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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福音录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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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9-04-26

 
背景介绍
 
  时间是地球历2490年。核战争与工业污染使地球成为“不适合居住”的星球,人类只好在宇宙中谋求新的殖民地。资源匮乏的“一号开发星球”无法解决持续膨胀的人口问题,人类又把目光投向了丰饶的“二号开发星球”。然而地球人在这里遭到了宇宙中另外两个强大的外星人种族——“郝古拉”与“莫尼罗”——的夹击,因为它们同样也在垂涎美丽富饶的“二号开发星球”。三家争霸的战争持续了多年,人类的特种部队“红蛇骨”在战争中发挥了独特的作用,这是由一些身秉异能的“杂种”少年人组成的武装。阴谋在暗中进行,各方势力展开了生死角逐。一场大灾难正在隐隐成型……
  说狼小京——《创世战士》序
  今何在
  我曾经很想写一部小说,讲讲几个不同少年作家的故事和他们的内心,那部小说也许叫《七天使》,天使来到人间,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能有机会发现自己的翅膀,已是太不容易,而长出翅膀后,在喧哗惊叹中知道该飞向何方,却更加难了。
  这小说的灵感之一就是狼小京。狼小京对我来说无比亲切又无比神秘,因为我有些时候觉得她太多地方象我,但有时我又明白,她有些思维或许是我也跟不上的。
  初见狼小京是在客栈,带着一身雨气走进来,背着一把剑,没有人看出来她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也许连她当时在客栈饮酒的父亲也没有认出来。后来渐渐的,大家知道了她的许多故事。包括她一进校门就要头痛欲裂的怪毛病,只得休学在家,这象是一部勇斗病魔自学成才的青春励志剧的开头,但有创意的人能写出完全不同的故事,这个人就是狼小京。
  或许网络真得是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和无数网上的写作者一样,我这位小师妹被网上快捷的发表与交流方式吸引了,门也许很沉重,但一个轻盈的精灵只需要一扇窗。
  那灵性来自何方,笑闹时明明是一个俏皮的女孩子的,但出剑的那一刹,却在眉宇中惊现了孤寂杀手才会有的冷酷与苍桑。少年的活跃漫画气质与一个也许只有不死的魔界人偶师才有的冷漠妖异融汇在她的作品里。也许这世界上有天才,但仅仅有天才并不能飞翔,一块好钢在变成名剑之前要经历太多。一种与同龄人不同的人生,带来的也许是难以言说的孤寂,在文章中每一个淡淡的句子,都会映射出灵魂的痕迹。看狼小京的文章,我会想起巨大黑暗的舞台上,一个在唯一的光束下跳舞的人偶,渴望着有血肉,会温暖,能感觉的人生。
  当狼小京到了十六岁,随着名气的增大,写作所得到了也不再仅仅是爱护与鼓励,还有批抨与冷语。这对于一个码字为业的写手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于一个把写作做为游戏的少年来说却是陌生与刺耳的。用一大堆文学层次主题概念来要求一个只爱幻想的头脑是多么奇怪的事情。但狼小京正在飞速的长大,一方面她仍在从写作中得到快乐,寄托自己的幻想与感情,一方面,也可能将要开始面对公众,媒体,乃至出版机构的商业要求,受到印数与宣传的困惑。有的翅膀会借风直上九霄,而有些却会被吹移的不知所踪。有些故事是为别人而写,但故事最终却是要为自己而写。只有爱上自己的故事,别人才能领会到你的感情。
  书的故事是有结局的,但狼小京的故事只讲到了开始,生活永远是最伟大而生动的作品,有人认为狼小京能成为中国的J·K·罗琳,我想以狼小京的想象力,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中国有不逊于国外的一切有才华者,只要肯去发现与扶持,给他们放射光芒的空间。但销量不是写作的目的,快乐才是。我想狼小京是一个快乐的写作者,她的故事中尽管混杂着光明与黑暗,幻觉与痛苦,邪情与至性,却始终能看到那自在舞者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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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都市废墟的栖息者
 
  (诡诸默)
  1
  黑发的女子在黑暗的房间中踱步。黑色的连衣长裙垂在她的脚踝上,勾勒出无可挑剔的曲线。她踩着银色的高跟鞋,鞋跟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单调而又耐人寻味的敲击声。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一个又一个孤单的个体。”
  她撩起长发,露出那张苍白的,随时可能破碎的,凄美的面孔。
  “小默,幸福在什么地方?你我都不了解。”
  2
  地球历2490年6月14日,10点7分。倾盆暴雨。
  我蓦然睁开眼睛,茫然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个女人是谁……?
  天花板因连绵不断的雨季而变得有点潮湿,散发出一股霉烂的味道。房间里黑黑的,唯一的光源来自于那飘浮在半空中的立体电视影像。
  一个当下很走红的新闻节目女主持正在进行采访:“……红蛇骨再立奇功,年轻的红蛇特工成功俘获了郝古拉族的军事间谍,详细情况……”
  “老大?你终于睡醒了?”一张男生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嘴角挂着流里流气的笑容,脸上显露出吸毒者特有的虚弱红潮。
  他叫阿吉。
  “啊……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揉揉脑袋。
  “靠,又是那个‘黑头发小姐’吧?”他不屑地抽了抽鼻子,“你多半是想女人想疯了。”
  “才不是哩!梦里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姐姐!她为政府工作,很了不起的。”
  “别傻了。”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瘦瘦的脸上涂满了金色胭脂,肩头两朵开在肌肤上的玫瑰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看上去像神话故事中的花妖。
  她的名字叫做玫瑰。
  “你若是有那么厉害的姐姐,怎么会孤身一人到处混。”她说。
  “或许是我跟她失散了。”我固执地辩解道。“这可是我幼小残破的心灵唯一的安慰,你就别再来泼冷水了。”
  “还敢说什么唯一的安慰!你连怎么跟她分手的都不记得,显然早就把你姐姐忘光光了。过去点,阿吉,让座给我。今天又有红蛇的重要消息,你们看了吗?”
  “正在看哪!”名叫阿吉的少年推了推我,贴着床边坐了下来。
  电视中广告刚刚过去,新闻主持正在跟一个金发女子交谈。摄影室明亮大方,布置简单。
  看到这个女子,玫瑰立刻兴奋的尖叫起来。“霍依兰!我崇拜你!”
  我皱着眉头看了看屏幕中那个女子,发觉她虽然气度高雅,但那一身制服的长官打扮和呆板的坐姿,看上去并没什么吸引力。额发整整齐齐地梳着,戴着一副装饰用眼镜。不明白阿吉和玫瑰崇拜她什么,但她看上去有足够的聪明和智慧。
  “她是谁?”我问,“影星吗?歌星吗?”
  玫瑰跟阿吉顿时极度不满地叫了起来。
  “老大你是不是个现代人?!”阿吉抓住我的肩膀,夸张地摇晃着我。“霍依兰你都不知道?年方32就成为地球族第一间谍组织——红蛇骨最高司令官的传奇女人!以她为主角的小说啦,传记啦,电视剧电影啦,铺天盖地到处都是,你怎么会不知道的?真有本事!”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别摇我了!”
  在我百般告饶之下,阿吉终于放开了我。
  电视中,访谈节目仍在继续。现场观众发问:
  “红蛇骨的成员都是少年,在他们执行种种危险的,离奇的任务时,会不会因缺乏控制力和应敌经验而产生一些令人担忧的反应呢?比如说恐惧,怯战?”
  “红蛇骨的少年们在为种族,为祖国而战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超越了年龄,性别……等等一切限制,变成无坚不摧的战士。”霍依兰端坐在液体沙发里,两条修长的腿搭叠着。“所以他们从未有过令人失望的表现,我相信将来也不会。”
  “这次逮捕郝古拉族间谍的行动,给红蛇本身造成了多大损失呢?”
  “嗯,无人死亡。两三个成员中等受伤,正在接受治疗。”
  “那些间谍究竟知道了多少关于我们的事情?”
  “目前还不是很清楚,要看审讯结果。”
  “多谢您接受采访。”
  节目结束了。屏幕上出现了宣传爱国主义的立体文字。
  “骁勇善战的宇宙种族莫尼罗、会变形的软体动物郝古拉,肉体强壮得无与伦比的兽人、占据着大部分水资源的水栖族、还有我们,背井离乡的地球人类,无论是谁最终成为这个资源丰厚的二号开发星球的真正主人,就将能够继续生存下去,获得未来。年轻人,为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种族,我们的未来而尽力吧!”
  我现在就躺在二号开发星球的某个城市的某个房间里,我没看见那“丰厚的资源”在什么地方。
  “好了。”玫瑰从刚才的激动中平静下来,看看手表,“差不多该去‘干活’了。”
  “今天干什么?打劫?还是买卖?”
  “当然是买卖了。”玫瑰白了阿吉一眼,“上次刚弄到的新货——‘百媚’,酒吧那里有不少人都等着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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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9-04-26
 3
  跟白天一样,每个夜晚也都大同小异。城市白昼的沸腾点在夜幕降临之后渐渐步入寂静,而白天死气沉沉的角落,却趁着黑暗展开来,涌现出无限的活力。灯火辉煌处,无数点金缀玉,万丈光明不可逼视的角色们纷纷脱下了他们的外衣,让身体最深处那空乏的,贫瘠的,颓丧的,疲惫的灵魂在酒精的波浪上舞蹈。
  舞蹈,舞蹈着。
  所有的伤感,所有的悲哀,所有沉得可以坠入星球另一端的东西都在此刻一起舞动起来。除了舞蹈,还可以干什么?在这绝对权威,冷面无情的时代洪流面前?
  我扔掉了手中的烟头,点燃了一根新烟。
  昏暗的酒吧里,我和玫瑰还有阿吉并排坐着。在我们对面,一个容颜憔悴的男人跟一个女子并排坐着。男人三十岁上下,头发粘在一起,一看就知道因常年吸毒而导致穷困潦倒。女人打扮得还算体面,但却一直在流眼泪,流鼻涕,流口水,把她那一脸妖艳的浓妆弄得一塌糊涂。
  “‘百媚’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东西。”我知道这样看着很不礼貌,也试图把目光挪开,但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到那个女子脸上。“你看起来很难受。”
  她口齿不清地咕哝了些什么。坐在她身边的男人扶住她的肩膀,用几乎是乞怜的语气说:
  “我们真的只有这么多钱,看在她这么受苦的份儿上,就不能便宜一些吗?”
  “不行。‘百媚’是药片,不能切开卖。244地球币连一片都买不出来。你们若是没有钱,也就别在这里磨蹭了。”
  我对他们挥挥手,表示我没兴趣再多说。
  这种人见得太多了,他们天性堕落,永远找不到正当的职业,只想抱着化学毒品带来的短暂欣愉混日子,享受生命一点点离身而去的滋味。他们活得一点儿都不酷,面对镜子的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还是不是人。
  “卖毒品不是派发救灾物品,同情也不能拿来换钱。我们也不过是辛辛苦苦赚一点儿小钱,要是每个人都来求我们可怜可怜,那我们还做什么生意?饿也饿死了。”阿吉插话说。“大家都是道上混的,这点道理不会不懂吧。”
  扶着女人的男人张了张嘴,固执地说:“只不过差56地球币罢了……”
  “56块钱不是钱啊?!”叼着烟的玫瑰突然一拍桌子,指了指那边墙式立体电视。那里正在播放战争影片,以两年前发生的小规模战争为原形,着重描写间谍组织——红蛇骨在这场战争里立下的奇功。“对那些连家都没有的人,56块钱还能救命呢!这位大姐也是小有名气的角色了,56块钱都拿不出来吗?”
  “好好,看在你这么难受的份上,要是实在没有钱,拿东西换也行。”我说。
  那个女人本来已经匍匐在桌子上抽搐不已,此刻突然抬起头来,野兽一般盯着我们,用嘶哑的声音说:“我……我用我自己换!只要你们给我,怎么都可以……”
  阿吉和我面对她那张粘满了口水眼泪鼻涕的脸,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
  “不要不要啊!”阿吉连忙摆手,“我宁愿要玫瑰啊。虽然她毛手毛脚……”
  “什么屁话!”玫瑰提起高跟鞋,狠狠踹在阿吉小腿上。“噗”的一声,疼得阿吉抱着小腿哭爹喊娘。
  “把这个给我如何?”
  我伸手探入那个女人的衣领,从里面拉出一条项链,熟练地解了下来。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银色的链子上缀着一个铁饰品,售价差不多百十块钱。
  “这个……这个不行……”
  女人哑着嗓子叫着,那双眼睛瞪得凸出来,手虚弱地向我伸来,似乎连抬起手臂的力量都没有了。
  “那是他送给我的……不行,还给我……”
  当我把那片放在小塑料盒子里的“百媚”塞进她手里的时候,她的嘶叫骤然停止了。看着那小盒子,呆了片刻,她哭起来。不是毒瘾无法满足引起的流泪,而是真正的,源自心灵的悲哀哭泣。
  扶着男人的肩膀,他们慢慢走出了酒吧。
  “……这女人的老公把她卖了。你知道吗?这个故事很出名。”玫瑰熄灭了烟头,颇有感喟地叹息。“她真的爱那个男人,两个人都订婚了,没想到那个男人还是把她卖了。她也卖她自己,但却不舍得卖那条项链。现在却为了一片小药丸……唉,这个年代。”
  “所以我说吸毒不好。”我把那条项链随手塞进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我只吸那种不会上瘾的。”
  “靠,那种一份能换二十份普通的,谁吸得起?”
  “所以我不经常吸嘛!”
  我们都不说话了,开始抬头看立体电视。电影正在最高潮,身为红蛇的男主角倒挂在飞机底部,从高楼楼顶掠过,将被挟制作为人质的总统女儿从邪恶的郝古拉人手里救了出来。
  扮演男主角的是当红小生,名叫向帅灵,东方人,面孔俊秀,肌肉也很性感,动作派出身,特别受女生欢迎。
  “我最喜欢看这套电影了。”玫瑰拨了拨开在她肩头的玫瑰,“每次最后的结尾都会有一个固定的动作……对对,就是这个!”
  屏幕上的男主角脱掉了外套,露出胸口一个金色的蛇骨刺青,同时面上展开了一个充满魅力的微笑。
  顿时,整个酒吧都因这个动作而沸腾起来。女生们尖叫着把饮水球打上天空,声音之大令人不得不把耳朵蒙起来。
  红蛇骨,红蛇骨!到处都有红蛇骨!这个组织几乎成了地球族的一种宗教信仰,也成了代表地球武力的符号。
  “好啦好啦,收工啦!”我和阿吉一人架着一只胳膊,把兴奋到顶点,吵吵闹闹尖声嘶叫的玫瑰拖出了酒吧。
  4
  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海拔600米的空中花园四周,巨大的立体电视正在播放政治新闻。
  屏幕上,一个苍老、瓜子脸的老人正在用莫尼罗语说着什么,下方的字幕显示:
  “……像地球人类这样的下等种族,是没有存在价值的。我们不妨坦言,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对它们展开新一轮的攻击,将这些劣等生命彻底赶出美丽的二号开发星球!”
  “啊呸!去他娘的!”阿吉大声地“呸”了一口。周围的行人都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他也不在乎。“竟敢对我们人类用‘它们’这样侮辱性的词汇!在我们看来这些莫尼罗人才是‘它们’呢!怪胎!侵略者!”
  “这是莫尼罗的摄政王,叫戴泽。”玫瑰仰着头,姿态颇有几分权威的架势,“据说它们的王子还未成年,无法继任王位。不过那个王子很漂亮。”
  “呸!”阿吉突然转向玫瑰,“漂亮怎么了?敌人漂亮你就把国家卖了啊?”
  “我实话实说罢了!”玫瑰白了他一眼。“大战争就快要到了,你有功夫挑我的用词,还不如去报名参军!”
  阿吉立刻没话了,冲着刚才跟我们擦身而过,穿着反光银色三点式夏装,肩膀上打了三个环的美女吹了一声口哨。
  对方却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非常清晰响亮的:“靠!”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看看表,发现才十二点三十。“看样子又要下雨了,去买点儿东西,然后回家吧。”
  5
  我们的家在旧城区商业中心大楼。这里曾经投入大量资金,但因为泡沫经济的崩溃,盖了百分之六十五的大楼停工了。由于拆除也需要大量资金,这栋废墟也就这样放在这里了,直到今天。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除了流浪汉之外无人愿意来的场所。
  一个静寂到了恐怖的角落。
  凌晨一点三十分,我们揣着今天赚到的钱和一袋子廉价食物,沿着废墟大楼破旧的楼梯拾阶而上。周围的环境象是恐怖片中的场景:破碎的玻璃外是倾盆大雨,雨水随着狂风吹进来,打湿了肮脏的地面;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垃圾间来回跑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
  三楼走廊最深处,一个黑影靠在那里,蜷缩着,粗重的喘息声透过雨声传过来。
  我们三个的脚步在拐弯那里同时停了下来,盯着那团黑影看了一秒钟,统统缩回了墙壁的阴影里。
  “喝醉酒的流浪汉吗?”玫瑰小声说,“他堵住我们的家门了。怪可怕的。”
  “过……过去看看。”阿吉说,“头儿,老大,你去看看。”
  “为什么是我?”
  “你最能打啊!每次你打完架,伤都比别人好得快,这种事你不上谁上?”
  他从背后推了我一下。
  我不由自主地从拐弯那里跨了出来,站到了走廊上。
  那个黑影没有反应,仍然急促地呼吸着。
  我壮了壮胆子,大踏步地走向黑影,咳嗽了一下,说:“小子,你挡住我们的家了!让开!”
  黑影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
  一道闪电恰巧在此刻落下,银色的光芒照亮了这张脸。
  那是一个全身黑衣的少年,胸口的衣服和血肉都被撕裂,血淋淋地粘在身上。他的脸色很苍白,口角残留着血。
  靠在没有粉刷的水泥墙壁上,他的肩膀几近痉挛地起伏着,每次呼吸似乎都痛楚无比,但那双黑眼睛却毫无痛苦的意思,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看不到他的灵魂在何处。
  他缓缓张开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说出几个字:
  “你是……死神吗?”
  看来他快不行了。
  “你怎么了?”我下意识地弯腰,伸手去扶他,“你受伤很重……”
  我话还没说完,他的右手突然挥出,打开了我的手,左手却举起一样东西,重重戳在我脸上。
  那是一把手枪。形状奇特,接近方形,枪口粗大。枪上刻着什么文字,看不清楚。
  “不准动!”他低声吼叫着。“慢慢把手举起来!”
  我简直吓呆了,根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在黑暗中凝视他和他那把奇特的枪,暗暗怀疑自己是否在做噩梦。这个时候我距离他已经非常近了,他身上的血腥味非常刺鼻。而在他胸口被撕裂的地方,我似乎看到一个刺青——金色的,圆形的,蛇骨的刺青!
  红蛇骨的标志!
  我刚刚张开嘴巴准备发出叫喊,他就突然用枪抽了我一耳光。我的颧骨感到一阵可怕的疼痛,我想骨头一定裂了,牙床上的几颗牙也应该报废了。
  “那边的两个!”他再次暴出一声低吼。“一起出来!把门打开!”
  6
  这是一个如垃圾场一般的房间。外间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电灯光线昏暗,地板上到处是空酒瓶、速食食品的包装、烟头、还有一些带血的绷带。家具只有三张老旧的,有隔音罩的船型白色塑合金床,一张平衡桌,还有挂在房间中央的立体电视。里间是盥洗换衣服的地方,相对来说比较整洁。在这条街上混的,居住环境跟我们一样的人有很多。
  灯光下,不知名的少年左手握着枪,蹒跚地踏过一地垃圾。血一直在从他身上滴落,落在踏过的每一个地方。
  他几乎是跌倒在那张床上。
  玫瑰和阿吉随后进来,心惊胆颤地看着他。我们虽然也见过不少干架干到浑身是血的黑社会,但这个少年不同。
  他周身笼罩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危险气息。他绝对不是普通的小流氓。
  稍微喘息了一下,他对我们发出第一道命令:“把门关上。有绷带的话,给我拿来。然后弄一些水来。不要靠近我,把东西扔过来就行。”
  玫瑰立刻转身,神经质一般地又快又无声地关上了门。
  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温和的关门,平常她关门都是摔上的。
  阿吉拉开抽屉,找到了干净的绷带,扔给他。我冲进狭小肮脏的洗手间,打开水箱拿了一个温水球,快速返回,轻轻把水球抛给他。
  他什么都没说,将枪放在腿上,撕开上身衣服,托起温水球,扭了一下喷水盖,将里面的水喷到了自己的伤口上。
  血迹被冲掉了。他皮肤上的刺青清晰地显露出来——我一点儿都没看错,这就是红蛇骨的标志。不同的是,他的刺青中央多了一串数字。
  玫瑰擦着金色胭脂的脸产生了痉挛,她本来想尖叫,看到少年腿上的枪,还是勉强压住了。“你……你是红蛇吗?”
  “少罗嗦!”他举起枪,对着我们。
  这时候可恶的阿吉不知道是不是嗑药嗑多了,竟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你那把枪真的能杀人吗?”
  少年面无表情,将手臂抬起来,对着天花板扣动扳机。
  一枚发光的子弹极快地从枪中射出,没入了天花板中。在空中闪过一道短短的褐红色的线。
  什么事情也没有,天花板并没有开出一个洞。
  阿吉吐了一口气。“我就说嘛,老兄,有事没事别弄一个红蛇刺青在身上,半夜提着玩具枪到处走,难怪会被人扁。”
  他刚刚说完,楼上突然发出了断裂的声音。我还没有想清楚那是什么,头顶就有沉重的东西落了地,发出一声震动整个大厦的闷响。紧接着,隆隆巨响就连续不断从楼上清晰地传下来。而天花板以刚才被子弹穿破的地方为中心,裂出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向下微微凸出,形成锅底一般的形状。
  一时之间,我们以为房子要塌了。
  当一切都过去了之后,我们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却发现那不知名的少年仍然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正在给自己的伤口上绷带,动作麻利,包得非常漂亮。
  “你……你到底是谁?”玫瑰缩在我怀里,带着哭腔问。她的睫毛上挂着泪水。
  “你们以为我会是红蛇骨的红蛇吗?”他的嗓音柔和而悦耳,但却给人一种彻骨冰冷的感觉。
  红蛇骨……
  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我突然感到有什么模糊不清的东西从大脑根部涌了上来,海潮一般将我的思维包拢起来。
  “你们没必要知道我是谁。现在我要休息了,你们两个到里面屋去……对了,呆在里面,不准擅自出来,否则我会杀死你们。”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包小东西,撕开包装纸,吞了下去。“你呆在那把椅子上,别大声吵闹,别让人知道我在这里。否则我也一样会杀死你们。”
  他鞋也不脱就在床上躺下,毫不客气地关上了床上方的隔音罩,手里却仍然握着那把沉甸甸的枪。
  窗外的雨仍然在下,雨声哗哗,像一场流血的梦。
  一道闪电近距离划过,隆隆雷声也随之而来。电灯在雷声中自动关掉了,房间陷入漆黑。
  我如同刚从狼爪下逃生的羔羊一般,瘫软在椅子里,长长呼了一口气。
  7
  凌晨三点整。刚才的闪电恐怕击坏了这栋大楼本来就不甚稳靠的发电系统,房间的灯一直亮不起来。
  他躺床头上,有气无力地伸展着肢体。他的头发是地地道道的黑色,多么飘洒。他肩头的绷带渐渐被鲜血染红,他的生命似乎也随之毁于无形。
  窗外的雨开始变小了,雷也不再降下。阿吉和玫瑰在里面睡觉,周围越来越静。
  我想把他叫醒,告诉他该换绷带了。但他的眼睛闭得很紧,呼吸也很均匀。我想他是睡沉了。
  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们,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老实说我不十分害怕他。虽然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红蛇还是假冒的,但我觉得他是跟我们不一样的人。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东西,一种令人渴求的特殊的东西……不过其实我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我在床头趴了下来,决定睡一觉。
  黑暗中,他的声音突然传出:“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看,为什么?我的伤口有趣吗?”
  “不是。”我吓了一跳,立刻坐直,“我……我想问你,你真的是红蛇吗?还是崇拜红蛇的人?”
  他沉默了一秒钟,反问:“为什么问这个?”
  “你说‘红蛇骨’这三个字的时候,给人一种非常真实的感觉。老实说我很钦佩红蛇,如果你真的是,能帮你一点儿忙我觉得很荣幸。”
  黑暗之中,他拧了一下脑袋,凝望着我。“荣幸……你觉得你的存在价值比我小吗?”
  我的肩膀震了一下。虽然知道周围光线这么暗,他看不清楚我的表情,但我还是转开了脸。“像我们这样的人,大多数都弄不清楚自己因什么而活着。随时随地都可能人间蒸发,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掉眼泪。干不了什么伟大的事情,只能靠着一些下贱的谋生手段苟延残喘。”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感觉很不自在。在他面前我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卑感。本能告诉我,他跟我们是绝对不一样的。能跟这种人对话,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存在无价值啊,”他的黑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辉。“绿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因为感觉自己的存在无价值,所以很多人会选择死亡。但其实死也不过是对自己罪孽的逃避而已。我经常感觉四年前杀死绿,穿过她的笑容的子弹会在某一天从某个地方射出来,射穿我的脑袋。有的时候还会被这种感觉吓到……”
  我听不大懂他在说什么,不过他好像不是说给我听的,他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窗外极其突兀地降下一道闪电,那么近,似乎就在窗前。雷声也震耳欲聋,宛若世界末日。
  我吓了一跳,他却毫无反应。
  雨顷刻间又下大了。微光中,我从侧面看到他的嘴唇上下碰撞,发出耳语一般细微的声音:“我不愿意像那些尸体一样被送入辐射槽,也不想变成浑身绿泡的腐烂物。死真可怕……活着也真可怕。怎么办才好……”
  他把手放在脸上,遮住自己的面孔。光线很暗,我无法从他指缝中看清楚他是不是在流泪。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他的呼吸又慢又微弱。我怀疑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我不敢去碰他,只好轻手轻脚地帮他把隔音盖关好。
  但愿你能活到明天早上,我会在心里为你祈祷的。
  我打算到里面的浴缸里睡一觉。
  当我要离开床旁的时候,我的脚踩到了某样东西。
  是刚才他吃掉的药丸的包装。我从未见过这种药品,没有厂家,没有药名,只有长串长串的外文说明。
  我唯一看得懂的就是红色的“专用限量药物”标志。
  8
  黑发的女子身穿黑色长裙,在黑暗的房间中沉思。
  “小默,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相依为命。”她说。那张美丽的脸庞写满了哀伤。“我从来都没为你做什么。尽管我是你的姐姐,可是我几乎没有照顾过你。你会不会恨我?”
  她站起来,走过来,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上香气淡淡。
  “我爱你的,小默。”她说,“我希望你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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