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火车站候车厅里，穿浅蓝衬衫的瘦子捧着热豆浆，瞅着对面圆乎乎的王哥直叹气："你都三十五了，咋还不生孩子？"
王哥捏着茶杯沉默半晌，指节敲了敲桌面："等老爷子走了再说吧。"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静水，两人间的空气沉了沉。王哥望着窗外掠过的站台灯牌，慢慢说起满肚子的话。
"不是不想生，是真没人搭把手。"他掰着手指头数：母亲是退休公务员，退休金不少，可心脏搭过桥，爬三层楼都喘，哪能带娃？父亲倒壮实——八十年代的本科，央企干了半辈子技术骨干，放现在城里找个活，月入一两万不成问题。偏生农村老家九十岁的爷爷死活不肯去养老院，"说里头老头老太太整天'哼哼嗨嗨'，听着心里发堵"。
"让岳父母搭把手？"王哥苦笑，"我妈说得直白：'引狼入室的事儿可不能干。今儿让他们带孩子，明儿就成了话柄。女人爱翻旧账，等你俩吵架，准拿这事儿戳你脊梁骨。现在的媳妇，闹起离婚能把家搅得天翻地覆。'"
他顿了顿，又说："我媳妇也问过她爸妈。老两口直摆手：'王家门的孩子，凭啥让姥爷姥姥带？外甥是狗，吃了就走——老话说得明白。我们还能打工，挣点是点。'"
窗外的列车鸣笛掠过，王哥的声音低了些："其实老爷子能自理，就是黏着我爸不放。我爸在央企时月入过万，现在退休金才两千多。前儿老爷子住院，我爸把攒的钱凑了凑，也就一万块。"他叹口气，"我和媳妇收入在本市算高的，可架不住房贷车贷，加上全家吃喝、我妈看病吃药，日子紧巴巴的。"
"老爷子那辈人，养孩子图个养老。"王哥揉了揉眉心，"他们觉得生孩子就是给自己兜底，哪管小辈活得累不累？道德绑架得厉害。要说接来城里？更悬——老爷子抽烟又邋遢，当年当村干部的威风还在，说话还按六七十年代的老理儿，谁受得了？"
瘦子张了张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候车厅的广播响起，王哥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是妻子刚发的消息："妈问周末回不回家吃饭。"他回了句"回"，抬头冲瘦子笑了笑："其实不生也好，至少不用看人脸色，不用让孩子跟着我们遭罪。"
列车进站的白光漫进来，照见王哥鬓角的细汗。那些说不出口的纠结，那些被"传统""亲情""现实"拧成的结，何尝不是千万普通家庭的缩影？当三代人的期待撞进柴米油盐的现实，所谓"该不该生"的答案，或许就藏在每个深夜的辗转反侧里——比起"完成任务"，他们更想给孩子一个能安心长大、不必为谁妥协的环境。
列车缓缓启动，王哥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只留下一句轻轻的叹息，飘在秋日的风里："等老爷子安顿好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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