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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都市言情《爱情句号》作者:皮皮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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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九章
 
  “晚上七点,你来‘升起’酒吧。有很多摇滚演出,你不用找我,我能找到你。”
  大丫从冰箱门上取下大牛留的字条,又看看字条上面手画的地图,判定是她过去常去的那个酒吧,只是那时不叫“升起”这个名字。
  “升起”果然是大丫过去常泡的那个酒吧,门面装修都还是老样子,像贫穷衰老的妇人碰到了更吝啬的主子。大丫找到一个角落安顿自己,听出在放的是她过去喜欢的“政党”乐队。她注意听了几秒钟,曾经的亲切来到了心里。那时,她喜欢摇滚,现在几乎不听了。突然她的双肩被人从后面钳住,几乎被举了起来。她以为是大牛,便没挣扎,于是被推到一张坐了好多人的大桌前,至少有三张面孔是她非常熟习的。
  “你居然还活着,居然在还活着的时候出现了!”把大丫夹过来的红背心儿搂着她的肩膀说,“你啊,太不得了了,居然有人间蒸发的本事。”大丫推开红背心儿,他得到红背心儿的外号是因为他发誓永远不穿红背心儿。除此之外,他每天必须说十次以上“居然”两个字,除非他一整天都在睡觉。他对此的解释是,居然这个词太他妈的必须了,每个人都是让你意外的奇迹。
  大丫应和大伙儿的起哄,有人说欢迎决裂的大丫迷途知返,有人说把今晚命名给大丫回归之夜。大丫坐下微笑着,这些她从前熟悉现在也不陌生的气氛,牵起缕缕黄昏般的心绪:这是你拥有时想摆脱失去时又怀念的生活阶段,惟一确切的是你不能再次涉足其中。大丫看着他们像一群开空头支票的大款,富有的感觉来自一无所有。现在,这依然是让大丫心动的东西。
  “听说你改头换面了,把自己关在家里,给太太杂志给先生杂志写专栏,”长发老六说,“安慰完太太,安慰先生。”大丫听完微笑着,决定今晚一直这样微笑下去。红背心儿拍拍大丫的后背,这已经是第三次,好像他曾经跟那个部位有秘密约定。
  大丫朝门口看了一眼,立刻有人大声说,大丫今晚居然在等人。
  “大丫,你不能变得太多了,居然开始往门口东张西望,走得太远了吧?”红背心儿说,“过去你多好啊,谁也不等,哪里都去!”
  “挺丢人的,是不?”大丫敷衍着,不自觉又朝门口看了一眼。
  “你出来跟大伙儿一块瞎侃,后半夜回家做梦,第二天下午起来写诗,你那时候诗还写得挺好呢,忘了?”
  “行了,别说我了,打住。”大丫打断红背心儿,“现在活得挺丢人的,过去我也没觉着体面,没进步没退步,今晚谁先唱啊?”她说着往舞台旁边的帐子里看了一眼,有几个留长发的人在里面。
  “把头伸给我,害什么怕,我能干的,就是给你理理发。”红背心儿说,他们唱的全是这玩意,听多了挺恐怖的。这时四个小伙子走上了舞台,大丫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主唱居然是大牛。他站在麦克前,动动斜背着的吉他。
  大丫看着舞台上的大牛,忘记了身在何处。大牛几乎麻木地唱着,大丫仿佛看到了从他歌声中逃逸出来的幻灭飘到浓浓的烟雾上面,慢慢地让她赤裸,似乎在逼着她也掏出自己心底的幻灭,与之交换。她站起来推脱头疼,然后迅速离开了“升起”酒吧。
  回到家里躺到床上,更加清晰地看见了拉紧她和大牛的那个东西就是痛苦。痛苦的感觉让他们接近更接近,但是她不敢相信这同时也存在着拯救的可能。她缩到被子下面,仿佛看见自己滑向一个美丽的沼泽,所有的经验都无法阻止。
  夜晚也像阴影一样压了过来。
  大牛演唱结束后立刻宣布不跟大家一起喝酒,而这是他们的老习惯。他按住大丫的门铃不松手,就像他心里的那个东西也不松开他一样。
  “你觉得我的歌唱得怎么样?”大丫刚打开门,他就抓住她的胳膊问。她想挣脱回到床上去,他便拉得更紧,直到大丫觉察到他的敌意。
  “你从没对我说起过你还是歌手。”酒吧里就有的预感现在完全笼罩了她。
  大牛冷笑了一下说,“你也没对我说起过你还是个婊子。”
  大丫重新坐在床上,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大牛坐到床边,紧盯着大丫没有表情的脸好像透视着她漫长复杂的过去。
  “好,我们先不说这个,你觉得我的歌怎么样?”
  “你的歌就是你的歌。”大丫故做平静。
  “你的感觉呐?”大牛问。
  “我好像找不到感觉了。”大丫希望冷静能让他们避免一场争吵。不知为什么她害怕跟大牛吵架。
  “时间到了是吗?”大牛问。
  “什么时间?”
  “你向我亮底牌的时间。”
  “你什么意思?”
  “你是个不错的女人,为什么不结婚?像你这样的找个男人过日子并不难的。但是你不要,你只想玩儿,玩弄男人对吧?你跟今晚贴着你的那些狗东西都睡过,对吧?”大牛盯着大丫,她的脸在他的视线里模糊了。他好像看见自己渐渐偏离,失去控制。
  “请你走吧。”大丫说。
  “别跟我说‘请’!”大牛一边说一边脱衣服。当他凑到大丫近旁,双手触摸到她的身体时,他心里闪过一个温柔的劝阻。他想告诉她,他唱歌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她。如果大丫没有再一次带着冷静厌烦的表情企图挣脱,如果他再多一点控制力,让他心里的爱直接表达出来,这将是个温馨的夜晚,他们将相拥躺在一起,醒来迎接崭新的一天。
  “放开我!”大丫愤怒地说。
  “为什么?”大牛嘲弄地看着大丫,仿佛在看着一个妓女。
  “因为结束了,永远。”大丫惟一能确定的就是大牛要侮辱她,她必须反应。大牛突然紧紧地抓住大丫的双肩,扑到她身上。他开始在她丰满的身体上乱抓,大丫的反抗让他更发疯。大丫说自己被弄疼了,大牛恶狠狠地说:
  “你看见他们以后就要跟我结束,对吗?!你真的是个婊子。”大牛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个耳光。接着大丫试图把他翻到地上去,大牛被自己心里突发的凶狠攫住了,其它的都从他的脑海里消失了。他坐到大丫的肚子上,一只手按住她的脸,“你在酒吧里跟他们说的每句话我都听见了,现在还能背下来,要不要我背给你听听,你这个烂女人!”
  大丫突然停止了挣扎,闭紧双眼像死了一般。大牛把这理解为对他的蔑视。他更加恶毒地对她说,“我把你弄疼了,是吗?告诉我那几个谁没把你弄疼,说啊,说啊!”他说着继续在她身上抓挠,而且更加用力,在大丫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红印儿。“告诉我那些渣滓里谁最好,我替你扮演他们,让你再享受一下过去的糜烂。”大牛更抓狂。大丫下床只穿着薄薄的睡裙坐到沙发上看着大牛。她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但空气改变了这目光的意味,大牛从中读到的依然是蔑视。
  他走近拉起大丫把她摔到床上。在她和床碰撞的瞬间里,她本能发出的呻吟提醒了大牛。他几乎要住手了,他心里甚至期盼她能在这时对他说一句温柔的话或者抚摸他一下,他会立刻跪在她面前,向她认错,他会因此永远爱她像奴隶一样爱她。
  大丫仰在床边,绝望得要死。只要她对男人动了真情,结果永远是不幸的。她蔑视自己这么快就交出了自己。
  她挣扎着起来。
  大牛的心里也做着同样的挣扎,她不该那样看我,她是我爱的女人,为什么要那样看我,没人能那样看我,因为我不喜欢别人那样看我,她不是别人,为什么要那样看我,我会跟那样看我的人玩儿命的……我爱的女人那样看我。
  “你滚吧。”大丫轻声地说。
  大牛没动,大丫自己朝房门走去。大牛赶上拉住她,她挣脱时胳膊肘重重地撞在了他的鼻子上。当他感到黏糊糊的东西从鼻子里流下来的时候,挥起了拳头。
  他看见大丫脸朝下倒在地上,顿时清醒了。他跪下去扶大丫,大丫死命地扣在那里,艰难但坚定地说:
  “请你离开,不然我们都死。”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十章
 
  大牛抱着自己的衣服离开了。他不怕死,在冷嗖嗖的楼梯上穿衣服时,他害怕大丫死。他像小孩儿一样哭了。他给朱大者打电话,请求他来看看。他说,找丁欣羊行吗?因为大丫快死了。然后,他像被人一脚踢出去的皮球,在午夜的大街上滚着,最后到了他心爱的摩托车旁。
  虽然失眠,朱大者还是不高兴接到大牛求救的电话。当他开着别人的旧吉普进入城市的时候,仍然觉得这些恋人之间的纠纷甚至是武力,非常丑陋。如果换个跟女人动手的男人,他不会理睬,更不会半夜进城去调解。但是大牛就是大牛,他不喜欢这样的人,但他能为这样的人做点什么,原因自己也说不清楚。
  路上他又给丁欣羊打电话,要她等着,顺路接她。当他们敲大丫的门时,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丁欣羊慌了,要报警。
  “不会有事的,她可能就是不想见人。”朱大者平静地说。
  “不一定吧,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肯定在里面。”朱大者说。
  “大丫,你开门,不然我们就撞了,想想邻居。”丁欣羊对着门缝说,声音不低但也不敢太高。没有回答。
  “你想一个人没关系,让我看你一眼,我就走。”丁欣羊又说,仍然没有回答。
  “我撞了。”朱大者说完使劲撞门。他撞到第二下的时候,门开了。
  穿著睡袍的大丫站在门厅昏暗的灯光下,愤怒地看着他们,好像他们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不速之客。看着大丫的样子,丁欣羊哭了,刚要过去拥抱大丫,被朱大者拦住了。他对大丫说:
  “你没事就好,我们走了。”
  哭着的丁欣羊被朱大者拖出了楼门来到了大街上。朱大者让丁欣羊上车,丁欣羊趴在车上继续哭。朱大者拉过她,把她拥到怀里,任她哭了一阵,然后把她安顿到车里,慢慢朝她家开去。
  他一边开车一边照顾停止了哭泣但直直发呆的丁欣羊,心里盼着这个倒霉的夜晚快点结束。每当看到类似的事情,他都心烦,对他来说,恋爱的痛苦是被重复最多的无聊把戏。尽管这样,他还是劝慰旁边的另一个女人,大丫脸上的伤伤了丁欣羊的心。
  “她最难受的事不是脸上的伤,是心里过不去。也不是什么小姑娘,心里没主意,需要安慰。她四十岁了,什么都是自己选的,她难过的正是这个,她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可我从没见过大丫这个样子。”丁欣羊多少平静些,“一个男的跟女人动手到这个地步,太过分了。”
  “你别太担心,我仔细观察过,她的鼻梁骨没事就没事。”朱大者说完丁欣羊睁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小声说了一句,你真是冷血。
  “也许吧。事情已经这样了。”说完他打大牛手机,有人接但没人说话。“你在作死。”他说完听到对方挂机。“大牛不是那种随便动手打女人的主儿,对他,这点了解我还有,他现在肯定更惨。”
  “那他现在动手打人说明什么?偶尔为之?”丁欣羊讽刺地说。
  “也许他真的进去了。”朱大者没心思继续这样的聊天,他只想把这个女人送回家,顺便也把这个该死的夜晚送走。可是丁欣羊邀请他进去小坐的时候,他居然答应了。他更没想到的是,丁欣羊在厨房里烧上热水,屋子暖和起来,她煮了喷香的咖啡,温暖的气氛弥漫开来,淹没了这个晚上的烦恼和不幸。这温暖虽然不是家庭式的,却属于两个人。只有两个人才能建立这样的温暖,几乎可以对抗让人感到孤独的世界。
  所以上帝说,人怎能独自温暖。
  “喝咖啡你还能睡觉吗?”她陷在自己的思路中,两个小时以来的心理起伏,让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生出许多依恋。
  “如果我能睡觉的话,喝什么都能睡;不能睡的时候什么不喝也不行。”他说。
  “喝酒呐?”
  “哼,”他笑笑,“喝多可能会有效果,可我喝多会闹事的。”
  “闹完之后再睡觉?”
  “也许吧。”
  “闹什么?”
  “上一次,我把自己的院墙拆掉了一大截。”朱大者说完,丁欣羊笑喷了,嘴里的咖啡居然喷到了朱大者的袖子上。“你也喝多了。”朱大者笑着说。丁欣羊又笑了一阵子,然后突兀地陷入了沉思。朱大者问她有没有喝醉过。她脱口说没有。他在心里笑她撒谎。她好像看见他在嘲笑她,便补充说喝醉过,折腾得很难受,发誓以后再也不喝了。这一来一去的对话把夜说淡了。
  “多奇怪啊!”丁欣羊看一眼对面的人,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感觉。“在大丫这么倒霉的晚上,你却给了我一个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他知道自己明知故问,也许是想缓冲。
  “算了,不说了。也没什么。”
  “你不用太为大丫担心的,她只能靠时间帮忙。”他又说了一句没用的话,也许是为了下台阶。
  “谁知道呐。”
  “没有问题是值得解决的,解决一个还会再出现一个。最后在你永远闭上眼睛之前,还能看见最后的问题挂在墙上。”朱大者瞎说出来的哲理,把丁欣羊的表情都弄庄重了。她好像真的下了决心,他好像也看出来了。
  “所以,我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把它们放到一边儿,让它们自生自灭。”
  “你能想象我这样的人有一夜情吗,而且是跟一个陌生人。”丁欣羊好像没听见他的话,径直往下说。“那个夜晚有段时间总在我脑子里转,我原以为六十岁的时候想起来也能挺激动的。可是没过多久感觉就不一样了,懒得再去想了。以前我还希望那人能给我打电话什么的,虽然我没给他留电话,但希望他能想办法找到我的号码。现在,我的感觉是如果他找到我,我会不费劲地拒绝他。”
  “你怎么把什么事都支到六十岁去啊,好像你的生活六十岁才能开始似的。”朱大者想到她的日记,差点笑出来。
  “我经常提到六十岁了吗?”
  “太经常了。”他口气随便,懒得再加小心。
  丁欣羊看着厨房的瓷砖,心情荡漾。她不看朱大者,接着就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了。
  “你想跟我碰碰运气吗?”她问得小心,好像已经有预感,怎样都是伤自己。
  “我没告诉过你吗?”朱大者故意夸张地说。
  “什么?”丁欣羊惊奇地看着他。
  “我阳痿。”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十一章
 
  大丫跟家里说进修,把自己关了一个月,每天看书看碟睡觉,找了个阿姨买菜,一篇东西没写。只有时间能愈合爱情的创伤,时间也让爱情现出最后的那张脸,让人明白自己爱的是什么。
  不知不觉大牛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大丫家的楼前。他停车,经过楼前的花坛,花木虽然都枯萎了,老太太依然像在夏天里那样汇集在这里。大牛从她们面前经过,没忘了数数人数,一个不少,八个。在十六双昏花老眼的注视下,大牛坚定地走进第二个楼口。
  大牛没想到自己能被顺利地让进屋,大丫在他身后关门的时候,他想她有客人,索性等在走廊上。
  “请进吧。”大丫平静地说了一句,然后自己先走进平时她工作的房间。
  大牛老实地坐在客人常坐的地方,注意自己的呼吸。到底多久没来这里他也搞不清楚了,对他来说,像半辈子那么长。周围曾经熟悉的一切转眼间都变得那么陌生,各种滋味轮换地搅动他,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丫坐在他对面,什么都不说。
  “这里比从前整齐了。”他说。
  “我找了一个小时工。”大丫说完他们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大牛觉得自己必须再说点什么。“也许你很想要回你的钥匙?”他小心翼翼地问,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当然。”大丫毫不留情地说,大牛顿时绝望了。他把钥匙从裤兜里掏出来,放到身边的茶几上。大丫走过去把钥匙拿过来,放到自己身边的写字台上,接着又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好像在说,还有事吗?你该走了吧?
  大牛在幻觉中已经起身无数次,但他的身体像盘石一样扎在原地,仿佛在帮助他又仿佛在背叛他。说点什么吧,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在心里喊着,如果我这样走了,还不如死了呐,我何必为你刹车呐!你不能这样对我,为什么还这样对我?!
  “哼。”他奇怪地笑了一下。大丫立刻回答一个相似的微笑。看着大丫平静的脸,大牛的心情凋谢了。他起来,一边朝门口走一边说我该走了。大丫跟着他到了门口。大牛的一只手搭到门上,突然说:
  “我们扯平了,对吗?”大丫看着他,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我干吗要向你道歉,应该道歉的是你。你这个烂……”大牛无比愤怒,但还是控制住自己。
  大丫无表情。
  “你是个骗子,你对任何人都没感情了。你死了得了。”大牛大声说,大丫一动不动地站着,依然没有表情。
  “你应该向我道歉,因为你不爱我,也没爱过我!”
  “我向你道歉。”大丫平静地说,既没强调也没敷衍。大牛傻了,握着门锁的手不停在用力,手指都发白了。
  他们这样站了好一会儿,大牛哭了。
  “请你走吧!”大丫口气坚决地说。
  “你是个坏女人!”大牛恶狠狠地说出了这句话。大丫煽过去一个耳光。大牛怔住了,泪水也消失了。他看着大丫,认认真真地说:
  “听我说一句话,我就走。”大丫扭过头,表示不想听他说任何话。大牛走近她,抱住她的双臂,让她看着自己,然后说:
  “我必须爱你!”他还想再补充点什么,但没话了只好更紧地抓着大丫。
  “走开,放开我,我不用你爱,滚吧。”大丫一边说一边挣脱。大牛放开了她,站在门口想了想。这时大丫也安静下来。两个人像排队一样站在门口。大牛拉开第一道门,走廊的冷风钻了进来。他大开第二道门,迈出第一步时,大丫对着他后背狠狠地打了一拳。
  大牛退回刚迈出的那一步,轻轻关上外面的门;再退一步,关好最后一层门。他转身靠在门上,看着大丫。
  大丫看到一张获救之后孩子的脸。他因为过错历尽辛苦,终于被拉上了岸。这张脸想表达感激之情,因为长时间没做过直接的表达,表达出来的感激藏在无助依恋的后面。他天真地微笑着,好像在说,你对我做什么都行,我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这是一个人认可某种价值之后的忘我,他自己仿佛消散到了另一个灵魂中,现在这个灵魂接住了他,他因此也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大丫几乎就要相信,她是这世界上惟一看到大牛这表情的女人。她心里充满了温柔和爱怜,曾经主宰她的情欲消失了,但她仍然觉得,她此时此刻心中的感情,能让她为眼前这个男人做一切,一切。
  他们这样面对面站着,相互看着对方,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对方,自己熔化了。当他们终于流泪拥抱到一起时,身体的感觉仍然沉睡着。他们相依站在门前,谁都不想马上唤醒情欲。大丫说,这样在一起,我们能战胜一切。那就让我们这样在一起,大牛说。大丫的头靠到了大牛的胸膛上!
  朱大者进城去买颜料顺便买茶时,路上接到丁冰的电话,问他能不能来看望她。朱大者因为过于丰富的生活经历,已经很少吃惊,觉得丁冰有点诡秘。
  他像主人那样给丁冰和自己沏了一壶刚买的乌龙,丁冰斜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像纸人儿。他对丁冰发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把心里的担忧遮上。丁冰对突然的邀请没做半点解释,喝了一口热茶之后,对朱大者说,她叫他来,是想跟他聊聊欣羊的事。
  “她怎么了?”
  “她爱上你了。”丁冰坦然地说。
  “她对自己的感情没有把握。”朱大者喜欢丁冰的方式,索性用同样的方式。“或者说,她对我不够了解,我这人对自己也没把握。比如说,我不想伤害别人,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我懂了。”丁冰接着问,“你对她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我估计跟她对我的感觉差不多,但我不想夸张,所以不想管那感觉叫爱情。”
  “她没说她爱上你了,是我替她说的。”
  “这不用解释,我能懂。”
  接着,他们都沉默了,彼此心里或许都很清楚,他们还可以谈点儿别的。朱大者先开口了。
  “你好像挺信任我?”
  她点头。
  “为什么?”
  “不知道。”
  “跟喜欢跟爱都没关系,对吧?”
  她又点头。
  “在我这儿也是这样。”
  “你怀疑你丈夫吗?”他问。
  “不知道。”她说。
  “你害怕说实话?”他们又笑了。
  “他没什么好怀疑的。”她这么说的时候,想到前两天去银行存款,看到一个月前提出的八万块钱,又如数存了回来。对此,白中什么都没对她提过。可惜这些小事对她都构不成真正的打扰。
  折磨她的是那些不实在的感觉,今天这样明天另一样,最后她怀疑自己疯了废了,所以无法判断了。正如刚才朱大者说的那样,她已经不相信自己。
  “你很穷吗?”丁冰换了话题。
  “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看上去有负担,挺愁的。”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用在自己身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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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十二章
 
  丁冰笑着说她看不见自己。她好像从没学会人类的思考方式,却拥有了它的敏感。朱大者因此对她又多了几分敬重:她不骗自己。
  “你能看见自己吗?”她问他。
  “一部分。”他说,“我是个废人。”
  “为什么?”
  “的确有个故事,你想听吗?”
  “你从没对别人说过?”
  他摇头。多年来,他的故事像游移在体内的癌症,无法清除无法躲避,他必须忍受的是它的病象。
  他说,昆德拉在《为了告别的聚会》里写到了一片蓝色毒药。毒药的主人是位医生,他说,年满十六岁的人都应该得到一片毒药,然后自己决定活着还是死去。
  十五年前,我得到英国一个基金会的赞助,在伦敦呆了两年,画画。第二年,我认识了寡妇鲁娜,她比我大十三岁。她人很安静,长得有些男相,我给她画过几幅肖像,其中一幅我卖掉了,卖了个好价钱。那以后没多久,她对我说,现在你有钱了,我们结婚吧。这时候,我才第一次把她纯粹当做女人端详了一下。
  当时她是一个大学的教授,从未结过婚。
  我那时不到三十岁,性格跟大牛有些像,只是没他那么激烈,但痛苦也是我那时的常态。跟鲁娜结婚后,我开始了一个奇怪的变化。
  鲁娜看上去只有一点性感,实际过性生活她很让我着迷,很有激情。因为我不用上班,她每周只去两次办公室,所以,我们做爱很频繁,每周三四次。
  我开始有变化以后,忽然阳痿。
  我不再想跟她上床,但心里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好像自己在逃避什么责任。我问她怎么办,她说,那就什么都不办呗。她就是这样的人,几乎从不解释什么。
  我也不再跟她交流。一旦我闭上嘴以后,自己也发现,过去说的那些话有多可笑。现在我明白,鲁娜以她的方式提醒了我之后也改变了我。但当时,我怀疑一切,包括我们的婚姻。我觉得,一个女人不可能爱上一个她蔑视的男人,甚至觉得婚姻是她嘲弄我的阴谋。我首先想到的是离婚,接着又改主意了。我想,如果我跟她离婚,她还会再找一个比她年轻的男人,接着这么干。
  鲁娜对年轻男人很有吸引力。
  其实,我无法确定鲁娜存心折磨我,但我摆脱不了那种感觉。这感觉控制我,也把我们两个人的生活逼到了另一条路上。
  我真正理解鲁娜的时候,青春结束了。
  那之前,我对青春最充分的回忆就是我如何幼稚还有激奋。可能好多人都有过类似的阶段,但是他们比我幸运,像经历一场感冒一样,转眼过去了。我却被弄到一条窄路上,鲁娜的目光告诉我这世界不需要幼稚,在我看来这等于我是多余的。当我认定她就是被派来让我明白这些,婚姻是这使命的形式,我便开始恨她。
  开始有幻觉,她突然晕倒,送到医院晚了;食物中毒;心脏病发作……我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很快便向自己承认了,我希望她那样离开我,好结束我的痛苦。这整个过程中,她没有任何反应,最多是偶尔看我两眼,好像在问我到底怎么了。现在我回头想,如果她反应,跟我谈哪怕是吵架,事情都可能是另外的样子。
  但是,她几乎没有变化,惟一不同的是我们不再一起出现在朋友圈子。后来,我发生了一点变化,从阳痿到每天都跟她做爱。那是很明显的发疯,没有爱抚,没有交流,比动物还不如。有一天晚上,她拒绝做,理由是头疼。我把她最喜欢的一个花瓶敲碎了。她看着我,什么话都没说。过了一会儿,她说,你也早点睡吧……
  我现在还能清楚地回忆她说这句话时的目光——什么含义都没有,一片虚无。我当时的感觉是,她够了,很快我们就会离婚。好像一切终于到了尽头,我忽然难过,小声说了对不起。
  我等着她跟我离婚的几天里,人静了下来,心里常常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常常把自己吓一跳。鲁娜还是老样子,上班或者在家里呆着,我们没再做爱。我忍不住先跟她提了,我说离婚吧。当时我们正在吃早饭,她听了我的话想想,也没说什么。吃完饭,她说要去机场为接个客人,去他们系做报告的。经过我回房间换衣服时,她在我身边停了一下,把手放到我肩上,想说什么,但没说。我看着前面,没看她的表情,只有她手心的温热还留在我的肩上。那温度今天还在这里,在我的肩上。
  去机场的路上,鲁娜留在一场车祸中。
  她的遗嘱是在我们关系破裂的期间立的,列了几位亲属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说了她的财产情况,希望由我来处理一切。
  关于其他的,她一句话都没提,好话坏话都没有。
  我离开了英国,像鲁娜活着的时候那样活着,平静地活着。没人让我这样做,我也没强迫自己,一切自动开始了,好像鲁娜离开的那个瞬间里,把灵魂扔到了我的里面。不同的是,我活不到那么彻底,有时还烦,有时还动心,有时还寂寞,有时还无聊,有时对自己没有把握……
  假如还能跟鲁娜说话,我想问问,她怎么做到了,跟这个世界相安无事,就像她把我彻底融化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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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十三章
 
  朱大者约丁欣羊吃晚饭,居然。
  丁欣羊站在敞开的窗前,刚开始飘落的小雪,落进屋里。她拿着手机,反应不过来。外面的空气渐渐清新,雪花小心地躲避着各式各样的脏污,轻轻落到地上,树上。她想讽刺对方,害怕破坏了气氛。
  “你没时间?”他等急了。
  “我有时间。”她说完可怜自己如此珍惜这机会。
  “你在家等我吧。”
  丁欣羊放下电话,关上窗户,心情像狂风过后的天空,一片朗晴,好久没这样高兴,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高兴,像机器人一样迅速有效地打扫屋子。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整洁之后,她看表还有时间,决定借着这少见的好心情泡个盐浴。傍晚慢慢临近,出浴后的丁欣羊像所有渴望约会的女人一样,差不多把柜子里适季的衣服都试了一遍,好不容易认可了一件既性感又不性感的长毛衣,灯光下毛衣的深紫色补充了她脸色的苍白。朱大者按门铃时,她刚喷好既是香水又不是香水的香露。
  “打扮得很漂亮。”拎两个大塑料袋,朱大者觉察了她的苦心,过于直白也过于着急的夸奖,把丁欣羊弄个大红脸。为了掩饰,她问塑料袋什么意思。他说,意思就是他亲自给她做饭。
  从搬进来,没人在这里给她做过饭,反过来也没有。她日常所谓的做饭都属于糊弄。朱大者站在灶台前忙碌着,没多久饭菜的香气盈满厅房,靠在厨房门旁看着这一切的丁欣羊心动不已。她差一点冲过去抱住他,请求跟他结婚。一盘色香味绝佳的红烧鱼打落了她的闪念,她像个快乐的小侍,端菜拿碗摆杯子,忘了他曾经带给她的不爽,像被秋千悠到高处的孩子,干煸芸豆,软炸鲜贝,丁欣羊过节了。
  开始吃饭以后,她又是一顿赞叹。他举杯让她别那么夸张,然后向她表示歉意。
  “为什么?”她问。
  “不为什么。”
  她继续吃饭,她说,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家常饭。父母一起做饭还算比较好吃,但他们一起做饭时很容易吵架;刘岸只能把饭做熟而且很少做;出去吃饭有时味道很好,但饭后嘴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她说的太真诚,朱大者不免可怜她。他联想起丁冰,丁氏姐妹似乎都是苦命。他想说以后找机会多给她做几顿饭,但怕自己做不到。
  吃完饭丁欣羊满面红光,他心里感到莫名的安慰,仿佛自己刚刚尽到了一位先生的责任:让一位女人高兴幸福了两个小时。她提议吃冰淇淋然后径直去厨房拿。他在客厅里端详着一幅没有签名没有时间的小油画,画面是一条秋日的小街,树上的叶子快落光了,凋零的画面和金黄调子构成的反差,把画面的温暖剔除了。小画蛮幼稚,但它奇怪的想象空间给他留下了印象。丁欣羊端着两杯冰淇淋回来时,他问是不是她画的。
  “从哪儿看出来的?”
  “刘岸不可能画这么差。”其实,他想说的是,它给了我感觉。
  “所以我没继续画下去,也算对自己有判断。”
  “这样人越来越少了。”他说。他在她家里有自由的感觉,同时还有神秘感。这两种感觉混杂起来,是他也对这个女人心动的原因。但他有打扰,如果没有那本日记,不以那种方式了解她,会不会就没有打扰,只有着迷?他在心里问自己,但又立刻被自己否定了。鲁娜死了以后,他不会再对任何女人有百分百的动心。他觉得这是鲁娜决定的,这又是无法向另一个女人解释的。丁冰除外,为什么,他说不清楚。他和丁冰之间的信任缺少现实感,好像他们是在彼岸相识的好朋友,如今只是重聚。
  也许心灵学比心理学更有说服力。他想。
  “你在想什么?”她吃完了自己的冰淇淋。他摇头,然后问她要不要吃完他的冰淇淋,因为他不爱吃甜的。她笑而不答,冰淇淋她不想吃了,但想接着他的吃,这话她说不出口。
  他没再问,几口吃光了自己的。
  “你觉得你能是个好画家吗?”她问,他点头。
  “为什么?”
  “我坚强。”
  “坚强跟画画有什么关系?”
  “坚强跟什么都有关系,只有坚强才能坚持。”他说完,丁欣羊默默拿过他们的杯子带回厨房。已经被扼杀的期望再次走进她。这感觉和由这感觉带来的疼痛重新变得熟悉。她知道,如果她面对它们,还会再受伤。但朱大者内心的力量强烈地吸引了她,好像她精神情感中缺少的东西,掌握在朱大者的手里。
  “你没事吧?”朱大者跟过来询问。
  “跟你在一起我很痛苦。”她干脆地说出了这句话。他刚想解释被打断了。“你别误会,我是说现在这样作为一般朋友吃饭聊天之类的,不是另外那种关系。”
  他们无法继续这样的谈话,两个人回到客厅继续喝酒,好像喝酒能打开局面,打开心扉。
  可惜的是,事情总是这样的。
  “你看过一本德国的小说吗?”她觉得自己开始发晕。
  “哪一本?”
  “有个女的想找个情人,前提是没有做爱能力的。结果她找到了,两个相处很好,产生了感情,这时,她觉得他的性无能是缺陷,便劝他想办法什么的。最后发现这个男人不是性无能。小说写得没什么意思,但这事……”
  “无性就没有爱情;有性爱情就短命,悖论。”他说。
  “你是真的吗?”她问完,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说,我是真的,我是真的。
  “那你从前有过很多女人吧?”她喝多以后像小女孩儿。
  “还行。”
  “我认识吗?”他摇头。
  “是什么样的?”
  “花钱,什么样的都有。”他平静地说。
  “哇,你召妓啊?”
  “不太一样,说起来很复杂。”
  “安全有保障吗?”他点头。她突然不好意思地用靠垫捂住自己脸。
  “你不也有过一夜情吗?”
  “你怎么知道的?”她惊得差点跳起来。
  “好像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我怎么那么傻,这事都告诉你了。”
  “说明我值得信任。”
  “我原来想把那感觉记下来,留着老了以后看。可是,现在我已经懒得回忆了。那人还给我送过信呐。”
  “让我看看。”朱大者一脸坏笑。丁欣羊把靠垫朝他扔过去,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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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十四章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谢谢你的招待。”朱大者公事公办口吻,顿时把丁欣羊穿透了,她甚至恨他来。
  “应该我谢谢你才对。”她嘴上应酬着,心里想叫喊。
  “有时间我再给你做。”朱大者依然是刚才的口吻,说着站起来去穿外衣。丁欣羊看着他的表情和动作,终于忍不住了。
  “我恨你。”她站在他对面认真地说。
  “为什么?”他无所谓地问。
  “你折磨我!”
  “我不是故意的,抱歉。”他的口气听上去更加无所谓。
  “好了,你走吧,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她说。
  “你最好别这么难过。”朱大者朝门口走去,最后的话像威胁。
  他走了。她呆呆地站在客厅的中央,刚才的气氛冰冷了,什么都没剩下,除了难过。
  这样过了一会儿,堆积了好久的失望像火山一样崩了,埋住了丁欣羊。她希望爱,爱在她心里有了萌芽,萌芽永远不能生长。独身生活里的各种挣扎此刻变成巨大的累,让她第一次从另一个意义上,理解了丁冰。
  这巨大的废墟般的失落,在她心里层层叠起,遮蔽了过去支撑她的信念。她开始怀疑相爱和理解都是虚幻的自我麻痹。她拿起电话,这空无的屋子像张开的大口,再次把她推入这样的境地:想抓住点什么,管它是什么!她拨了号码然后把听筒放到耳朵上却没有声音。她查看电话上的插头没问题,但马上看到电话线的底端被刀割断了。她走到卧室,一样的情况。放贵重物品的抽屉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她对好密码,里面的东西都在。她害怕了:什么人进来什么都不拿,只是割电话线?
  丁欣羊去找自己的手机,发现手机也没在皮包里。她忽然明白。丁欣羊穿好大衣来到街上,在电话亭她拨了朱大者的手机但没人接。她再拨,再拨,听着铃声,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活着的死人。在这样的感觉下,夜色有一副她从没见过的安宁的模样,在不明亮的灯光下,每棵树每幢房子都呆在自己的归宿地,除了她这个栖息在电话亭里的女人。
  一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来,压断了电话。看着表情平静的朱大者,她想,他割电话线的时候估计也是同样的表情。
  “把手机还给我。”
  “如果我没这么干,你已经打电话了,对不对?”她听着,但不回答。
  “我劝你回家好好睡一觉,别把所谓的痛苦弄得太夸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冷冷地说。
  “反差,空虚,你突然觉得受不了了。在这样的心境下你犯过错误吧,干吗再犯一次呐?你约个男人,之后会怎么样,按你的年纪,不该想象不到吧?”
  “你们男人不都这么干吗?”
  “也许,但这不意味你也可以干。男人干完了,不受伤,你行吗?”
  “练练就行了。”丁欣羊听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身体里发出的。
  “那好吧。”朱大者说完,掏出丁欣羊的手机,“用这个打,先打给谁?我来帮你。”他开始在电话簿里找名字,然后拨了一个号码。“刘岸吗?你爱一个叫丁欣羊的女人吗?”电话里传出刘岸愤怒的声音,问对方是谁。“这不用你管,不做肯定回答就算不爱。”电话掐断了,朱大者对丁欣羊说,是对方先掐的。
  “隋杰吗?”他拨了另一个号码,“你现在想过来跟丁欣羊小姐共度良宵吗?”电话另一端一声都没出就挂了。“还有什么人吗?”他问丁欣羊。
  她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她希望天上掉下一个绳索,勒死他,或者她。她无法面对。
  “你能跟我过这么彻底的日子吗?”他逼问她。
  “你别把自己想得那么彻底,也许,你不过就是摊狗屎。”她有气无力地说。
  “说得不错,跟狗屎过,你行吗?”
  她气哭了。
  “有勇气一次又一次流眼泪,干吗不动脑子好好想想,你到底要什么。想好了,再流露,别像那些人,把感情弄得像大便似的,一次又一次的。”
  她仍然说不出话。
  “本来活的就不容易,还那么着急,还不如死了。给自己一点时间,干吗把自己催得像赶鬼似的。”他说完,把她的手机还给她,转身走了。夜幕下,他像一个退场的皮影,直直地从她的视野中走掉。
  第二天,她开始找工作。
  从第一个亲吻开始,大丫发现他们的关系就充满了伤害。但她的理智从来没真正起过作用。大牛总是能唤起她的柔情和激情,让她在亲吻时产生仇恨,又在仇恨时渴望亲吻。她知道有魔鬼,却不知道魔鬼躲躺在谁的身上。
  和好之前,她常常看见空气中迷漫着伤害的欲望,这欲望通过他们的生活细节控制他们,使得他们两个都很小心,毫不放松。上次大爆发到现在和好如初,他们终于放松下来,像两个刚刚离开战场放下武器的士兵,迎来一段亲切平和的日子。
  “你在想什么?”大牛另一只手也从后面绕过来,仿佛他是大丫的大背包。大丫说没想什么,大牛说她撒谎。“要我放进去吗?”大牛问。大丫说要。大牛从后面进入,大丫要换姿势,大牛制止了。大丫扭动着身体,欲望醒来。她想忘我地再做一次,像昨天夜里那样,但大牛不让她动,他有话要说。
  “那你拿出来。”大丫恳求。
  “我不,这是我们最好的说话方式。”
  “让我转过来。”
  “不行,你看着我,我就说不出来了。”大丫只好不动了,她费劲儿地把注意力带回炙热的身体中,克制着自己。
  “分开的那段时间,我快要疯了。脑子里想的都是跟你做爱的细节。越想越详细,越详细越想。有时,我试着看张黄碟,看两眼就得关上,看不下去,觉得恶心。所以我才去找别的女人。跟你说,你也不能正确理解。”大牛低声地抱怨了一句,还是接着说下去。“跟别的女人睡觉之后,我还是想你。后来我发现,我总是忘不了跟做爱的事,不是因为你的性,是别的东西。你抽烟的样子,你笑的样子,你出神儿的样子,你看我时的眼神,你吃完饭扔筷子的样子,你能明白吗,大丫,我死定了,因为没有女人能代替你。我绝望的时候,都想杀了你。我不能不回来找你,给你跪下,我都干,只要你要我就行。让我们好好地留在一起,大丫,你和我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们两个的缘分太大了,即使是孽缘,也分不开了。别总想着跟我分开,我爱你,非常非常爱。”
  大丫被浸到一种溶液中,一切的一切,都熔化了。
  “说点什么,大丫,对我说点什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管它说什么,说点儿什么。”
  “我恨你,也许有一天我会恨你。”大丫说的像梦话,心里正在感受的爱的感觉,孕育着毁灭的力量。她从没这样爱过一个人,也从没这样怕过一个人,也从没想过会恨一个人。
  “你说的是心里话,我高兴听,你知道吗,大丫,你恨我爱我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你别不在乎我,怎样都行。大丫,我爱你,你想不出,我有多爱你。”大牛说的柔情,断肠,淋血,世界上最不相信爱情的人听了也会动容。他俯身吮着她的唇,她的眼睛,她的脸庞,仿佛她是果实,处在最灿烂的成熟期,他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清风或者锦缎,只为了托住这一切,能托多久就多久。
  “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承受不了。”大丫轻轻地请求他。
  “我要这样对你,不然我还活着干吗?!”他继续亲吻她的身体,像最真心诚意的爱的表达,居然跟性欲脱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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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4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十五章
 
  在一条不算繁华的马路边上,在一幢八十年代的旧居民楼里,进行着大丫和大牛的幸福生活。一晃,迎来了春天。他们第一次晚上坐在阳台上抽烟,看夜空里仅有的几颗星星,决定去云南旅行,看看星星。看星星最好的地方应该是拉萨,大牛说。大丫同意,她说,拉萨这名字听起来也很浪漫。除了浪漫还很神秘,好像在那里会发生人们想不到的事情。
  我们去拉萨。大牛拥吻大丫。她表示同意。
  “你还有多少钱?”大牛第一次问。
  “问这个干吗?我不太清楚,估计还有六七万。”
  “我差不多也有这么多。我们去拉萨吧?”
  接着,大丫问大牛,是不是闻到了泥土的气味,春天里的泥土的气味。他们拥抱起来,春天夜晚的凉意掠过他们裸露的胳膊,把两个相爱的人安逸地裹到一起,送到了另一条路上,跟拉萨无关,也跟罗马无关。
  他们两个用各自的存款做首付,贷款买了郊外的新房。买房装修到进住耗尽了他们的耐心和神经,这两个对爱情有非常理解非常要求的人,再度敏感起来。因为买房,拉萨变得更加遥远。
  庆祝乔迁之喜,他们请了丁欣羊和大牛的朋友车展。
  大牛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近她们。他介绍来人的名字和身份,又为来人介绍了丁欣羊。车展,这个名字给丁欣羊留下了印象,副总经理的身份却像微风一样刮了过去。如今,丁欣羊认识的中年男人中有一半是副总经理。他们刚坐下,大牛便招呼他们去餐桌那里,他摆了一桌子吃的,都是冷盘儿。
  “冷餐哎。”丁欣羊说,大牛接话说,“他和大丫商量过,除了冬天,他们只吃冷餐。”听了他的话,丁欣羊看看大丫,大丫也许早有准备,目光已经在别处。车展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给大家倒酒,大丫不乏幽默地补充了一句,这房子就是车经理他们公司开发的。
  “丁小姐有没有兴趣买一套?”车展看丁欣羊的眼神里有些特别的东西,使得丁欣羊转而用眼神去问大丫,搞什么名堂。大丫对此发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丁欣羊只好回答车展说,她这一辈子只供得起一套房子,再买一套是下辈子的事了。车展说,丁小姐把买房这么小的事看得太夸张。丁欣羊不想给车展机会继续以经理或副经理的口吻说话,便说:
  “你的名字很有意思。”
  “是啊,是啊,我父母给我起名字的时候只有车,没车展。”
  “现在有车展了,你出示身份证能免费入场吗?”丁欣羊说完大家都笑了。车展忽然认真地说,他不想改名字,是因为父母都不在了,名字还算是纪念。大家不说话了。
  “我很羡慕那些父母还健在的人。”
  “你有兄弟姐妹吗?”丁欣羊问。
  车展摇摇头,然后换一副快乐的表情举杯,希望我们有机会再聚。说完自己干了杯中的啤酒,双手抱抱拳,解释自己必须提前离开的原因,再次道歉后离开了。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他递给丁欣羊一张名片,希望保持联系。丁欣羊说自己没带名片。他说,没关系,他会问大丫的。
  车展离开后,大丫和大牛在丁欣羊的审视下,互相笑笑。
  “在没通知我的情况下搞鬼,不怕惩罚?”丁欣羊没有表情。大牛赶紧问什么样的惩罚。“也许我们真的好上了,然后闪电结婚,婚后大打出手,然后整天来你们家诉苦,让你们后悔得天天发誓,往下五辈子以里,绝不给任何人介绍对象。”
  “你要是有这气质,早就结婚了,也用不着我们今天还得为你操心。”大丫挖苦地说。
  “你的气质呐?坚决不结婚的气质?你别折磨我了。”丁欣羊挖苦大丫。
  “大丫说过她决不结婚?”大牛好奇地问。
  “好像是。”丁欣羊担心敏感的大牛多想,便转移话题。“你说过吗?”她问大丫。
  “我没说过,都是别人替我说的。”大丫显然也不想就此多说。“不说这个,你对车展印象如何?”
  “刚开始跟后来不一样。好像人还有朴实的一面。”
  “何止一面,很多朴实的面面。”大丫耍着花腔。两个女人都没注意大牛一直沉默地看着大丫,当她们又开了几句玩笑后,大丫让大牛再拿几瓶啤酒,大牛去厨房时,丁欣羊低声说,希望自己没惹祸。
  大牛带着啤酒回来给她们倒上时,表情仍然很严肃。丁欣羊说:
  “有时,我真想结婚,管它跟谁呐,哪怕再离婚都无所谓。”大牛和大丫没想到丁欣羊突然这么伤感,没搭话,等着她的下文。她说这句话是为了弥补自己刚才的冒失,话一出口,却引出了自己的伤心。
  “车展挺好的。”大牛说。
  “你别开玩笑了,我还不认识他呐。”
  “你刚才不是说,不管谁都行吗?!”大牛说。
  “那不过是说说,过过嘴瘾。有人说,现在最难的是离婚,我看是结婚。我过够了一个人的生活,当然一个人的生活有很多优点,但太缺少对应,更谈不上交流。奇怪的是我越想结婚越结不了。我没去挑漂亮的,有钱的,有才华的,就想找个人,是那么回事就行,居然这么难。我自己都不知道症结在哪儿了,我真的看不到希望了。”丁欣羊动情了。大丫心里又出现那熟悉的无助感,看着朋友受苦,自己帮不上忙。
  “找到爱情,结婚顺理成章。”大牛说。
  丁欣羊看看他,一脸无奈。
  “人要是能忘我,什么都行,结婚也不例外。”大牛又说。
  大丫心里想,女人忘我的经验大多以受伤告终。但她不想这时候把这话说出来。大牛一直觉得他的爱情是例外,他们的爱情同样应该例外。
  “大丫,你嫁给我吧。”大牛忽然对大丫说。声音不高,口吻庄重。
  丁欣羊看着大丫,大丫好像没听明白扭头看看丁欣羊。丁欣羊瞥了一眼大牛,他的脸色在大丫的反应中变化了。
  “你说什么?”大丫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问道。
  “我向你求婚,嫁给我。”
  “你怎么了,干吗突然说这个?”大丫仍然无法把自己调整到位。
  大牛仰头看看屋顶,眼睛看着别处,又说,“可能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但我是认真的。”
  大丫笑了,笑得很狼狈。
  “嗨,你们两个怎么了?我看最好是我现在退场,你们好好谈谈。”丁欣羊说完,大牛站了起来。他穿上外衣,平静地说,也许该退场的是他。他走到门口时,大丫像刚从梦中醒过来一样,跑过去拦住他。
  “对不起,大牛,这一切都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许我过去的经历给我留下了很多障碍。”
  大牛温和地拍拍大丫的肩膀,她看到他眼中的泪光。他说,应该道歉的是他,他不该这么突然地求婚,可是刚才特别想这么做。
  “我还以为我是有把握呐,所以也没多想场合地点什么的。现在我明白了,我错了,我们怎么相处,好还是不好,对你来说,我仍然是外人,是那个任何人中的一个人。我知道你从前说过,不会跟任何人结婚,我以为,对你我不是任何人,我是惟一的那个人。”说着大牛因为难过,脸扭曲了。
  “你是惟一的,大牛,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回去住一段,我心里太难过了。对不起大丫,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了。”
  一贯冲动的大牛平静地走了。大丫伤心地哭成了一团。丁欣羊陪着掉泪。她站在大丫身旁,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她第一次真切地看见爱情带来的痛苦,觉得它美丽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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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5楼 发表于: 2007-05-22
第十六章
 
  在大丫家,车展和丁欣羊认识之后,互相通了几次电话,因为车展非常动心,诚意打动了丁欣羊。她开始幻想,自己这次真的碰到了一个健康认真的男人。
  车展觉得,丁欣羊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女人。
  他们第一次约会不是吃饭喝咖啡,而是一次郊游。
  那是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车展开车来接丁欣羊。当他坐在车里,看着她从家门口走过来,宽松的白毛衣配紧身牛仔裤,浅蓝色的丝巾轻绕胸前,像悬念,好像预示这天的美好情景。她蓝色的风衣像镜框一样把她的女性美衬托出来。一切的一切都吻合车展对一个女性的期望。
  “这好像不是你的那辆车?”丁欣羊坐进车里,带着淡淡的香水味。令人舒服的女人,车展发动车子的时候也发动了这样的心情。
  “公司的车。离开城市车好点儿安全系数高。再有,这车的音响效果也好,坐着也舒服。”车展微笑着。
  “奇怪,我居然带了几盘CD,奇怪。”丁欣羊一边找CD一边说。
  “不奇怪,也许我们彼此之间有感应。”
  “我们去哪儿?”
  “保留惊喜。”车展放上丁欣羊拿出的挪威歌手演唱的民歌,悠扬的歌声伴随他们轻快地离开了城市,开上了郊外的林荫路。春天的乍露的新绿唤起心底已经休眠的希望,田园般的歌声把周边开阔的视野和两个人的心情连了起来。他们默默地开车听歌欣赏眼前的景色。
  车展的周全和能力给丁欣羊带来的舒适,是她在从前生活中很少体会的。她因此看见自己的另一面:做个乖巧的女人,像猫蜷在窝里,让什么人为自己安排,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着想。
  丁欣羊忽然想起惟一一次跟朱大者在郊外散步的情形,心里刚有的安宁被搅扰了。现在我不该想朱大者;现在想他对车展不公平……丁欣羊无法摆脱这些念头的纠缠,都是因为郊外的原因,她想,我很少出城,所以关于出城的记忆就会彼此发生联系。接着,她笑了。
  “你笑什么?”车展高兴地问。
  “我想起一首诗。”
  “让我听听。”车展说。
  “爱
  不爱了
  再爱
  爱不在了”
  “谁写的?”车展感兴趣地问。
  丁欣羊说是一个朋友写的,隐去了朱大者的名字。然后她问车展是否喜欢这首打油诗。他说,写得很巧,但太悲观了。
  “那你怎么看爱情?”
  “爱情不值得太珍视,太短暂。但通过爱情发现的那个人值得珍视。一般说来,谁都能活几十年。”他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认可,对我来说,比爱情更重要。我很少认可什么人,认可了,我就会认真,不轻易改变。”他接下来说的话打动了她。她小声问他第一次婚姻的情形。
  “没什么情形,那时,我经常不在,她跟别人好了。”
  “你认可过她吗?”
  “不能这么说,结婚时我还年轻。认可这种感觉,我也是这几年悟到的。”
  丁欣羊不再说话。她心里一直堆放的东西,突然被掀动了。此时此刻里,她觉得自己可以给那堆东西定义了——那是些打扰她正常生活的心理垃圾。她似乎看见车展朝她伸过一只手,帮助她挣脱出去,从此开始新的生活。
  “怎么不说话了?”车展问。
  “现在你找到认可的人了?”
  车展想说找到了,是你。但他担心自己现在做这样的表白太早,会让对方觉得他是个轻率的人。他想了想才说,他不知道。
  他的话把丁欣羊的感动挪开了。她想,她把对方用来调情的话当真了,然后立刻调整自己的状态。她换了一盘风格奔放的CD—— 黑人演唱的宗教歌曲,淋漓尽致的忘我投入,似乎能把所有人对上帝的怀疑唱没。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老牧的电话,她没有马上接。手机又响了,车展劝她接电话,他猜测打电话的人有急事。
  丁欣羊专注地听了半天电话,表情变得很严肃。打完电话丁欣羊看着前方,过了一会儿,她问车展能不能在前面停下。他立刻靠边儿停了车。
  “老牧是我大学同学,多年的朋友了。你不是很反对同性恋吧?”车展摇头之后,她接着说,“他就是。他男朋友大姜的妻子自杀了。今天他老婆家亲戚都来了,老牧担心他们会伤害他,希望我过去看看。”
  “明白了。”车展说,“他们都知道了老牧的事?”
  丁欣羊点头,车展掉头朝城里开回去。她关了CD,两个人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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