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蹲在厨房择菜时,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儿子佳佳。儿子兴奋的声音撞进耳朵:"爸,小慧爸妈同意了,彩礼二十万八,下月初六定亲!"
饭桌上,老太太正往碗里扒拉最后一口凉粥,瓷勺磕在碗沿叮当响。"佳佳要结婚?人家要多少彩礼?"她突然抬头,眼角的皱纹挤成两团。
"二十万八。"王松把盛好的热粥推过去。
老太太的勺子"当啷"掉进碗里,粥汤溅在蓝布衫前襟:"多少?二十万八?"她拍着桌子站起来,白发跟着颤,"吹了吧!我早说这一家子不通情达理!咱们佳佳大学毕业,模样周正,凭啥要这么多?如此贪婪的父母,将来怎么打交道?"
王松捏着筷子的手泛白。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他想起上周陪佳佳去小慧家,女方母亲端茶时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是贪婪,是怕女儿嫁过来受苦。可这些话在老太太的唾沫星子里,连个泡都冒不出来。
定亲前夜,王松对着镜子系领带,镜中映出床头柜上的请柬。老太太靠在门框上,手里攥着半块啃剩的窝头:"明儿定亲宴,我去不去?"
"妈......"王松喉头发紧,"您要是去了,可别......"
"我知道!"老太太把窝头往桌上一撂,"不就是嫌我老古板、说话冲?不去就不去!省得给你们丢人现眼!"她转身时带翻了脚边的塑料凳,响声惊得窗台上的绿萝抖了抖。
王松最终没敢让母亲去。定亲宴上,小慧父母始终挂着客气的笑,可他瞥见亲家公和亲家母交头接耳时皱起的眉。散席时,小慧悄悄拽他衣角:"叔叔,奶奶怎么没有来?......"他望着窗外飘起的细雨,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
过了些日子,王松翻出装修队的名片:"妈,咱把西屋拾掇拾掇吧?佳佳结婚那天亲戚多,现在屋里墙皮都掉了。"
老太太正坐在小马扎上冷冷地说:"我看挺好。谁家过日子没点灰?我不搬家,看你能把墙刷到天上去?"她的目光刀子似的剜过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攒钱给佳佳买车买房,回头养老钱不够,就来啃我这把老骨头!"
王松的笑僵在脸上。
婚礼后三天,王松蹲在阳台算账:彩礼二十万八,酒席八万,婚房布置五万,杂七杂八下来,家里存了三年的几万块只剩九千。他望着卧室里打盹的老太太,月光漏过纱窗,在她脸上织出一片斑驳的影——要是哪天她住院,这九千块够住三天ICU吗?
"妈,"他轻轻推醒她,"我打算去镇上物流园找份活,离家近,能顾着你。"
老太太猛地坐直,说:"你要走?"她的声音陡然尖利,"我说不定哪会儿一伸腿死了咋办?怕没钱!再说还有佳佳呢!我从小看他长大,难不成他能没良心?"她抹了把脸,竟抽抽搭搭哭起来,"我就生了你这么个笨儿子,看看隔壁马建,出门开小车,过年给妈包两万红包!你倒好,连给妈将来看病都拿不出钱!"
王松张了张嘴,那句"马建舅舅是副市长"在舌尖滚了又滚,终是咽成了叹息。
他没走成。第三天清晨,邻居张婶急吼吼敲开门:"老王家的,你妈头晕得站不住,非要去社区医院输液!"
王松赶到时,老太太正坐在诊室门口的塑料椅上,手背上扎着针,药水一滴一滴坠进血管。医生拿着CT片直摇头:"没大事,血压稍微高,回去按时吃药就行。"
"不行!"老太太把输液管扯得哗啦响,"我这是要脑梗的前兆!输七天液才能通血管!"她瞪着王松,眼神像护崽的老母鸡,"你别想骗我回家省钱!"
王松咬着牙办了七天的输液单。每天下班他就往诊所跑,给老太太买热包子,帮她揉发麻的手臂。第七天输完液,老太太摸着他的手背叹气:"其实......我就是怕你把钱都给了佳佳,回头我躺床上,你连个护工都请不起。"
王松鼻子一酸。他想起小时候发烧,老太太背着他走十里夜路去卫生院;想起他考上大学那天,老太太把卖鸡蛋攒的三百块塞进他书包,自己啃了半个月咸菜。原来那些尖锐的话、固执的拒绝,不过是一层薄壳,里面裹着的,是对衰老最原始的恐惧。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