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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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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9-01-12
九、真相的一半
 
  乌云阴霾地压在天边,街上空无一人。由于供电被切断,西市区的市民被命令待在家中。老旧的绿色军车吱嘎作响地停在了一座造型宽阔的十三层灰色建筑物前,这座显然是二十世纪遗留物的建筑在众多的高楼大厦间显得毫不起眼。马文被士兵带进大厅,又乘电梯来到顶楼。穿过一条光线不足的走廊,他又被带入了一个和城市控制中心的主控室几乎完全相同,只是更为狭小,更为拥挤的房间里。“很抱歉,少校,为了避免他起疑心,我们只有收走你的枪。”一名上校向马文走进一步说。
  “他?”马文迟疑了片刻,说道。
  “就是你一直跟随的那位杰森中校。”上校竖起右手食指,把它举到身前约是脖子的高度,“这个我们可以等一会儿再谈,让我们先从今天上午的袭击说起。据我们所知,这次袭击来自一个武装教派,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纪的骷髅会……”
  “就是那个主张精英至上的神秘组织?”马文仍没有理出半点头绪。
  “没错。”上校接着说,“此外,这个教派还试图按照它的理论建立一个新的世界。由于教派的行动极为诡秘,我们至今都不知道它的大部分理论,不过这点似乎并不重要。”上校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最重要的事,我们特别调查局的情报显示目前这座城市的卫戍部队已被教派完全控制。”
  “那杰森中校又是怎么回事?”马文问道,“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的?”
  “杰森中校早已被我们确定为教派成员,”上校答道,“我们对他一路跟踪,并避免打草惊蛇,终于发现他来这个城市的意图是为了利用神经阻断剂和城市实验室研制不明用途的药剂。我们试图在药剂制成后逮捕他,可就在这时他却趁教派进攻之机躲进了教派控制的指挥中心,因此我们认定这次攻击的目的就是为了掩护他,而卫戍部队与教派的战斗也是纯粹在演戏,只是这回他们是用生命在演。”
  “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更难以理解。”马文摇头道,“另外,你们为什么不在逮捕我的时候逮捕杰森中校?你们完全有时间采取行动。”
  “我们准备继续跟踪他,以察觉教派的下一步计划。”上校说道,“另外,再多的问题就不用问我了,因为更多的真相我们仍一无所知,而更糟的是,所有参与过病毒研究的人员在几个月前都陆续死于非命,相信是教派为了防止我们研制出病毒疫苗而作出的行动。不过相信目前的情况已有所好转,教派向我们发射的导弹已全部被击落。”“现在,我们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杰森中校为什么一直要带着你,少校先生?”上校的双眼像杰森中校一样直视马文的眼睛,但他似乎是觉得不必如此多疑,又把目光收了回去,“不过这点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这座城市西北方五公里处是一座大型导弹基地,那里储存着足以毁灭世界的飞弹。教派的攻击受挫,势必会打导弹基地的主意。相信杰森中校也正是往那里去了。然而,我们目前最大的顾虑就是,如果我们对导弹基地采取行动,教派极有可能放出变种加以阻挠。据我们了解,你已多次接触过这类变种,可以对这次行动有所帮助,这也是我们把你带来的目的。”
  “那我们还是尽快行动为好。”马文嘴里说着,心中却疑虑重重:已被教派控制的卫戍部队和教派成员为什么要用生命的代价演这出戏,以掩护杰森中校一个成员?杰森中校又为什么带他在身边?这次会面揭晓了有些事的真相,但也带来了另外的谜团。更重要的事,圈套和陷阱真的就此消失了吗?
  夜幕渐渐降临了,仿佛一团漆黑的墨水压在灰色建筑物顶端本就不大的降落场上,使人透不过气来。一艘外形与一个巨大的子弹头相差无几的黑色大型运输飞船悬停在降落场上空,头、尾部马力强劲的涡轮推进风扇产生四根强有力的气柱吹向地面,几乎要把沉重的防弹钢盔从每个人的头上掀下来。马文和这支四百人左右、据说是百里挑一的危机处理部队一起走上搭在地面上的舷梯,进入飞船腹中。运输船虽体积庞大,但内部却拥挤不堪,纵向排列的座椅全部朝向船舱中间狭窄的过道,左右两侧各三列,飞船中部又由带圆孔的薄钢板分出同样的两层。马文在靠近出口的一个座椅上坐下,系上安全带,把装有填剂弹的冲锋枪固定在座椅扶手边的枪架上。飞船缓缓地起飞了,钻入如墨的夜色中。马文抬起头,船舱顶部白色的照明灯发出的白光一下刺入他的眼中。对于这久违的白色灯光,马文已不再感到恐惧了,在命运的眷顾下,他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劫难,命运之轮似乎始终行于正轨。他隐隐感到有些事,甚至是最后谜团的真相,也就是所谓“故事的结局”,将在这次行动中揭晓,但等待他的结局,他最终的命运,又会是什么?马文心中生出了一丝似乎已不必要的忧虑。
  过了几分钟,飞船降落在了距离市区仅有五十公里的导弹基地外围,出乎马文意料的是,飞船在途中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导弹基地是一个由多个高耸的钢质细长建筑组成的建筑群,和马文想象中的大不一样,这个基地看起来更像是竖在墙角的一堆氧气钢瓶。基地一盏灯也没有开,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就如一个缥缈不定的黑影。马文跟着危机处理部队隐蔽在基地门口的草地上,伸手拉下了固定在钢盔上的夜视镜。“我想基地已经被占领了,马文对俯卧在一边的部队指挥官说道,“这样的形势对我们相当不利。”指挥官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望远镜举到眼前,调着焦距。
  就在这时,整个天空突然被一片白热的闪光所笼罩,就如一个被烧灼的巨大透镜一般,照亮了导弹基地的外墙和地面上的一切。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促使马文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如同放大了数万倍的日光灯管的巨大光柱从黑夜的透镜中向下直刺入远方的城市,远处的建筑群逐渐在亮光中被吞噬了,就像一块精致的方糖,缓慢地、无可挽回地溶解在玻璃杯中滚烫的牛奶里。十几秒后,闪光从亮绿色的夜视镜中消失了,城市也一样,什么也没留下,仿佛这个城市本来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该死,看来舰队也被教派控制了。马文暗自咒骂着,心中却又生出一丝死里逃生的庆幸。他回过头,看着旁边的指挥官。在黑色的制服和防弹钢盔的映衬下,他左肩上的黄色盾牌状徽章显得极为引人注目。“国家安全局特别部队”,上面写着。国家安全局是没有部队的。马文突然想起了杰森中校的话。况且又是在这种情况下……事情的糟糕程度显然已经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料!现在脱身是不可能了,而马文能做的只有等待下一件事的发生,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他曾经等待了那么多事的发生,现在再等待一件也无妨。
  马文跟着部队穿过四散着生锈的金属残骸的草坪,通过扭曲的巨大厚重的防护门进入基地主楼的底部。部队不知用什么方法开启了主楼内的照明灯。此时他们正身处一个车间般的巨大结构中,眼前是一条维修用壕沟,看上去像有几百公里深,两壁上布满了电力电缆和电路管道,从地底深处一直延伸过去。沿壕沟一侧铺设着窄窄的人行栈道,就像一根浆过的纱线漂在一片发光的海洋之上,其宽度勉强能供一人行走。
  庞大的开关器件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响声在广阔的空间里回荡,就像有一只被束缚的海中怪兽在不知疲倦、永不休眠地喧腾一样。部队沿着栈道鱼贯而行,这正是脱身的好机会。等最后一名士兵踏上栈道之后,马文顺着栈道边的铁梯爬了下去。
  深不见底的壕沟仿佛永远也爬不完,但马文的脚最终还是触到了沟底的地面,显然,沟底的黑暗造成了他的错觉。光线是如此之暗,以至于夜视仪也发挥不了作用。马文拿下夜视仪,摸索着到了一扇门边,用手拉了拉门把,可是门没有开。“发射控制室”,他吃力地从门把边的铭牌上辨认出这几个字。
  一股力量促使马文不顾一切地把冲锋枪口对准门锁一阵乱射,随后踹开了门。一个背影立在这个不大却极为重要的房间里,马文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相信特别调查局的人已经把真相告诉你了。”杰森中校转过身,就像对先前发生的事一样没有感到意外。
  “没错,但他们只知道一部分。”马文冷冷地道。
  “看来最后的谜底还是要由我来揭晓的。那好,让我们从头开始。”杰森中校把手背到身后,“还记得神经阻断剂吗?”
  “神经阻断剂”,马文触电般抖了一下:“神经阻断剂研究计划是军方机密,你当初是怎么知道的!你还拿走了关于3型神经阻断剂研究进程的文件!”
  “没错。当时你连这么显而易见的异状都没有发现,没有怀疑是吧?你甚至没有问我那天去研究所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放出变种以引开我的注意。”马文的情绪稍稍得到平静。
  “不,这是处于另一个目的,这点我们等一会儿再谈。另外,我那天故意把你先弹射出去,以便我带走并处置那个手提箱。”杰森中校说道,“研究基地的那位将军是个聪明人,在这之前他发现了实验员被杀案的真相。”
  “那与你有关,是不是?”马文的这句话已不再是句问话。
  “这是为了拿走实验报告。在此之前,我设法了解到了研究的大致进度,由此推出重大成果可能取得的时间,并在这个时候采取行动。”中校的语气似乎很轻松。
  “至于放出变种的目的……”中校开始来回走动,手指敲打着墙边的立柜,“将军发现真相之后,试图把我诱致办公室逮捕,但我一眼就识破了这点,于是我让你替我作证说没有收到信息,尽管这点在后来看完全是多此一举,但如果任务失败,这会为我找到开脱的理由。另外,我还命令在研究所的内线放出所有变种,并把文件装箱。”
  “这样你既免遭了逮捕,又拿走了文件。”马文看着杰森中校说,“但问题是,文件并没有被装箱。”
  “事实的确如此,”杰森中校抬了抬头答道,“他仅仅把文件放在桌上就溜之大吉了。另外,在这之前,我已经通过导弹基地的内线启动了早已废除的所谓‘病毒防御机制’,以防止我的行动泄露出去。还记得我们用的步枪吗?那都是自制的,消音器也是。所以才无法查明枪型,也不用划认证卡,且消音效果也不是很好。另外我在研究所外丢下的两把没有弹匣的手枪,你也该知道是谁的了。”
  “你是使用了那两名实验员枪里的填剂弹,才能在后来击穿变种的头骨的。”马文回应道,“而且,那个日本人和所谓的奥斯本将军这么说也是你的内线了。”“还有,”马文又接着说道,“在那个酒店大厦里应该也没有什么秘密办事处,因为第二天你就说安全局没有办公地点,这根本就是前后矛盾。”
  “说得不错。”杰森中校莫名地露出一种马文从未见过的含笑不笑的神情,“下面的事我就代你说吧。当初我觉得你很有发展的潜质,于是就把你带在身边。既然带了,就要保证不出乱子,于是我设计了一连串的事件来转移你的注意力,你和日本人的争吵、生物圈计划……这些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到了后来,你的怀疑程度越来越深,我就编造了奥斯本将军被杀的假闻,使你怀疑在蓝鸟酒店的那段时间我实际上是去蓝鸟大厦实施我的谋杀计划的。实际上我当时有更重要的任务。教派的攻击也是为了掩护这项任务的施行。”
  “什么任务?”马文问道。
  “继续研发3型神经阻断剂,”杰森中校神色平静地说,“它能够删除人脑中的记忆。此外,只要在被删除记忆的人身上施加某种特殊的电磁波,就可使电磁波所负载的信息成为这个人的新记忆。你在研发的过程中从来都没有发现添加记忆这一点。”
  “事实上两年前你拿走了那天被杀的实验员完成的关于此点的报告。”
  “是的,”杰森中校转过身去,“我们先不谈这个。我们对于图卢兹卫戍部队的控制仅是半成品的试验,而半成品的药效并不是很强。特别调查局居然放过我任由我继续研发成品。其实,特别调查局和我们一样,在各大城市大量安插成员,同样,在图卢兹也是。我们原本可把他们作为半成品的实验对象,但出乎我们意料的事,他们发明了防范措施,为防止这种措施外传,我们只有动用空间战舰的质子炮。另外,我们对城市施放病的目的是为了测试特别调查局的危机处理能力,以确定下一步行动。”
  “既然图卢兹的部队已被控制,那你当初完全可以让巡航机安全降落。”
  “制成药剂是需要完整的研究资料的,因此我们根本不可能在资料到手之前,同样也是降落之前控制部队。”
  杰森中校沉默了一下,又缓缓地道:“另外,你难道一直都没有发现,你对我怀疑程度的加深太有规律了,几乎每天都更深一点?这很像是受到了某种药物的作用……”
  “你是说……神经阻断剂?”
  “没错,”杰森中校说道,“2型神经阻断剂具有降低人的行动和思维能力以及记忆力的作用,并在初期使其对某种颜色产生恐惧心理,这种颜色因人而异。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效会呈周期性减退。但……这和我没有关系,这完全是老旧的防护装备造成的,而在这个时候发作的原因只是巧合而已。”
  “其实,”马文强忍住怒火,转移了话题,“掩护你,是完全不必用生命去演一出袭击图卢兹的戏的。”
  “为了保险起见,这是没有办法的,况且还一举多得,相信你的注意也被它转移了。”杰森中校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为了掩护你,居然牺牲了那么多人。”
  “教派成员为了同仁和教派的利益愿意牺牲一切,包括生命。”
  “你们又是怎么得到如此大批的病毒的?”马文又问。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中校答道,“我们通过在心理学等权威界的成员深入某些研究机构和政府部门。”
  “又是该死的心理学……”马文的声音变得低沉,“或许它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维持社会稳定的作用……但它的实质仍是控制民众思想的工具……”他顿了顿,坚定了语气,“关于这点,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都不能改变!”。
  “不要试图去逃避现实,少校!”虽然杰森中校正背对着他,但凭着对中校的了解,马文仍能感觉到他微微皱了皱眉,“其实,用于引开你注意力的那几件事,都是先在心理学的角度上分析,然后再安排的。所以,很抱歉地告诉你,我也是一个……心理学者,同时也是你所说的……‘新精英派’中的一员……”
  “这个我想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马文怅然若失地道,“还是言归正传。你们继续研发神经阻断剂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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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9-01-12
 
十、宿命
 
  “这实际上已经很清楚了。”杰森中校的嘴边泛起一抹得意的微笑,“由于种种原因,某些领域的人才总是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压,得不到重用。这点相信你在研究基地早已亲身感受到了。而且更糟的是,科技发展带来的物欲膨胀所滋生的暴力犯罪正越来越对社会构成威胁,各类暴力事件不仅威胁了公众安全,还制造了局面的动荡,从而引发公众对政府的信任危机,他直接影响了社会的正常生产和发展,而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而且,目前政府各部门也不能够协调运作,大量不合理的规定得不到修改,政客们为了个人野心和谋取利益而争权夺利,扩大已毫无意义的战争体系。大批的失业劳动力得不到安置,从而影响了社会生产,也增加了不稳定因素,不正确的舆论另外也往往会对政府工作造成干扰。正如我先前所说的那样,这个社会确实需要一个统一的言论和安排,一个更为有效的运作机制。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开始了对政府部门,尤其是研究机构的长期渗透,但我们在两年前偶然发现一份实验报告提及的神经阻断剂可能具有的药效时……”
  “于是你们杀了实验员,并有这份报告想到借助神经阻断剂的力量建立一个新的世界?”
  “没错。我们意识到暴力控制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有从人们的心灵深处入手才能从根本上改变这个社会,于是我们决定利用神经阻断剂为所有人添加新的记忆,让他们认为以往存在、现在也同样存在着这么一个社会:人们按照基因中所蕴含潜力的不同被分为四个等级:A,B,C,D。其中D只需生产,他们不需要我们现有的相当一部分知识,这样就可以节省相当大的一笔教育资金。为了避免其实以及维持社会稳定,我们会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加入相应内容以使他们无条件地遵从这个社会中的一切法令和规定,例如在D的思想和记忆中,我们会加入及时行乐的思想意识他们安于现状,消除他们对这个社会产生的怀疑。在这样一个统一规划、消除了所有不稳定因素的体制下,人类的发展速度至少会增进数十倍。”
  质子攻击产生的带电粒子流冲击着基地的供电系统,房间里的白色照明灯短暂地熄灭了。
  马文沉默了,他只觉得身边的空间突然变得那样局促,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感到震惊和恐慌正一点点压抑着他的神经,有几秒钟他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社会优化论控制下的反乌托邦式社会,禁锢自由的思想……“它最终必将倒下压住它的创造者,把他们彻底毁灭”。
  “这太极端了。”马文半晌才说。
  “极端,但一劳永逸。”
  “抹煞真相,人为地控制他人命运……这才是真正的罪恶。”
  “这哪里有什么罪恶!这样公平的社会是多少怀才不遇的人千百年来的梦想!” 杰森中校有些激动。消逝的灯光此时重新亮起,供电设备恢复了运行。
  “让我来告诉你哪里有罪恶!”马文的眼中透出愤怒,还有他惯有的焦虑神色,他大声说道,“罪恶就在你们这些人的思想里,它刺激着你们的控制欲,让你们像食肉病毒一样侵蚀、控制这世上自由的灵魂!梦想?这是个很好的词汇,但你知不知道,你们每向梦想迈进一步,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因此而失去自由,失去生命,失去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正像你所说的,这个社会需要秩序,可你不知道,秩序如果极端化就会蜕变为控制!”
  “你们这些学心理学的还是不了解自身,以及人类存在的价值和意义。”马文说着吐了口气,试着让自己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并理清思绪,他缓了缓说道,“如果为了发展而摒弃人性,人类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为,如果这样人类和蚂蚁又有什么区别?”
  “歧视和暴力以及任何利益关系所造成的错误与犯罪将永远不会存在于这个社会里。”
  “你们心理学荒谬的分析本身就是一种歧视!”提到歧视,马文的情绪立刻再次濒临失控的边缘,语气中带了些歇斯底里和不知所云的成分,但随后又冷静下来,“相当一部分其实都是你们建立起来的,而你们现在又在以消除歧视为借口建立更大的歧视。”
  “这根本不存在什么更大的歧视,所有可能产生歧视心理的人都会被从思想上消除这种想法!”中校突然激动起来。
  “但从人性和自由的角度来说,它是确实存在的。”马文沉重地道。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当局几乎失去了对贫民区的控制,我想你现在要说的是,由于当局失去了对民众的控制,于是你们要取代当局并消除这一‘弊端’,加强对社会和人民的控制!”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这么说,但这是有利于社会的发展和资源利用的!目前混乱的社会状况将被改变!” 杰森中校把头略向上抬了一下,又道,“况且,下层人的基因是适合下层工作的,他们不可能有更大的发展,上层人的基因同样也适合上层工作。这才是各尽所能的理想社会!”
  “这和种族主义的理论又有什么区别?”马文断然说道。他低下头,凝眉想了片刻,又继续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新精英’总是那么自负,总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待他人,甚至把残酷的所谓‘绝对客观’作为行事规则……你们不考虑家人的意见,停止对一个个身患绝症的人你们所认定的‘已毫无意义’的治疗……你们还打着‘为大多数人谋求利益’的借口,做一些违背‘实验对象’意愿、甚至葬送他们前程的所谓‘社会学’实验……你们甚至还启动过所谓的‘优生实验’,隔离、杀害你们所认为的拥有‘劣等基因’的人……你们总是妄图将一切都置于你们所谓的……‘自然规则’之中,将一切都置于你们的规则之中!”
  “这是人为的选择,少校!这也是自然的法则,是上帝的意志!即使我们不这么做,他们也迟早会被社会,被自然所淘汰!”杰森中校转过身,目光变得沉凝起来,“而且,这也不是‘妄图’,实际上这才是真相,这才是人类的命运。人类终将由新精英派领导,这就是真相,是人类的宿命,在将来也会是!”他把目光移向马文,又移向别处:“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神经阻断剂已经通过我们的方式散布到了世界各地,我们的卫星也已开始传送负载着新记忆的电磁波。”
  “宿命……”马文的思维还停留在前一句话上。没错,命运之轮的前进方向不可见,但它的运行并不是毫无规则的,在那层多数人都不能够看透的墨色玻璃下,宿命,这条轨道正无时无刻不左右着命运之轮的前进。马文觉得自己的信条还应加上这么一点。
  在粒子流的又一波冲击下,供电在坚持了不到两分钟后又再次中断。
  马文知道,总供电系统的瘫痪并不能影响到依靠独立电源运作的导弹发射装置。
  冥冥中的一股力量促使他举起了枪:“让开,中校。”
  “想必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中校看着他,平静地说。
  “什么?”
  “王子的故事。”
  马文沉默了,导师当初的预言还是实现了……但他永远都不会按照预言上说的去做。他知道他此刻不得不做出选择,尽管这无论如何都将是个困难和痛苦的决定……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怒和绝望:“与其让他们成为魔鬼的帮凶,不如趁早解救他们的灵魂。”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杰森中校叹息一声,“我既然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所有事的真相,这就说明我已经早有准备,你开枪吧。”
  马文扣动了扳机,只听到撞针击在没有底火的子弹上的声音。
  杰森中校又叹了口气,但却给人以强忍住咳嗽的感觉。“你以为命运是可以由自己选择的吗?欧洲曾经流传过一个古老的故事:一位母亲在接连失去了两个幼小的儿子后悲痛欲绝,于是上帝让她在梦中看到了她的儿子长大后的结果:一个被砍头,一个被绞死。第二天醒来之后,她领悟到了上帝的英明,上帝所以让她的儿子们在幼年时死去,实际上是为了保住他们纯洁的灵魂……如果让他们长大,他们只会面临悲惨的结局。”说完他抽出手枪,把马文推出门外。马文没有感到意外,在这之前他已隐隐感到他会有这样的结局。
  马文在黑暗的壕沟底镇定地往前走。他想,或许杰森中校是对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选择自己命运,甚至知道真相的权利的,就连决策部门的某些人(中校把他们称作“愚者”)也不可以。拥有这些权利的仅是心理学者之类的“新精英派”。他们已不再是平民和所谓的“外来人口”了,他们如今甚至有随意根据所谓“科学”来拨转他人命运之轮的权利。而大部分的弱者只能被蒙蔽,真相不对他们开放,他们只有被强者玩弄于鼓掌之上。这就是真相,是弱者的宿命,他们的命运之轮始终是沿着这条轨道运行的,永远都是。
  冰冷的枪口已经抵在了马文的身后,他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寒气仿佛穿透他酸痛的脊背。他轻咳了一声,一阵血腥味顿时在他的咽喉处弥漫开来。“肺出血……病毒具有极强的传染性……”马文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这句话。有多少人曾和他们接触过?他暗想。他直到这时才知道,他们全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参与过病毒研究的人大都已在这场变故中丧生,最后一个现在也难逃厄运,更何况是在所有人都没有对病毒蔓延的后果加以重视的情况下……现在无论做什么都迟了。人类的宿命就是被强者所控制吗?他想,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而人类最终灭亡于社会体制变更中的细节疏忽他相信也是大多数人所始料未及的。
  这时,一束电力信号灯发出的亮光从遥远、仿佛包含着无尽黑暗的壕沟顶端射下来,照在马文的脚前,形成一个明亮的圆斑。马文知道,这是电力即将恢复的标志。在黎明到来的前夕,天色总是最黑暗的。但是黑暗终究会离去,随着流星掠过第一丝曙光,一切黑暗和罪恶的东西都会化为万道金光中的碎尘,从指缝中跌落……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9-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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