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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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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8-12-29
1、
  
   2005年盛夏,成都,烈日当空,骄阳如火。
   青羊宫虽是名扬海内的有着悠久历史的道观,此时却人烟稀少,极为冷清,偶有人进出,多为免费进观避暑的老头儿、太婆。外面稀稀拉拉路过些行人,汗流浃背,撑着各式各样的遮阳伞,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间或见到一、两对情侣,缠着胳膊搭着肩,向世人尽情炫耀着他们的恩爱,估计入夜时多半屁股相互远离,怕粘上那份骚热。门前两石狮旁分别趟着一公一母的两流浪狗倒老实很多,大眼瞪着小眼,伸着长长的猩红色的舌头,不停喘着粗气,却丝毫没想要舌吻的欲望。
   道观对面是一排低矮的商铺,里面全是廉价的服装,几无生意可做,是以四周出奇的安静。富人当然不会前来光顾,头可断,血可流,但却丢不起那张高贵的脸;穷人忙于生计,上班的上班,找工的找工,白天哪有功夫到此一游?
   商铺旁有一五层小楼,外饰红色条形瓷砖,隐约可见经年雨水剥落过的痕迹,略显破旧。上面高挂着一牌子,写着“蓉西证券有限责任公司”。
   这是成都最富盛名的蓉西证券总部,虽然国有资产占大部分股份,但却管理不错,给人口碑极佳。曾几何时,这里车水马龙,门庭若市。而今股市愁云惨淡、风雨飘零,除公司内部员工外,很少有人出入,连闲逛、稍作逗留的人也极少,似乎怕一不小心就沾上了几分霉气。
   公司诺大的交易大厅里,约十来人没精打采无聊的坐着,或翻着报纸,或茫然地盯着大屏,尽皆默默无语。电脑一大片一大片没有开启,已开启的却根本无人光顾。显示器上闪着乾隆软件的图像,七彩生辉,耀眼夺目,满含嘲笑之意,不停在暗骂主人无知,白白浪费电源。
  
   沉闷的宁静。
  
   突然,一中年妇女站起来冲向角落“值班经理”处,猛拍了下桌子,向着蜷缩在椅子里的男子大声吼叫:“乌鸦,快醒醒!你看看桂钢股份如何?”男子轻轻“哼”了“哼”,头向旁一歪,两只小眼不知是开是阖,很快又睡了过去。睡时不停砸着嘴,颇有节奏地吞着口水。满脸浮肿,一看就知宿醉未醒。鼻上歪顶着副近视眼镜,镜片上的污渍赫然可见,估计十天半月未擦拭过。镜脚架锈迹斑斑,斜斜的粘在两只肥大的耳朵上,使男子更显面目可憎,猥琐不堪。似乎剪了个平头,但头发已长了老长,早瞧不出当初理的是圆头还是方头,形同刺猬,杂草丛生,隐隐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矮冬瓜!糟老头!死乌鸦!烂酒鬼!”妇人见男子不理,边开始动手推搡,边破口一通笑骂。男子被逼无耐,不得已缓缓的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然后长叹了一声,说:“李姐,怎么说话呢!第一,我不矮,只差16厘米就1米8了;第二、我虽然看起来年纪很大,但不是老头,至少还得等上17年零9个月才到50;第三、提醒你多少次了,我叫吴涯,不是乌鸦。吴是吴三桂的吴,虽然那人不是什么好鸟,但谁叫他爹跟了我的姓?涯是天涯的涯,帅遍天涯无敌手的意思;第四、我不是酒鬼,是酒仙,李白那小子就我一手调教的......”李姐挥了挥手,赶快打断:“桂钢怎么样?”
   吴涯打开电脑看了看桂钢的资料,说股票业绩尚可,价位一直在最底部来回徘徊,要买可以,风险不大,但大势不景气,炒股时看大势远比选个股重要,有10-20%的收益及时脱手为宜。李姐听后哈哈大笑:“本来还想建仓的,幸好没有,你说可以买的股票能买才怪!”吴涯一听,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在股民们的眼里真成乌鸦了。说来也太巧,给人讲要涨的股票多半下跌;反之,预计要跌的,短期内却往往不停向上突破。
   乌鸦就乌鸦吧,吴涯不知经过多少风风雨雨,历经沧桑,享过超乎常人的荣华富贵,也饱受世人白眼,对这些早已满不在乎,悠悠然坐下来又欲沉沉入睡。
   同事此时却走了过来,说董事长有请。吴涯听了目瞪口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如看自己形象不佳、工作怠惰,想要开除自己,自己小喽罗一个,绝用不着他亲自出面。董事长接管公司不久,跟他毫无交往,以前他大儿子全权管理公司事务,也没什么往来,自己进公司时间也不长,只偶而碰过几次面,点点头的交情,难说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难道公司发生了大事?不然董事长家族企业林立,股市萧条,证券公司几无事可做,来这里能干什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吴涯来不及细想,匆匆赶上楼敲响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开门的是一大姑娘,略莫26、7年纪,尺长头发,鸭蛋脸,皮肤白晰细嫩,吹弹可破,眼睛既圆且大,灵动十足,身着公司女员工统一的职业蓝色套裙,丰胸、细腰、肥臀,体态妖娆,脚穿一黑色高跟鞋,身材高挑,至少1米75开外。吴涯矮小,且距离女子较近,平眼望去,只及其淡红细薄的嘴唇,不由感到些许压力,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讪讪地笑了一笑,不知所错,摸捏着鼻子以掩饰尴尬,这一摸不打紧,却意外嗅到几丝淡淡的茉莉花香,心里怦然一荡,脸开始一阵阵发烫。姑娘见吴涯狼狈,差点笑出声来,但似乎又厌恶吴涯肮脏、猥琐,眉头微微一皱,轻轻说了声请,然后飘飘然转身回屋。
   董事长苏炳坤见吴涯到来,笑着连忙让座,然后指向姑娘介绍:“这是我大女儿,叫苏奇,奇怪的奇怪,名副其实,刁钻古怪,特别调皮捣蛋,让人很头疼。”吴涯一怔,早听说董事长大女儿美国留学,在哈弗念经济,正攻读博士学位,不曾想在这里见到,更出乎意料的是,苏炳坤身材比较瘦小,长相也差,怎么能生出这么个女儿来。苏炳坤见吴涯神色有异,眨巴了下眼睛,笑道:“你可别打歪主意,她早已名花有主,很快就要结婚了。”苏奇强颜一笑,隐隐有不悦之色。
  
   闲叙。
  
   一会儿,苏炳坤见时机已到,向女儿使了个眼色。苏奇咳咳两声清了下喉咙,说:“现在公司情况很糟,吴先生,你看......你看该怎么办?”吴涯点上根烟,直直的盯向苏炳坤。这老家伙,一定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否则不会这么直接了当。苏炳坤看穿了吴涯的心思,微笑着说道:“没错,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会替你保密的,连奇儿我都没跟她说起。”吴涯一听,也没觉得好奇怪,以前自己太过招摇,业内的人能认识很正常,于是不再在这上面纠缠,稍作沉思后笑问道:“该怎么办我现在不知道,但或许能想出招来,可我能有什么好处?”苏奇睁大了眼:“你还不知道我们具体找你干什么,就这么开始讨价还价?”苏炳坤哈哈大笑:“他当然知道。”
   吴涯确实知道。股市长期不振,证券公司日子越过越艰难,这本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蓉西证券原先是大公子当家,最近老头子却亲自出了山,不仅如此,还带来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公司是国有的,财产是国家的,国家是人民的,人民倒是没看见,见着的却是这一家子。很显然,他们家族已牢牢控制了公司。时日一久,公司累积了不少顽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解决这些已成当务之急。国事本是家事,于是一家人开始着了慌。先调走肇事的大公子,让其远离是非之地,老头子则自己亲自出面来打理。至于小丫头,或许是闹着玩,或许本来就有几分能耐,也跟着缠在了一起。证券公司从事金融业务,最常在钱上闹出大事,看现在这情形,多半也如此,所以只好找资金来填窟窿。以前自己纵横股市,苏炳坤既然知道,找上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想从股市上作文章。
   苏炳坤见吴涯眼神不停闪动,料到已猜出不少,觉得在此人面前没废话的必要,于是说道:“好处嘛,暂时我给不起。不过,你是聪明人,你觉得到时我能少了你的吗?”吴涯当然明白这种人,能办这么多不小规模的家族企业,绝不可能小肚鸡肠,这样再纠缠下去毫无意义,反到让人小瞧了,于是转口笑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完,突然开始后悔,奶奶的,太把自己当角了,蓉西证券颇具实力,什么都可能缺,但优秀的操盘手却绝对不会少,要想玩股票,纵然很看得起自己,但毕竟从无交往,了解更无从说起,能有多少信任?怎么会无缘无故找上门来?想到这里,吴涯脸一红,赶紧低头喝茶。
   苏炳坤看在眼里,轻轻摇了摇头,说:“你不熟悉我,可我却非常非常了解你。说来你不信,我甚至知道你每天晚上喜欢在哪里喝酒,喝多长时间。不过,我不是来让你来炒股的。”吴涯这下才真的一惊,自己除了炒股外好像再没别的本事,被股民们乌鸦叫惯了,甚至怀疑连这种本事都已经丧失。
   苏炳坤向女儿努了努嘴,苏奇递给吴涯一叠资料,说:“亚纶股份是我家的企业,早戴上了ST的帽子,今年要再不能扭亏,只得摘牌。大家商量商量一下,看是否能想出一条办法来。”
   吴涯很熟悉亚纶,做服装的,出名的垃圾股一只,所以只简单的翻了翻资料,随即扔向一旁,然后再不停的向两父女打量。苏奇最开始说证券公司情况很糟,目的当然是解决蓉西的问题,现在突然提起亚纶,自己从无管理公司的经验,他们不会愚蠢到来找自己去当CEO,说一千道一万,还得回到股市上来。证券公司的窟窿必须通过操作股票来解决,目标就是亚纶。
   苏炳坤盯着吴涯看了好一会儿,沉声说道:“我们想扭亏亚纶,你看有没什么办法。”吴涯苦笑了一下,端起茶来开始慢慢品尝。不让自己炒股,也不是让参与管理,那还能是什么?造虚假报表,不需要自己;散布虚假信息,自己更是无用,何况股市早过了那阶段,监管越来越严,那样做风险很大。老家伙究竟看中了自己什么?
  苏奇搞不清吴涯来历,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在这么大事上找上他。最初见吴涯不修边幅、獐头鼠目,就心生厌恶,现听其谈吐,也没听出什么特别来,于是渐渐地没了耐性,脱口说道:“要没什么办法,你可以先出去做事了。以后......以后我们再找你。”
   吴涯气血上冲,站起来就欲一走了之,突然间脑子灵光闪现,想起大公子曾带几犹太人到过公司,听人提起是来自以色列,苏炳坤家族在那里的路子应该很广,于是略一算计,拍了拍桌子,叫道:“出口服装。”苏奇白了一眼,低声嘟哝了句“废话”。苏炳坤却说道:“继续。”吴涯重新整理了下思绪,说:“就跟犹太人做生意。用另外的公司进口他们的葡萄酒,换取亚纶出口服装。以色列进口中国的服装多,他们的葡萄酒也不停的在开发国际市场,犹太人精明,这是各取所需,只要条件合适,应该不会拒绝。这样一来,亚纶扭亏就没什么大问题。亚纶本就面临摘牌,业绩要一扭亏,并且业务上完全合法,疯狂抬高股价易如反掌。至于资金调度......至于资金调度......”说着,低头喝起茶来。苏奇恍恍然尚未完全听明,苏炳坤却眼睛为之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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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8-12-29
2、
  
   苏奇想了半夜,没个结果,但觉得吴涯的方案至少有三大缺点:第一、涉嫌关联交易;第二、严重欺骗投资者,极不人道。失去了人心,还怎么把公司继续做大?第三、纵然今年可以按此瞒天过海,明年呢,总不能也这么做。救了证券公司,却让其它公司蒙受不小损失。虽在资金上可以少换多,但终究是拆东墙补西墙。长此以往,家族企业必一一灭亡。所以这方案最多只能治标,却没能治本。但具体怎么办,苏奇碾转反侧,也想不出任何招来。
  
   囫囵着睡去,再囫囵着醒来,看看时间,已是早上10点,苏奇心里一急,匆匆洗漱穿戴完毕,冲下楼来,准备到公司劝劝父亲,怕他情急之下误入歧途,公司再无出路,顶多破产而已,也不能按吴涯的方案行事。
   母亲赵惠勤起来也迟,正用早点,见了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儿,轻轻皱了皱眉,问道:“又不吃饭?”苏奇边向外走,边应道:“到公司再吃。”赵惠勤叫道:“你心里只有你那爹,就没我这妈!自打你从美国回来,什么时候好好陪我吃过一顿饭?”苏奇只得站住,转回来亲了亲母亲的额头,娇笑道:“晚上我亲自下厨,给您做顿好吃的。中西结合,保证你喜欢。”赵惠勤摇了摇头,却忍不住笑了。
   苏奇见妈妈不再着恼,赶快往外走去。父母离婚时,苏奇尚读小学,特别伤心,不知哭了多少回。后大半住在美国,耳濡目染,觉得离婚是太正常不过的事儿,渐渐地也没再放在心上。只是心里总有一阴影,事隔已久,父母的关系却依然势同水火。现父亲遇到不小麻烦,母亲旗下的公司发展不错,不仅不出手相救,还幸灾乐祸成天讥讽。男女之间一旦没有了爱,就得是恨?
  
   赶到公司时,父亲正站在窗前,嘴上叼着一支雪茄,一动不动,若有所思。苏奇见父亲满脸憔悴,显见又是一夜无眠,心里一酸,回头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轻声说道:“爸爸,车到山前必有路,保重身体要紧。要真没辙,大不了.....大不了破产就是!然后再集中精力经营其它公司。退一万步讲,要都不行了,我们就到美国。凭咱父女俩的智慧,想要东山再起,绝非难事。”苏炳坤接过茶,轻轻拍了拍苏奇的脸蛋,暗笑女儿单纯,要破产就能轻松了事,还那么操心干嘛?丫头在美国呆久了,不通中国事务,以后闲暇时得好好教教。
   苏奇见父亲似笑非笑、脸色略有缓和,便趁机说道:“无论如何,不能采用吴涯的意见,那样至少有三大缺陷......”苏炳坤微笑着打断:“别说了,大事情上我比你懂得多。你现在刚出校门,多从小事做起。”苏奇嘟着嘴:“什么小事?”苏炳坤屡了屡女儿头发,说:“你有没想过,吴涯怎么知道我们在以色列那里有关系?”苏奇不以为然:“听人说的呗。”苏炳坤摇摇头,指着楼下的吴涯说道:“你好好观察下这个人,会明白很多东西的。我几乎每天至少花上半小时时间在这里看他。”苏奇惊讶得合不拢嘴:“您......您刚才也是?”
  
   吴涯一夜大醉,头痛欲裂,可上午来的客户稍多,不敢睡觉,只得硬挺着。李姐拉了个妇人过来,说是麻友(注:成都说法,经常一起玩麻将的朋友。),想观察几天后再开户。吴涯寒暄着问了几声好。李姐在一旁直乐,让麻友给吴涯介绍个女友。说都奔四的人了,要再不找老婆,以后生儿子很困难。麻友大笑着说想办法。两女人花枝乱颠,脸上厚厚的粉不停往下散落。
   吴涯哈哈大笑:“李姐,又打女儿了?”李姐一怔,脱口问道:“你......你怎么知道?”吴涯笑道:“见你眼睛红肿,一看就知道哭过。什么事能让你这么伤心?当然是打女儿。”麻友问道:“你怎么不认为是她两口子吵了架?”吴涯笑道:“绝对不会。介绍女朋友是假,炫耀自己幸福是真。要吵架了,按女人的德性,总怀疑是否嫁错了人。自己对婚姻都还迷茫着,怎么还会来取笑?”李姐一听,红了脸。麻友忍不住笑道:“那也可能发生了其它事,未必就是打女儿。”吴涯笑道:“李姐幸福着呐,天大的事都有老公顶着。日子过得很滋润,打打麻将炒炒股,家里还有一保姆,能有什么烦心的?只有打女儿了。打在儿身上,痛在娘心上。”李姐给了吴涯一拳,扭头就走。麻友捂着嘴吃吃的笑。
  
   楼上的苏炳坤也笑了。苏奇不明所以,问:“您发现了什么?”苏炳坤笑道:“此人聪明绝顶,但却不堪大用。”苏奇有点疑惑:“怎么讲?”苏炳坤叹道:“可惜了。唉!心胸狭隘,锱铢必较,成不了大器。你想想刚才的事,两女人一定在取笑吴涯,他却凭小聪明把两人调戏了一番。那毕竟是我们的客户,他为一己好恶出口讥讽,一点都不顾及公司的利益。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大事?”
   苏奇秀眉微蹙,对吴涯天然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观察这人,觉得像看苍蝇似的,既影响心情,又浪费光阴。但又不愿直接顶撞父亲,见已收市,借口说叫饭去,很快溜出了房间。
  
   半晌,苏奇带饭回来,见父亲依然望着楼下,满脸严肃,手上已没了雪茄,指尖有节奏地不停轻敲着窗格,似乎在激烈思考什么,于是动了好奇心,也跟着往楼下看了去。
  
   吴涯盯着大厅里一少女,心里越来越纳闷。此人以前从未见过,进来后左顾右盼,如临大敌,看得出心里忐忑不安。假意在终端前看行情,想操作什么,手指却没任何动作,显见很不熟悉,以前应该没玩过股票。不时向柜台打量几眼,见无人值班,脸色渐显焦躁,定是想开户,多半是个个上班族,只中午有空闲时间。
  
   少女突然似乎发现有人注意,侧眼向吴涯扫了过来。吴涯镜片污渍太多,眼睛又太小,此时偏又一动不动,姑娘误以为已睡着,稍稍松了口气,看了看“值班经理”几个字两眼,低头再茫然的盯向了电脑屏幕。
   吴涯见姑娘看自己的眼神既疑、既惧、既怯、既狠,心里一凛,背上隐隐升起一股寒意。具体为什么,一时也想不清楚,便更好奇地一动不动继续盯着少女。少女约莫22、3年纪,稚气未脱,身材娇小,弱不经风。脸色苍白如纸,几许憔悴,略显病态。眼神散乱无光,闪烁不停。
   吴涯轻轻叹了口气,知道遇上了个凶狠的主儿。这种女人,表面柔弱,心肠却很冷酷。天生万物,给予生存的机会均等。女人体力、智力较男人弱,却往往比男人更毒。女人越弱,做事就越凶残。
  
   少女频繁换着终端。手拿小花扇,不停地扇向胸部。上衣开了两纽扣,随风一开一合,隐隐露出里面的小乳沟。吴涯边看,心里边止不住好笑。虚荣是女人的通病,这少女尤为过甚。在有中央空调的大厅里不停扇着毫无效果的小花扇,人不多,更无帅哥美男,你张扬给谁看?
  
   少女慢慢移向靠近吴涯的地方,吴涯稍动了动,向其下身仔细瞧了去。裙后有个折痕,刚骑过自行车。折痕不浅,自行车不是电动,很便宜的老款式,足见至少不是大富人家。手很干净净,到卫生间特意清洗过。黄色高跟鞋有淡淡的灰尘,无手提袋,自然没东西清洗。少女爱美,不带手提袋,说明距离这里不远。鞋上有灰尘,所以也绝不会太近。附近证券公司不少,到这里来,只是怕同事或熟人发现。
  
   转了几圈,少女看了看手表,再瞧瞧柜台,眉头一皱,转身挪步向往走去。吴涯抬头望了眼挂钟,刚好午时一点,略一沉思,眼光闪了闪,手指一曲,然后再猛力弹了出去,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诡秘的微笑。
  
   苏炳坤同时也狠狠的敲向窗格,苏奇在旁吓了一跳:“怎.....怎么啦?”苏炳坤笑道:“这小子!不知又发现了什么。”苏奇翻了翻白眼:“能发现什么!色鬼一个而已,不停的盯着那姑娘瞧,尤其是那胸部。哼!没......没我的大。”苏炳坤忍俊不禁:“真是永远长不大。咦!你怎么知道他在注意那姑娘?他那样子,谁也不知道他在看谁。”苏奇“哼”了一声,说:“男人都是色鬼,尤其是这种不得志的,没姑娘喜欢,见有年轻姑娘在,不多看上几眼才怪!”苏炳坤摇了摇头,稍一细想,自己判断应该错了,本一直以为吴涯观察的是另外那戴眼镜的小伙子,忍不住叹道:“唉!到底老了。”苏奇挽住父亲的胳膊往里拉,娇滴滴叫道:“吃饭啦。咱爸爸啊,永远不会老的。”
  
   苏炳坤吃了两口,放下筷子,盯着苏奇看了会儿,说:“你现在无名无份,在公司做事不方便。跟爸爸说,想要什么职位?”苏奇笑道:“董事长助理。”苏炳坤摇了摇头,说:“不,我让你当总经理。”苏奇跳了起来,叫道:“那......那怎么行?我才从学校出来,什么都不会。何况......何况对公司又不熟。”苏炳坤慢慢拿起筷子,低头继续吃饭,没再说话。
  
   夜,子时,杜甫草堂后门。人不少,或吃东西,或大街上闲逛。时间虽晚,却并不安静。
  
   苏奇照父亲说的方位,很容易找到了吴涯经常去的街边烧烤。吴涯呆坐着,正有一口没一口喝着雪花啤酒。盘里有几束烧烤,旁边却没空白签子,显见从未动过。苏奇见了笑道:“你还真够浪费的。”吴涯见大小姐到来,猛吃了一惊,随即很快恢复自然,微笑道:“今天夜观星象,知道能发点小财,未曾想却应在你身上。”苏奇大奇:“发小财?我?”吴涯哈哈大笑:“老板来了,自然是老板埋单,我又省了十几元钱。”
  
   苏奇不喝雪花,也不愿吃路边烧烤,自己到旁边的夜店叫了一打蓝带啤酒,两袋牛肉干,拿过来自顾自吃喝了起来。吴涯哈哈大笑:“你还真够小气的,看来这里的帐得我自己付了。”苏奇正色道:“当然!没欠你工资,咱们也没什么交情,凭什么要请你?”
  
   一会儿,吴涯突然站了起来,提着啤酒远远的移向了角落。苏奇一惊,下意识也紧跟了过去,问道:“怎么啦?”吴涯指了指对面,说:“估计很快要打架。”苏奇转头一看,见对面坐着两人,正不停的大声说着话,似乎相谈甚欢,不禁疑问:“会吗?”吴涯笑道:“乐极生悲。”苏奇骂了声“神经”,起身准备过去取回啤酒、牛肉。吴涯一把拉住:“这两人很熟,素质都非常低。其中一人穷困潦倒,另一人稍好。情况稍好的人不停说着话,定是在做思想工作。表面是关心,实则是在嘲笑和羞辱。潦倒的人一直讪笑着,偶尔说一句,意在反抗。人都有个忍耐极限,但说教的人却不知不觉,依旧不停的絮絮叨叨占着小便宜。现在说话频率越快,按事物发展规律,很快就要爆发,动手只是时间问题......”
   话音未落,对面两人已打了起来。说教的人已被掀翻在地,很快爬了起来,跟着往后退了几步。潦倒的人赶了上来,一脚踹翻。说教的人仰身倒在吴涯、苏奇刚才坐着的地方,桌子歪倒,一罐罐蓝带在地上四处乱滚。
   苏奇赶紧拿出手机,吴涯一把按住,问:“干什么?”苏奇叫道:“报警!”吴涯沉声说道:“报什么警!白白浪费警车的油。两人很快就会和好的。”果然没过多久,打架的两人再小小的纠缠了一会儿,然后相互搀扶着,又过去喝起酒来。
   苏奇目瞪口呆,想问什么,见吴涯正得意非凡,咬了咬牙,过去慢慢把啤酒给捡起来。怕对面的继续打架,不敢坐回原位,不得己也走向了吴涯所在角落的桌子。
  
   苏奇喝完一罐,见吴涯得意之色未消,忍不住讥讽道:“你成天注意力只在观察别人身上,还有精力思考其它吗?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还是不是男人?”吴涯苦笑道:“除了这个,我还不知道能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来打发光阴。”苏奇张了张嘴,想继续嘲笑几句,忽然发现吴涯脸色木然,眼神呆板,道不尽的寂寥孤苦之意,心下有所不忍,用手掩住了嘴。见吴涯啤酒快喝光,便开了罐蓝带慢慢递了过去。
  
   几点雨飘过,苏奇站起准备走人,吴涯却一动不动。苏奇咬咬嘴唇,一狠心,坐了下来继续喝酒。半晌,雨慢慢停了,两人虽未成落汤鸡,却湿了大半衣服。苏奇眨了眨眼,问:“你是不是又早判断出雨下不久?”吴涯摇摇头,说:“没有。我不是神仙。”苏奇笑道:“那你刚才还一直坐着?”吴涯悠悠然笑道:“我不想洗澡,不想洗衣服,让老天白白帮个大忙,这样岂不是很好?”苏奇张大了嘴,忍不住打量了吴涯几眼,见脸上已没之前肮脏,镜片上的污渍也去掉不少,再也按捺不住,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酒劲儿上头,苏奇咪着眼睛看了吴涯好一会儿,笑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吴涯笑道:“是,你爹叫你来的,让咱们亲近亲近。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他已经采用了我的方案。”苏奇点了点头,吴涯能推测出这个,不奇怪,便继续问道:“你还知道什么?”吴涯呷了口酒,慢慢说道:“你要升官了,至少副总经理以上。”苏奇笑道:“又怎么讲?”吴涯叹道:“你本在念书,父亲遇上再大的麻烦,也不能耽误你的学业。何况你只是学生,没什么经验,来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可却这样做了,为什么?只唯一一个理由,先把你给拉上船,然后再把你母亲或未婚夫给牵扯进来。唉!这样一看,公司的麻烦估计非常非常大,单凭你爹的实力,远远解决不了。”苏奇一听,猛地站了起来,手上的啤酒罐“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8-12-29
3、
  
   苏奇迷迷糊糊醒转,下意识想爬起来,突觉浑身酸痛,头大如斗,不禁轻轻呻吟了一声,拉过枕头靠上,长长的出了几口气,脑子慢慢开始清醒。昨夜大醉,胡言乱语了半宿,只隐约记得吴涯通知司机送回,其它细节再也回想不起。但心里老缠绕着一问题,不知为何,总让人郁闷不已。
  
   一会儿,赵惠勤敲门进来,见女儿醒了,又气又疼,又怜又恨,点着苏奇的额头唠叨了半天,命保姆端上银耳汤,让醒醒酒。苏奇喝了几口,清凉香甜,沁人心脾,顿时有了几分精神。见母亲正爱怜无限看着自己,放下汤碗,猛一把抓住母亲的双臂,叫道:“妈!我有件事情要问你。”赵惠勤道:“什么事?急吼吼的,跨了天啦?”苏奇张了张嘴,稍一犹豫,低声道:“没什么。”
  
   慢慢到了公司,路过交易大厅时,苏奇不自觉瞧向角落的“值班经理”处。吴涯懒洋洋躺在椅子上,两手交叉,食指有节奏地轻轻相互敲击,瞧着自己正满脸诡笑。苏奇大怒,快步走了过去,用力提了提吴涯的衣领,叫道:“你看看!都多长时间没洗了。要再这样,I fire you!”吴涯微笑着指了指四周,意思同事们都瞧着。苏奇无奈,狠狠拍了拍手,转身欲走。见吴涯贼兮兮满身打量着自己,不禁沉声问道:“你又看出什么了?”吴涯轻笑道:“你例假没来。”苏奇咬咬嘴唇:“你......你怎么知道?”问完,突然觉得自己很愚昧,怎么能跟这肮脏男人讨论这事儿?生怕吴涯那嘴里再吐出什么象牙来,跺了跺脚,赶紧转身快步上楼。
   吴涯哈哈大笑,女人经期只那么几天,要猜没来,十有八、九准,不知那丫头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正暗自着乐,耳边突然传来几声笑:“老伙计,好久不见。”吴涯猛一回头,大叫:“竹竿儿,想死我了!”
   竹竿儿本名郑爽,长得高,身上却没几两肉,因而得了这个外号。郑爽28岁,独闯江湖,年轻有为,不时给别人当项目经理做做工程,大多是土木建筑之类,偶尔染指园林、装饰。人同其名,性格豪爽,在这里很有人缘。
   李姐闻声赶来,拍着郑爽大叫:“竹竿儿,发财了?请客!请客!”郑爽笑道:“财没发成,不过请客倒可以。”见午饭时间已到,叫了几盒盒饭,三人边吃边聊了起来。
   浣花溪公园园林改建,有熟悉的老板接到了部分项目,由郑爽负责,千头万绪,琐事繁多,所以没空来证券公司。
   李姐白了郑爽一眼:“还说没发财?!”郑爽叹道:“发什么财?要做工程也能发财,就不炒股了。对啦,这段时间里,我还去参加了个股东大会。”吴涯喷出几口饭来:“你?参加股东大会?”郑爽踢了吴涯一脚:“怎么啦?看不起我!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性,傻里傻气,土头土脑的,还敢瞧不起人?董事长很和蔼,我提了好几个问题,他都亲自作答,特别耐心,说得也很清楚。我觉得那公司发展前景不错,原先买入这股票是对的。”吴涯苦笑着摇了摇头,人为刀俎,你为鱼肉,对你客客气气,实则是猫玩老鼠,兴致盎然,趣味无穷。正准备奚落几句,忽然发现郑爽脸色忸怩,眼神闪烁,心里不由暗暗奇怪,侧目一看,却是那神秘少女到了。
   少女停在一终端前,假意看着股票,却不时向这边偷瞄上几眼。轻咬嘴唇,慢摇花扇,已没了当初那既惊且惧的神色,脸上竟淡淡泛起了几丝红晕。
   吴涯忍住笑,赶紧低头吃饭。王八看绿豆,这两小狗男女瞬间对上了眼。传说中,男女身旁均有着奇怪的磁场,一见钟情,就是这种难以解释的磁场效应所致。莫非,莫非即将会在眼前发生?
   李姐见吴涯神情古怪,擂了吴涯一拳:“又想到什么了?”吴涯笑道:“犯草。”李姐一怔:“犯草?”吴涯大笑了几声,说:“狗儿到了发情季节,漫山遍野到处找异性交配,俗称犯草。”李姐为人大大咧咧,且早是过来人,对稍带颜色的话本不在意,但毕竟是女儿之身,一听这话,也不由红了脸。抬头见吴涯笑得讨厌,再给了一拳,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叫犯草?”吴涯更是乐不可支:“男女要做那事,就在床上胡乱打滚。狗儿们却不一样,只能在山野田间进行。它们爽了,野草却倒不尽的霉,所以叫犯草。”
  
   不多时,少女袅袅娜娜走了过来,轻声问吴涯:“我......我想开户,可你们这里中午没人,其它时间......其它时间......”吴涯正欲答话,郑爽早在一旁插嘴:“可以办的!可以办的!”说着推了吴涯几把,吴涯咳了咳,赶紧起身去找柜台人员。
  
   办手续时,郑爽似乎很精通业务,不停指指点点。吴涯倒像跟班,在一旁一直讪讪的陪同,满脸堆笑,眼睛和脑子却没半刻空闲。
   少女规规矩矩填上了自己的名字,曹燕。父母要么境界很高,已经返璞归真;要么素质偏低,只能取这么个俗名儿。瞧曹燕那气质,不像出自大户人家,所以基本可判定出生低微。
   写到燕字下面那四点时,手法很奇特。正常的写法是从上到下,然后到头时会稍微回提。曹燕则不然,第一点是从下到上,尖尖的直向上冲,气势凌厉。另外三点虽然是由上到下,但却一刺到底,笔意永不回头。
   看到这里,吴涯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再抬头打量了曹燕几眼,见曹燕露出半颗牙齿,不停咬着嘴唇,腮边隐隐有发狠才显露出的小疙瘩,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写电话号码时,曹燕的数字写得很小,但却很怪。吴涯一看,知道她是做数字工作的,多半为财务。财务写数字时,跟医生开处方一样,那字有种特别奇怪的味道。
  
   郑爽见吴涯老盯着曹燕的笔看,心下着恼,推了吴涯一把,问:“你不忙吗?”吴涯咳咳了两声,知道郑爽不愿自己知道曹燕的电话,便赶紧说道:“忙,忙,忙!我忙得很,我忙着去睡觉。”
  
   手续办完,郑爽给曹燕作起了介绍。一会儿电话委托,一会儿网上交易,一会儿终端操作,忙得不亦乐乎。曹燕似懂非懂,小学生似的,亦步亦趋,也不知道理解了什么。但脸泛红潮,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丫头正极度享受。
   李姐狠狠拍了吴涯一下,低声叫道:“你快看,你快看!竹竿儿泡妞呢。”吴涯笑道:“我不清楚。我要能清楚,就不会天天在被窝里打手枪了。”说着,把饭盒里剩下的饭几口吃完,用纸巾擦了擦嘴,轻轻叹了口气。色字头上一把刀,运气好时,是剃头刀,既免费去掉烦恼丝,又坦然消受;要走了霉运,则是割喉的钝锯刀,不仅让你死,而且让你死得很慢,死的很惨。
   正暗自感概,突然接到苏奇电话,让到楼上去。吴涯稍一沉思,收拾好饭盒,慢慢走向了苏奇的办公室。
  
   苏奇擦着眼泪,见吴涯进来,也不回避,随手指了指,让把门给关死。吴涯陪笑道:“现在好像还不是喝酒的时候。”苏奇“噗哧”一笑,说:“要喝酒才能找你?”吴涯拉过一把凳子坐下,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千万不要跟我谈这个。”苏奇被吴涯看穿心思,心里更烦,白了吴涯一眼,骂了声“小聪明”,接着说道:“我本想问妈妈的,觉得时机不对。到得公司来,见父亲一筹莫展,也不好开口。我没别的朋友,只好找你聊聊。”吴涯一听,站起来就想走人。苏奇早有防备,迅速跑过来给按住,沉声问道:“我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吴涯给了自己一耳光,祸从口出,都怪昨晚逞能多嘴,苏奇不笨,自然能找出很多蛛丝马迹来。
   苏奇架住吴涯的手,柔声道:“这公司本是我哥打理的,现在出问题了,妈妈为什么不管?为什么爸爸要找上我?你知道了什么?跟我说说。我现在一点主意都没有,只你能帮上忙。”吴涯见苏奇泪痕未干,小丫头年轻,没经过什么波折,陡然遇到如此大事,顿时成了没头的苍蝇,只能以泪洗面,不由生起一种怜惜之意。苏奇瞧不起自己,自己那德性,这世上看不起的人本就太多太多,何况她这种身世?再则昨晚一起大醉,苏奇性格豪迈,颇合自己口味。想到这里,吴涯稍顿了一顿,说:“你哥出了大事,闪人了,妈妈居然不闻不问,为什么?我不知道,估计你也不明白。但至少有一点很明显,不单单是你父母的关系不可调和,你大哥和你母亲关系也很恶劣,所以才把你这颗棋子给摆了上来。”
   苏奇脑子一片混乱,似乎想起什么,但却总找不到结论。见吴涯正眼巴巴看着自己,便脱口问道:“我该怎么办?”吴涯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说:“爸爸绝不会害你,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说着,已走到门边,顿足回转头来,盯着苏奇看了几眼,接着说道:“至于妈妈,你当然也不会去难为她。所以这事看来复杂,做起来却很简单。兵来了,当没看见;将来了,你闪就是。随便打打太极即可。”
  
   转眼两周过去,苏奇当上了总经理,似乎很忙,再没跟吴涯往来。曹燕来过一次,来去匆匆,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郑爽倒来了三次,脸色忧郁,心事重重,吴涯跟他虽熟,但也不便过问。李姐天天在,行情不好,也没买卖股票,至于研究,那形容词离她太远,只不停追问郑爽爱情的进展情况。每每此时,郑爽总一反常态,没了平日的洒脱,相反的却不停发火,这让吴涯觉得十分古怪。
  
   这天下午,临近收市,吴涯无事可做,拉过一张报纸盖上脸,正准备小眯一会儿,苏奇突然来了个电话,让到董事长办公室。吴涯眨了眨眼,打了个响指,然后慢吞吞上楼。
  
   苏炳坤远没第一次热情,既没让座,也没给茶,待苏奇关好门后,直接了当问吴涯:“你觉得该如何操作亚纶?”
   吴涯心念电转,知道资金已经到位,但蓉西证券的操盘手们习惯了正常的操盘方式,慢慢建仓,耐心震仓,然后拉高,最后再悄然出货。但现在时间紧迫,要按常规的办,绝行不通,所以才找上了自己,看是否能商量出更合适的办法。可在短时间内,既要建仓,又要震仓,还不能给管理层以明显把柄,一时半刻哪想得出妙招来?于是垂手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苏炳坤绕了过来,拍了拍吴涯的肩膀,说:“半个月时间,既建仓,又震仓。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找到个最佳方案。”吴涯一惊,猛一抬头,和苏炳坤四目相交,心意相通,突然间发现苏炳坤在思维上本就跟自己同一路人,不然不会这么快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苏奇倒犯起了糊涂,问:“我们有足够的筹码既可,只考虑建仓就行,为什么一定非要震仓?”苏炳坤哈哈大笑,指了指吴涯,示意解释。吴涯低声道:“股市上有很多浮筹,闻风而动,追涨杀跌,意志摇摆不定。操盘时,这些都是拦路虎,很危险,不仅在拉高的过程中绊手绊脚,更恐怖的是,在出货的时候,他们比你动作还快。要不清理掉这些,不但会付出过高成本,稍不留神,还可能致命。”
  
   下班后,吴涯漫无目的在大街上闲逛,不经意间到了水电学院门口,心有所感,过了马路,慢慢走进了浣花溪公园。
   公园里有一人造湖泊,略里许开阔,绿树环绕,竹林点缀其间,微风过处,隐隐可见柳丝轻拂水面。建设初期,吴涯像监工似的,隔三差五总过来看看。建成后,更成了这里的常客。可吴涯却从未关注它叫什么名儿,偶尔自己取乐,叫莫愁湖。岂知人心无常,每次从这里回家后,反添不少愁绪。
   吴涯靠着一山石坐下,点上支烟,悠悠然开始吞吐起来。夕阳西下,映得天边血也似红。波光粼粼,金灿灿耀眼夺目,像乐而忘返的游人,伴着细小的浪花,渐行渐远。各色各样的水鸟,或树间停歇,或林间穿梭,或嬉戏水面,谱成了一曲悠扬动听的乐章。
  
   吴涯的眼光突然停留在了一只白鹭身上,从体型和羽毛判断,尚处幼年。小白鹭不停奔波,一见水花溅起,便以为有鱼儿活动,奋力出击,但却往往无功而返。估计下面的鱼儿可乐了,逗你玩呢。
  
   小白鹭终于精疲力竭,返回林间,再也不肯现身。一会儿,一只大白鹭飞了出来,在天空中打了几个转,越飞越高,然后慢慢的折了回去。不多时,又出来盘旋了一番,依葫芦画瓢,越飞越高,再远离了湖面。
   如此几次反复,大白鹭最后一次飞了出来,飞到最高处,突然一下俯冲,迅疾的砸向水面,眨眼间,嘴上已叼上鱼儿,很快飞回了老巢。
   吴涯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来,哈哈狂笑了几声,随手捡起一细薄的石块,斜斜的漂向水面。石块在水面上欢腾的跳跃着,划出一朵朵小浪花,渐渐的没了声息。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8-12-29
4、
  
   次日上午,吴涯找到苏氏父女,详细谈起了自己的战略构想。世道不好,行情低迷,亚纶身为ST,更是沉寂了太久太久,上面累积的亏损筹码数不胜数,这是最鲜明、最典型的特征。基于此,总体作战方针是:一拉二荡三推四砸五稳。第一步,猛力拉升,给人以公司有利好的错觉,吸引眼球,让更多的人关注亚纶。第二步,强力震荡。谨慎者会误以为是摘牌前的回光返照,这能找到很多先例,少亏当赢,容易抛出手中筹码,先解决掉这一部分,然后轻装上阵;第三步,慢慢推高。环境萧条,能炒的股票不多,经过前两步操作,必然引起市场积极反应,一传十,十传百,把套牢太久、本就麻木的股民给拉到市场上来,他们会重新审视手中的股票,天天研究和打探消息,不停琢磨,补仓没那信心,抛空则犹有不舍,进退两难;第四步,疾速砸盘,又快又狠,砸至比现在更低的价位,让心存侥幸者彻底绝望,反正面临摘牌,瘟猪贱卖,能值多少算多少,把绝大部分筹码给震出来;第五步、到了现在,手中累积的筹码已经足够,时间紧迫,底部稍作调整,然后按常规操盘手法一步步慢慢做多,时机成熟后,发出与以色列有大笔订单、预计年底能扭亏的利好消息,股票必受市场热捧,高位出货,易如反掌。这战略百利两弊,建仓、震仓绝无问题,只两点稍差:其一、建仓成本稍高。但亚纶最终结果是扭亏为盈,中国股市讲究概念,到时股价翻几倍甚至十倍也属正常,所以可忽略不计;其二,短期剧烈反复,会引来管理层注意,难免后顾之忧。但ST股票往往如此,见怪不怪,只要行事不太过分,操盘小心,做事保密,公司散布消息谨慎,应无大碍。
   苏奇呆呆的听完,奇怪的看了吴涯几眼,真不知道这人把自己当作了诗人还是漫画家,得提醒他照照镜子去。本想讥讽几句,见父亲表情严肃,终于忍住,赶紧低头喝茶
   苏炳坤冷冷的盯着吴涯,忽然问道:“这就是你给我的方案?”吴涯听其语气不善,心里不停打鼓,点头不可,摇头不是,轻轻拍了拍额头,满脸惊惧的看着苏炳坤。苏炳坤微微一笑,语气居然立刻缓和过来:“可怜人必有可恶之处,原以为这话偏激,现在想来,确实有它的道理。我终于明白,你本来前途远大,却为什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出去。”吴涯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低着头慢慢退出了房间。
   苏奇想说什么,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觉得吴涯虽然幼稚,有随意应付差事的嫌疑,但毕竟他只是不起眼的、可有可无的值班经理,这本不是份内之事,能提出恰当的方案自然好,不能提出也无可厚非,于是跟上吴涯,想安慰安慰几句,突然发觉不能明着顶撞父亲,赶快折了回来,走到苏炳坤身边,轻轻捏着父亲的肩膀,说:“我们再想想,应该能找到好办法来。”
   苏炳坤咪着眼睛,小小的歇了一会儿,然后拍着苏奇的手说:“唉!看来凡事得靠自己。你也长大了,该学着做点事了。”说着,起身走向角落的书柜,找出几页纸,转身回来递给苏奇,说:“这有两篇文章,你好好看看,或许能对你有所启示。”
  
   苏奇回到自己办公室,泡上杯茶,开始慢慢研究起来。第一篇文章写于96年9月,预测年底股票大跌。苏奇打开电脑,看了看历史走势,果然如此,不由暗暗称奇;第二篇文章写于99年3月,预测5、6月间行情飙升,苏奇虽在国外,但也知那时发生了家喻户晓的“5、19”井喷行情,越往下看,越是心惊,突然想起作者来,前后翻了翻,发现两篇文章作者署名一样,臭氧层。
   父亲向来谨慎,这资料一定来源确凿,绝非市上随意编造、炒作人气之笔。想到这里,苏奇从头再一字一字看了起来,发现文中很少数字,逻辑也并不十分严谨,笔风古怪,思维奇特,让人恍恍然似懂非懂。
   苏奇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心里渐渐涌起一种非常奇怪的念头,模模糊糊的,如在梦中。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开始在网上搜索“臭氧层”。屏幕上出现一大堆天文网页,有如山积,忍不住拍了下脸蛋,暗骂自己愚蠢,然后再加上“证券”“股票”的搜索条件。折腾了许久,很多著名网站均没相关新闻,正感失望,无意间在平时经常上的一香港网站搜索起来,里面赫然出现一条消息,日期为2000年10月,说大陆某证券公司被相关部门接管,坊间流传,其中涉及黑社会洗钱事宜,因违规经营之举太多,管理层忍无可忍,终于下决心开始清洗,公司里风头正劲的著名股评家、曾经的各大证券报首席评论员、股民信耐的“代言人”、未经加冕的“民间股市思想家”臭氧层,事发后消失无踪,音信杳无。
   苏奇轻轻摇了摇头,头衔够多、够响的,看其文章,似乎有点内涵,但仅仅两次预测准确而已,也难保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多半浪得虚名,骗骗愚夫愚妇而已,实际怎么样,天知道。继续查了一会儿,见再无过多消息,便关了电脑,把资料扔进抽屉。想起吴涯,今天他受的委屈不小,得去慰问一番,于是慢慢走下楼来。
  
   吴涯睡得正酣,苏奇并没立刻叫醒,拉了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学着吴涯开始不停打量大厅里的股民。一对老年夫妇蹒跚着走了过来,递上一袋水果,说专门买来送给小吴的,让代为转交。苏奇赶快推醒吴涯。吴涯揉了揉眼,大叫:“秦大爷,秦奶奶,好久不见!你们哪里去了?”
   老两口兴奋异常,你一言我一语漫天说了开去。原来秦奶奶年事已高,虽表面只是糖尿病,但并发症却很多,前段时间身体不适,在医院住了一些日子。说完,两人开始不停数落起医院和社保来。
   吴涯连连点头附和,随手打开袋子,见里面有不少梨和苹果,色样繁多,大小各异,上面的小标签显示来自不同地方,知道秦奶奶住院时收得太多,吃不完,做个顺水人情送了自己。老两口节俭一生,什么用度都记在纸上,毫厘不差,自己于他们无利害关系,绝不会无缘无故送上“如此大礼”。
   吴涯找到刀子,正准备给大家削梨,苏奇一把抢过,熟练地玩起杂耍来,眨眼间功夫,已完整的剥下皮,右手提着,一荡一荡的,说不出的俏皮和得意。吴涯“哼”了一声,起身去给秦大爷、秦奶奶沏茶。老两口退休已久,没别的嗜好,只单单爱上了股票。严格说也不叫炒股,一年下来,买卖很难有几次,偶尔一个来回,顶多几百上千股而已。但正常情况下,却几乎天天来这里,不停研究,其乐融融。吴涯打心眼里尊敬他们,总远比无所事事或成天打麻将虚度晚年的老人强去不少。
  
   吴涯倒茶回来,见秦奶奶手里拿着一大堆资料,秦大爷正絮絮叨叨说着股票,苏奇在一旁满脸通红,显见经过激烈争论,不禁心里一慌,赶快拉着秦大爷坐下,说:“她是学生,黄毛丫头一个,什么都不懂,你老千万别跟她计较。”苏奇瞪圆了眼:“你敢这样跟我说......”说着,掩住了嘴,从吴涯手里接过茶递给二老,说自己还小,还得向二老好好学习学习。
   秦大爷呷了口茶,从秦奶奶那里一张张拿过资料来,说这个股份太少,想拉就拉,想砸就砸,猴子似的上窜下跳,很难把握进货出货时机;那支流通股则太多,庄家不好操作,不易走出波澜壮阔的行情。说完,再提起了收益率、市净率之类云云。吴涯连连点头称是,正不知什么时候闪身为宜,突然从耳边传来一娇脆的声音:“研究这些东西有用吗?”
   吴涯回头一看,见是曹燕,微微一怔,赶紧叠声说道:“有用,有用,当然有用!”秦大爷见又来一学生,精神倍增,洋洋洒洒、铺天盖地谈起股经来。
   曹燕小听了一会儿,便没了耐性,来回吞吐着小舌头,满脸焦躁,偷偷打量了苏奇几眼,然后再看了看吴涯,眉头微微一皱,厌恶之情显露无遗,随即似乎发现自己失态,轻声说道:“我还有事,得先走了。”说完,也不跟大家道声别,急冲冲抽身向门外走去。吴涯看着曹燕远去的背影,眼睛向上一翻,手指一曲,正欲弹出,却被苏奇给牢牢钳住。
  
   亚纶连续三天涨停,停牌发出公告,说并无该披露而未披露的信息。李姐不停追问是否有什么内幕,能不能跟风建仓。吴涯佯作不知。秦大爷不以为然,说ST一支,要死了,蹬蹬腿儿而已,一看就知是漫无目的的乱炒,千万别上当。郑爽也盯上了亚纶,几次想跟吴涯讨论讨论,但似乎顾忌什么,最终却没开口。
   复牌后股价继续上冲,李姐心痒难耐,忍不住买进5000股。之后股价剧烈震荡,秦大爷幸灾乐祸,说上套了,李姐顿时没了主张,在第三次回调时忍痛割肉,擂胸顿足,赌咒发誓,以后再碰ST就不是妈生的。
   接着股价再次上扬,李姐傻了眼,却不敢找秦大爷撒野,只不停寻吴涯的不是,说为什么不拦住她,这么一个来回,短短几天里白白亏了上万元。吴涯哭笑不得,只讪讪解释说自己乌鸦一只,并非诸葛之亮,刘伯之温,怎么能随意预知未来。
   风云突变,股价掉头直下,持续三天暴跌,收市时均被上千万抛单死死压在跌停板上。秦大爷来了精神,说这种玩法,简直小儿科,哄哄三岁小朋友尚可,该摘牌终究要摘牌,还炒个什么劲儿。李姐心情也好转不少,暗自庆幸跑得及时,否则可能会面临更大亏损。
  
   这天收市后,吴涯和郑爽一起出了公司,郑爽坚持让吴涯到他工地上看看。吴涯家离那很近,本百无聊奈,也就应了。
   郑爽负责一山头的移植项目,吴涯经常来浣花溪公园,对这里特熟,可苦于没人介绍,很多奇花怪树只知其名,不知其性,见有行家在旁,兴致勃勃开始不停问这问那。
   黄昏时候,工人们叫来盒饭和两箱啤酒,郑爽和吴涯寻一高地坐下,边吃喝,边闲聊了起来。吴涯问钱好收不,郑爽说问题不大,毕竟是政府支持的项目,很少拖帐、赖帐,但老板自己能得到的利润本就很薄,又能给项目经理多少?说着,不停摇头叹气。吴涯见郑爽心情不佳,也没再问。
   郑爽酒量很浅,不多时,脸色开始泛红,突然跟吴涯提起了家事。说父亲得了一场重病,花了不少钱,绝大部分是从一朋友那里借来。一个月之后,那朋友要装修房子结婚,可父亲那是富贵病,还需不停用药,自己收入微薄,正愁怎么把钱给还上。吴涯见郑爽没说父亲具体得了什么病,也不便细问,自己虽穷,几千元还有,于是让郑爽先拿5000去解急。
   郑爽摇摇头,说杯水车薪,远远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一会儿,靠近吴涯耳边,悄声说工程款已经全部到手,都归自己掌管,项目需要较长时间才能完成,很多费用不必立即开支,可以好好利用这个时间差,趁机捞上一把,问吴涯最近有没看好的股票。
   吴涯一惊,知道郑爽绝非混水摸鱼挪用公款之辈,那么多人找他做项目经理,就因这人讲究游戏规则,现老板把钱放在他手上,信任更是非同寻常,生意人大都精明,没长时间的交往和试探,怎会如此草率?如今郑爽却这般行事,奇哉怪也。
   吴涯再回想了一下,父亲重病,郑爽提起时却并没焦急之色。虽说痴心父母比比皆是,孝顺儿孙打着灯笼难求,但按中国法律和道德标准,儿女必需赡养双亲,父母病时,花费再多,自己再穷,也得忍痛把钞票给掏出来,所以往往遇上这种事,子女表面悲伤,实则多为“钱途”心中惶恐,郑爽却为何这样?
   郑爽见吴涯若有所思,轻笑道:“我可以给你10%的利润。”吴涯赶紧摇头,不管郑父病情是真是假,但至少桌面上还得如此提及,这也是江湖规矩。既然朋友父亲病重,本该帮忙,你却趁机揩一把油,让人知道了,必惹不小非议,于是说道:“现在这股市,你我都非常明白,想找能赚钱的,哪那么容易?”
   郑爽喝了一大口酒,正色问道:“亚纶如何?”吴涯哈哈大笑,忙说这股票上窜下跳,很难看清楚,心里却不停嘀咕起来。
   郑爽擂了吴涯一拳,笑道:“要在平时,熟人问起你股票,你不管是否研究过,总会果断说出是该买还是该卖。这次却不同,李姐问你时,你却三缄其口,我想你已经发现了很多奥秘。”
   吴涯一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在桥上看风景,别人乐呵呵却瞧着你。见天窗已经打开,再闪躲已没任何意义,反倒让人小瞧了。苏炳坤当面没采纳自己的意见,给了一番训斥,暗地里却按自己的方案操作,意思很明显,你是外人,社会地位低微,环境又极穷困,很难信任,唯恐走漏了风声,先防上一手,待你明了时,建仓震仓已近尾声,你也无可奈何。他不仁,你又何必对他有义。郑爽人不错,现不管遇到困难是否属实,总归事出有因,先帮帮再说。于是说道:“瞧这手法,后面一定有大戏。”
   郑爽似乎很相信吴涯,也没详询究竟,直接问起底在哪里。吴涯看着远处的“莫愁湖”,见清风过处,水波微澜,悠悠然说道:“跳水运动员比赛时,如果水面平静,只能看到池底,无法判断水面高度,所以采取了一项特别措施。”郑爽不解:“什么措施?”吴涯应道:“有一套造波装置,专门用来制造水波。水波当然不能太大,微微泛起纹路即可。运动员一见,心里就有底了。”郑爽沉思了好一会儿,喃喃的重复道:“是啊,心里就有底了。”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8-12-29
 5、
  
   苏奇虽没过多经管公司,遵照吴涯的意思,在父母之间打起了太极,也没无端过问他们的事儿,但却被个人感情所累,一直睡不安稳。这天迟迟醒来,慢悠悠来到公司,路过大厅时,见吴涯正不知为什么发乐,心情也一下莫名的好转起来,过去在旁边坐下,笑道:“我真佩服你,好像很少有烦心的时候。”
   吴涯“嘘”了一声,用手指了指,示意苏奇往大厅看去。苏奇顺着吴涯的手势一看,见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打电话,个头很矮,体形稍胖,声音听起来暴戾之气极重,正沉声叫道:“......中国是法制社会,你要有问题,可以去找相关部门。”说完,挂断了电话。苏奇没看出什么,说:“大概生意上有点纠葛。”
   吴涯摇摇头,说:“这人是个小老板,跟员工讲话呢,无赖一个。”苏奇“哼”了一声,骂道:“又自作聪明!”吴涯笑道:“生意上要有摩擦,在中国,如果层次较高的,很少直接面对面说通过法律解决,中国人法制意识淡薄,这样说话,只能显示自己幼稚;要是对方素质偏低,更不会提起这个,明着耍赖,欠揍吗?这人多半差员工工资奖金之类的,别人寻上门来,便声色俱厉,吓唬吓唬小孩子们。说得冠冕堂皇,你却能找谁去?劳动部门?13亿人你管得过来吗?何况这几千元的小事。”苏奇稍一思索,这话似乎有点道理,但总觉不太严谨。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种奇怪的想法,欲细寻究竟,却终于模糊一片。再茫然的看了吴涯一会儿,说:“你从来就这么武断?”
   吴涯笑道:“不会。先有假设,然后再不停修正。你再看看他手上的东西。”苏奇抬眼望去,见那人拿着小汽车的遥控锁,正不停摆弄,看锁的造型,想来车的档次不低,便脱口问道:“这能说明什么?”吴涯微笑道:“这人年纪老大了,应早就学会了收敛。财不外露,买了辆小汽车,不会张扬才合情合理,为什么却会这样?”苏奇来了兴致,问:“为什么?”吴涯眨了眨眼,说:“他第一次在这里出现,估计没炒过股。现在股市这么差,却来了,为什么?只因他现在情况窘迫,已谈不上什么大富大贵,前景也不太妙,没别的路走,就想着另辟蹊径,在股市上看是否能发点财。玩弄锁匙,倒不是向外人炫耀他有高档汽车,只下意识的不停给自己心理暗示,老子也曾经富有过,并不是碌碌无为之辈。”苏奇忍俊不禁,说:“没你这么乱推理的。”
   正说着,那人再接了个电话,没讲几句,便吼道:“什么!要2000?什么破手续,要这么多?不办了!政府部门都是吃人的,小心我告它!”吼完,狠狠的关了电话,脸色发紫,不停咬着牙齿。没一会儿,又接到电话,一接通便直叫:“哎呀!说不行就是不行......哎呀!最多一千,不干就算了!他们还不都拿进私人腰包里的,这点也在乎,太小气了!”说着,又挂了电话,想了想,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回拨了个电话,说:“给1500行了,另外请他们吃顿饭,就平时我们经常去的那家餐馆,打八折的那个。他们是大爷,你客气点儿......这样一算,也差不多到2000了,各方面都说得过去。”
   苏奇拍了拍吴涯的手,也明白了这人处境,恐怕情况确实比较糟糕,止不住笑道:“又被你蒙对了。还看出了什么?”说时,中年人在大屏前找位置坐了下来,双手插在两腿之间,脸上兀自泛着红,一副很无辜受尽委屈的样儿。吴涯见了笑道:“这人来自农村,是个不折不扣的土包子,但文凭不低,可能也是酸博士。”苏奇听出了吴涯的嘲讽之意,给了吴涯一下,问:“你又怎么知道?”吴涯笑道:“天气很热,这里虽有空调降温,但总不至于让人觉得寒冷,他却把手插在腿间,应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按年龄估算,那时农村条件艰苦,冬天无法御寒,这是常见的保暖方式。”
   苏奇听得云里雾里,低声骂道:“什么污七糟八的,还真把自己当诸葛了?”吴涯摸了摸鼻子,说:“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声叫嚷,缺乏基本教养,这种人,城里虽也偶能见到,但却很罕见。在那时的农村,家里孩子众多,能养活已算不错,哪能想到什么教育?更何况父母大都识不了几个字,就算想教,也无从教起;再说花钱如此德性,纵然遇到困难不小,但毕竟经过一番富贵,按常理论,本不会如此在乎些许小钱,说明小气吝啬来自天性。小市民们虽也诸多贪婪小财之辈,但成长环境不一样,注重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心里虽如此想,却很难在嘴上给说出来。农民终其一生,脸朝黄土背朝天,特在乎自身手上那一亩三分地,你要不小心惹上了,一定得跟你拼上老命,这人表现犹为明显。”
   苏奇开始不耐烦,问:“那怎么又说文凭不低?”吴涯笑道:“这样一种人,以前怎么发的财?做常规生意?很难想象。走私毒品之类的作奸犯科?瞧他吓唬孩子那色厉内荏的样儿,必没胆量。再者动则提到法律,酸腐之极,读书不多的人不会这样。中国对博士创业有很多优惠,这人智商应该很高,被他钻了空子,于是发了点小财。”
   苏奇终于忍耐不住,站起身来准备走人,吴涯赶快拉住,说:“很快要吵架了,得你来处理。”说着,努了努嘴。苏奇转头一看,见中年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挨着秦大爷、秦奶奶坐下,似乎在讨论股票,便踢了吴涯一脚,骂道:“你又犯什么神经!”吴涯低声道:“这人小孩子脾气,受委屈了,觉得很孤独,所以才下意识与人攀谈,以找心理安慰。秦大爷所知不多,却很把自己当回事,性格执拗,又太过罗嗦。这人心高气傲,找避风港湾不成,反被别人骑在头上撒野,情商偏又极低,且刚遭遇‘奇耻大辱’,不发飙才怪。”
   苏奇甩开吴涯,气冲冲就往楼上走去,突然听到一声:“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回头一看,正是那中年人在说话,语调虽不高,但却让人能明显感到胸中恶气,于是停了脚步,看看究竟是否吵架。
   中年人却住了嘴,究竟为什么“不能这么说”,估计也没想起缘由,盲目否定,只看不惯秦大爷那态度而已。秦大爷不知不觉,继续滔滔不绝讲起摸索已久的“理论”。中年人脸色慢慢开始变青,几次想说什么,却没开口,想起身闪人,又怕失了风度。不一会儿,终于叫了起来:“哎呀!你好像什么都懂!”秦大爷一怔,呆呆的不知该说什么。秦奶奶火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好好跟你说话,平白无故生气干什么?”中年人叫道:“你们要那么有本事,早发了大财。都这么老了,还不到处旅游旅游去?”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吵了起来。
   苏奇回来抓住吴涯,问:“现在怎么办?”吴涯笑道:“你递张名片给那中年人,随便搭讪几句即可,保证很快没事。”苏奇不明:“你是值班经理,这里出事了,凭什么要我去?”吴涯叹道:“他瞧不上我的。我要过去了,只是火上浇油。跟老太婆拌嘴正愁丢人,不趁机向我撒野才怪。你那么漂亮,气质脱俗,又是总经理,你要去搭理他,他必定顾及自己身份,怎么还会再吵?”
   苏奇觉得有理,赶紧过去拦住中年人,说过几句客套话后掏出名片递上。中年人接过瞧了瞧,嘟哝着再小声声讨了秦奶奶几句,虽然脸还红着,却已讪笑着跟苏奇闲谈了起来。不一会儿,也摸出名片给了苏奇。苏奇一看,上面写着新奇迹公司总经理向东方,“总经理”下面赫然印着“博士”两字,不禁脸色大变,猛回头向吴涯瞧了去,心里翻江倒海,嘴唇不停颤抖,恍恍惚惚不知身处何地。
  
   第二天上午,向东方来开了户头。李姐见了,拉着秦大爷低声道:“还新开股东账户呢,保证从来没玩过股票,居然敢跟你犟嘴。”秦大爷轻“哼”了一声,悠哉游哉自顾自看起报纸来。
   向东方办完手续,往四周看了看,在秦大爷、秦奶奶身上停留了几眼,脸色一变,狠狠咬了咬牙。接着在大屏和终端处转了一圈,忽然见到角落的吴涯,便慢慢的走了过来,搭讪道:“值班啊?”吴涯点点头,心里不自禁有些害怕。这种人最难缠,能躲则躲,要躲不掉,只能动用最原始的暴力解决,现在自家门口,总不能乱伸拳头。
   向东方甩了甩手,故作潇洒的笑着问道:“有没什么合适的股票?推荐一下。你是行家,肯定很有研究,以后得多向你讨教。”吴涯赶紧摇头,说:“仅仅打杂而已,对于股票,我是一窍不通。”向东方迅速变了脸,低声道:“不可能哟。”说着,又开始咬牙,扭头不知再看了几眼什么,再转头回来对吴涯讪笑道:“你忙你的,我先熟悉熟悉。”
   向东方走后,吴涯长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坐下正准备看报,苏奇这时走了过来,见吴涯狼狈,忍不住笑道:“瞧你那德性,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笑完,说父亲有请。
  
   苏炳坤见了吴涯,并不说话,立刻甩过一条大中华。吴涯眼光闪了闪,大刺刺的取出支烟抽了起来。苏炳坤微笑着看了吴涯一会儿,随即递给一张支票,说:“去买套干净衣服。”吴涯接过一看,5万,不由喜出望外,笑道:“要买3块钱的内裤的话,得近两万条。我那房子太小,还不知道往哪里搁。”苏奇吓一大跳,怕父亲发火,不停给吴涯使眼色,让不要得意忘形。苏炳坤却哈哈大笑:“3块钱的内裤也太便宜了些。便宜没好货,穿起来容易出问题。要买,至少也得买3块5的。”
   吴涯乐呵呵很快离开,苏炳坤摇摇头,笑着连骂臭小子。苏奇见父亲一扫长时间的阴霾,心情似乎很不错,便也笑道:“是够臭的。您可不知道,他那一身脏衣服,起码两、三周没洗了,稍一靠近,就能闻到浓浓的汗臭味。”说到第二个“臭”字,突然间脑子灵光闪现,连日来缠绕在心里的结一下打开,颤声问道:“吴涯就是......吴涯就是臭氧层?”苏炳坤不置可否,眯着眼往靠椅上一躺,不久便沉沉睡去。
  
   周六黄昏,吴涯身着T恤、短裤,穿双拖鞋,提瓶啤酒在大街上闲逛。苏奇来了电话,说有东西相送,让到一茶楼前碰头。候了半天,吴涯没拦成的士,不得已只得挤上了公交。
   迟迟赶到,苏奇早等得不耐烦,骂道:“乌龟啊?这么慢!”骂完,上下打量了吴涯几眼,惊叫道:“你就这样出门?”吴涯笑道:“取礼物而已,又不是去当新郎官,难不成还要花红柳绿打扮一番?”正说着,突然张大了嘴。远处缓缓过来三人,其中有久已不见的老上司、蓉西证券前掌门人、苏奇的大哥苏玮。
   吴涯情知被骗,欲走不能,正想苏奇要干什么,苏玮却很快走了过来,非常热情的拥抱了一下,说老朋友好久不见,心里怪惦记的。吴涯暗暗好笑,之前从未深入交往过,“朋友”二字又从何说起?要肉麻大家肉麻,看谁先吐,于是也说太长时间没聆听领导教诲,发觉最近退步了不少。
   苏玮介绍起旁边一人,叫彭谦。这人吴涯认识,蓉西证券的第一大户,人称彭大款,也叫彭小鸡,概因身材又矮又瘦的缘故。平时没打过招呼,吴涯只能装作不识,连称“彭总好!”,边叫,边伸出了手。彭谦不理,随意点了点头,便掏出支烟抽了起来。吴涯笑着自然的缩回了手。
   苏玮看了苏奇几眼,让介绍另外一人。吴涯大奇,见那人戴着眼镜,年龄30左右,身材欣长,英俊挺拔,嘴角始终带着颇具亲和力的微笑,心里一下雪亮,必是苏奇的未婚夫无疑。
   苏奇不睬苏玮,苏玮只得自己介绍,说准妹夫叫唐智盛。吴涯不知怎么称呼,想来大概是做生意的,估计至少也是个什么总,便笑着叫了声“唐总好!”。唐智盛主动伸出了手,忙说幸会。
  大家商量到哪里吃饭,苏奇看着吴涯的扮相皱起了眉头,嘟哝着道:“还能去哪里!”随即说了个地方,然后钻进唐智盛的奔驰,两人先走上一步。
   苏玮没了烟,让彭谦在他那宝马里先看看漫画等着,边玩笑了几句,边搂着吴涯的肩膀到了一杂货店。店里一8、9岁的小姑娘正做作业,见客人到了,叫了声妈,没人应,便自己走了过来。苏玮递上一百元,说买两包娇子。小姑娘伸手接钱,苏玮的大手趁机在下面从小姑娘手背慢慢摩挲着滑过,小姑娘不知不觉,转身赶紧找烟找钱。吴涯一见,慌忙闪出店外。此人品行如此不端,以后远离为妙。要想做事,必先做人。虽说做人的标准根据时空变化各有不同,但很多东西绝对一致。弑父淫母,恋童诱童,人人得而诛之。蓉西证券到如此地步,固然有大环境等诸多因素作祟,但跟苏玮这人性格、素质必有极大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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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回来上车,苏玮坐了后座,吴涯小马仔一个,自然坐了副驾。刚一坐稳,便听苏玮笑道:“让你看漫画,你还真看。什么书?......咦!哈弗商学院教程,我妹妹就那里读书的。”吴涯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苏玮正翻彭谦的书,书的封面上印着大大的哈弗两字。
   彭谦叫道:“真的假的?你妹妹这么有本事?”吴涯抬头扫了彭谦几眼,见其惊讶之态明显做作,心下顿时了然,这人早知苏奇来历,现她成了蓉西证券的总经理,应有事相求,才想到这样的讨好方式。不禁暗叹这人善于专营,发财并非偶然。再转念一想,他既知苏奇在哈弗读书,这样做,一是拍马,二是想彰显自己学识,苏奇是真资格的,三两下一谈,还能不知道底细?反倒给小瞧了。所以这人勤恳态度虽值得称道,做事能力却另当别论。至于内涵,满壶全不响,半壶响叮当,多半是个附弄风雅的草包。
  
   三人赶到时,苏奇、唐智盛已点好了菜。这是一家海鲜店,在成都只能算中下级别,概因苏奇考虑吴涯的身着缘故,要在沿海,那绝入不了流。对苏家来讲,价钱似乎便宜得离了谱,所以菜也随便乱点,满满的一桌,什么花色都有,也不管是否能消化掉。
   苏玮哈哈大笑,说肚子饿,抓起一只螃蟹就开始动手,突然讪讪的放下,满脸尴尬之色。吴涯稍感奇怪,转眼一看,却是苏炳坤到了。
   原来下午苏奇和唐智盛在茶楼喝茶,悠然的过着二人世界。苏奇一直觉得唐智盛虽然优秀,对自己也不错,但总感觉有些欠缺。见晚饭时间已到,突然想起吴涯,这脑子不知什么构造,很古怪,看人似乎总有独特之处,于是给骗了来,看能在唐智盛身上发现什么。大哥突然回了成都,说好久没见妹妹、妹夫,定缠着一起吃饭,没曾想却带来了彭谦。
   准小俩口正忙着点菜,苏炳坤给了唐智盛一个电话,说了点事儿,谈话间却知吴涯也来了,想苏奇聪明伶俐,既得知吴涯臭氧层身份,女生外向,现唐智盛正忙着另外创业,叫了吴涯来,定是看能否给点合适的建议。晚上本无事,于是也想过来听听。岂知苏奇只是小女儿心态作祟而已,这样一个误会,倒让苏奇哭笑不是。
  
   苏炳坤见气氛沉闷,突然眨了眨眼,问吴涯:“去买了内裤没?是3块的还是3块5的?”吴涯笑道:“正去呢,却被苏奇......苏总叫了来。地摊老板可倒了霉,白白损失一大笔生意。”苏炳坤哈哈大笑,说:“来,大家猜猜吴涯现在身上内裤的价钱,偏离最远的罚酒一杯。吴涯,你可不得说谎。”
   彭谦见吴涯这德性,穿的绝不会讲究,能有多便宜就买多便宜,但不知现在市上究竟会便宜到哪种地步,稍一思索,猜10元;苏玮本想说几毛、一元,见父亲在,不敢随便玩笑,便说15元;唐智盛出于礼貌,虽明知吴涯不会穿得高档,但还是道出了50元的“天价”;苏炳坤不停的笑,死死咬定3元。大家猜完后,都等着苏奇的答案。苏奇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没穿!”吴涯一愣,脸慢慢开始发烫。苏奇见吴涯神色,情知无意间已经猜中,不由又惊又惧,惊的是自己好像很了解吴涯;惧的是自己为什么那么了解吴涯。回想这段时日,事情繁多,心绪也乱,眷恋唐智盛很少,虽也时常牵挂父亲,但却突然发现闲暇时更多的是在琢磨吴涯的诡异行径。想到这里,莫名有几丝红晕上脸,赶紧叫服务员拿醋。
  
   气氛缓和后,大家有一句、没一句闲谈起来。苏氏一家四口是主,彭谦、吴涯是客,吴涯身份卑微,自不能说话太多,彭谦一时便成了席间主角。
   慢慢的,忽然聊起了327国债期货事件。(注1。望不熟悉的朋友仔细看看注释,这是小说的一关键引子。)彭谦口沫横飞,说万国如何执意做空,中经开人才如云,大有研究,如何又稳健做多。虽没夸自己未卜先知,但却大肆渲染在先失误做空后,反复详细论证,觉得财政部提高保值补贴率势在必行,便果断做出决定,空翻多,不仅挽回损失,还小赚了一笔。说到最后8分钟震惊中外的砸盘,万国高层们如何拍案而起,如何恼羞成怒,更是犹如亲临,似乎管金生的所作所为都曾得到他的指示一般。
   唐智盛那时还是学生,没亲历过,却无数次听太多人提及,知道彭谦所言不实之处甚多,但依然始终保持微笑,偶尔还点头应和。
  苏奇长期在国外,并且年幼,虽有所耳闻,但大多细节不清楚,一开始兴致浓厚,不停询问,后见彭谦似乎知道太过粗略,也就住了嘴。
  吴涯暗暗好笑,那时为何要再提高保值补贴率,财政部尚且给不出足够理由,中经开又如何能研究出?中经开既然“人才如云”,也没结论,你彭谦“详细论证”又从何说起?那只是上帝打了个盹,开了中国老百姓一个美丽的玩笑而已,其中究竟,恐怕只他老人家能知道。你彭谦因此发了财,要么瞎猫碰上了死老鼠,要么靠内幕消息得来,跟你那聪明的大脑绝无关系。于是听了几句,就不再理会。见酒是上佳的茅台,很久很久未尝如此美味,便不停喝了起来。
   苏炳坤接管蓉西证券不久,跟彭谦有过几个照面,但均没深谈过。今日一见,方知其只不过是一粗鄙之人。想到他是大客户,也没刻意打断。见吴涯自斟自饮,随意问道:“你那时在干什么?”
  吴涯用手擦了擦嘴,笑道:“那时我刚毕业,隔壁公司的胖丫头老在面前晃悠,搞得心痒痒的,成天嘀咕该送玫瑰呢还是该送狗尾巴花,没闲工夫管327、427什么的。”说完,向苏玮眨了眨眼,想必这色鬼定会展颜一笑。未曾想却见到苏玮脸色有些发青,不由吃了一惊。国债期货,那是很久远的事了,你紧张什么?下意识再向苏炳坤看了去。苏炳坤似乎注意到吴涯的表情,瞧了儿子两眼,再转头冷冷的盯向吴涯。吴涯心中一凛,知道蓉西问题的症结大概跟国债有关,这事非同小可,多知道一分,给自己和苏家就多带来一分威胁,于是赶紧低下了头,喝酒为要。
  
   见彭谦说国债累了,苏炳坤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问彭谦现做什么。彭谦一下又来了兴致,说正办公司呢,风险投资,都半年多了。微波识别,非常非常高的科技,不仅国内首创,国际上也属一流。自己还上电视宣传过,引起强烈反响。发展不错,正继续扩大引资,各方正在洽谈。
   苏奇是学术行家,不时在关键点问上几句。彭谦勤恳,确曾努力研究过,回答得倒也中肯。唐智盛对中国的风险投资了若指掌,偶尔掺和两句,颇显不小功底。吴涯边不停喝酒,心里边不停感叹。这些人能到今日地步,固然有环境原因,但跟自身努力也不无关系。自己无所事事,成天借酒卖醉,不学无术,穷,自然有穷的渊源。
   彭谦接到电话,起身离席走了出去。苏炳坤看着吴涯笑道:“听苏奇讲过,你很会莫名其妙的推理。现听了彭总一番话,你倒说出一点预测来,要能正确,我敬你一杯。”吴涯谦虚了几句,既来之,则安之,虽不用刻意表现,但总不能只喝酒不说话,便笑道:“彭总跟技术方应有矛盾。”苏奇插嘴问道:“为什么?”吴涯叹道:“风险投资讲究诚信,可诚信那玩意儿,中国人早就没了,所以这行业才在中国举步维艰。现彭总的公司已开了这么久,看看他的......看看他的性格,投资、技术双方即使没决裂,吵闹却多半是有的。”
   苏炳坤看着苏玮示意回话。苏玮讪笑道:“技术人员一大半已到了深圳,准备另立山头。”苏炳坤冷冷的看了苏玮几眼,倒满酒,向吴涯举起了杯,苏玮赶快抢过替父亲一口喝下。吴涯心下了然,彭谦、苏玮狼狈为奸,搞什么风险投资之类的,说白了,就想把一破公司弄上市。彭谦用哈弗教程这种小伎俩巴结苏奇,用意也在于此。但苏玮却从未把实情向父亲提过,或许有什么金钱回报,或许也很简单,只想自己做点事而已。
  
   唐智盛接到父亲电话,谈了几句,不停点头称是,然后说苏叔叔也在,把手机给了苏炳坤,诚惶诚恐看着,似乎想听听什么,突然察觉苏奇、吴涯在旁,迅速恢复了那雕刻般的亲和力的微笑,向吴涯敬起酒来。
   吴涯喝完,识趣地说了声上卫生间,然后到外面悠悠然点上了烟,心里又开始着乐。这世道,年轻有为的很多,但唐智盛绝对不是。要自己创业发了大财,即使再孝敬尊重,对父亲也不会有太多畏惧,那是人性,自己底气足,再是父亲,谁又怕了你什么?
  
   回来时,彭谦、唐智盛正热烈讨论着股票型基金。吴涯从谈话中得知,唐智盛最近一直在努力做这事,一时不明股市低迷,他怎么会突发奇想搞起了这个。
   苏奇间或插着话,看得出对这类基金研究很深。苏炳坤不停点头,对女儿的表现颇为自得。苏玮几次想插嘴,看了看父亲,终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吴涯所知甚少,听了一会儿,太多东西不能领会,也没再细听。怕茅台被别人喝光,趁他们说话之际,有一杯、没一杯往自己嘴里胡乱灌去。
   到了后来,彭谦江郎才尽,该说的都说了,也没了言语,席间立刻成了唐智盛、苏奇两人的舞台,你来我往,时而赞同,时而争论,各自大显神通。苏炳坤一直笑眯眯看着,甚感欣慰。
   吴涯突然笑出声来。苏炳坤有点奇怪,问:“笑什么?”吴涯再笑了几声,说:“你要想当外公,估计得等不少时日。”苏炳坤也笑了,问:“为什么?”吴涯笑道:“看小两口这样,多半会为了一件事从公司讨论到家里,从家里讨论到床上,哪还有时间做别的事?”
   苏奇红了脸,作势要打,苏炳坤赶紧拦住。吴涯止不住的乐,突觉小腹酸痛,这级别的餐馆,想来厕所里很难保证有纸,伸手便往桌上抓去,小竹兜里的餐巾纸却没了,不禁暗自奇怪,刚让服务员给添上,怎么这么快就用了个精光?来不及细想,到隔壁桌取了纸,往洗手间匆匆而去。
   苏玮看着吴涯的背影,问苏奇:“这人好怪,说话很嚣张!以前倒没听人提起过。”苏奇和父亲对视了一眼,说:“习惯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还能怎么样?总不能为了几句话开了他。”说着,突然想起一事,问:“值班经理到底职责是什么?既然是值班,就不会是固定一人,怎么回事?”苏玮笑道:“公司扩张时,招聘了很多人。吴涯在证券公司干过,也进来了。先呆在中户室,跟人讨论起股票时,老反了方向,得罪了几个客人,也博来个乌鸦的绰号。后来生意......后来生意不大好,公司精简了些,人也有了多余。想到大厅没人打理,便让每个部门派人轮流值班,所以才有了‘值班经理’这名头。试行一段时间后,大伙儿嫌那里既劳累又讨不了好,都不愿去,吴涯倒满不在乎。反正他在中户室早已臭名昭著,就让他一直‘值班’了下来。”
   几人听了大笑。吴涯三两下标枪完返回,从邻桌顺手拿过一小竹兜餐巾纸,边往桌上搁,边问笑什么。苏奇见报仇机会来了,添油加醋把哥哥的话给重复了一遍。说毕,大家再一通笑。唐智盛边笑,边取过一叠纸,拿起一张擦起嘴来,剩下的则顺手装进了裤袋。吴涯见了一怔,也跟着哈哈大笑了几声,端起酒,仰头一干而净。
  
  
  (注1:95年沪市的327国债期货事件。上交所在93年10月25日向公众开放国债期货交易。最初,未被投资者所认识,市场规模较小,行情波动不大。94年10月,人行提高3年期以上存款利率和恢复存款保值贴补,国库券利率也同样保值贴补。保值贴补的不确定性为炒作国债期货提供了空间,大量机构投资者由股市转入债市,国债期货市场行情火爆,成交迭创新高,市场规模急速扩大。多空双方对峙的焦点,始终围绕对327国债期货品种到期价格的预测。92年3年期国库券到期的基础价格已经确定,为票面价值100元加上3年合计利息28.50元(年息为9.50%),合计为128.50元。此外,其到期的预测价格还受到保值贴补率和是否加息的影响,市场对此看法不一。多空双方在148元附近大规模建仓(空头主力为上海万国证券公司,领头人为管金生,简称万国;多头主力为中国经济开发实业总公司,简称中经开。)327品种未平仓合约数量逐渐加大,市场潜伏的危机一触即发。95年2月23日,万国在收市前8分钟内抛出1056万口卖单,这相当于327国债期货的本品——92年国库券发行量的3倍多,并将327国债期货价位从150.30元打压到147.50元,希望以此来减少其已持有的巨大空头头寸的亏损,这完全是一种蓄意违规行为。为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上交所宣布最后8分钟交易无效,从2月27日开始休市,并组织协议平仓。最后,万国等有关违规当事人受到严处。5月18日,鉴于我国开放国债期货市场的条件尚未成熟,国务院决定暂停国债期货交易。)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8-12-29
7、
  
   新官上任三把火,苏奇倒没那么俗,推迟了很长一段时间,到现在,才发了一道诏令,要求男职员也统一着装,下黑上白,外加黑色领带。以前苏玮当政时,只让女职员打扮成了空姐,说是为了展现公司对外形象,实则自己喜欢而已。至于男人,臭哄哄的,那形象不要也罢。坐了飞机不少,可终究一个空姐没能捞上,于是才有了这主意。从那以后,夜里到底拔了多少空姐服,自己心里也没数。
   这规矩绝不能违反,吴涯也只得好好装扮起来。服装是公司的,可50元的皮鞋却得自讨腰包。看着钞票被胖老板娘无情没收,吴涯心痛不已,一不做,二不休,要花就花个痛快。剪头也没找那只要3元的街边老头,反去了有“美容美发”招牌的正规理发店,留了个时髦的方脑壳。得知要收8元时,又开始后悔,摩挲着找回的两个铜板,牙一咬,到眼镜店全给花光,买了块擦布,认真的把眼镜给清理了一遍。
   想苏奇刚实行新规,其它多半也会抓紧。怕上班迟到,夜里没敢喝酒,早早的便上了床。未曾想却打乱了生物钟,再加无酒精发力,且没女人折腾,反倒迟迟不能入睡。
   一觉醒来,已早上9点半有余,心急火燎赶到公司时,苏奇却早已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吴涯涎着脸皮笑道:“昨晚看星星去了,老觉得牛郎和织女不会真心相爱。你想想看,就那么巴掌大的距离,一个跨步就到了,为什么要一年才见一次?多半瞧对方不顺眼。搭什么鹊桥之类的,就怕别人误会他们不幸福而已。就这么琢磨来、琢磨去,一夜无眠,所以才......所以才......”苏奇冷笑道:“罚款100。”
   吴涯讪讪的坐下,愁眉苦脸正不是滋味。李姐赶了过来,围着吴涯转了几圈,再拉了拉吴涯的领带,叫道:“天啦!你们快来看看,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麻友闻声而来,虽跟吴涯不熟,但第一印象却非常深刻,知道爱开玩笑,便也跟着耍猴似的叽叽喳喳闹了起来。
   吴涯忽然笑道:“李姐,老公发大财了?请客哟。”李姐一下呆住。麻友惊问道:“他老公刚赚了几十万,你怎么知道?”吴涯笑道:“咱们老总在,李姐只管自己瞎开心,却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就明白了。”麻友乐了:“我们几人,打的是1、2、4、8,100起底的,十几圈下来,输赢两、三万很正常。也可能是李姐打麻将赢了钱才得意忘形,为什么却偏说是老公发了财?”吴涯笑道:“既然输赢很正常,今天赢了,明天又输了出去,都习惯了,有什么好得意的?一定是老公有了出息,眼睛自然就很快的长在了头顶上。”李姐红了脸,笑着就往吴涯脸上揪来。苏奇赶紧护住,轻轻推开了李姐的手。李姐一愣,和麻友对视了几眼,抿嘴一笑,极为古怪。
   吴涯正琢磨发生了什么,秦大爷、秦奶奶提了个罐子来,往桌上一搁,说:“昨天晚上,我们老两口打牙祭,炖了鱼头汤,突然想起了小吴。这孩子!估计很久没有开荤,就多准备了一份,早上热了给带来。快!赶快趁热喝下。”吴涯连声道谢。老伴儿俩乐呵呵离开,到大屏前坐下,又开始研究起了股票。
   李姐低声笑道:“你还挺有人缘的嘛。”吴涯叹道:“不是我有人缘,是沾了他们孙子的光。”麻友插话道:“孙子?”吴涯苦笑道:“是啊,老两口节俭惯了,又无事相求,白送我东西干什么?定是孙子到了家,东西做多了,吃不完,所以我才有了口福。”李姐不以为然:“也可能自己做多了,也可能是朋友和子女来了,为什么偏偏是孙子?”吴涯笑道:“他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自己做多?你信?!朋友?看他们的言行,那是基本没有的;子女?哈哈,都长大了,父母疼是疼,但却未必能做什么好吃的,就算要做,也知道份量。只有孙子,隔代亲,老年人就唯恐他们穿不暖、吃不饱,什么都多多益善。”
   几人将信将疑。吴涯笑道:“来,赌一把,5元。”几人异口同声道:“好!不过5元太少,100。”吴涯犹豫了一下,咬咬牙,终于也应了。李姐到老两口旁边坐下,闲聊一会返回,不停向吴涯推攘起来。苏奇皱了皱眉,架开李姐,问:“猜对了?”李姐连连点头,说:“外孙女昨晚来住了一宿,好不容易的,老两口可乐坏了。”说着,大方的掏出100元,想揪吴涯的脸,看了苏奇一眼,抿着嘴笑着走了。麻友吃吃的笑,掏出100放下,随即也回头离开。苏奇准备找钱,想了想,说:“刚才罚款100,咱们打了个平手。”
  
   两人拿过几份报,边看,边偶尔闲谈几句。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定饭,才知已到中午。苏奇伸了伸懒腰,说:“唉!时间过得好快。想吃什么,我给你顺手捎来。”正说着,听到有人招呼:“苏总,在忙呢?”苏奇抬头一看,见是向东方,赶紧站了起来。
   寒暄几句后,向东方问是否有合适的股票推荐,苏奇连连摇头,说刚从学校出来,正学呢。向东方这次倒没变脸,笑了笑,神色略显尴尬。瞥了旁边的吴涯一眼,轻轻咬了咬牙,说四处看看,然后转身走了。苏奇拍了拍胸口,低声叫道:“好可怕!”叫完,出大厅买饭。
   不多时,大包小包带了回来。吴涯哑然失笑,边忙着腾地方,边问:“能吃完吗?”苏奇笑道:“你大男人一个,还吃不下这点东西?!”吴涯叹道:“正减肥呢。”苏奇睁大了眼:“你减肥?”说着,放下饭盒,从兜里掏出一镜子,让吴涯自己看看。吴涯往镜里一瞧,吓一大跳,叫道:“我什么时候变这么瘦的?”苏奇白了一眼,说:“你天天大醉,只是满脸浮肿而已,还以为真胖?”吴涯苦笑道:“昨天称体重,110,还当秤不准,原来这样。”苏奇有点吃惊:“110?我都100了,你还是男人吗?”吴涯笑道:“你高我那么多,很正常。”苏奇嘟哝了声“是吗?”然后站了起来,自己打量了下,问:“我会比你高很多?!”吴涯见苏奇似乎比平时矮了一截,大感奇怪,往下身看了去,见穿了平底鞋,忍不住笑道:“你怎么穿起了这个?”苏奇随口问道:“好不好看?”然后说是妹妹的鞋,觉得漂亮,就偷了穿来上班。说完,见鞋子跟衣着色调不大般配,撅了下嘴,似乎想起什么,红晕很快飞上脸颊,忙说饭菜冷了,低头赶紧吃了起来。
   吃了一会儿,抬头见吴涯看着大厅发呆,也跟着望了去。曹燕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吴涯的眼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转。苏奇心下不快,讥讽道:“色鬼!”吴涯苦笑道:“她在看你家的亚纶。”
   苏奇见曹燕站在一吊屏前,相邻几个吊屏轮番显示的是跌幅前10名股票的走势。亚纶跌了近6%,排在倒数第5。哪一吊屏出现亚纶的走势,曹燕的目光就转向了相应的吊屏。想了想,叹道:“亚纶走势这样,被人关注也很正常。”
   吴涯突然笑道:“现在大厅里没几人,你猜向东方会不会上去搭讪?”苏奇摇头说不知,吴涯却坚持肯定会,苏奇沉思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想通,问为什么。吴涯笑道:“向东方在办公司,本可在网上看行情,要下单,既可用电话,也可用网上交易系统。为什么却来了?心里一直没底,想从别人那里打听股票而已。”苏奇不以为然:“那只是个小姑娘,能知道什么?姓向的怎么会那么幼稚。”吴涯悠然笑道:“向东方虽特别自大,但又特别自卑,现情况糟糕,又不通股票,那是逢人就一定要问的。”
   说时,向东方已靠向曹燕,慢慢开始搭讪。曹燕一言不发,爱理不理。苏奇问:“会不会吵起来?”吴涯笑道:“不会。”苏奇正色道:“那姑娘这态度,按向东方的性格,定会生气。”吴涯直摇头,说:“他死爱面子,就算怒火中烧,也绝不会跟小丫头表面见识。还有,曹燕很快就会答话的。”苏奇不明,吴涯接着说:“曹燕也在上班,大老远来了这里,也想跟人交流,见有人上门,怎会不理?开始这样,只是姑娘家矜持,怕跟陌生人说话而已。”
   话音未落,曹燕开口说道:“是,我很看好亚纶。跌太多了,一定会有反弹。”向东方再看了一会儿,张了张嘴,却没说话。苏奇问吴涯:“你这么本事,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吗?”吴涯笑道:“他一定会有不同看法。”
   几乎跟向东方同步,说的同时,向东方故作自信的笑了一下,说:“我却有不同看法。”苏奇惊讶不已。曹燕望着向东方,想听到底“有什么不同看法”,向东方却住了嘴,半天默默无语。苏奇也笑了,向东方单纯好强,什么不同看法之说,只是在盲目否定别人来找寻尊严。
   曹燕接到一电话,娇滴滴叫道:“爽呆呆,是你啊,我好想......”说着,往四周看了看,脸一红,走到角落里,身子不停摇晃着低声通起话来。苏奇“哼”了一声,说:“乌鸦!没机会了,你还是省省吧。曹燕早有了情人。”说完,突然惊叫:“咦!你......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吴涯正想解释,苏奇很快粗暴打断:“吃饭!”
   曹燕走后,向东方东瞧瞧、西看看,见没人注意,慢慢走到一终端前,掏出资金卡,再环顾了几眼,身子稍稍前倾,遮住大半个屏幕,满脸严肃,开始紧张的操作起来。
   下完单后,在刚才曹燕的地方站住,不停看着亚纶。苍天捉弄人间,股价继续飞流直下。向东方脸色铁青,几欲把牙咬碎。突然接到一电话,刚一接通,便狂叫:“不就2500吗?又不是不给......啊!是钱主任......哦,哦,哦!我马上来。”挂上电话,再看了看亚纶,手一扬,想甩掉手机,终于忍住,低着头恨恨的走了。
   苏奇说:“狗急跳墙,想博一博,估计买了不少。”吴涯使劲摇头,说:“不可能。这人情况再不妙,行事一定还是非常小心。怀疑别人,也怀疑自己,怎么会下重注?!最多5000股。”苏奇就奇怪了:“那还那么紧张?!”吴涯笑道:“买了只想赚。最好买到最低,抛到最高。见此情形,要不生气才怪。”
   苏奇自言自语:“这种人,怎么办公司的?”说完,向吴涯眨了眨眼,接着说:“再来赌一把。向东方要买了5000股以上,算我赢,否则我输。”吴涯刚赢两百,有钱在手,胆气壮了不少,也来了兴致,问:“赌多少?”苏奇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你要输了,就陪我出去玩。”吴涯愕然,问:“那......那我要赢了呢?”苏奇娇笑道:“我陪你出去玩。”不由分说,起身就往电脑房走去。一会儿,兴高采烈回来坐下,竖起了一根指头。吴涯知道输了,问:“10000还是10,0000?”苏奇摇头笑道:“1000。”吴涯一怔:“那你乐什么?”苏奇脸一红,拿过一张报纸看了起来。
   吴涯见苏奇神色古怪,正暗自诧异,突然有包东西砸在了怀里,大吃一惊,赶紧从椅上跳起,抬头一看,却是彭谦到了。彭谦捡起地上的塑料袋,再甩向吴涯,说:“老吴,拿去抽。”说完,向苏奇点头问了声好,两手揣进裤袋,一摇一晃上楼去了。
   吴涯哭笑不得,打开一看,是条外烟,估计价钱不菲。苏奇觉得好笑:“你是老吴?!”吴涯叹道:“那天聚会后,就莫名其妙长了几十岁。”说完,见苏奇犯糊涂,便接着解释:“这是江湖规矩,要彰显尊重一个人,不管年纪大小,通称老李老赵什么的。他见我跟你......跟你父亲关系不错,想你们帮忙做他那破公司的承销商,无孔不入,把我也给打点上了。”
   苏奇默默的看了吴涯很久,忽然开口问道:“你思维好奇特!既这样,也猜猜今天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吴涯笑道:“你在这耗了半天,定是在回避什么人。”苏奇眼光一闪,问:“什么人?”吴涯哈哈大笑:“本来不清楚,你这样一问,就明白了。你那宝贝相公唐智盛来了公司。”苏奇大怒:“什么相公!没说一定要嫁......对了!你怎么知道?”吴涯得意非凡:“你问‘什么人’,那肯定是你我都认识的,否则你就太过无赖。同事,你没回避的必要;彭谦,刚才来;你大哥,他不敢回公司。那就只剩下你那宝......唐智盛了。”
   一会儿,苏奇转移了话题,问:“你觉得他怎么样?”吴涯连声道好,举了很多具体例证,倒也并非胡夸乱赞。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事,唐智盛来了蓉西,按他那偷偷摸摸藏餐巾纸的个性,就算为了女人,也绝不会无偿掏钱来挽救蓉西,何况上面还有个老爹。来干什么呢?沉思半晌,眼睛陡然一亮。
   苏奇见吴涯脸色阴晴不定,想问什么,犹豫了一下,便住了嘴,轻轻叹了口气,低头默默收拾早已冰冷的饭菜。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8-12-29
 8、
  
   吴涯调好闹钟,发誓一定不要再迟到,每次一百,那可不好玩儿。可天不遂人愿,骑车上班时,却跟一女人撞了个满怀。这倒不打紧,撞上的却是个没事干的泼妇。先说赔10元,吴涯答应后,妇人却不依了,要20。待吴涯掏出20,又改了口,反说吴涯不讲理,本说好30的。就这样反来复去,妇人毫发未损,却掏走了吴涯身上全部家当53元。
   到了公司,更倒霉,苏奇虽不在,她老爹却坐在了自己位置上。吴涯不知怎么解释,只得去倒水。苏炳坤接过喝了两口,笑道:“罚款3块5。”吴涯大喜,直接就往兜里摸去,可翻遍全身也找不出半分钱来,红着脸准备挨批。苏炳坤问起缘由,吴涯如实说了,苏炳坤听完哈哈大笑,引来大厅客户和柜台同事不少惊异的目光。
   笑完,苏炳坤问:“猜我来干什么。”吴涯讪笑道:“陪我值班。”苏炳坤连连点头,说:“没错。”忽然低声道:“我遇到两件麻烦事,想找你帮忙。”吴涯大惊:“本可去你办公室的,为什么却在这里?这里人多......再说......再说,我又能帮什么。”苏炳坤摇摇头,说:“咱们小声说话就是。人生无趣,现在虽然日子不好过,但总得活着。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不让自己开心点呢?这样吧,咱们也来玩玩游戏,你猜中一次,我给50。哈哈,你那么聪明,不愁中午的饭钱了。”
   吴涯稍想了想,说:“你跟女婿谈崩了。”苏炳坤微微一怔,掏出50,叹道:“我还没给苏奇说起过,看来你是真想到了。说说理由。”吴涯笑道:“蓉西靠自己解决不了问题,想让唐家入主东宫,可你们翁婿俩却没达成统一意见。”苏炳坤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这话只对一半,是想让他投资,而不是想让他控股,谈不上入主。那为什么会谈不拢?”吴涯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说道:“他很精明,厕所里的抽水马桶估计也得跟你折个价。要那样做的话,社会上想投资证券的公司多如牛毛,还找他干什么?他提的方案,肯定不能让蓉西脱离困境,你自然也不会赞同。”苏炳坤沉声叫道:“就是!我们现在坐的椅子他都要算上一算!”吴涯劝道:“正常得很,犹太人做生意世界首屈一指,也同样的行事方式。”苏炳坤气不过:“这毕竟在中国!以前我也帮过他们的,可没这么无情。”
   苏炳坤稍微顺气后,吴涯轻声笑道:“看来你的算盘打错了。原先叫回苏奇,一则想唐氏公司入伙,二则让离婚的老伴儿也参与进来。老伴儿看在亲家和日后生意发展上,多半会答应的。现在唐智盛没搞定,你遇到的麻烦确实不小。”苏炳坤拍了吴涯一下,掏出100,换回50,说:“你是见过他的,有没什么办法对付?”吴涯连连摇头,说:“他只认钞票,未必把你女儿......未必把你这老丈人当回事,油盐不进,能有什么招?!”苏炳坤长叹一声,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也难为你了。唉!只好从长计议。”说着,脸露痛苦之色,异常苍老。
  
   半晌,苏炳坤拿出几张纸来递给吴涯,说:“这是第二件。”吴涯接过看了看,见是一大堆名单,每人后面跟着数字,合计600多万。其中两人的名字让吴涯眼角很跳了几下。一是彭谦,后面写着50万;二是苏珊,30万。吴涯眉头一皱,问:“苏珊是谁?”苏炳坤一听,突然露出俏皮的微笑。吴涯惊叫道:“你......你小女儿?”苏炳坤点点头,再掏出了50。
   吴涯反复想了很久,笑道:“这是他们手上的亚纶股票。”苏炳坤问:“怎么讲?”吴涯应道:“这上面写的绝不是欠帐之类的,你不会无聊到会给我这外人谈起财务,何况还牵涉到你小女儿,那定是股票。既然是股票,你现在关注的只有亚纶。”苏炳坤再掏出100,换回50。
   吴涯继续说道:“以前你大儿子当政时,曾经炒过亚纶,却被深深套牢在了高位。”苏炳坤奇怪的盯着吴涯,直接给了两百,问:“这也能看出?”吴涯笑道:“既然是亚纶,现在你亲自在操纵,要是跟这些人合伙了,怎么会让我知道?定是之前遗留的。亚纶以前那走势,一看就知道炒作失败。”苏炳坤问:“为什么说是深套?”吴涯笑道:“行情不好,前段拉高震仓时,他们却不为所动,为什么?只因这价位离成本太远。600多万股,很庞大的数字。他们的钱表面在私人户头,但未必是自己的,要抛了,亏损结果就出来了,不好向各方交代。”
   苏炳坤听完,把钱塞进吴涯兜里,叹道:“你我都心里有数,这些筹码很恐怖,一定得想办法给干掉!”吴涯笑道:“好像还有你小女儿的,你也舍得?”苏炳坤也笑了:“她懂什么!被她大哥给胡乱牵扯了进来,我最近才知道的。”吴涯问:“这群人,领头的是你儿子还是彭谦?”苏炳坤叹道:“苏玮哪有那本事?只被彭谦利用而已。”吴涯想了一会儿,问:“苏玮和苏珊在彭谦公司里有股份?”苏炳坤点点头,说:“一定有,具体数目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太多。”
   吴涯点上支烟,陷入了沉思。大厅里绝对禁止吸烟,苏炳坤见了,本想给掐灭,终于忍住。保安识趣,更不会来理睬。
   半小时过去,吴涯低声问道:“现在操作亚纶的事儿,苏玮知道不?”苏炳坤使劲摇头,说:“怎么能告诉他?这个败家子!所有跟他有来往的人都没参与这事,保密工作做起来很艰难,但不得不做,就怕他再惹事儿。”吴涯连叫了几声“好”,说:“这群人的资金,都应该是彭谦在控制。彭谦公司出了问题,大批技术人员到了深圳另开炉灶,这是个机会。”
   苏炳坤眼睛一亮,说:“继续。”吴涯接着说:“他们矛盾极深,找人联系上技术方,让他们出面上告彭谦,使他不得不从股市撤出资金去救火。”苏炳坤拍了拍额头,说:“这些问题,社会上早就司空见惯,就算彭谦欠对方的钱,就算法院判他输,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吴涯问:“你工商局有人没?”苏炳坤很奇怪:“没有,可管他们的人我倒认识不少,随便搞定。可......可跟这什么关系?”吴涯拍了下桌子,说:“那就好!让技术方告彭谦虚假注资,然后让工商局死死纠缠,彭谦没别的选择,只得抛出股票。”
   苏炳坤问:“彭谦会虚假注资?你那么肯定?”吴涯笑道:“在中国,公司大都如此。彭谦那是风险投资,高科技,注册资本一定比普通公司更多,不来虚的才怪。现大量资金压在股市,他没那么多钱,公司多半是个空壳。工商局要一查上,他只能从这里撤出。”苏炳坤想了想,说:“他也可以不要那公司,否则的话,股市上损失很大。”吴涯说:“绝对不会。现在亚纶看不到希望,他对自己那公司的期望值却很高,一直想上市的,肯定会从这里拿钱去应急,等风声过后再返回不迟。你一直保密很好,他哪能想到亚纶的前景?认为那只不过是调调头寸而已,最多损失买卖的手续费,那点钱,他还不会放在眼里。”
   苏炳坤反复计议了一番,拍了拍吴涯,说事成后定会重谢。起身正准备走人,突然想起一事,笑道:“在大庭广众下跟你谈这么久,猜猜为什么。”吴涯心念电转,慌忙摇头,说:“我不想当官!你别在这里给我先创造舆论。否则我没办法,只好辞职。这不是耍赖,别逼我!”苏炳坤长叹一声,转身走了。吴涯舒了一口气,奶奶的,那官能当吗?屁股没坐热,刀子却不定已架在了脖子上。
  
   近来作息时间大乱,实在太困,吴涯往楼上看了看,盖张报纸偷偷眯上了眼。
   正云游梦里,突然有人重重砸了过来,吴涯稀里糊涂翻倒在地,见是苏奇,骇然叫道:“你干什么?”耳边同时传来怒骂:“他妈的!你以为你是谁呀,敢不理我!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是老板了。你看看你,还像狗一样,成天在这里瓜坐着讨饭!”
   吴涯见是向东方,似乎在骂自己,看了看苏奇,想问什么,忽然见到苏奇手臂被擦伤,鲜血正缓缓渗出,慌忙扶起,问:“没事吧?”苏奇摇摇头,对赶来的保安说:“向总酒喝多了,别难为他,你们送他回去。”向东方甩开保安,叫道:“老子才没喝酒!”叫完,怒气冲冲大踏步走出门去。
   吴涯见苏奇血流不止,忙说:“去医院吧。”苏奇说没事,擦破皮而已,然后从身上掏出手帕来,让吴涯给包上。吴涯接过手帕,正准备动手,突觉不妥,见李姐在,赶快示意帮忙。李姐诡笑了一下,却没理睬。曹燕在一旁,脸色紫涨,又不便开口相求于她,吴涯只好自己动手。结刚一打好,苏奇叫疼,吴涯知道紧了,忙松了松。李姐笑道:“要那样包的话,不如不包,一下就掉了。”吴涯红了脸,再重新包扎了一遍,好歹折腾好,赶紧问发生了什么。
   原来亚纶不断持续下跌,向东方见势不妙,只好忍痛割肉,走过来、走不去,叹息不已,自言自语说一天时间没满,就白白亏了七、八百,不停谩骂证监会他爹,反复问候亚纶公司他娘,大家见了,都不敢理。曹燕到后,向东方就跟曹燕讨论起来,虽没发火,但明显却在指责。曹燕哪受得了那气?说谁让你听我的,白痴!向东方气昏了头,不好寻小姑娘的不是,见吴涯正呼呼大睡,就冲了过来。苏奇在上面已知大厅情形,早下了楼,见向东方那样,也不敢上前,后见向东方朝吴涯发飙,才赶紧过来护住,没想到却因此受伤。
   吴涯听完,叹道:“这人变态之极,实所罕见。本性懦弱,不敢向别人发火,就找上了我。想到我是公司员工,再怎么着也得忍着,不骂白不骂,不打白不打。”苏奇想了想,说:“要不你还回中户室......”说着,又想起吴涯在那里名声不好,便改了口:“你去大户室吧。”吴涯摇摇头,说怎么可能怕了他,便不再谈这事,很快跟李姐他们玩笑了起来。
  
   说笑了会儿,李姐突然叫道:“咦!竹竿儿,你来啦?哼!来了也不招呼一声。”吴涯扭头一看,见郑爽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大笑道:“你小子!好几天没你的消息,成大款了?居然敢不理我们。”郑爽走了过来,说:“见有老总在,怕打搅你们说事儿呢。”吴涯赶快作了介绍。
   李姐看着转身匆匆离开的曹燕,偷偷问:“竹竿儿,现在进展如何?”郑爽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吴涯怕再次给惹火,赶紧岔开话题。苏奇听了,却留意起了郑爽、曹燕两人,反复看了几眼,想起曹燕的“爽呆呆”,心里一乐,抿嘴笑了起来。
   郑爽说瞧瞧股票去,到大屏前跟秦大爷、秦奶奶问了声好,然后坐下翻起了报纸。李姐走后,吴涯见苏奇老往郑爽身上打量,低声笑道:“这世界乱套了。”苏奇白了一眼,问:“想说什么?”吴涯耸耸肩,说:“你有了唐智盛,很快就要为人妻、为人母,见郑爽帅气,又开始胡思乱想;郑爽呢,却暗恋着曹燕;哈哈,曹燕呢,则有了别的情人。”
   苏奇狠狠给了吴涯一下,问:“你猜他们是不是在一起?”吴涯果断摇头。苏奇奇怪的看了吴涯好一阵,问:“又是推断的?”吴涯嘴巴一歪,说:“这还要用脑子?!曹燕爱钱,郑爽没有,就这么简单。何况曹燕已经钓到金龟婿,郑爽哪有机会。”苏奇用手拧着吴涯的下巴,使劲扭了扭,让再仔细看看。吴涯见两人各自忙碌,谁也没睬谁,更没初次见到时那种羞涩忸怩的表情,说:“没什么啊!就算曹燕要出轨跟郑爽来事,时间也太短了些,认识不过才一月左右,感情要慢慢慢慢培养,哪能那么快?他们这样,似乎早就没来电了,一定没戏。”
   苏奇骂了声“弱智”,锁紧眉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吴涯脑子之聪明,大异于常人,自己能明显看出,他怎么却糊涂起来?突然想起一事,问:“你恋爱过没?”吴涯叹道:“不知道。”苏奇睁大双眼:“这也能不知道?!”吴涯苦笑道:“跟一女人同居了两年,后有了孩子......”苏奇惊叫:“你有孩子!”吴涯接着说:“谁是孩子他爹,她自己估计也不清楚,死死咬定是我,我只得出了打胎费,后来就分手了,这算恋爱不?”苏奇松了口气,说:“这叫畜生野合,不算。”取笑了几句,接着问:“孩子肯定不是你的?”吴涯苦笑道:“那时绕在她身边的大款很多,好几人比我有钱,是我的概率不是很大。”苏奇讥讽道:“你还真能耐,头上戴了几顶绿帽,居然还蒙在鼓里。”
   吴涯神色黯然,说恋爱讲究相互信任,信任过了头。苏奇气极,给了吴涯两拳,说:“爱情在于用心,不在用脑。胡子一大把了,连这都不清楚!”训了几句,接着问:“现在她情况如何?”吴涯笑道:“当妈了。”苏奇说不出的嘲弄:“终于找到有钱人家嫁了。”吴涯大笑:“不是,没结婚。”苏奇咳了两声,说:“孩子他爹是谁,大概她心里还糊涂着呢。”吴涯笑得很开心:“这次倒很清楚,监狱长的。”见苏奇发楞,边解释说犯了事儿,判了15年,后被监狱长强奸,生了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强奸,很难说,反正现在相处得还不错,一个安心改造,一个继续在为人民服务。苏奇觉得有点离谱,要被强奸了,也绝不会生下孩子,想追问细节,忽然发现吴涯眼神笑意里饱含无限酸楚,便住了嘴,拉过吴涯的手轻轻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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