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拼命的叫唤，树枝一动也不动。
毓琴停下镰刀，擦了一把汗，回过头来看了看一堆堆的青草，说：“快砍呀！又够一车哩。”说完，随着大家刷刷的砍草声，又弯腰砍起来。
“咱们队长说的对，”一个叫二妞的姑娘砍着草，向大家嗫了一下嘴唇，“要不人家那对象能给咱们套车来？要够不了一车，显着咱队长.......”
“就是你贫嘴多舌的！”毓琴红着脸打断了她的话。
“哈哈哈哈！”“刷刷刷刷！”......
在这夏秋交替的季节，棉花已经打了尖，整过枝。谷子已经秀了穗——地里活少多了。各农业社，要趁这个机会给牲口砍草。本地草少，社员们想往远处去砍。毓琴领导的妇女队，就往城市附近一块空地来了。这块地基准备要修工厂的，现在长了满满的一地草。她们和工厂联系好，工厂负责同志给她们找了住宿的地方，每天社里派双套大国往家拉草。
今天毓琴的未婚夫——造起到县城去开会，说好顺便捎着给她们赶车来。
“一个‘担杖’！”葱绿的草丛中一个绿色的‘担杖’跳起来。二妞喊着，扔下镰刀去逮。姐妹们都直起腰来，擦了一把汗，看着二妞那灵巧的身形，一蹦一跳的样子，都笑起来。她终于逮住了，微笑着掉回头来，掐住 担杖的两条大腿，说：“担杖担杖，给俺们担点水吧！大伙砍草都渴了。”那担杖的身子，果然一低一扬的动起来，恰似担水的样子，大概就因为这给这个小虫起的名吧！大伙看着都笑二妞太调皮。
“二妞，你光玩吧。一会车来了，草满不了，队长才怨你哩！”
“嘿！这呆不白耽误时间，”二妞说，“要逮多了，拿回社去，喂喂咱那‘九斤黄’大母鸡，多下几个蛋，不就增加了副业收入吗？”她笑着，捏了一个草穗，把担杖串起来，拴在腰里，拿起镰，拉着长长的嗓音：“砍——起——来。”“你这个调皮鬼！”大伙又砍起来了。工厂里的机器隆隆声，伴奏着砍草的刷刷声，交织成一支优美的乐曲。
“咯噔咯噔”，远处公路旁边响起了大车声。“瞧！大车来了！”二妞站起来看。啊！她发现草地西边，有几个小伙子也来砍草。“队长，你看！”毓琴手搭凉棚望，“咱好容易包的，走……”大家站起来。二妞像拿到令箭一样，不等毓琴说完，就往前着喊：“你们是哪来的？这么不讲理！不问价钱就砍！”“这是你们包的呀？”小伙子们都停下来，笑着说：“我们不知道！”他们身上还都带着青泥点。
“咯噔咯噔”大车进了草地，“叭”一声响鞭，“得，哦，吁。”大车站下了。刚才说话的小伙子，仔细看了看赶画的，急忙跑前：“这是造起同志啊！少见！少见!”“啊！是你啊，陈社长。”二人紧紧的握着手。“听说你们那里叫水淹了，我老惦记着。这会儿水情怎么样？”造起把鞭子交给毓琴，回过头来问。
“说起来水情不轻，可上级照顾的挺周到啦，政府告诉我们，不要卖牲口。”陈社长擦了擦脸上的泥点，向西南方向一指说：“社里把牲口暂时先分到南古庄。草少牲口多，昨天牲口饿了一天，今个只好出来砍草。”“陈社长，不用为难！有什么困难咱们互相帮助，我今个到县城参加关于救灾的会。”造起笑着，又回头向毓琴她们说：“你们妇女总是这么落后，多亏是陈社长，要叫别人，人家不笑话？这么狭隘！”说完辞别了陈社长，走去了。
姑娘们看着毓琴，毓琴呆呆的站在那里，手中的鞭子，掉在地上也不觉。她像受了多大的委曲似的，眼角含着泪花，两个骡子啃着堆上的青草，她也不管。半天，把眼泪擦了一把说：“走！我们开个会。”她们都默默的跟着毓琴来到树荫下。不懂人情的知了，还鼓着肚子叫唤，这声音是这么刺耳。姑娘们静静的坐下，有的摸着自己的辫梢。
“一说就是我们妇女落后，好像他们男的什么都好！”毓琴憋了半天说。“要知道是灾区的，谁得不让砍，看着人家牲口挨饿？”另一个妇女也生气了。“哼！谁自私落后？咱们非白给他们一车草不行！”
“对”毓琴说：“咱们再努一把劲，就又够一车了。”大家又活跃起来：“对！”
“这件事咱得保密！”毓琴悄悄的说：“谁也别告诉造起，叫他说咱一辈子落后吧！”“对！” 二妞鼓着掌说：“可你俩别伤了感情呀！”她推着毓琴的肩膀，笑起来。“嘻嘻嘻”大家都笑起来。“别闹了！”毓琴一挥手说：“咱们马上就干！我跟二妞给陈社长联系一下。”
陈社长看着这伙妇女，默默的到树底下，不知她们开什么会，以为一定再不让他们砍草了。于是就带领小伙子们，到北边矮草地里去砍。
“陈社长！刚才我们……”毓琴和二妞走来，远远的就喊。二妞见毓琴的脸红了，赶忙接腔说： “我们问一下，你们是不是住在南古庄？”
陈社长忙答腔：“是呀，有什么事呀？”二妞向毓琴使了个眼色。毓琴便向陈社长说：“没什么事。刚才俺们不对了，不要见怪，你们还是到那边砍吧！咱们一起砍！”说了，毓琴的脸又红了。二妞一拉毓琴的手，俩人嘻嘻哈哈的跑走了。
陈社长看着她们的背影，看着她们把草装好，又看见鞭子一扬，大车直奔南古庄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他莫明其妙的说。过了一会儿，忽然省悟了。他向小伙子们说：“你们砍吧，我去去就来。”他撒开腿，奔向大车跑出青青的草地追去了，小伙子们和姑娘们留在草地砍草。
“刷刷刷”的镰声伴随着说话声。
1951年4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