句,便也罢了。

  一路上人山人海,所幸并没有人敢阻路碍事,一路上直行无阻,直至大报恩寺之内。待各官随同禁卫入得山门之内,却均是倒吸一口冷气。这大报恩寺大雄宝殿前的广场极大,一向宽阔壮美,令人甫入山门就拜伏在佛祖脚下。此时这大殿前的广场之上,方圆里许皆已被草屋茅舍占满,这些草屋无顶无檐,只以木架铺以茅草,便算成屋。

  各人正在诧异,却听押解他们前来的那宿卫班头展开诏旨,宣谕道:“昔者,三王五帝之时,虽帝王之尊亦茅屋草舍,无锅无灶、无有床榻、衣着以兽皮,食以野菜粟米,偶有野物果腹耳。今尔儒家有言,三代之治乃后世帝王应效之者。朕亦欲从卿等所言,烦卿等先行入住此屋,待熟谙彼时风俗,乃推行天下,咸使行之。钦此!”

  这些官员儒者虽然平素里满嘴三代之治,此时张伟突然如此做法,却当真令他们哭笑不得。各人跪在地上,叩头接旨之后,参差不齐的立起身来,均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洪承畴因见各人都在发呆,乃展颜笑道:“其实三代之治,大家谁也没有见过。只是圣人说好,今不如古,这么些年相传下来不曾改易罢了。况且,圣人说的是古代礼法好,又不是说兽皮草舍好。”

  他打了两个哈哈,又笑道:“不过今上亦是圣人,让咱们这些孔圣门徒来感受一下,亦是好事一桩。”

  众人被他安慰揉搓一番,却仍是苦着脸看向那些小小的草舍,又有人往里查探一番,却发现内里什么物什也无。只有几个陶罐,看来是用来煮饭喝汤之用,再有稻草一堆,兽皮衣物及被褥一若干。正自苦恼间,却又突见山门外熙熙攘攘,一群人皆着兽皮,纷沓而入。待定睛一看,却见正是各自家人,或老或小,全数已改着兽皮,一个个灰头土脸,被禁卫官兵押解而入。

  待一众官员的家人妻女走近,却均是破口骂道:“都是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成天的法古非今,又偏说汉王分封不对。成天的呱躁上书,惹的汉王恼了。现下将我们都赶了来,家产全部看了起来,说是过一阵子,房宅全被平了,改为茅舍!再把咱们的田土都分给农户,重复井田。你们闹吧,到时候什么都没了,那时候全家都饿死了算!”

  各人明知道这是张伟拿他们做法,必然不会如此。却又想到今上做事雷利风行,向来很是专断,说一不二。若是当真如此行事,自已不过是一介儒生,新朝的功臣和军队都有分封好处,必定是站在皇帝一边,无人肯为他们说话。那些贫苦农民若是知道皇帝愿意拿大臣富户的土地出来分封,欢喜尚且不及,却又有谁会支持他们?

  想到可怕之处,一时间各官都是冷汗淋漓,不可遏止。正慌乱间,却又有一群如狼似虎的禁卫官兵冲上前来,逼着各官将身上衣服换下,全数换上兽皮。一时间原本着着光鲜,头戴钞帽,腰缠玉带,悬挂鱼符的朝廷大臣们全数成了率兽食人的野人。

  自这群朝官始,凡是此次上书言事者,均被张伟下令择地看押,换衣易食,全家上下,全数赶入草屋之内居住。一面是以如此的强力手段对付儒臣,一面下令恢复法家的地位,并命各处官学讲授韩非子等法家诸子的著述。中国的法家精神,乃是以绝对的强势法律,强横专制的君主来制御臣下,与西方的公平契约式的法律精神绝然不同。张伟之所以现下大张旗鼓的恢复法家,一来是他现在的改革需要绝对的专制地位,把儒家的天命君人学说摒弃开来,更方便他施为政治。二来法家学说中没有儒家的糟泊,并没有什么议亲议贵的破坏法制的说法,将法家精神中平等法制的精神宣扬开来,将有利于下一步的契约和市民平等精神的塑造。

  此后不过一月不到,在各处吃野菜,以陶灌喝菜根汤,穿着兽皮睡在稻草上的儒士们纷纷屈服,再也不肯以圣人之教来非议张伟的诸多举措。各人纷纷按要求手书完毕,将历史上被视为洪水猛兽,被后世儒家痛骂的王安石名言抄录写下,这才得以换衣回家。

  张伟不以刀斧相逼,亦没有严刑拷打,更不能将众人下狱,轻轻松松完了此事。事古而非今,乃是儒学中最顽固也是最落后的一面,然而当每个人带着全家老小亲身试验过一次之后,却再也无人敢于尝试第二次。至此之后,凡有新政举措出来,各人至多敢以当时实际来反对,却再也不敢以两千多年前的圣人教诲和陈腐发霉的政治信条来做为依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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