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新华视点”记者齐雷杰、赵鸿宇、岳文婷
近日，导演陈熙网上实名举报称，2018年仍为国家级贫困县的河北省张家口市万全区，斥资4000万元搞水幕电影项目，经层层倒手转包后，最终执行环节投入缩水为135万元。
一时间，公众提出诸多质疑：贫困县投入数千万元搞水幕电影的决策是否合法合规？招投标过程是否存在权钱交易？……“新华视点”记者进行了追踪调查。
疑点一：贫困县为何投巨资搞水幕电影？
万全县曾是国家级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2016年区划调整为张家口市万全区，2019年5月正式退出贫困县序列。2018年，水幕电影项目招投标时，万全区尚未脱贫。公众质疑：万全区尚未脱贫时投入数千万元搞水幕电影是否合理？是否为“形象工程”“面子工程”？
万全区区长张志友说，张家口市包括万全区是首都水源涵养区和生态环境支撑区，不能搞高耗能、有污染的工业项目，区里将旅游业作为一大主导产业。
万全区文化旅游体育广电新闻出版局局长黄晓晨称，“音乐喷泉水幕电影”项目是为配合张家口市举办旅游产业发展大会、发展城郊旅游以及创建文明城区而上马的。
记者调查发现，2017年、2018年，万全区投入扶贫领域资金分别为1.66多亿元、1.44多亿元（包括国家、省、市、区多级扶贫资金），但区本级财政扶贫投入只有2770多万元、3300多万元，均低于水幕电影相关项目资金投入。
一些当地群众认为，万全区今年才刚刚脱贫，不少群众并不富裕，有限的财政资金，更应该首先向急需的民生项目倾斜，而不是搞“锦上添花”的水幕电影项目。
关于这个项目本身投资的规模也令人生疑。黄晓晨称，陈熙举报所称的4000万元项目，实为两个独立项目，均由武汉楚坤文化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中标，总额约为3852万元。一个是“万全区水幕电影及音乐喷泉设备采购项目”，中标价格约为1992万元；另一个是“《江山万全》影视制作服务项目”，中标价格约为1860万元。陈熙所举报项目，实际上是“《江山万全》影视制作服务项目”。相关资料显示，项目预算为：策划费100万元、动画制作费900万元、实景拍摄费400万元、剪辑合成费460万元。
记者采访河北省中部某地知情人士了解到，他们那里的水幕电影硬件设施投入约2000万元，电影制作则是项目方赠送的。电影制作成本因项目本身要求而异，高水平知名导演和普通导演创作的作品，成本肯定不同。同时，这位业内人士坦言，水幕电影制作的价格弹性空间比较大。
疑点二：项目逾期近一年未完工为何监管不力？
陈熙在举报中称，相关项目被层层转包，其中用于电影拍摄的费用，到执行环节竟然缩水为135万元。最终承揽项目的一方，团队竟然只有3人，要现场招人买设备。此外，相关各方之间矛盾重重，存在拖欠款项等问题……
万全区政府有关人士辩称，水幕电影是为当地群众和游客建设的永久性文娱休闲项目，建设标准较高。但记者调查发现，项目质量监管存在问题。
相关资料显示，影片《江山万全》要全面立体展示城市价值、人文历史，画面主体突出，要有较为明显的轮廓光使内容与背景分开。播放时长不低于30分钟，视频为4096*2160像素。
记者实地走访看到，“音乐喷泉”在晚上为居民免费播放，水幕上有五颜六色的激光，有时呈现出模糊的京剧脸谱等形象，并无水幕电影播放。
根据水幕影片制作协议书，水幕电影项目应在去年8月完成。资料显示，万全区政府应向武汉楚坤文化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支付项目总价的50%作为预付款，公司完成样片并向万全区政府汇报展示，经万全区政府提出修改意见并签字确认后，政府再支付项目总价的40%。最后，该公司提交完成后的成片并由万全区政府验收合格后，支付剩余的制作费用。
但记者发现，去年8月项目就已试运行，至今已近一年时间，但仍未达到招标要求的标准，还在进行优化调试。项目未经政府有关部门验收和审计，何时达标尚无明确答案。当地政府已支付项目方3100多万元。
记者采访了解到，政府和公司约定，因公司制作失误造成政府损失的，公司应采取补救措施，如扣减相应的制作费用等，并应根据损失程度向政府支付赔偿金。公司在影片修改工作完成阶段进度延误，每延误一天，应向政府支付全部制作费1%的违约金。
记者了解到，当地政府目前尚未对项目是否延误违约展开调查。
疑点三：“自己调查自己”结果能否保证客观公正？
针对各方质疑，武汉楚坤文化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负责人刘文清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他认为这个项目不能说是层层转包，公司是一个文化科技公司，前期制作水平有一定欠缺。影视制作就好比盖房子，需要木工、水电工等工种配合。
按照刘文清的解释，被陈熙所举报的层层转包的人员应是武汉楚坤文化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在相关项目上的合作方。
记者查阅相关资料发现，陈熙举报中提到参与层层转包的方某和刘某，是北京一家公司相关负责人，这家公司曾在项目招标阶段参与投标，最终并没有入选。
目前，万全区由纪委、审计、财政、发改、公安等部门人员组成的调查组，正在就项目招投标是否合法合规展开调查。万全区相关负责人表示，调查组已赴湖北，调查武汉楚坤文化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是否存在“层层转包”等问题；到北京与举报人陈熙联系沟通取证，并联系其他相关人员展开调查。聘请了会计事务所，对项目政府采购当事人（采购人、供应商和采购代理机构）、采购机关等采购活动程序进行专项审计；调查项目招投标程序是否符合规定；调查采购过程是否存在干部违法违规行为。
一些群众认为，相关项目是由万全区谋划决策、组织实施的，自查自纠权威性、公正性均令人生疑，应由省、市等上级部门组成调查组主导调查，给公众一个公开权威、令人信服的调查结果。记者29日获悉，张家口市委、市政府已成立专项调查组开展调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