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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玄幻小说《大汉龙腾》作者:淡墨青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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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0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二章 江南(八)~

 

  大明崇祯四年十月初,汉军龙骧卫、飞骑、万骑、金吾卫左右两军,连同炮军共约六万人,自浙、粤、湘三省分路攻入福建。初时各军行进甚是顺利,左部汉军连是漳、泉,逼近福州;自浙入闽的汉军飞骑万骑则旬日间攻克建宁、延平,与攻入汀州府的龙骧卫会师合围福州,再加上左部汉军,六万余汉军将福州城围的水泄不通,城内明军虽然人数尚且略多于汉军。只是大半是远来的客军,远来自湖北、两广,云贵滇兵,这些客兵每战必逃,逃必扰民,两手沾满沿涂百姓的鲜血,真正的硬仗却是一次也没有打过。而真正勇于做战的,只是福建当地驻军,还有郑芝龙家人部曲数千人,若不是依靠这些兵士,福州一日便被攻下。

  汉军连日轰城,彻底切断了福州与外地联系。施琅所部水师又从舟山开赴福州港口,彻夜不停的轰击福州城内。城内房屋崩坏无数,百姓军士死伤遍地。那郑芝龙心知城破之日必死,率领家丁部下拼命守卫,自汉军围城之日起便未下过城墙。又强募百姓上城修补,城墙崩坏,便用百姓房屋砖瓦木料随时候补。围城十日,汉军急切间竟不能下。

  刘国轩等人无奈,只得飞骑报与张伟,张伟接报立时大怒,知道是诸将因战事即将平息,不欲使士卒多增死伤所致。只是事关江南大局,若是福州一战拖的过长,只怕那些心向明朝的降官降将又欲生乱,因此立时命人持大将军令符,飞驰入福建军前,命汉军接令后三日内克城,逾期不能破城,则前线将领尽数免职,下军法部狱。

  接到张伟书信命令,前线各将皆是大急,只是福州城高坚险,郑芝龙又早有准备,深沟坚垒以待,守城的闽军和郑氏家兵拼命做战,接到命令后汉军立时强攻一次,但没有龙武卫相助,缺乏肉搏兵种的汉军伤亡太大,各将眼看部下纷纷倒在城下,皆是看的两眼出血,心疼之极。到是左良玉临机一动,令万骑射手纷纷射箭入城,上附招降文书。命那些客兵反水,攻击闽兵。若是他们依命而行,则到时尽数赦罪,若是跟着闽人继续抵抗,城破之日,尽数屠灭。

  客兵原本就是害怕汉军攻城后屠城,是以虽不能力战,却也跟在闽兵之后摇旗呐喊,以壮声威。待接到汉军招降书子之后,军心立时不稳。郑芝龙虽派兵严防,却又哪里防备的住。到了晚间,数千客兵发一声喊,持刃狂冲至城门之处,将郑氏家兵撵走,搬开塞住城门的沙包土石,大开城门,迎接汉军入城。早有准备的汉军立时冲入,以火炮在城门内一阵狂轰,火枪齐发,万骑的强弓乱射,不分闽兵客兵,当场就射杀无数。可怜那些冲在最前头的客兵本欲博个头彩,得些好处,却被杀红了眼的汉军一阵乱枪打的如蜂窝一般,惨死当场。城门一失,有着优势火力的汉军对着数量及战力低劣之极的明军,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罢了。

  待攻到福州总镇府前,郑芝龙属下却有不少自澳门买来的洋枪,再凭上几门小炮,他那府衙又修的高大结实,一时间竟攻不下来。还是刘国轩恼了,命人推来几十门火炮,齐齐对准了郑府一阵狂轰,将那郑府炸的鸡飞狗跳,乱石崩云。从半夜至黎明时分,火炮一直轮番轰击,初时郑府内尚有人还击,待到天亮大亮,汉军诸士卒一眼看去,只见处处断瓦残垣,残肢断臂。汉军入内搜索了半日,方在郑府大堂之下将郑芝龙的尸体扒拉出来,早就死的硬挺。

  “这人也是一代枭雄!命人好生收敛,送回他老家,命他的族人好生葬了。”

  刘国轩一声令下,早有汉军士卒押着在城门俘获的郑氏家兵过来,命他们寻些草席将郑府内所有死难的上下人等尽数包裹了。寻些老成可靠的,给了银两盘缠,将这些尸体送回给安海郑氏处置。

  眼见那些残兵败卒在废墟堆里寻找尸首,扒拉出一具郑氏族人的尸身,便以草席包裹,放在一边。张瑞等人因见无事,向刘国轩告一声罪,自去别处巡查。那福建巡抚朱之冯原是要上吊自杀,谁料草绳搓的不实,吊了两次俱不成功。待汉军攻入巡抚衙门,此人早就断了死志,呆头呆脑的盘膝坐于巡抚衙门大堂之上。被汉军一举擒获,为防各省客兵和闽军残卒祸害百姓,张瑞等人借了他的巡抚关防大印,并汉军军法部招帖告示,并所有驻防明军尽数前来自首投诚,逾期不至,或是扰乱百姓者,尽数诛杀。

  因此战太过惨烈,死伤甚众,又有零星散兵四处躲藏抵抗。虽第二天就命人前往南京报捷,城内却是戒备森严,四处追剿散乱败兵,拿捕明朝官员。枪声火光并零星的炮声数日内不曾停歇。算来自汉军攻占镇江、南京,竟未有过如此激烈抵抗。到后来刘国轩与张瑞等人会商,下了戒严令,所有百姓官绅,出门者视同叛逆,窝藏明军者,发现明军不报者,一并视为助逆,一体依律处置。如此这般,直乱了十日之后,福州方才大定,撤戒严,恢复商贸行人。

  十余日军民人等不得出行,只有汉军监督下的运尸队方能出门,因尸体过多,为防疫病,却是不能掩埋,只得命人在城外昼夜不停的燃烧焚毁。郑府上下死难的尸体早就运出城外,却因战事尚未平息,四处混乱不堪,不得启行。百余具尸体放在城外,虽是深秋天气,却已是开始发臭腐烂。那负责运尸的小兵头目无奈,只得进城禀报了刘国轩,请他开恩,让他们即刻起行。刘国轩因当年一同随张伟奉侍郑芝龙,虽无甚故主之情,却也不欲使芝龙身后事太过难堪。竟格外开恩,命人于城内搜寻了几十副棺木,送出城去,将郑府有头脸的尽数装敛了,以防尸臭。又特命张瑞派出一队飞骑,护送这些人回安海。却又想起一事,将那些郑氏家招集过来,问那几个头目道:“咱们家大将军初投郑老大的时候,他有个儿子在日本平户出生,是郑老大与一个日本女子所生,叫什么田川夫人来着。这母子可曾回国,又可曾死在福州城内?”

  那几个亲兵头目面面相覤,不知道这汉军大将是何用意,各人一时犹疑不定,皆是不敢回话。

  “你们莫怕!我来福建之前,大将军曾经有谕,命我善待郑氏家人。又想起当年投靠郑老大时,他正好有一子出世,是以吩咐几句。若是死了,也就罢了。若是没死,大将军命我派人好生照看着。郑老大家资千万,大将军命抄没以充军用。若是郑老大尚有后人在,自然要留些家财供他使唤。”

  “回将军,大将军所言,当是郑森。他现下八岁,去年随其母回来福建,现下随母亲在安海老宅居住,是以母子平安,并未死难。”

  刘国轩点头一笑,到也不以为意,因命道:“我写一封书子,给当地县官,令他好生照料。郑府家财汉军必定要抄没,不过到是会留下二十亩地,千两银,一处家宅,给他们安身就是。你们到安海后,愿意留在当地,可为厢军,可为靖安巡兵,若都是不愿,也可四散为民。只要安份守法,自然不会有人为难你们。若是心恋旧主,还想做乱……”

  他努起下巴,向着不远处焚毁尸体的化人场方向冷笑两声,向这百余人厉声喝道:“这便是下场!”

  见各人都是诺诺连声,都道愿意安份为民,不敢做乱。刘国轩在马上大笑几声,在马屁股上打上几鞭,满面春风的去了。

  福建战事一毕,张伟命刘国轩就地于福州驻跸,拨了一些船只与他,命他防范福建与台湾;命左良玉驻跸广州,派偏师入南宁,攻占广西,至于广西、云贵等地土司,命汉军不得与其冲突,待将来更换敕书,仍命土司镇守当地,不使生乱就是;命张鼐驻跸南昌,其金吾卫一部驻长沙;孔有德并金吾卫一部,万骑一部,加之兵,约三万人驻襄阳、荆州,连同投诚明军改编的近两万厢军部队,约五万人警备荆襄,此处甚为紧要,是以驻防兵力亦是最为强大。

  中央官制改革事毕,虽张伟并没有建号称帝,却也是令行禁止,诸事顺手。何斌自台湾而来,接手户部。一至南京,便着手清理帐目,接手各州县的财赋大权。举凡库藏、各地存银、来往帐目、田土丁银收取凭单,尽数被他理顺分清。以皇明规制:户部掌天下户口、土田之政令。下统四部,曰总部,管理田土、农桑、赈济、存恤、会计、漕运。设郎中、员外各一,主事四,都吏一,令吏十二,典吏二十五;其余有度支、金部、仓部,全管国用开支、赏赐、杂支、出纳、仓库府藏等物,设官如总部同。除了将收取赋税一项拨给专门的税务部外,又专设海关一署,将与外国贸易一事专委海关,其收取的关税等收入直入中央。虽然地方官员此刻多半从缺,那些署吏因张伟甚忌明朝小吏舞弊贪墨,此时正在甄别人选,尽数不用;却因赋税免收,各地又暂行军管,纵有盗案之类,也是由靖安部下统各地方行司管理,是以地方官员竟暂且无事。待中央户部将各种杂务接管过去,更是越发的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至于黄尊素领兵部,不过是裁撤明朝冗兵,统计明朝军械、军户户籍等务。张伟让他为本兵,不过是借其清名罢了。其余各部,亦都仰承内阁之命办法,革除旧弊,却也并不大张旗鼓施行新政,是以江南兵革渐息,各地平静如昔。而身处最底层的百姓,却因免了所有苛捐杂税,均是欣喜若狂,眼见秋收在即,往常收成,到有大半要交给官府田主。到得汉军到来,除了那佃农仍需交租给田主之外,竟不需再出一文。若是家中自有几亩土地,则想必来年手头更加宽裕。江南虽然号称富庶,实则明朝财赋大半出自于此,那出上好稻米地方,除了正赋加派之外,还需给皇室进贡上好稻米,更是额外负担。待张伟将这一切都行免去,一时间名声大好,各百姓哪管谁人为皇,何人为帝,只需眼前有现实的好处,自然是对施政者感激不已。那些下层儒生乡绅亦需交税,正赋之外那么许多的加派,各人亦都是怨声载道,待得了这些实惠好处,原本还嘀咕张伟名为靖难,实为反逆的各人,却亦都改口赞颂不已。此时哪怕就是崇祯亲至,再想重新加派,亦是难矣。百姓若不是好处,到也罢了,得了好处再想夺去,却是难上加难。

  到得崇祯四年十二月初,江南除广西一部,云贵大部尚未平定之外,江南已是局面大定。张伟一直担心的忠于明朝的官绅儒士倡乱并未出现,数十万明朝降军已是安置妥帖。大半回乡务农,或是留在城市做工;小半成为厢军,或是加入靖安司的治安部队。五万厢军并不在沿江驻守,而是驻于内地冲要大城,协助汉军辑查盗案,巡靖地方。虽然饷银只得汉军一半,却比之原来饥一顿饱一顿的强上百倍。虽然厢军只是普通的驻防部队,除了服饰改为汉军模样,装备却仍是原本模样,除了军纪和训练有所加强,在没有彻底收服之前,张伟却是不能将上好装备交与他们。

  待到得十二月底,北方正是一片惨淡。古时天寒,北京城内早就是大雪封城。因南方粮运早就断绝,北京城内粮米不能自给,粮价飞涨。普通的平民百姓早就不能果腹,待到了隆冬季节,天寒地冻。富贵人家什么地龙、火坑,早就齐备。贫苦人家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御寒。

  崇祯在冬至那日,曾亲赴天坛祭祀,求告昊天上帝,来年务必保估他的大明帝国风调雨顺。待从天坛返回内廷之时,一路上虽是早就净街,他却也是知道了城内情形。一路上只觉冷冷清清,全无喜气,待回到禁宫,至景山上观景,只觉城内铁灰一片,当真是愁云惨雾,观来能令人断肠。正愁苦间,却见几个心腹太监匆忙而来,崇祯一阵心烦,以为又是外面阁臣来催江北驻军的饷银,太监们无奈,来寻他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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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1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三章 倭乱(一)~

 

  待那几人攀上这景山上正殿门前,崇祯俟其近了一看,因见是王承恩打头,其后东厂提督太监王德化紧随其后。崇祯心头一阵纳闷,心知这些人此来必有要事。若是阁臣求见,若是前方催饷,只是王承恩跑来便是,这王德化却是不必跟来。

  因见他们一头一脸的雪,崇祯却是甚喜雪景,因含笑道:“适才朕进来时,天气只是灰蒙蒙一片,朕见了甚是不喜。却原来是作雪呢。”

  招手将他们都传了进来,见王承恩与王德化都欲行礼,便笑道:“每天都要见朕多少次,不必行大礼了。”

  两人虽得了皇命,却还是跪下去行了一礼,方站起身来。因见崇祯欢喜,两人面面相覤,不知如何是好。王承恩因事不关已,却是不肯先行说话。那王德化见他一脸漠然,显是不肯出头,一时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向崇祯禀道:“皇爷,南边的情形有些变化,东厂一得了消息,奴婢这便过来了。”

  崇祯神色一阵黯然,向他道:“是张逆得了南宁的事么?朕已经知道,著令前方将士来春进兵,先攻荆襄!”

  转头问王承恩道:“昨日本兵有本奏来,说是关宁那边积雪难行,待来春雪化,那赵率教方能带兵入关。你帮朕票拟批本,著令一待开春,不论雪化与否,一定要关宁兵快些入关,不得耽搁迟误!”

  “是,皇爷。奴婢一会便过去。”

  他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有着帮皇帝批本票拟的权力。是以终明一世,秉笔太监都是最有权力的大太监,司礼监在全盛之时,有小内阁之称,秉笔太监也有内相之称。

  崇祯又向王承恩问道:“你此时过来,有什么事奏报?”

  “内阁有题本呈来,说是京师内米价涨的太过厉害,不少百姓衣食无着。天又太冷,恐有民变。奏请皇爷,是否设粥厂赈济灾民?还有,由关外调兵,亦需饷银军粮,也需户部拨给。户部偏又叫嚷着没钱。”

  崇祯不耐,训道:“此事朕早便命户部在北方加饷,以备来年军用,哪里还需奏请?”

  又沉吟道:“京师干系重大,不可生乱,命户部拿出钱粮,在九城各处开设粥场。”

  王承恩应诺一声,忙不迭去了。崇祯却见那王德化呆立不动,很是奇怪,因问道:“你为何还不去?”

  王德化扑通一声跪下,青白着脸,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心中太过害怕,因向崇祯禀道:“皇爷,还有一事……”

  “快说,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偷偷抬头瞥一眼崇祯神情,见皇帝苍白着脸,坐的笔直,搭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颤抖,王德化将心一横,奏道:“皇爷,东厂布置在江北的番子来报,那张伟在南京召集江南群臣,一月间有陈永华、何斌、郑瑄、黄尊素等文臣并汉军武将连续三次劝进,让他即皇帝位……”

  崇祯只觉一阵头晕,虽仍是挺直腰身,不肯在臣下面前失了皇帝尊严,又开口问道:“他想必是答应了?”

  王德化用手指死命扣着大殿内的金砖缝隙,不敢抬头,只小声答道:“他初时不受,后来说道皇爷暗弱,不可为天下主。他不敢即刻登基为帝,只肯为汉王、大将军,行监国事。”

  “不过是效古人禅让时三让而不受,以示谦逊罢了!行监国事,与登基无异!朕且问你,他何时受汉王位,行监国事?”

  “回皇爷,应是崇祯五年正月。此时南京那边,正在准备他称王的仪卫、印信,又在打扫宫室,只待他告天祭祀之后,便会搬入南京皇宫之内。”

  崇祯猛然起身,只觉得眼前物事不住打转,竟然站立不住,又颓然坐下。他此刻暴怒之极,只是无处发泄,心中一阵发堵,张开嘴来一阵干呕,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王德化等人大急,急忙冲到他身边,将他扶住,嚎啕道:“皇爷保重!皇爷万金之躯,不合为了这叛贼伤了龙体。待开春咱们大军打将过去,擒了他诛灭九族就是。”

  崇祯却又是镇定过来,将这些太监推开,冷笑道:“召集内操,朕要亲自训练,待来春时,朕未必不能御驾亲征!”

  所谓内操,乃是王德化与王承恩召集了几千兵年青力壮的太监,以上好的装备与兵器装备,在内廷操练呼喝,专为让皇帝见了开心罢了。虽然饷俸丰厚,装备精良,只怕打起仗来,连最腐朽的京营士兵也是不如。此时崇祯怒发如狂,王德化哪敢怠慢,立时派人传了内操总领曹化淳,将三千名内操太监齐集于神武门下。由皇帝一声令下,各小太监精神振奋,便在这雪地里挥刀弄棍,呼喝呐喊,崇祯在那景山上看了,竟觉得杀气腾腾,看起来当真是爽心悦目之极。

  一时兴奋起来,只觉眼前似有百万雄兵在,莫说是张伟与小小流贼,就是提兵杀出关去,又待如何。扭头看一下伺候在旁的王德化与曹化淳,只觉得这几人忠谨之极,比之外臣强上百倍。他向着身边诸太监冷笑道:“阁臣并言官都曾上奏,道是内操不妥,不应有人在天子面前持兵露刃。他们却是不知,朕对那些吃饷拿钱在行,打仗一败涂地的军队再也信不过!还是你们勤谨,为朕训练出这支强兵来。将来打仗用兵,还是得靠他们!”

  他一心认为外臣并不可靠,只有去了势的阉人无所追求,没有后代,当能一心一意给他卖命。因见各内臣此时都侍立在旁,凛然做忠臣状。更觉心怀大畅,将张伟称王对他的打击抛在一边,向王德化与曹化淳下令道:“内操还需加强,在京师选健壮良家子,有欲入宫为内操者,择优而录。”

  皇帝一声令下,周围的各太监自是凛然尊命。待崇祯回到后宫,批阅奏章,王德化便向曹化淳笑道:“这次你可得了好彩头,拿什么来谢咱家?”

  曹化淳一向得他照顾,凡皇帝有意观阅内操,都是王德化与王承恩先行派人令他准备,精心挑选那些体格健壮,箭术高绝者让皇帝校阅。此次王德化有备无患,早就令人先行通知了曹化淳,是以让他先行准备,不至临场混乱。曹化淳也是乖觉的人,哪里不知道其中奥妙?

  因向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一会回去,把咱家前日刚得的那几件玩意送给王公公!”

  又向王德化笑道:“到也无甚奇巧,只是有一件外番进贡的缕银香熏到还有些意思。”

  王德化略一摆手,却也不以为意,又笑道:“你还不快去寻些健壮贫户,弄些小子进来充入内操。皇爷要多加人手,下次校阅时还是这些人,你等着被剥皮。内廷洒扫都有定归,又有些老弱不能用的。现下京师内百姓生计困难,你去以招兵名义弄一些来,再加上两千人,尽够用了。”

  曹化淳匆忙应了,自去外面张帖榜文,言道招收禁军。京师之中贫苦不能自立者甚众,虽然皇帝恩准开了粥厂,不过上下经手克扣油水,那粥厂中的稀粥到是当真只当得一个“稀”字,除了比白开水略多几粒糙米,当真是与清水无异。众百姓饿的急了,哪管其中是否有什么奥妙,招兵之处当真是人山不海,挨不动的人潮。待那曹化淳命人选了两千十几岁的男孩,命人弄入宫中阉割,众百姓这才知道上当。那些孩子的父母自然不甘,拼了命的在京师各衙门上告,却是无人敢出来为他们做主。虽有言官不怕死的,上奏质询,皇帝却是留中不发,只是不理会。于是满城之内,除了因冻饿贫病而生出的悲叹之外,加上此事,当真是哀声四起了。

  北京在愁云惨雾中迎来了崇祯五年的春天,过年之时,皇帝因天下大局败坏,下令减膳、撤乐,并禁止文武百官饮宴戏乐。整个京城之内,处处充满了面色青白,一脸死色,由劫后余生,四处觅食的百姓。

  与此同时,南京城内却是喜气洋洋,一派新朝气象。且不提那些自台湾而来的原张伟嫡系官员们一个个喜气盈腮,就是旧明投诚降附的官员们,亦一个个精神振奋,以开国功臣而自居。新春一过,全城上下便准备张伟即汉王位,行监国事的大典。不但诸文臣武将凑趣,就是全城百姓,因张伟免除赋税一事,各人都是过了一个肥年。此时这位大将军要称王,虽与众百姓无关,却显示出新朝基业渐渐稳固,这位大将军行将扫平天下,那么看他行事手段,对百姓很是照顾,众百姓只想过几天好日子,对张伟称王一事,到是喜欢的紧。

  待到了崇祯五年正月初十,却是预习定好的吉日。张伟早早的便斋戒省身,居于宫禁之外等候。宫内早已一切准备停当,什么拜位、赞礼、礼乐、宝案,皆已完备;汉军诸将军在禁宫内一路排开,张伟的羽林尉身着金甲,手持仪仗,大刀,待立于诸将军身后。

  即位之日一到,带众官至南郊祭拜天地,后内阁大臣领衔,文武百官跪,奉金册、金宝。郊外仪式一完,由拱卫设卤薄,金甲卫士列于午门外,旗仗林立。在奉天门外设五辂,先是侍仪舍人奉表案而入,一鼓时刻,文武百官皆穿朝服立于午门外。通赞、赞礼、宿卫官、诸待卫及尚宝卿进入大殿。三鼓,内阁大臣入。王升御座,尚宝卿将御宝放于御案,将军卷帘,众官入殿,奏乐,挥鞭,赞礼官命群臣拜,呼万岁。待展表官将贺表宣读完毕,众官再拜,王令免礼,仪式告成。

  张伟在初七日便开始减食省身,初八日祭祀孝陵、初九日不进饮食,于内院省身斋戒。这些他原本要敷衍了事,料想吴遂仲何斌等人亦不会为难于他。可是自从接受劝进之后,那旧明官员中尽有些礼仪大典的人才,却是台湾所无。是以一待礼式开始,那些什么赞礼官,尚宝卿除了睡觉不与张伟同睡之外,当真是寸步不离。无奈之下,也只得勉强忍受,待到得大典完毕,那些什么郎啊卿的被张伟尽数撵开,他便在这奉天殿御座之上,仰面八叉的躺将下来,只觉得浑身骨头尽都酥软开来。

  却听到几声咳嗽,张伟闪眼一看,却见是郑瑄、张慎言、黄尊素等人在吴遂仲的带领之下入得殿来。心里一阵叫苦,却只得端正身形,正襟危坐。

  吴遂仲不比那些原旧明的大臣,却是头一回见张伟头戴通天冠,着绛纱服,心中激荡,又觉张伟着此服后,更添威严。心中激荡,待赞礼官将他们引至拜位,便立时山呼舞蹈,跪将下去。

  他恭恭敬敬,拜见如仪,张伟却只觉一阵厌烦。初见人跪倒在地,山呼万岁,或者还有些新鲜有趣,此时人人如此,原本熟悉亲切的知交好友,也做出一副敬而远之模样,那人生可没趣的很了。

  想到此处,因大踏步走下御座,令道:“内阁大臣入见,无需拜。”

  又向几位阁臣笑道:“诸先生免礼,请起。日后入见,可佩剑、不名,不拜,赐座。诸位不需推辞,优礼阁臣,亦是明朝家法。”

  其余阁臣尚在犹豫,何斌却知张伟想法,因展颜一笑,向各人道:“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必推辞。”

  待吴遂仲引着诸人坐下,张伟因问道:“仪式繁琐,诸位先生亦是疲累,此刻返来,有何有要说?”

  却见何斌欠身一笑,向张伟道:“此刻过来,却有一事需加急办理。先是汉军攻下诸城,咱们镇之以静,诸事但依大明旧例。此时海晏河清,汉军已不理民政,有些政务,却也该到了料理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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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2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三章 倭乱(二)~

 

  “志华,此番过来,是要说一下城市匠役、茶马、商税,还有商役改革的事。咱们免了农民赋税,这城里人可没得什么好处。若是将这些弊政改上一改,那江南上下,无有不感恩戴德者。”

  张伟抚掌曰:“善!此议甚妥。如何进行,内阁可有结果?”

  吴遂仲点头道:“这些举措动静甚大,户部不能自专,半月前咱们内阁就开始会议讨论,现下已然有了定论。”

  他将早已准备妥当的奏本递将上来,张伟打开一看,因见是一水的蝇头小楷,只略扫了一眼便已是头晕眼花。因笑道:“不必如此,捡其要点来说,我听着便是。”

  何斌向他一笑,道:“早知如此,知你定然不爱看这些。也罢,由我来略说一说,便是了。反正这些,你也不懂。”

  张伟不顾其余内阁大臣脸色,急忙点头道:“是了是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些我是不懂,原要你们多留意操持才是。”

  “大明匠役,分为官办、匠役、以银代役诸法。官办工匠原是归内廷二十四衙门中的内官监署理。主管木、石、塔、材、东行、西行、油漆、火药等十行。凡国家营造、内廷用度都有这些,还有户部的工场、作坊而行。国家付给材料,匠人领官俸而造做。原本这些工场、作坊都在南京,成祖迁都后大半迁往北京,现下南京尚有数十家工场,几千官匠。因乏人管理,内监克扣,高手匠人不堪其苦,要么逃亡,要么怠工,虽然每年耗银十几万,却是全无用处。因此,内阁廷议决断:裁撤官办工场、作坊。”

  他刚一说完,已见张伟提笔在内阁奏本上某处批红,想来是准议了事。因笑道:“汉王不必着急,仔细想想再行批复不迟。”

  张慎言亦躬身道:“国家大事不能如此草率而行,汉王殿下需仔细想过,再做决断的好。做臣下的固然是要建言上奏,做主上的也需有些主意方好。”

  张伟心中冷笑,心道:“你们哪里知道,我来的那个时代,国营企业最是差劲不过,我可见的多了。哪里需要你们来提点我!”

  因摆手道:“不必多说,不但南京,所有的官办工场、作坊尽数裁撤,日后官府有何营作,都可以雇佣而行。”

  何斌拱手笑道:“如此,那些被世代拘役的匠人们想必会称颂大王恩德。再有便是茶马、盐法。大明旧例,茶、盐都是政府专卖,商人需有茶引、盐引方能贬卖。原本是政府收入的大宗,只是自成化爷后,盐法败坏,公候豪门公然贩卖私盐,政府收入越来越少,私利尽入候门;至于茶引,放引的地方多半不产茶,茶商运转不易,官府垄断后又不善经营,屯于仓库直至霉烂。嘉靖十五年时,一次焚毁霉烂坏茶两千万斤。内阁议:自以取消茶盐专卖制度,改为至盐茶铺子征收赋税,因两样都是重利,征十五税一。是否当行,请汉王决断。还有商税,原本是三十税一,因各处多设钞关、塌铺、抽分局,因官吏横暴不法,竟有五抽一的重税。再有神宗年间的税监矿监,商人多半不能支持,多有破产横死者。”

  这何斌商人出身,对明朝的商税弊端最是清楚不过。明朝以农立国,对商人原本就持歧视态度。那商税原本是三十税一,到也不得。到后来四处设卡,到处征税。过路给钱,过桥给钱,甚至运货到北京,还需给进城费。那塌铺是官府库房,以商人堆放货物之用,原本是造福于民,谁知后来官府强迫商人放置货物,无此需要的也必须交钱方可,当真是横征暴敛,雁过拔毛。这样的榨取和掠夺之下,到明末之明,工商业早已濒临破产。至于商役,更是无理之极的制度。城市居民与农村一样,都分里甲。城市居民有两种徭役,一曰火甲,二曰铺行。

  这火甲乃是小民五人,持锣、鼓、梆半夜而行,提醒市民小心火烛,报时报刻之用。久而久之,火甲事务繁重,小民不堪其扰。而富户豪门,则交钱免役了事。小门小户,也可交钱免役,只是后来官府欺凌百姓,交了钱仍不免役的大有人在,形成了加倍的剥削,万历十年,杭州城因火甲一事引发大规模民变,便是一例。火甲到也罢了,这铺行便是明朝政府对商人加重剥削的最厉害手段,一旦有商号被选为铺行,不但大到国家科举供应、小到皇帝吃的猪肉,都需铺行供应。户部及光禄司勒索也就罢了,若是内监上门,则拷打掠夺,只到将人弄的家破人亡,方才罢休。便是在这南京城内,光是户部衙门就欠全城铺行商号白银二十余万两,所谓暂欠,实际与明抢无异。大商家还能送礼免役,普通的中产之家和小商户一旦被选为铺行,多半有举家而逃,甚至全家自杀者。商役制度,是明朝对商业最野蛮,也是最令人恶心的制度。

  张伟与何斌起家时便不曾在国内与官府打过交道,他两人说好听些是海商,说难听点便是海盗。从不曾向明朝交过一分钱的赋税,商役什么的自然也是轮不到他俩头上。在台湾初创业时,除了两人之外甚少商人,商税什么自然也是无从说起。到前几年台湾开始有大量的内地商人前来,台湾政府又鼓励对外贸易,允许商人自已组建船队,对工商贸易大加扶持,别说商役,就是商税亦是应景而已。直到汉军开始东征西讨,用度太大,而台湾的工商业又已发展起来,才以三十税一征收商税。是以何斌主理户部之后,对原本还不大清楚的明朝商业弊端越发清楚,此时在这大殿之上,一桩桩的说将出来,待说到那些商人被政府害的破产破家,妻离子散的惨状,张何二人眼中出火,恨不得将那些祸害商人的官吏太监统统捉来,立时砍了。

  张慎言原是南京户部尚书,对商役诸法的弊端却也并不清楚。他只关切那些农民不堪重负,田赋越来越少。豪门大家兼并土地越发严重,原本有意在内阁会议时提出重修天下田亩图册,清理人丁,以增加国家岁入,遏制土地兼并。待内阁会议时听得何斌所言诸商户惨状,亦觉触目惊心。此时又听何斌向张伟奏报,只觉灰心惭愧之极,因跪下道:“臣原任户部尚书,无益于国,使得天下商民受苦如斯,臣死罪!”

  又泣道:“臣断无颜尸位素餐于内阁之内,请殿下免臣刑部尚书一职。臣愿回乡下读书耕做,就此不敢再言天下事。”

  张伟脸色沉郁,心中虽极是愤恨,对张慎言等旧明大臣极是鄙视。却又不得走到张慎言身边,温言道:“此事与先生无关。南京及江南各处尚好,虽然盘剥,尚不及京师之内,动辄有逼死人命者。先生一心关注农桑,是以对工商之苦不甚了了,到也怪不得先生。”

  将张慎言扶起,又好生抚慰了几句。见他坐回坐椅,神色平复,张伟方道:“内阁这几个条陈都很好,我很是欣慰。裁撤官匠、免盐茶引、免除火甲、商役、不得于路道桥梁设抽引、钞关;税不得过三十税一,小商铺并边远城镇,可免税。官府塌铺允准商人免费放置货物。火甲、仓库等费用,一体由官府帖补。具体如何做,内阁并户部商议去做,无需再来陈奏。”

  见各人都是凛然尊命,张伟乃叹道:“国家商业败坏至此,神宗为祸最烈。是以日后不但要鼓励工商,推行海外贸易,还需扶持城镇的小作坊、商铺。户部下去议奏,是否可设国家银行,发行商业贷款。免息或是低息,令那些有意行商的人可以借本而生息。将来商业发达了,政府收的赋税再低,也远远超过现在竭泽而鱼搜罗来的多!”

  张伟命其余阁臣尽数退出,独留下何斌说话。这些阁臣都是明朝难得的正人高士,对何斌受宠到也无甚感觉,由吴遂仲领头向张伟略一躬身,各人都退出大殿,自行办事去了。

  这奉天殿乃是外朝,会朝会大典之所。高大轩敞,规制堂皇,却是不适合两人密谈。张伟因领着何斌由奉天门而入,经乾清门入乾清宫,进入内廷之后,方才与何斌对坐说话。

  此时宫禁之中戒备森严,五百羽林卫及亲卫、散手卫三卫一千五百人为禁宫护卫,再有大汉将军待立张伟左右,随时听命。只是张伟将禁宫内留守太监尽数驱逐出宫,止留下几百宫女伺候左右。柳如是尚未从台湾过来,这禁宫中除了关防严密之外,满眼看去便是些军人武夫,到也是单调乏味。

  何斌与张伟并肩而入,在乾清宫正殿内入座。因见宫门外羽林卫将士挺胸凸肚而立,便向张伟笑道:“将来如是过来,这些男子进入内廷有碍。还是该留些健壮太监才是。一则备洒扫,二则严关防,交通内外。男人留在后宫内,还是不能容于世俗,志华需慎思之。”

  张伟自鼻孔里哼了一声,向何斌道:“明太祖立国时,也曾言道:此辈祸乱国家,不可缺少,却亦不得信重。只是备些,以供后廷洒扫,不可使之识字,亦不得干涉政事。还将此谕铸成铁牌,以备后世子孙警惕。现在如何?明朝太监为祸甚烈,不下于唐朝。我早想过,后宫留些宫女以备使唤就是了,那健壮村姑,做起活来比太监差上什么?况且毁人身体,太伤天和,自我而起,中国不设太监!妇人不裹小脚!不行科举!”

  “志华,你又来了。这急脾气何时能改?不设太监也罢了,这是帝王家事,外臣嘀咕几句就完。可是你想想,不裹小脚,在台湾那么小的地方,田土财产都是你赐给的情形之下,尚有多大的阻力?放在整个江南施行,会有多少人暗中反对?咱们最多是劝谕百姓,令天下人知道小脚不好,慢慢改正也就是了。这传统的东西,最忌用命令法度强迫改正,除非你放弃急图天下,以十年之期治江南。以铁血手腕镇士民百姓,不然,休想有人听命于你。至于科举,我敢打包票,你今日宣示天下,明日失天下士人之心。”

  张伟颓然一叹,向何斌苦笑道:“求治之心太切,反到容易办坏了事,我自然是知道的。其实我早想好了,上有好,则下必从。小脚等陋习民俗,我只需令臣下知道我的好恶,几十年后,则风俗可变。科举么,八股必然废除,考以台湾官学中的各种学问,进士和明经做主官、明律可任充实刑部、大理寺、靖安部,也可任职地方,明算者可为户部、税务之人才。这样又拉拢了士人,又能革除旧弊,可比一刀切了好的多。”

  他见何斌微微点头,因又笑道:“这些事不急,到是工商改革需快些着手。咱们台湾以工商而富,江南地大而富庶,只需因势力导,大力扶持,几年之后,就是兴旺局面。”

  谈至此时,两人早便饿了,张伟因命人传膳进餐,留何斌于宫内吃饭。却又向何斌笑道:“吃饭非得叫传膳,留你吃饭叫赐宴,什么玩艺!”

  因见那些留用的宫内御厨火伕川流不息的将一盘盘银盘膳食送将上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待张伟举筷,方将盘上银罩取去。两人挟上一口,皆是面露难色,勉强嚼上一口,便都吐出。

  何斌向张伟大笑道:“这便是天子饮食?罢了罢了,我竟不敢领教。还是回去吃的好。”

  明清禁宫御膳房承奉帝王膳食,却都是用大灶温火烧制而成,放于蒸笼内保温,皇帝要吃,便随时送上。是以再好的厨艺也烧不出好味道的菜来。张伟随何斌笑了一阵,乃传命道:“自今日起,不得用大灶温火,改用小灶随时烧煮,我等上片刻,也是不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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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3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三章 倭乱(三)~

 

  那御膳房前来侍候的厨子哪曾见过这些大人物,听得张伟吩咐,却是坑哧坑哧答道:“回王爷,这是祖制,不好更改的。”

  张伟将眼一瞪,喝道:“我是我孙子的祖宗,我今日定的规矩也是祖制,他偏就改不得?不准再说,快些下去用小火爆炒几个小菜,送来与我下酒。”

  那厨子忙不迭去了,炒了几个小菜送来。虽没有适才那么花哨,张何二人吃将起来,却是顺口的多。两人吃上一气,张伟却突然想起一事,向何斌问道:“适才在奉天殿时,却没有听你说起改革币制一事,难道这些大佬们不同意么?”

  何斌“吱呀”一声,抿一口酒下肚,又捡起一块腰花吃了下酒,方答道:“改银锭为银圆,主意虽好,此时却行不得也。”

  见张伟诧异,何斌停筹,正色道:“江南大定,所为何来?不过是百姓图个安稳,纵有明朝余孽想有心搅风搞雨的,百姓们得了好处,也是不依。而你想铸银锭为银圆,自此之后以银圆为货币单位,这想头是好。一来省银子,二来没有什么火耗可言,西洋诸国,也都是这么个干法。你知,我自然也知,曾与外国交通贸易的大商人们也是知道。可是内陆百姓知道什么?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你便要东改西改,把他们手头上的银子弄了去改成一块块银币,百姓知道什么?只当是上了官府的当,好好的银子没了!志华,那么立刻便是天下大乱!再有,咱们与外国贸易,都是顺差,他们的银子一直水淌也似的往中国而来。咱们设立税务海关,就是打算把原本的走私贸易弄成正式官立,把流入大商人腰包中的银子掏出来,交给政府。改铸银币后,外国人要求用银币交易,该当如何?商人们使用银币交税,而内陆百姓却不肯使用政府铸发的银币,还是用白银、铜钱。这样咱们不是做了冤大头么!此事断不能急行,待各地银行成立,咱们在百姓中有了信誉,有了本钱,那时候再改币制,阻力便小上许多。况且你要大兴教育,十来年后,那些学了新知识的孩子当家做主了,自然知道你的想法,不是比现在容易许多么。”

  “是了。中国改革何其难也!王安石当年道: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这是多大的勇气,我佩服他。”

  两人都是喝的微醺,张伟今日虽此时称王,却与做了皇帝并无不同。虽觉心中有些怪异,却也很是兴奋。而何斌与张伟交好,张伟做到如今这个位置,对他却仍是如当初一般,而他想来也会水涨船高,将来封公封候,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正在兴头,却见有一待卫头目急步跑来,在殿外躬身一礼,大声禀道:“汉王,何尚书,外面有汉军使者求见,道是有紧急军情奏报。请汉王示下,是立刻传见,还是转令其去参军府?”

  张伟醉眼迷离,略想了一回,便回话道:“命他赴参军府便是了,有甚军情,命参军们商定了办法,然后再来奏报。”

  那侍卫应诺一声,便待离去。张伟却又随口问道:“那人自何处来?是襄阳还是福州?可是有乱民叛乱?”

  “回汉王,使者来自日本!”

  张伟霍然起身,仓促间竟将酒桌带翻,酒水四溅,立时将他与何斌二人弄的狼狈不堪。却是不管不顾,只向殿外的那侍卫喝道:“快将那人带来!”

  待那汉军使者被带入殿下,匆忙行礼完毕,将身后背的急件包裹解将下来,将急件递与张伟。张伟劈手接过,急忙打开火漆印信,展信便看。

  何斌原本晕头涨脑,被张伟一闹,此时酒已醒了七八分。因见张伟看完信后脸色阴沉,在殿内负手急行,却只是不说话。因急道:“到底出了何事?你到是说话啊!”

  将手中急件团成一团,张伟沉声向何斌道:“倭人做乱,攻打长崎!”

  何斌长出一口大气,坐回座椅,向张伟笑道:“你也是统兵大帅,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倭人又能怎样,长崎虽只有两千驻军,可是这些年来修的炮台有多少?还都是用你教的法儿修的,坚如铁石!倭人又没有炮,就是来上十万八万的,也是攻不下来。咱们怕它怎地,调两万汉军,并施琅所部,一回去就把他们给打趴下了。”

  “若是如此简单,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次的事,却是怪的很。那倭人不是无炮么,文瑨信上说,倭人出动了十万大军,急攻长崎。好在他在那边经营多年,有的是密探间细,倭人大军未到,他便令驻军入城,准备好火炮,等着轰他妈的。谁知道那些倭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大炮,虽然不如咱们的火炮犀利,可也有一百多门,大大小小的排在长崎城外。他们的射程不如咱们,于是用倭人步兵猛冲,掩护着火炮在后面开炮射击。若不是长崎和城池两边尽是咱们修的炮台,俗话说蚁多咬死象,长崎早就不保了。就是这么着,文瑨来信时说,时间长了,一样顶不住。”

  看一眼那个一脸疲惫的长崎来使,张伟向他问道:“你走了几天,你估摸着现在长崎那边还顶的住么?”

  “因是顺风,属下在路上只花了十七天时间。临来时倭人已是攻了十几次城,若不是江总督这些年来将长崎城重修扩建了几次,咱们大炮又多又好,早就顶不住了。倭人不计死伤,拼了命的攻城,城头下当真是尸横遍野,他们的大炮也炸毁了不少。只是那倭人悍不畏死,一波波的拼了命向前冲,汉军就是铁人,也顶不住这么着攻法。”

  看一眼张伟神色,又道:“虽是如此,长崎城高坚险,急不可破。我来的时候,倭人攻城的次数已然降了下来,只是用火炮和咱们对射罢了。依属下看来,再顶上一两个月,粮草火药不尽,咱们也是不怕。”

  张伟点头称是,道:“我也是这么想,文瑨虽然叫苦,我心里到是有数。只要弹药和粮食充足,固守不出,长崎却是无虞。可虑者,到是在虾夷!那边不过只有一千左右的汉军,看着我的马场。若是倭人派些兵马去虾夷,我这几年的心血只怕是白费了。”

  何斌这才醒悟,张伟最担心的自然不是长崎,而是这些年辛苦送到虾夷的那些种马。那虾夷地处蛮荒,除了少数土著外再无人烟。气候又与辽东相似,用来做牧场,养出的马正好适用于八旗争战。若是被倭人冲进去一通破坏,这几年的心血可是白费了。

  此时留在南京的众参军将军与张瑞、契力何必已听令传到,于宫门外候命。张伟略一思忖,心中已有了打算,因命道:“张瑞与契力不必进来,这便回军营待命。命人通传水师,以舟山施琅部、张瑞带四千飞骑、契力带一万万骑、并南京城内炮队四千人,再由襄阳抽一军兵力,福州两千人,前去长崎救援。”

  何斌急道:“那么虾夷那边呢?咱们不管啦?”

  张伟叹口气,向何斌道:“一子不弃,全盘皆输。虾夷那边只得自生自灭,守的住就守的住,守不住……”

  他虽不曾明言,不过以眼前诸人对倭人武士凶残生性的了解,虾夷那边的一千多汉军,还有那些养马人,多半是不能活了。

  见何斌面露不忍之色,张伟又道:“只盼他们能挺过长崎战事,如若不然,也是没法子的事。倭人主力都在长崎附近,一战而击溃之,则日本事毕!”

  他坐回御座,提笔写道:“汉军征日各部,悉归长崎总督江文瑨提调。击溃长崎之敌后,可相机而动,攻占京都、江户。天皇及幕府留否,由江文瑨临机决断,此令。”盖下印信,交与殿中侍卫,命其飞奔而出,交与张瑞等汉军诸将。

  待长崎来使与传令侍卫下殿而去,张伟喃喃自语道:“此时若是明军大举来袭,我竟不能出击,也只得固守而击破之了。嘿嘿,若是有心人趁着此时的空档反叛,到也是有趣的紧。”

  此时长江南北信息交通已然断绝,张伟却是不知道崇祯早便急红了眼,已下定决定调关宁铁骑入关剿贼。至于南京对面的准扬等地驻军,崇祯却也知道渡江不易。只是等着川陕贼兵被剿灭之后,由四川直入襄樊。因不能渡江,却已将宣大等地边兵调归陕西,由洪承畴节制指挥。张伟并不以对江明军为意,对他们这些几万人的调动,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此时若是过江邀击,将明军主力一举击溃到也并不甚难,只是事后之事难办,张伟此时决然没有渡江的打算。以台湾一地吃下江南已是以蛇吞象,若是再攻至北京,那么大的地盘,那么多的降兵降将,却难保不出岔子。汉军人数太少,待江南富庶之后,扩军以战,到那时却又有何惧?

  待各部汉军接到命令,纷纷往日本而去之时。宁绵一带明军早接了皇帝诏命,并有袁崇焕亲笔书信,又得知皇帝已将袁督师放出,命为宣大总督。同进又命卢象升为蓟镇总督,出关的关宁兵先归由卢象升统领。因近来与辽东满人相安无事,两边通商不绝,来往不断。虽是不知皇太极情形如何,两边的气氛眼见是越发的和睦。当此之时,却又要将明军调入关内征战。几名大将尚不知道如何,下层的军官和兵士却都是满心的不情愿。

  绵州总兵祖大寿一早便出得总兵衙门,准备赴宁远与赵率教等人会议。甫一出门,便听到一群兵士在府门照壁前破口大骂。各人都道:“鸟皇帝一年不知道发给咱们几两银子,还把袁督师关了这么些年。现下关内大乱,江南也给人占了,南京也丢了。这会子想起咱们来了!也不知道那几位大帅怎么想的,若是依咱们的意思,干脆出兵把袁督师抢了回来,咱们在辽西拥他为王,看皇帝又能如何!”

  祖大寿听得眉头紧皱,却也知道这些兵士说的到也是实情。便是他自已,心中亦是甚多不满。却向身边的亲兵令道:“带人过去,把那几个不知死的都捆了去,扔在马棚里,用马粪把嘴堵上!待明天一早,再吩咐人去问着他们,还敢胡说了不!”

  说罢打马而行,带着百余亲兵直奔宁远而去。虽然近来辽东无事,到底这祖大寿是积年的总兵官,在辽东世代为将,出得城门,便吩咐祖大乐等人紧闭城门戒备,非祖大寿回城之后,不得擅开。

  此时已是崇祯五年二月初,辽东苦寒,关外已是雪化天暖,这绵州至宁远一路,却仍是没膝的白雪盖地。好在官道雪融的快,勉强到也行得。祖大寿一早出门,快马而行,到得第二天傍晚时分,已至宁远城外。命人叫开城门,便直奔宁远总兵赵率教府邸而去,待到了府门之外,却远远见了那赵率教领着一群部下在外等候。

  “老赵,偏你礼数最多!这么大冷的天,你跑外面来做什么。”

  离的老远,祖大寿便跳下马来,与赵率教亲热一抱,又向其余各将打过招呼,嘻笑一阵,两个总兵方携手在前,领着众人往府内而去。

  这两人都是袁崇焕的心腹大将,世代镇辽的军人世家。这几年来因当年在北京城下一怒出走,又曾威胁京师,皇帝并不能治罪他们,又免了派遣文官来指手画脚,这两人相处甚好,再加上山海关总兵吴襄,这三人通力合作,除了拿些朝廷的饷银之外,竟不要他们操一点心,就将这辽西各地守的如铁桶一般牢固。是以虽没有了袁崇焕镇守,皇太极前番入关,却仍是不得不绕道内蒙草原,由长城而入。没有补给和连成一线的后方,也只得饱掠一番便即返回,说将起来,这便是关宁铁骑镇守宁绵山海的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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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倭乱(四)~

 

  待各人坐定之后,赵率教向祖大寿问道:“你此番前来,绵州如何?”

  祖大寿咧嘴一笑,答道:“别以为我因近来相安无事,就放松警惕。咱们都是世代为军的边民,可不象内地那些傻子。我已命祖大乐署理军务,领着祖泽润、泽博、还有我的义子祖可法、侄子祖泽洪,再有刘良臣、刘武等副将参将协助,城门紧闭,不得擅入擅出。如此戒备森严,敌人只怕没过小凌河,他们就知道了。我虽不在,也是放心的了。”

  赵率教虽然也是辽东悍将,论起心思却又强过祖大寿一筹,因又问道:“朝廷年前派了太仆寺少卿张春过来,带了一万多班军,四千边军,前去修筑大凌河城。咱们虽不赞同此时启衅,不过若是大凌河城修好,配以大炮,绵州、大凌河、右屯三城联成一线,进可以图广宁,退可以互为犄角之势。趁着辽东那边混乱,修将起来,到也是好事一桩。”

  祖大寿点头道:“这估摸着还是袁督帅的主意!朝廷那些傻蛋,哪知道这些个事。心疼钱粮还来不及呢,哪有余钱来修城池。”

  一提起袁崇焕,厅内诸人一时间尽皆沉寂起来。各人都是在当年辽西大溃败时,由着袁崇焕这个小小的兵部主事领着,重入关内,修建宁远城池,以十四门火炮击败不可一世的努儿哈赤。袁崇焕凭此一战奠定了不世威名,而这些辽人边将,也得以保有家乡。各人又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旧部,又得以依赖他抗击满洲八旗,对他当真是敬如父兄。几年前袁崇焕被皇太极施反间计逮入牢狱,若不是祖大寿断然撤走城下军队,只怕督师大人早就被那鸟皇帝杀害。这几年来大家不听皇命,不理关内情形,抱成了团防备辽东,居然也是相安无事。此次若不是袁督师被皇帝放出,亲笔写信来招用旧部,只怕这些辽东悍将对皇命是理也不理了。

  别人到也罢了,祖大寿当年犯了军法,该当处死。若不是袁崇焕赏识其材,将他救了下来,只怕这时候尸骨早已腐烂。是以不管论情论理,他都无法拒绝袁督师的提调。

  低头略想一阵,祖大寿便抬头向赵率教笑道:“论理,我不该和你争功。那些流贼说起来折腾的厉害,却怎么和咱们辽东兵马打?几仗一打,估摸着就四散奔逃,立时被你敉平。再加上卢象升和袁督师在,有他们指挥,可比那些屁事不懂的文官强的多了。此番入关,定然是全无凶险。只是我身受袁督师大恩,现下他驻节宣大,我该当立刻过去听令才是。老赵,哥哥这回和你争这个功,你看如何?”

  赵率教却不理会,也不顾身边众副将偏将神情,只笑道:“你若是能说动皇帝和袁督师,我就依你。”

  “只要咱们上书过去,以你守宁绵,我领兵入关,朝廷凭什么不依。”

  说罢,见赵率教只是微笑不语,心中一阵沮丧,叹道:“是了。这必定是袁督师的主意。我镇守绵州多年,绵州要紧,无绵则无辽。绵州一失,则守远难保,以我守绵,你出战,方是万全之策。”

  赵率教此时方道:“你绵州城内三万多兵马,需抽出一半给我,宁远这边五万多军,我也要带走一半。吴总兵那边一万,共是五万大军。各部军马都给我,全是骑兵,我速去速回,只需半年光景,我必定能助督师大人荡平陕甘。”

  又向着房内自已一手带出来的诸副将、参将、游击等武官令道:“诸位兄弟,今晚召你们过来,是因为要留你们镇守宁远!祖总兵是我兄长,你们需小心听命,他的命令谁敢驳回,或是阴奉阳违,祖总兵或者会看我的面子不和你们计较,但若是我回来辽东,把你们一个个打的屁股开花!”

  说罢就笑,在厅内侍立的诸将亦是尽皆笑将起来。那赵率教所部的众将边笑边躬身道:“别说总兵大人特意提点,就是不说,咱们也断不敢违了祖总兵的令。”

  祖大寿斜着眼看了一眼诸将,向其中几个指点一番,又向赵率教笑道:“这几年还是我做副总兵时带过的,竟在你手下出息了。”

  问着一个脸皮黝黑,身材粗壮的将军道:“何国纲,你竟出息大了,现下竟做到副将了!当年守宁远时,你不过是我手下的千户官,满虏用铁头车攻城,你领着三百人用麻绳缒城而下,在城门和他们拼了一阵,被满人贝勒济尔哈郎当胸射中一肩,你把箭头一削,咬着牙仍是猛干。后来弟兄们死的差不多了,眼看要顶不住了,还是袁督师灵机一动,用棉被包着火药扔下城去,扔下火把烧着棉被,这才把那些鞑子赶跑了。”

  他哈哈大笑道:“只是后来从死尸堆里把你扒拉出来时,你衣服也是烧的稀烂,屁股都被火燎的通红,猴绽一般通红!为了要你,我和督师大人打了几次官司,到底教老赵得了去。这回他入关不带你,你跟着我好好干,将来他回来,我把你调到绵州,做我的副将!”

  何国纲将身一躬,答道:“只要总兵大人允准,打满鞑子么,属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祖大寿点头应道:“这话没错,咱们辽东好男儿,为着这关内关外的百姓戍边保境,在哪里不是一样的猛打猛杀!那射你一箭的济尔哈郎也没有个好下场,张大人攻沈阳时,听说被大炮轰的稀烂,尸体都没寻着。”

  说到此处,众人神情都是黯然。他们大多是辽人军人世家,世代镇守边关的好汉子。对张伟攻袭沈阳一事,当真是佩服万分。当年又因张伟派了手下来献计,方保得了袁崇焕的性命。这些年来又得了张伟甚多好处,钱粮军械什么的,有什么需要,朝廷不拿,到多半是张伟接济过来。张伟此时反叛攻明,占据南京,各人都想:“若是将来朝廷调过去攻打张大人,咱们该当如何?”

  祖大寿一阵心烦,因向赵率教发牢骚道:“这里都是体已心腹兄弟,咱们说说体已话也是无妨。张大人对咱们一向不薄,又是英雄了得,却不知道怎么鬼迷了心,竟致反向大明。将来疆场对战,那当真是情何以堪。”

  赵率教向左右略一挥手,他所部各将与祖大寿部下便都会意,一个个退将出去。眼见各人鱼贯而出,一时间这厅内空空荡荡,只余自已与祖大寿两人。赵率教方向祖大寿道:“这里只有咱们两人,做兄弟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今上无能,将来必致亡国!”

  原以为祖大寿必定吃惊,却不料见他只是淡然一笑,点头道:“你当我是傻子么,我虽只是个武人,却也是守着要塞大城,领着几万大兵的人。只懂得打仗,那只配做个偏将也罢了。这几年内地形势越发的坏下去,张伟一占江南,朝廷大半收入没了,粮食也没有了。至于内地,崇祯三年皇太极带兵入畿辅、河南、山东,多尔衮的左翼军克城三十四座,降者六,败陈十七,俘人口二十五万七千,金一万多,银近两百万;右翼克城十九、降二,败阵十六,杀二总督及守备以上百余人,生擒一亲王,一郡王,俘人口二十余万,金四千余,银百万两。”

  说到此处,两人相视苦笑,都道:“如此这般,朝廷的内囊都上来了!”

  祖大寿又道:“九边大军,现下有近半集结江南,劳师耗饷却不能过江;其余都随着洪享九在那陕甘、四川,这些边军还是内地精兵,对着那些农人却是没有办法,任他们祸害流窜!陕甘、四川、山西,现下都是凋敝不堪,朝廷没有办法,竟然还在加饷。贼越剿越多,官兵却是越打越疲。再有,朝廷欠着陕甘等地官兵几年的饷没有发全,官兵接战一不利,常常几百上千的投了贼军。如此这般,几年下来朝廷全无章法。若不是张伟袭了南京,占有江南。只怕皇帝仍是不肯动用咱们出关而战,任凭贼兵和满人来回的伤害元气。只是这时候调了咱们,也是于事无补了。南方一失,朝廷再拿不出钱来养兵,北方凋敝,天灾人祸的。老赵,你此番出关肯定能得大捷,怕就怕过上一年半载的,乱民就起,北方仍复大乱。”

  “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别提督师大人在那等着咱们,就是皇帝也曾言道:朕倾天下资财打造辽东兵马。细想一下,自从万历年间,朝廷军费多半是在辽东。就说这大炮一样,内地可有多少,咱们辽东又有多少。朝廷养了咱们这么些年,虽说皇帝太蠢,大明迟早毁在他手里,可咱们也得尽人事吧。”

  两人嗟叹一番,又深知张伟此人深谋远虑,手段高超。将来与其结战,多半是要落败身死。直待房内焟烛燃烬,两人将出兵动员,调动兵马钱粮,宁绵防御等地商量妥帖。祖大寿与赵率教用毕早饭,这才动身返回绵州。因见赵率教领着一群军将出府相送,祖大寿向众人大笑道:“不必送了。待你们出兵,我也不特地过来。就那些个贼兵,当的起咱们关宁铁骑一击?狗屁!”

  向赵率教拱一拱手,此时天空灰暗,眼见是抽棉扯絮般的飘下雪花来。他出来几天,不知道绵州如何,又掂记那张春领着班军修建大凌河城一事,唯恐让这场雪耽搁了时日,引得满人来攻。便不再耽搁,把马一鞭,带着百余从骑飞奔出城,向着绵州方向而回。

  此后一月,赵率教等人一直待天气转暖,大雪融开,方才点捡兵马,准备出关。而张伟的汉军早就结集完毕,在张瑞等人的率领下直奔日本长崎而去。崇祯得了消失,知道张伟此时兵力空虚,有心大举反攻,却又忌惮川陕义军。是以连日催逼,命辽东兵马立时入关,赵率教等人因见大凌河已成,由那少府寺卿张春镇守,宁绵等地亦都兵马整肃。满人那边亦是不见异常,据来往商人言道,那皇太极已是几个月不曾出宫,去年勉强在祭堂子时出来一次,尚需人搀扶方可行走。如此这般,赵率教心中安定,这才汇齐了宁绵各处抽调的兵马,由宁远直奔山海关而去。

  在山海关见了吴襄之后,吴部兵马约摸三万。那吴襄见赵率教带兵而来,便拨给了他一万精兵,汇齐了的五万关宁兵皆乘骑战马,身披明军骑兵的对襟锁子铁甲,如同奔腾的铁流一般,杀气腾腾出关而去。他们身负崇祯击败贼兵,然后攻伐江南的重托,也是明朝最能战,最敢战的部队。那皇太极入侵关内,曾狂言道:“朕入境几两月,蹂躏禾稼,攻克城池,曾无一人出而对垒,敢发一矢者。”而这支关宁兵,也是明朝唯一一支敢于正面对抗八旗,血战不惧的强兵劲旅。

  就在赵率教带着这支强兵过半的精兵劲卒,听皇命与恩主袁崇焕之命出关,准备为朝廷卖力征剿农民起义之时。不但是他,袁崇焕,还是远在南京的张伟,却都是不曾想到:这支强兵的一举一动,乃到整个明朝的内部局势,还有张伟攻伐江南对自已举措的影响,早就落入了皇太极的算中。

  吃了张伟一大闷亏,甚至宸妃因之而死,庄妃几次自尽而不得。皇太极开始几乎被一闷棍敲死过去,不但是身体大坏,就是他有心振作,属下的各旗主亲王贝勒也是难以听命。若不是从小就跟随努儿哈赤出兵征战,再加上这些年攻明伐地,无论是治政、军事,都是满人中众中交赞的顶尖人才,他早就被心怀不满的旗主贝勒们撵下台去。

  即便受到如此打击,蛰伏了几个月之后,又暗中以手腕控制各旗,依靠着这些年的经营,还有属下蒙汉八旗的支持,早在张伟攻伐江南之时,皇太极已然恢复振作,重掌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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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5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三章 倭乱(五)~

 

  从湖北、福建、南京、舟山等地抽调的三万汉军在台南港口汇集整编,补给给养。征日之战想而易见是一场坚苦而旷日持久的大战,是以虽然长崎情形危急,汉军却先行由各地齐集台湾,一来让运输船补充必要的给养。二来汉军自去年从台湾出征,已有半年多不曾和家人见面,允许受到封赏和在战争中得到封爵的汉军将士回家探亲,可以激励各军将士,使得久战而略有疲敝的汉军将士们恢复士气。

  日军此时已围困长崎一个多月,连番攻城不克。便是连长崎周遭的小型炮垒亦不能攻下。日军虽然有了欧式火炮,比之汉军火炮却不知落后多少,射程上远远不及,精度和炸力也是相差甚远。只是在大股步兵的掩护下,将火炮推至炮垒之下猛轰,原以为那些小型堡垒必然砖石崩裂,然后以步兵登城即可。谁料汉军堡垒坚固无比,又备以小型火炮,每个堡垒之内藏有几十上百名汉军射手,躲在堡垒之同人,从射击口往外射击;再辅以火炮轰击,又封死了堡垒大门,日军即使冲到堡垒之下,也是无从攻入。

  此番倭人大举来攻,实是自当年长崎战败之后因张伟一方条件太过苛刻所致。和谈成功之后中,幕府威信大挫。诸家老大臣开初以为可以借和谈稳定局势,却不料谈判成功后,各大地方大名纷纷指责幕府卖国,一时间全日本暗流涌动,国内局势纷乱不堪,令幕府的家老大臣头痛不已。逼使德川秀忠退位,与张伟谈和,这些都是德川家老们的决断,后来被人指斥不已,反到使得原本地位并不强势的德川秀忠在退位后得到了大量中下阶层旗本武士的支持。

  隐忍数年之后,一直在暗中寻求支持的德川秀忠终于在派遣了无数使者之后,在南洋寻得了西班牙与葡萄牙两国的支持。然后两国都表明无法直接出兵,而只能支援日本大炮及火枪。在德川再三要求之下,西葡两国最多准备于南美调动小规模的舰队,威胁张伟的吕宋殖民地,以吸引张伟注意力,使其不能全力对付日本。而这种程度的支持,是幕府无法接受的。是以虽然吕宋一被张伟攻占,西班牙便一心要在远东寻找势力,与张伟打一场代言人战争,日本方面却一直有所顾忌,并不敢出头自寻死路。待到了崇祯四年,汉军突然自台湾征伐明朝,主力大军尽数进入中国内地征战。因日本一直风平浪静,波澜不起,张伟放心之余,却忽视了日本方面实力并未大损,倭人又是一个坚韧之极的民族,长崎之败,并不能使其完全臣服,反而使他们一心要在军事上战胜外来的侵略。汉军主力突然全出,张伟达成了战争的突然性,打了明朝一个措手不及,却也使一心想一雪前耻的日本一时间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应。

  急忙于西葡两国联络之后,又暗中运进了大量的火炮弹药,调集兵马。准备了几年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以幕府诸将军对当年朝鲜战场上明朝军队战力的估算,张伟的征明战争最少要一年到两年之间,一切调动准备也都以此为目标。以幕府的打算,当张伟在中国南方陷入苦战之后,必定无法调动军队前来日本。而留驻在长崎的汉军不过两千人左右,虽然倚坚城火炮抵抗,又怎能经的住十几万大军一击之力?

  张伟虽然在日本留有密探,又努力在日本内部寻求间谍,却因日本人可怕的团结及排外而收效甚微。江文瑨在长崎经营多年,却只得了一些商人的支持,军国大事却也是甚少能收到信息。幕府在本岛的行动又是以绝密的姿态进行,等闲的下层武士都只接到调动结集的命令,哪里知道上层的意思?被张伟视做下蛋金鸡的日本幕府,终于决定一定要将盘踞在自身的吸血水蛭拿掉。当张伟一下而下南京,再战下湖北、偏师入两广福建,消息传到日本,幕府上下立时慌了手脚。汉军战力之强,做战之迅猛恐怖吓坏了心有余悸的幕府家老们。记忆中悍勇的明军不堪一击,汉军几月间席卷江南,而日本的准备虽然尚未完成,却也只提硬着头皮发动大军,走上攻击长崎驻防汉军的战场。

  为了在汉军面前失却的颜面,还有重建幕府的权威,幕府此番当真是下了血本,几年时间,用兵农分离的办法,训练培养了近二十万的低级武士。大量的健壮农夫放下锄头,走入兵营。穿上日本特制的足轻武士所穿的竹甲,手持各式各样战国时期遗留下来的武器,经过或长或短的训练,便成了所谓的职业武士。只有装备了大量自制火绳枪的三万火枪兵,还有长崎之战残留下来的武士才是幕府真正的主力。以当时日本的国力,装备几千火枪兵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一下子征募了这么些农夫入伍,西班牙人虽然给予日本人少量的免费武器,其后的装备却仍然需要幕府花钱购买。这么大的负担,使得幕府在全日本上下大肆搜刮。日本原本就是税赋极重的国度,日本人的民族性天生的坚韧,又或者说是天生的下贱,哪怕被大名领主逼死,也甚少有农民起义。同样的税赋程度,若是放在中国,早就可以引发全国性的农民起义了。即便如此,幕府同样也知百姓实难长时间负担如此沉重的赋税,于是,当江南的汉军初定南方大局时,幕府先期出动了所有的火炮,再有近十万的大军,前去攻击只有两千驻兵的长崎。待长崎一战而克后,日本步兵在内陆及近岸港口驻防,使用西葡两国提供的大炮建筑炮台,依着他们的如意算盘,如此这般,就可以不惧汉军的水师来袭,可以继续实行闭关锁国的国策了。

  汉军以水师先行,施琅率领的驻舟山的水师一部,以十余艘大型战舰为首,其余三十余艘中小型战舰尾随其后,航行至长崎外海,以舰上的火炮驱逐驻守在岸边的倭人驻军,然后以水师步兵上岸,在岸边依托海上战舰的火力,扫清近岸的倭军。待台南的大股运输兵船一到,便在水师步兵的护翼之下,蜂拥上岸,依次展开。

  正领兵驻守在长崎城外的德川秀忠接报,虽然惶恐,却也知道日本的命运在此一战。于是立时命人飞马前去江户,将幕府所有的军队尽数调往九州。并命九州及四国、中国等各地的藩主大名带兵前来助战。

  他见身边的各家老大臣都是愁云满面,知道这些人早被前次的长崎之战吓破了胆。又因知道汉军在明朝江南所向披靡,无有敌手,是以知道大股汉军上岸之后,心中当真是害怕之极。

  手按着佩刀,德川秀忠的脸上涨起一阵潮红,向着这些他眼中的胆小鬼大喊道:“诸位,请拿出勇气来!咱们日本人纵是全国玉碎,也不能再怯懦屈辱的向敌人投降了!全国的大名们都动员起来,最少能动员百万大军,张伟的汉军再厉害,他能荡平全日本不成?”

  见神原康胜和本多忠政等人并不被他的话打动,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德川秀忠当年被他们逼迫着退位,把将军位传给儿子,自立为大御所。在他依靠着中下层武士胁迫众家老们听命,重新夺回幕府主导权后,因顾忌他们身后的力量,并没有对这些家老们打击报复,而是尽量将他们拖到自已扩军备战的战车之上。只是心中却是清楚,这些家老们对自已勾结红夷,疯狂扩军的举措并不赞同。他们虽然也心恨日本的白银外流,国民经济逐渐被张伟控制,也在考虑着日本该当变法图强,与张伟抗衡。只是对德川秀忠这样类似于自杀似的疯狂举动,实在无法赞同罢了。

  四月的日本已是初春时分,德川秀忠兀立于长崎城外十余里的小小土坡之上。脚底已有稀疏的绿草冒出头来,远远望去,这一片平原却已是颇有春意。

  他抽出刀来,将脚底的草地划开,露出草皮下黑油油的土地来。向着众家老冷笑道:“各位,看看吧!这里的土地这么肥沃,是因为当年我勇猛士兵的鲜血浸透了这片土地,无数的土兵暴尸荒野,尸体被野兽啃食。直到几个月后,有不少武士的尸体变成了白骨,才被来寻尸的人找到。这土地,它能不肥沃么?”

  见各人都垂头不语,德川秀忠越发大声,几乎指着各家老的鼻子骂道:“他们为了我们而死难于此,我们活着的人不想着打败敌人,将这些可恶的明国汉人撵走,却一心想着和敌人媾和,狼狈为奸!咱们现在有二十万大军,两百门火炮,几万支火绳枪,这样的战力,为什么要害怕那几万人的明国人?再有,我已命定各藩的藩主们征兵来助战,九州不说,就是四国和中国地区就能动员十几万大军,我们就是用人硬堆,用尸山血海来拼,定能打败敌人!”

  拥立在他身边的各旗本武士,武将悍卒们听他说完,一个个都是神情激动,持刀舞蹈吹呼不已。那本多忠政乃是当年一意议和的主导,此时早被德川秀忠架空,并无实权。待这位大御所大人发表完宏论,本多忠政方向前微微一躬,向着德川秀忠微笑道:“我想提醒大御所一件事:火炮打了这么久,被敌人催毁,或是炸膛损坏的已达三十余门,现在我军的火炮已经不足两百门了。”

  说罢,将身体立直,向着目瞪口呆的德川秀忠微微一笑,退回至自已的家臣身边。德川秀忠被他噎的难受,正欲开口辩驳,却见对面家老队中一阵混乱,定神一看,却见是久已不问外事的家老重臣井伊直正骑马赶将过来。这井伊直正也是德川家的重臣,曾受德川家康的信重,只是现下年纪大了,甚少过问幕府的事。此番大战,他并未随行而来。却不知道此时为什么突地骑马而来。

  迎上前去,向着井伊施礼问好,又亲自动手将这老头儿搀扶下来。德川秀忠虽然曾任将军,又是现任的大御所,对着这先父留下的老臣,却也是不能失了礼数。更何况,井伊近几年虽不大理会政事,实际上在德川家仍然是实力强横的重臣,其势力之大,也不容德川秀忠轻忽怠慢。

  乱哄哄一番问候致意之后,德川秀忠向老井伊问道:“前方就要决战了,您为什么过来呢?”

  井伊直正笑道:“就是因为要决战了,我才必须过来啊。大御所阁下,此一战关系到日本的国运,不能就这么打啊。”

  德川秀忠咬一咬牙,见原本垂头丧气的各家老们神色欢愉,精神振奋,知道这老井伊必定是给这些人撑腰,与自已为难来了。回头瞥一眼自已身后的大股卫士,还有那些忠于自已的家臣,胆气一壮,向着井伊道:“敌军现在人数不明,但最多不会超过五万人。上次长崎之战失败,是因我们没有火炮,也缺乏枪支。现在经过准备,我们不但在人数上远远超过对方,就是在武器也没有落后敌人,为什么不能这么打?”

  他又大声道:“何况,经历过两次神风庇佑的日本,会被这几万敌人灭国吗?二十多万的蒙古大军都奈何不了我们!”

  蒙古灭南宋后,曾两次以强大的兵力攻伐日本,却都因船队被飓风毁灭,战事失利。第二次征日之战,更是将十余万的原南宋降军留在日本。大半被杀,小半投降后沦为日本贱民。这两次战争,在日本的民族性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痕。从此之后,日本的民族性有了侥幸和投机的成份,所有的日本人都相信上天定会庇佑日本,日本必然不可战胜。于是一直到两颗原子弹扔在了日本国土之上,方才令这些坚信神风的倭人们知道,他们也有被打败的一天。

  然而在此时,德川秀忠的话一说完,身边所有的中下层武士们都是热血沸腾,齐声大喝道:“神风庇佑,日本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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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6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三章 倭乱(六)~

 

  井伊直正眼见德川秀忠等人已陷入癫狂,有心直言而谏,又见德川秀忠的眼球发红,简直全无理智可言。心中暗叹,知道当年家光为什么不喜秀忠,实是因其虽然有些才干,才全无乃父当年的一个“忍”字。

  只得随着他们也鬼扯了几句,方向川忠笑道:“敌军必败是一定的了。只是大御所阁下的打法,可以略做修正。”

  “如何修正?”

  老井伊用手指向长崎港口方向,向着身边围拢过来的人群大声道:“敌军远来,补给不易;再加上他们国内形势不定,必定无法使大军在日本久战。因此,我敢断定,敌军战略乃是速战。一战击溃我军主力,然后占据日本的形胜之地,分兵四出,拉拢打击地方藩主大名,则日本必将落入敌手。”

  他直视德川,用极其恳切语态劝道:“大御所阁下,我已是风烛残年,人生譬如朝露,我如同是快蒸发的露珠一般,俗世间并没有什么可以挂心的东西。唯有全日本的前途,实在令我担忧。敌军但求决战,速战,为什么我们要遂他的愿?我们将战线后撤,用游兵骚扰他们的后方。敌军每战一城,不分兵我们便瞬息夺回,分兵则削弱自身。战线越长,我们抵抗的力量越强,而敌兵的优势越弱。况且战事旷日持久,敌军的压力就会越来越大。时间久了,他们就会因着急而出错!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反击的机会,我们就一举而破敌,将敌人全数歼灭于日本国土之上!”

  一群稍有理智的家老大臣都面露感动之色,知道这是井伊深思熟虑后的制敌方略。为了害怕德川不听,这老头儿巴巴的骑马从江户赶来,当面与德川秀忠解释。若是能说服德川秀忠,避免眼前这场危险的,一战可决定日本命运的大战,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只可惜,他们遇上的是以冲动和盲目自大,再加上因得不到父亲及各老臣信重而有着自卑心理的秀忠。

  若是了解后世初中生的逆反心理,这些个花白胡子,又或是老谋深算的家老们便会对秀忠先行称赞一番,然后再私底下委婉的提出建议,请他考虑决断。那么秀忠人也不笨,自然知道井伊的话是老成谋国之言,是当前战事的万全之策。

  现在的秀忠,眼中只看到井伊远道而来,向他施加压力,指手划脚的说他不行。而其余的家老们眼中只有井伊,将他这位德川家的家主,幕府的真正首脑不放在眼里。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他的能力。

  眼中迸出一股杀气,德川秀忠一字一顿的令道:“调集大军,攻陷敌阵,尽屠敌兵!一战而安日本,如有再敢言者,与敌同罪!”

  见井伊等人面露痛苦神情,难掩失望之色。德川秀忠反而有一种宣泄后的快感,只觉得心中畅快非常。翻身上马,将那日本将军武士特有的头盔戴上,威风凛凛的喝道:“去兵营!等大军齐集,再与敌决战!”

  看他带着几百名护卫风驰电掣般去了。本多忠政等人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是好。这位前任将军大人一言不听,一言不纳,却教这些虽然被他架空权力,却一心想为德川家效力的家老们灰心之极。却见井伊老头一脸死灰,面露绝望之色,本多等人忙上前安慰道:“那张伟的军队虽然能战,到底是人数太少。光是秀忠大人这几年募集的幕府军就有近二十万人,再加上他征召的四国与中国地区的藩主大名们的军队,咱们的军队最少有四十万人!敌军不管多能打,能与十几倍的我军相抗么?况且我英勇的武士们,也未必比他们打的差!”

  井伊呆立半响,任冷风吹了半响,到底老年人经不住倒春寒,过了不久,便紧缩着身子,双臂抱在一起。

  见他仿佛不胜其寒,各人忙令随从拿出衣袍,给他加上。直暖了半响,方响老井伊向着本多忠政低声道:“本多君,你认为刚放下锄头的农夫们,在自已战阵中落下一颗炮弹,看着身边的同伴血肉横飞,内脏和脑浆就落在自已身上,他还有战斗的意志吗?”

  并不理会本多忠政一脸沮丧,井伊蜷缩着身子,井伊召集众人,命他们在身边坐下,方又感慨道:“我没有见过信长君,却是参拜过全盛时期的太阁大人。当年他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削平日本,所有的大名尽数拜服,除了因外姓不得被赐封为征夷大将军,身居太阁之位,安享太平治世之福。在日本,已经是人臣之极。可惜,太阁大人并不满足,而是想着攻打朝鲜,征伐明国,甚至要一统印度。咱们当时都不知道厉害,一心想攻下明国的京师,奉献天皇;攻下全中国,把日本人都迁到大陆上去。所以太阁的命令一下达,咱们都是欢欣鼓舞,兴奋之极。”

  见身边各人都是目光迷离,眺望远方。当年丰臣秀吉以十几万统一日本战国的精兵入侵朝鲜,是日本立国千年来未有过的“壮举”,全日本的武士无不为此事而自豪。只是各人想到当年丰臣大人梦断朝鲜,现下又被明国汉人大兵压境,立时又变的沮丧之极。

  井伊显是发觉各人的神情变化,淡然一笑,又道:“征朝一战,结局如何诸君都是清楚的很。明军虽不如咱们的武士勇猛敢战,却是善使火器。平壤一战,小西行长部第一次吃到火炮的苦头,自那之后,咱们就一直吃火炮的亏!诸君,长崎外港的那些敌兵敢于以几万兵来攻打我们,以那个张伟四处征伐的决断,他能派手下来送死么?大御所执意如此,我们身为德川家的家老,也只能遵从大御所的命令,拼死一战。”

  他站起身来,抖掉披在身上的衣袍,向着四周的人群深深一躬,恭声道:“诸位,日本的命运在此一战。拜托了!”

  所有对德川秀忠心怀不满,生了懈怠之心的家老们被井伊的分析打动,知道此番决战甚是凶险,若是幕府主力尽丧于此。以那些各怀异志的弱势大名,又怎能敌的过如狼似虎,武器先进的敌军?看到老井伊颤抖着身体,低着头向自已鞠躬。那本多忠政看到老井伊双鬓上白发如霜,又见他以期盼的眼神望向自已。心中感动之极,两眼一酸,几欲落泪。

  向井伊直正深深一躬,本多忠政承诺道:“此战关系重大,本多必然不会以自身利益影响大局,请您放心!”

  他一带头,所有的家老重臣们纷纷躬身,以示决心。当下各人纷纷回营,以自身的影响力来帮助秀忠征调大兵,募集粮草。秀忠见各人回心转意,心中自然大喜。他身边都是一些一万石以下的小臣,这些重臣集团肯回头帮他,自然是再好不过。

  自汉军先头部队登陆长崎之后,其后三日汉军大队方在岸上集结列阵完结。此战关系重大,张伟虽未亲至,却派了王煊为行军参军,朱鸿儒等人亦是随行而至。施琅负责海上,提防别国趁火打劫。待成功驱赶走长崎城下扎营的倭人前锋,汉军火枪兵及炮队与城下驻防,结成本阵,万骑右翼,飞骑左翼。三万大军连营十里,与长崎城及长崎外港连成一线。

  前番长崎战后,城池附近所有的树木已被全数削平。又因是贸易之地,搭建了不少房屋客舍,还有那灰石大道,直连天际。原本繁华之极的长崎城内外因此事战事早就凋敝不堪,所有的商人平民四散而逃,长崎城内虽留有几千商人和苦力之类的日本平民,却也被江文瑨派人看押起来。

  张瑞咪着眼看着一队队的倭人平民被汉军士卒持枪呼喝,搬动些石灰砖料,往城头上修补被日军火炮炸坏的城楼。一个个倭人个子矮小之极,又多半是滞留城内的商人,一个人都是养尊处优的大人物,平日里连路也懒的走的富贵之人。此时一个个灰头土脸搬运着与自身体形差不多的砖石,看起来当真是滑稽可笑之至。

  他正看的有劲,却见江文瑨领着一队护兵自总督府而出,向着城门处行来。张瑞因见一路上所有的倭人尽皆向他鞠躬行礼,头低的能碰到江文瑨的鞋子。那江文瑨却是不管不顾,只冷着脸向此处大步而来。一路上扬尘带风的,看起来到是霸气十足。

  因向身边的王煊笑道:“看看,人家长峰兄做了几年总督,整个性格模样都变了很多,现下比你威风的多啦。你看看,中间那话儿都是摇着走路的。”

  他这番话到也没有避忌,就这么大声说将出来,那王煊听的一笑,正欲答话。江文瑨却是远远听得张瑞所言,因在远处大笑道:“张瑞,这么多年不见,一见面就损我,很开心么?”

  他走近张王二人身边,与王煊拱手一笑,却在张瑞肩头上猛拍一掌,方道:“这么多年了,儿子都多大的人了,说话还是这么着!大人若是听到了,一定赏你一顿毛竹板子!”

  张瑞咧嘴一笑,向江文瑨挤眉弄眼道:“长峰兄,你可是说错话了。大人现在已经称了汉王,你仍然称汉王为大人,好大的胆子。要是让军法部的人听见了,难免就是对大人不敬的罪名。再有,你在这日本当真是土霸王一个,又有钱又有兵的,将来应起景来,就是拥兵自重,自立为王的想头。”

  向江文瑨促狭一笑,对着王煊道:“这罪名可真是大,咱们忠于王事,虽然与长峰兄交情不薄,也顾不得了。若是有顿好酒喝上一喝,到是可以考虑一下。”

  江文瑨却是当真被他吓了一笑,脸上立时一惊,见张瑞乃是说笑,方回过神色来,嗔怪道:“这种事可大可小!汉王身边难免会有些阴私小人,咱们现在是说笑,传到汉王耳朵里,我小命可能折在你张瑞手里了。”

  埋怨几句,又向张瑞等人笑道:“走吧,去我总督府里,自然有好酒好菜招待诸位。”

  又向张瑞带来的飞骑校尉们揖让一番,带着一众人等向城内的总督府而去。一路行来,又有大批的倭人行人向江文瑨躬身行礼。张瑞因见江文瑨视若无睹,便笑问道:“长峰兄,你平日里待人接物,都是如此么?当年我与你同在汉王身边,你可不是这副模样。你当年,可是汉军内有名的儒将啊。现在看你,身上儒雅之气少了,王霸之气到是多了很多。”

  江文瑨失笑道:“王霸之气?那不是骂我是王八么!”

  摇头一叹,向张瑞道:“当年汉王命为我长崎总督,我还有些不解。依我的志向,是要为汉王出谋划策,成为他的身边臂助。却不料汉王将来差来此地,与这些倭人相处。唉,初来之时,当真是不习惯之极。这些倭人,表面上看来彬彬有礼,甚至是谦卑之极。实质上,一个个都是鬼域伎俩,奸狡之极。恭谨的面具背后,是骨子里的自傲。他们的骄傲又被咱们打击了,引发了自卑心理。矛盾之下,行为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我初来之时,若不是左良玉左将军很是帮了我几次,汉军逮捕斩杀过几次闹事的长崎百姓,大力弹压之下,局势才稍有安定。”

  说罢,长吁一口大气,让着张瑞等人进入纯粹中国衙门式建筑的总督府内,踩着青砖地面,江文瑨大步在前,靴身囊囊而响。张瑞与王煊都是对他熟悉极了的人,此时一看,竟觉得有些陌生。王煊因叹服道:“汉王用人,当真是令人佩服之极。长峰当年,虽然颇有智谋,但是为人太过疲软,没有决断。此时看来,在这长崎这么几年,竟是大变模样了。怪道大人令他为征日之战的主帅,我算是服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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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7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三章 倭乱(七)~

 

  张瑞待他说完,方笑道:“长峰兄这边的情形,我曾听汉王说过几次。汉王言下,对他这几年在长崎的所为,很是满意。”

  因低声向那王煊道:“估计此番日本战事一毕,长峰兄被致大用。到时候领兵北伐,也未可知。”

  江文瑨在前在大步而行,听到两人在身后嘀嘀咕咕,因回头笑骂道:“两个人急着喝酒,现在又落在后面说体已私话。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在人前说不成?”

  张瑞与王煊相视一笑,一起随他由仪门而入,穿后院角门,直入江文瑨所居住的抱厦之内。江文瑨因吩咐道:“来人,备些好酒好菜端上来!”

  又向张瑞问道:“你带来的那些校尉卫尉们,都邀进来同饮,如何?”

  张瑞摆手道:“一时的顽话,你却当真不成。汉军战时禁酒,没的在你这里饮上几杯,回去得见冯锡范那张臭脸。就是你,虽然现下是总督,不是武将,汉军军律管不到你。但你身为统兵大帅,也不方便饮酒。”

  江文瑨失笑道:“我当你张瑞还如同当年,仗着汉王宠你,什么都来得呢!如此,咱们就只吃不喝便是。”

  张瑞一笑,因向窗外令道:“你们都去偏厅吃饭。一会子我与江总督商议完了,自会出来吩咐你们。”

  那些卫尉校尉们应了,自去偏厅用餐不提。张瑞等人待厨房特制的精致小菜送将上来,这才各自捉着筷子吃将起来。三人一时都不说话,江文瑨与王煊书生出身,最讲究的便是食不语。于是只闻得杯盘响动之声不绝,一直待三人吃毕,江文瑨叫人送进茶水毛巾,三人洗漱完了,落座吃茶。

  张瑞憋了半天,因见江文瑨仍是慢条斯理,捧着青花瓷盖碗慢慢啜饮,对战事及汉军调动的情形却是不管不问。因急道:“长峰兄,这一仗该怎么打,你到是说个章程出来!这么着闷头葫芦似的,这卖的是什么药哪!”

  王煊见他着急,却是噗嗤一笑,向他道:“他向来如此,当年汉王向他问策,都是憋了一肚皮的气。我和载文一直私下里说,这个人被贬到日本这化外之地,未尝不是汉王着实厌了他。”

  几人说笑一阵,江文瑨方正色道:“汉军只派三万多汉军过来,也不知是太过信任我的指挥决断,还是太相信咱们汉军的战力。两位,这长崎城外几十里地,有着整整十万的倭军。这几日前面探马回报,大股的倭军不住开来。据我的估算,倭人若是全力动员,最少能在这九州动员三四十万的大军。汉军纵强,惜乎人数太少。”

  张瑞嗤道:“就那些身着竹甲,头插小旗的倭人武士?就凭咱们汉军的改良火枪,火炮,他们能近的了身么?再者说了,他们能有多少勇猛敢战的武士,我看这几十万倭军,多半是新入伍没几年的农夫,咱们怕他何来?”

  王煊亦点头道:“契力何必将军在本阵右翼,据他昨日的战报来说,汉军万骑与倭军曾有小小接仗。几百名的倭军小股军队,被咱们万骑几十人骑马掩射,一路追将过去。他们的竹甲又轻又薄,全无用处。万骑射手原本就是使的强弓大箭,一箭箭射将过去,那些倭军立时如同刺猬一般。三百多人的倭军,跑回去的没有几个。契力将军言道:这样的窝囊军队,连当日的明军都远远不及。在南京城外,飞骑并万骑可是击败了十几万明军,直追杀了几十里路,当真是杀的尸山血海,明军竟无还手之力。”

  见张瑞面露得色,显是对当日大战记忆犹新。此时被王煊口说指划,夸将出来,张瑞只觉得脸有荣光,当真是得意之极。

  还不待张瑞说嘴自奈,那江文瑨将手中茶碗往桌上一顿,使力过大,竟致茶水四溅。张瑞与王煊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抽的是什么疯。却听江文瑨怒道:“两位,岂不闻骄兵必败?明军装备略强于倭军,军纪士气却是远远不如!张瑞与契力将军当日打了明军一个措手不及,明军将领又是浓包之极,临阵全无决断。以致一败而致惨败,全师覆灭。这倭军到底是在家门口与咱们打,士气甚高。倭人新入伍不久的新兵战力自然不强,可是那些手持倭刀的日本武士却是以武为生,平日里除了习武操刀的别无他事,又好勇斗狠,心狠手辣。打将起来,可比明军难缠的多!几位对日本了解不多,不要凭一时的小胜小瞧了敌人,不然偶有小失,就是全局溃败。咱们身死事小,辜负了汉王所托,那是百死莫赎!”

  他虽然声色俱厉,说的却甚是有理。张瑞与王煊都是汉军中一等的将才,如何不知其中厉害。是以连忙起身,向江文瑨拱手道:“末将失言,请将军责罚。”

  汉军军纪甚严,江文瑨不端主帅架子,张瑞与王煊自然可以与他说笑不忌。适才江文瑨却显是以征日汉军主帅的身份来训斥他们,这两人却是不敢怠慢,急忙起身,垂手待立,等着江文瑨发话。

  江文瑨虽是余怒未息,却也知道不好太过令两人难堪,因勉强笑道:“你们都是汉军大将,若也存了轻敌的心思,底下的卫尉、校尉、都尉们该当如何?普通的士兵们又是如何?上有好,下必从焉。两位可慎之。”

  张瑞与王煊恭恭敬敬答了一声,以示遵令。江文瑨这才笑道:“两位快坐下,咱们自已,我不过是因熟悉此地情形,汉王方命我做主罢了。我可不敢拿大,将来回了国内,那日子可就难过的紧了。”

  “咱们汉军就是如此,汉王定的军纪,大家还能有什么话说。日本之战到底该当如何,请你示下,咱们一定遵命,不敢有所违拗。”

  张瑞见江文瑨一脸释然,却又笑道:“至于这一战打完,咱们之间如何料理,却再看罢了。”

  江文瑨不再理会他说笑之辞,命人托出木图来,向张王二人道:“这长崎附近都是平原,在此地与咱们决战,德川秀忠当真是天大的蠢才。不知道德川家康一世英明,却如何生了这么蠢的儿子!两位请看,倭军在初时就在长崎城下围城,你们登岸之后,他们战线后移,只是简单的立寨安营罢了。防线单薄无力之极,特别是他们的左翼防线,经过几次佯攻,已发现当真是脆弱之极。多半是那些农夫为军,虽然有些火枪,战力却仍是低弱之极。”

  王煊看了片刻木图,便知敌方布防兵力虚实如何。因向江文瑨笑道:“倭人竟无人乎?强兵布列于后,弱兵于前,这样前方一乱,后面的强兵都被冲乱,无法列阵而战,其蠢如此,天亡日本。”

  又问道:“德川秀忠的本阵想必是在那小山坡下?当年他在这里被汉王击败,想必是要在此地寻回场子,方能一洗前耻。”

  张瑞冷笑道:“一雪前耻?我只怕他这次没有命东山再起了!长峰兄,待战事一起,咱们飞骑重骑立时突向德川本阵,他必然抵挡不住,只要他的本阵一退,战事就算完了。”

  江文瑨摇头道:“这么打法,就算突进本阵,也是死伤太大。德川本阵附近全是幕府精兵,战力甚强。虽然他们没有什么骑兵与你对阵,但是倭人武士精于技击肉搏,非当日明兵可比。”

  站起身来,向着木图上指点道:“德川秀忠以为咱们必定是等他来攻,是以调兵布阵都是准备全师齐集的态式。他的左翼多半是那些不服从他的家老重臣们的所在,德川将这些弱兵交给他们带,未必是安的好心。蠢材,难道咱们汉军随着他的算盘来转?我已定策,明日一早汉军便全帅而攻,汉军本阵掩护炮兵与他的本阵接战,万骑与飞骑全力攻他左翼,他的左翼一崩,本阵也必然慌乱,飞骑与万骑再配合汉军主力,从后包抄!”

  两人听到此处,知道这已是正式的命令。因站起身来,大声应道:“是,末将遵令!”

  江文瑨因笑道:“王煊,你跟着他喊些什么。你今晚不必走了,与我同宿,咱们再商议一下调动细节。张瑞,一会子你去契力将军大营,与他好生说说,切切不可轻敌。再有,明日活捉或是斩杀德川,一战斩却敌首,日本现下内部甚是不稳。中下层的武士唯德川之命是从,那些家老重臣纵是逃脱了性命,德川被俘或是身死,幕府必然大乱,他们也决然收拾不了人心。”

  长崎城内汉军计较已定,已决意来日主动出兵,以三万人直扑十几万人的幕府主力。而城外的德川秀忠却也是踌躇满志,立于军营外的高岗之上,看着川流不息听调而来的足轻步兵、太刀武士,还有弓手、火枪手,虽然费尽气力也组不起一支骑兵来,眼前的情形当不起兵强马壮这四字,却也是让德川秀忠看的心怀大畅。他隐忍不发,卧薪尝胆这么几年,就是要养起一支强兵,驱赶盘踞在日本的汉人毒瘤,现下一切辛苦都摆在眼前,有着这样一支大军,习惯了几千人打仗就是“会战”的前幕府将军当真是得意之极。

  残阳如血,刀枪如林。抚摸着就摆放在本阵的一门门欧式火炮,青铜的炮身散发着适才炮击长崎城的余温,德川秀忠只觉手中一阵温暖,心中也是慰帖之极。虽然他的火炮威力和射程远远不及汉军,适才的炮击只是引得长崎汉军还击,炸死成片的日本炮兵,又有几门火炮毁在长崎城防大炮的炮口之下。德川心中却仍是得意的很。当年长崎之战时汉军火炮的威力给他心中留下的阴影实在太过浓厚,无论如何,现下他也有了大炮。虽然与长崎城内的汉军火炮对轰起来很是吃亏,却是可以遏制汉军步兵的进攻,使他们的火枪兵不能在火炮的掩护下肆无忌惮的攻击,只要汉军的火器威力稍被遏制,德川秀忠有信心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击败劣势敌军。

  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长崎城墙,虽然面临着炮阵随时被炮击的威胁,德川秀忠却是笑逐颜开,心道:“你们再得意几天吧。以为凭着几百门大炮和几万军队就能吓的我们再次屈膝投降?呸!那是那些胆小鬼,不是我德川秀忠。等我的大军聚齐,我就下令全军出击,几十万的大军一起攻击,就是不用武器,凭拳头也能将你们全数消灭了!”

  回到本阵中最豪华的大帐之中,叫了几个心腹家臣前来饮宴一番。听得他们不断的吹捧奉承,德川秀忠心中得意之极。酒酣之际,隐隐然竟觉得父亲的余威在不断消散,战无不胜,威权赫赫的德川家康的威名必定不会被自已糟蹋。而此战之后,战神秀忠的威名必定能超过父亲,日本史上自已也必定会被重重的写上一笔。

  带着如斯的梦想,德川秀忠入得内帐,酣然入睡。嘴角上仍是带有微笑,仿佛在梦中击败了汉军,已重新完成了重振日本的大业。

  因喝了酒,德川秀忠睡的很甜,正梦到在江户的幕府将军府内与众臣畅饮之际,却听到耳中传来轰隆隆的鼓声,德川在梦中奇道:“怪了,谁敢在将军府内击喜鼓?”

  心中烦燥,便令人去止了鼓声,眼见属下的杂役武士们乱纷纷四散而去,却只听得那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德川心中越来越是惶恐,只觉此事颇是怪异,心中害怕,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大喊道:“别吵了,别吵了!”

  猛然惊醒,却听到耳边确是有轰隆隆的大响,惊的满头是汗,却见帐内的侍卫武士们一个个神色慌张,向着他大喊道:“大御所阁下,快些起来,城内的汉军向我们进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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