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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玄幻小说《莎拉是巫女》作者: 火绒草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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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8-02-21
莎拉是巫女·01

序章 西岛赤路姬~

 

  西岛赤路姬一年一度大型庆典结束的那天,下了场鹅毛大雪,覆盖住村子喜庆过后的残余痕迹,亦透露出隐藏在繁华背后的萧条。

  清早,年轻的妇人掩不住眉间的疲倦,吃力地蹲下身,将庆典长桌下散落的果子麦皮扫拢,和着白雪,倒进两头矮种黄毛咕噜鸟的喂食槽里。

  近年来这块地上妖魔肆虐,村子本已属岛上最为穷困拮据的,村长偏偏死爱面子大搞铺张浪费,生怕被邻村小觑了去,村人也只能默默看着粉饰的祥和富足,将辛酸和无奈往肚里吞。托村长的福,今年的庆典支出又超过了预算,妇人叹息地想,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再捱下去,只能将咕噜鸟卖了,换两匹杂种嘟嘟马回来──虽不及咕噜鸟灵活迅速,至少也是个能负重的工具。

  咕噜鸟丝毫不知女主人的艰辛,挑三拣四啄着好果子吃,而低廉的麦皮却被它扑哧作响的翅膀扇出食槽,灰白粉尘呛得妇人咳嗽连连。

  抹去眼角的湿润,妇人转进后院,盯着儿子发呆的身影。

  “我的孩子,怎么了?”

  男孩抱着污黑破旧的玩具球,目光闪烁。身前一排纤细的脚印,蜿蜒延伸向远方。

  “妈妈!”他回头,稚嫩的声音已跌进母亲怀里。指着天边苍茫的一片云,他说,“刚才有个漂亮的大姐姐从那里走过来,她给我吃甜果子,还帮我捡球呢。”

  母亲闻出他口中的异香,眼里折射出惊喜的光芒,搂住儿子的身子。

  “她是不是一身紫色的长袍,一头紫色的长发,手里还有一柄紫色的魔杖??”

  孩子圆鼓鼓的脑袋上下晃动,母亲激动不能言语,冲进里屋时撞翻瓶瓶罐罐,一路掀起惊天动地的巨响。

  “亲爱的,你猜谁来了?巫女殿下来我们村子了!亲爱的,拥抱我,我们终于熬出头了!”

  孩子不解地靠在斑驳的门柱旁,好奇地问:“妈妈,巫婆会吃了村子里的小孩吗?”

  “嘘,别乱说话。巫女和巫婆是不一样的。”母亲轻声喝斥,挽着同样雀跃的丈夫,因苦尽甘来的喜悦,削瘦的脸颊显现出多年未见的神采。

  窗外,大雪掩埋了纤细的脚印,却掩不去人们眼中的希望。

  “巫女殿下,她可是这个世界的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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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8-02-21
~第一章 莎拉 先天属性:紫~

 

  八月,夏日炎炎。

  孤儿院老院长接过弗洛尔递上的毛巾,搭上汗涔涔的额头,清凉舒爽令她喉间发出低吟。

  “院长,休息一会吧。”太阳底下,弗洛尔眯起眼睛,两颊的小雀斑俏皮地闪耀发光。她口中说着,手忙不停在洗衣板上揉搓,污浊泛黄的长袍在她手下逐渐返白。“今天,埃莉也要走了吧?

  “是啊。”老院长叹气,抖开洗干净的衣服,摊在晾衣绳上。

  “多好的一个孩子,看朵花枯萎也要伤心落泪的好姑娘,却叫霍奇那老淫棍看上。当他向我提起这个请求的时候,我几乎忘记了我的名字和身份,瞪着他那两撇乌黑蹭亮的胡子,脑子里直想怎么保护我的埃莉。可是,那狡猾的魔鬼把整整一袋子金币甩在桌上,得意地观察我的表情……”

  弗洛尔轻声咳了咳,老院长急忙咽下突然涌出的悲哀,不支声了。弗洛尔年轻懂事,不愿意再继续令老院长尴尬的话题。霍奇是什么东西啊,她很清楚,他所拥有的庄园有多豪华富裕,她也了解。以他地位势力和金钱想收养小小孤儿院的一名姑娘,简直比左手牵住右手还简单些。老院长是个很容易把别人不幸归罪为自身错误的人,她为用一袋金子放弃埃莉的事深深自责,但事实不是这样。

  “院长,埃莉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保证。”弗洛尔露出温和的微笑。

  老院长抓过一头浑身卷毛色彩斑斓的咩咩羊,喘息着坐在这小东西的身上,这样能缓和她长时间站立而产生的腰痛。她一边抚摸痴肥的羊身,一边自言自语道:“如今,院里成年的孩子中,只剩下你和莎拉两个人了。在我未爬进棺材之前,你们就一个接着一个离我远去,这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啊!”

  弗洛尔赶在老院长第二声叹息之前,急忙回答说:“弗洛尔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陪着你。”

  “要是莎拉也像你这么懂事,该有多好。”

  老院长想抚摸弗洛尔那头漂亮的金色卷发,还有因洗衣而粗红的手指,却在伸出手的一刹那,听见不远处传来凄惨的啼哭声。老院长惊得跳起来,咩咩羊打了个滚,展开两只红色的小翅,扑扑飞走了。

  “一定又是莎拉!那个成天捣蛋的小恶魔,今天我非得把她揍成肉饼不可!”老院长卷起袖子,气势汹汹,蹒跚地迈向屋后的森林。

  果然,一群小个子男孩哭哭啼啼从森林里奔出来,奔跑的时候还夹杂着古怪的动作,见到院长更是止不住决堤的眼泪,嚎啕大哭着投进她的怀抱:“院长,院长,莎拉又欺负我们!”

  “怎么了?我可怜的孩子们!”

  “呃!”其中一个年龄最小的孩子哭得打起嗝,身体还不自主手舞足蹈在空中乱挥,伤心地向院长哭诉,“院长!莎拉骗我们说,滴滴熊的窝里有好吃的蘑菇,结果……结果那根本不是蘑菇,是跳跳菇啦!呜!”

  跳跳菇,又称为小丑菇,一吃下肚子,就会不受控制地像小丑一般趴开两脚跳起奇怪的舞。人虽吃不得,滴滴熊却酷爱这种食物,在熊的眼里,能歌善舞可是它们的专长呢。现在,围着老院长乱舞的这群孩子中,就混着一只娇小的浅绿色滴滴熊,正自陶醉地旋转肥肥的身子,欣赏自认为美妙的舞姿。

  “莎拉!你给我站出来!”老院长喊道,在那只滴滴熊的脑门上一挥,趁它醒来之前,拎着它的脖子便扔进树林子里。

  男孩们仍然迈着诡异的舞步。老院长向着一颗树大声叱责:“别躲了,出来!我看到你那条脏污的裤子了。”

  “嘻嘻。” 一簇火红的头发从树洞里冒出来。

  莎拉两只水晶般的大眼睛调皮地眨了眨,小嘴咧开,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盈盈望着气结的老院长。

  “哎呀,真糟糕,又被发现了!”

  莎拉的调皮永远是老院长心头的痛。自小,莎拉就具备将整个孤儿院搅个天翻地覆的能耐,捣乱惹事的因子仿佛从一生下来就跟随莎拉,然后在老院长的宠爱下发扬光大。

  两岁时,她偷吃魔法饼干,上吐下泻,险些赔上小命;四岁时,她把院长珍藏的魔法草绞碎了撒在盛汤的大缸里,作为大家的午餐,结果所有的孩子在一天之内长高一年的份额,除了她自己;八岁时,她私自外出,偷了两枚鸟蛋回来,后来,孤儿院被凶恶的吼吼鸟围攻了整整三天;十岁时,她拖着小她一岁的弗洛尔挑战喷火巨龙,可是很不幸,她被院长救回时,浑身焦黑,动弹不能;十二岁时,她和霍奇老爷打了一架,被打趴下时,悄悄在他屁股后抹了点泥浆虫的臭液,孤儿院因此两个月没领到捐资;十三岁时,她在咩咩羊身上洒魔法药水,正逢镇长到孤儿院参观,见到一群山一般巨型无比的肥羊,镇长大病一场,从此孤儿院无人问津;到了十五岁,也就是去年,她误喝美人鱼的泉水,头发根根变成细蛇,忍痛削成短发,返回原形的发丝被院长细心编成发辫收藏了起来……可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即使再调皮也叫人恨不起来,老院长无奈地想。

  “老太太,你盯着我发呆作什么?”

  莎拉喜欢用老太太称呼院长,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此刻,她笑得一脸皮相,乱糟糟一头鸟窝似的红发下,是一张白皙的脸,脸上交错着斑驳的污痕,衣领歪斜,还沾着两片树叶,活似个半大不小的邋遢男孩。

  声音将老院长从短暂的回忆中拉回,她气急败坏喊:“莎拉!孩子们练习魔法的时间,你胡闹什么?跳跳菇也能随便给孩子吃的吗?”

  “我无聊啊。”莎拉满不在乎把手插进裤袋,灵活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而且跳跳菇也的确好吃啊!”

  老院长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本魔法书,丢给莎拉,命令的口吻道:“找出那条能解除跳跳菇状态的魔法。”

  “我才不干!反正我不懂魔法!”莎拉看也不看丢过来的书,把玩着大树的树枝,把树上的疙瘩一个一个摁进树干里去。

  “莎拉!”老院长提高音量,“见鬼,你不懂是因为你不努力学习,这世上长到十六岁了都不会魔法的人,除了你没有第二个!”

  莎拉嗤了嗤鼻子,低下头。不是她不努力,她很清楚第344页第7条魔法能解除跳舞状态,她也完全懂得怎么施用魔法,但她就是用不出来。

  她不会魔法,连魔法书第1页第1条─给物体加热,她都做不到。

  “老太太,”莎拉说,“如果你肯好心告诉我,我的先天属性是什么,我现在就去学习魔法。”

  “噢!你这只狡猾的小猴子!你总是拿这个借口来搪塞。”老院长抱着额头呻吟,莎拉的话她却完全无法反驳。

  是的,先天属性,每个人一出生就拥有的东西,莎拉却没有。不,或许是有的──只是没有人能看得出来。至少孤儿院魔力最强的老院长看不出来。新出生的婴儿,在接受洗礼的同时,被判定先天属性。先天属性分六种,青和黄,赤和绿,黑和白,两两相克。既被称为先天,便是与身俱来的属性,没有人能选择,也没有人能改变。

  属性的颜色决定魔法学习的方向:青擅长模仿,凡是普通魔法,见了即能过目不忘;黄擅长搏击,一般使用剑、刀等武器作为魔法的承载体;赤擅长博学,能学习比其他属性多几倍的魔法,却无一能精;绿擅长修补,打造和修补魔法武器要靠他们;黑白属性都擅长大型攻击魔法,除此之外,黑主结界,白主治疗。

  无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飞禽走兽,妖魔精灵,所有的生命,都有先天属性。

  唯独莎拉没有。

  “来,孩子们,靠近我。”老院长放弃对莎拉的指责,招呼男孩们围拢,当两手闪现白光的一瞬,孩子们像是被齐刷刷剪断牵线的木偶,在同一时刻停止舞蹈,手脚酸麻疲倦地倒在地上,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了。

  莎拉无趣地靠在树干上,看院长做她从来做不到的事。莎拉曾问过弗洛尔,知不知道院长的先天属性。弗洛尔很快点头,令莎拉十分吃惊。弗洛尔似乎有观察别人属性的天赋,每次猜测都百发百中,屡试不爽。弗洛尔对莎拉“猜测”这个用词很不满意,她说她不是猜的,而是看的。她能在每个人的手上看到属性的颜色。

  但是,弗洛尔对着莎拉摇头,她看不到莎拉的颜色。莎拉像是个无底的黑洞,任何色彩都被黑洞吞没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

  弗洛尔跪在临窗的椅子上,瞪大眼睛望着小花园里的陌生人。她好奇极了,尽管那人背对着她和老院长交谈,她所能看见的只是一条长及膝盖的银色发辫,以及镶有金色肩饰的黑色披风,但她仍然兴致勃勃观察难得前来的稀客,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背影。

  “莎拉,你知道他是谁吗?”弗洛尔问。

  莎拉吞下最后一块甜饼,用力抹了抹嘴唇,趴到窗台上,声音含糊不清地说:“怎么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弗洛尔的小雀斑在红晕的衬托下格外醒目。她仿佛察觉到那人向她这个方向瞥了一眼,脸颊几乎涨成和嘴唇一个颜色。

  “你知道,我不希望收养我的人是个男人。”莎拉噘起嘴巴,在弗洛尔惊讶的眼神里径自说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知道,现在孤儿院里就剩你和我超过十五岁,这个人如果是来领养孤儿的,就只能在我和你当中挑选一个。”

  弗洛尔的脸又恢复平静的神色,她拉着莎拉的小手说:“莎拉,我不想离开孤儿院,不想和你还有院长分开。”

  莎拉沉默一会,看看弗洛尔,转而看着窗外的男人。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只要那人不是个瞎子,他就一定会挑选弗洛尔──她长得多漂亮啊,就像阳光一样耀眼。于是她点头,脸上浮起自信的微笑,满不在乎地瞥瞥嘴说:“这还不容易吗?”

  看见这种表情,弗洛尔知道,又有个人要倒霉了。

  孤儿院的小花园,既没有多少花,也算不上园子,只是院长空闲的时候,用大石块围起来的一块草皮。老院长颇有情调地搭了个木架子,摆了两只草藤编织的摇椅,如今架子爬满翠绿的植物,还开了三两朵小花,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星星点点的花影,落在俊挺的年轻人脸上。

  “长者骑士?!”

  老院长颤抖地接过年轻人手中的信纸,脸上的受宠若惊表露无疑。无论她有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号,“骑士”这个头衔也足够让她惊惶失措。得到骑士的称号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艰辛,没有人清楚,需要经历多少考验和磨难,也无人知晓详情。人们只知道一件事,并且,只需要知道这一件就足够了:

  世上总共仅有三名骑士。

  年轻人坦然面对院长的窘迫,带着南岛雪布兰的口音,回答:“是的,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出门不方便,于是委托我来这里。我是他的学生,特拉伊。”

  信上只有简短的两行字,交代了长者骑士和特拉伊的师徒关系,信的末尾署名约代穆,想必那是骑士的本名。信纸的右下逐渐浮现施加了魔法的徽

  ,果然有“长者”两字。

  老院长抬起头,重新打量眼前这名从南岛远道而来的年轻人。

  他很年轻,至多二十岁。脸长得十分干净,隽秀,身材挺拔健美。黑色披风下是典型的战士打扮,青灰色棉布劲装,粗腰带,粗绑腿,简单利落。他的先天属性黄,老院长根据他的肌肉线条,猜测他是一名重战士。特拉伊沉着自若接受她目光审视,带着贵族一样的傲慢,但又尽量表现出谦逊礼貌,等待院长开口询问。

  “特拉伊先生,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义不容辞。”信上并没有写明此行的目的,院长感到疑惑:如果骑士是来寻找某样东西的,小小的孤儿院里多半没有,如果目的是领养孩子,专程从南岛跑来西岛,又实在说不过去。她反复考虑着各种可能性,却并没有把疑惑写在脸上。

  “是这样的。”特拉伊犹豫一会儿,斟酌该用哪种方式表达出来,才不至于吓坏眼前的老妇人。他知道,年纪大的人,脆弱的不止是牙齿和骨头,心脏也是。最后他清晰而缓慢地说了出来:

  “我来这里,是为了迎接巫女殿下。”

  尽管他说得很慢,也很轻描淡写,老院长仍然不自主捂着心口,眼睛翻白,半天才发出声音:“噢!噢!我的耳朵,我希望它没有出错!我听见了什么?巫女殿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是的,很不可思议。”特拉伊附和道。

  “这件事你敢肯定吗?特拉伊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年老的人一般不喜欢年轻人对他们开玩笑,尤其是这种开不起的玩笑。”

  “我当然明白的,院长夫人。”特拉伊十分有教养地微笑,忽然侧过身,炯炯的目光射向花园外的某个地方。

  他的笑容扩大:“我不但十分肯定,并且,我还亲眼见到了。”

  第一次看见那头银发,莎拉就觉得十分刺眼,从头至脚,浑身不舒服。从来没有一种颜色能令她产生如此被压迫的感觉,这个人的头发却轻易做到了,她盯着那条闪耀银色光芒的发辫,有股扭身逃离的冲动。但是手掌里的那只小东西即将破壳而出,她如果就此放弃,有违她一贯的作风。她仍然一步一步向院长和客人走去,勉强自己正视那片碍眼的色彩。

  出来了!莎拉跨过乱石的那一刻,攒在手心的蛋壳破碎了,毛绒绒的脑袋贴在手掌敏感的皮肤上,阵阵骚痒。这是莎拉一天前在蘑菇堆里找到的鸡蛋,凭她的经验判断,这是嗒姆鸡的后代。现在看来,莎拉的判断没有错。嗒姆鸡是一种十分凶猛的动物,刚出生的小鸡就会从嘴里喷射出漆黑的唾液,黏稠而腥臭,一旦沾上皮肤或者衣服,好几个星期都清洗不干净。

  想到这里,莎拉掩饰不住眼中的骄傲和激动。她几乎可以预见到客人难堪的脸色以及难听的咒骂,如果他一怒之下离开这片土地,就更加完美了。

  “莎拉,你怎么来了?”老院长惊惶地转过身,下意识把信纸藏在背后。

  “我只是觉得,站在火热的太阳底下那么久,这位先生一定很口渴。”莎拉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特拉伊的身上,无暇顾及院长的举动。她调皮地眨眼睛,“所以,我带来了点清凉的饮料。”

  她使劲掐住嗒姆鸡的喉咙上下摇晃,算准时机,突然举起右手向特拉伊的脸上挥舞,受了刺激的嗒姆鸡像是鼓胀的水管,喧嚣着射出令人厌恶的液体。

  “噢!见鬼!”

  莎拉看见一张难堪变色的脸,也如愿以偿听见了咒骂声,但是她一点也不高兴。因为老院长像是踩到粪便一样愤怒跳脚,低头望着胸口一大片污渍。而那位本该受到警告的年轻人,此刻却好整以暇站在莎拉背后,露出嘲弄的微笑。

  莎拉懊恼地丢下无用的蛋壳,转身瞪视他。她感到十分好奇,一瞬间的功夫,他是怎么跑到自己身后去的?

  “真可惜,我并不怎么口渴,下次如果有机会,我愿意细心品尝。”他的语气充满戏谑。

  莎拉刚要发火,特拉伊收起笑脸,解开披风,郑重其事地在她面前屈膝下跪。事实上,只有骑士,才有资格对巫女行下跪礼,但特拉伊是代替长者骑士远道而来,他觉得这么做并不过分。于是他把手掌摊开,伸向目瞪口呆的莎拉。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深沉的,像宁静的星空,牢牢吸引莎拉的目光。等到她回过神来,她的手已经不自觉放到了对方手掌上。

  特拉伊先生低头亲吻莎拉的手背,恭敬地说:“尊敬的巫女殿下,请接受特拉伊最真挚的敬意,并允许我代替长者骑士迎接殿下回巫女宫殿。”

  “你想要干什么?!”莎拉很快抽回手,特拉伊的嘴唇直接吻在她的皮肤上,使她浑身战栗,舌尖僵硬。她把这种奇妙的感觉归结为身体的不舒服。这使她联想起森林深处的美人鱼,她们用细细的舌头舔食她手指头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先生,我想你是弄错了──我的名字叫莎拉,并不是你口中的巫女。如果你不是弄错的话,那一定是在捉弄我了,虽然我的嗒姆鸡没有成功地吓退你,但不代表我没有其他方法卸下你那轻蔑的微笑。”

  “我并没有弄错。”特拉伊辩解道,“我再不济,对于分辨先天属性的颜色,还是十分有自信的。”

  莎拉和老院长几乎同时喊出口:“什么?你说先天属性?”

  “没错!”特拉伊淡淡笑了,缓慢地说,“莎拉小姐,你的先天属性──是紫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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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8-02-21
~第二章 艾娜 吸血鬼公主~

 

  西岛赤路姬是东西南北四个岛屿中最小的一个岛。位于南部高山上的孤儿院又是全岛最小的一所孤儿院。孤儿院没有名字,也没有声望,除却山脚下的庄园主霍奇老爷每月捐助资金之外,它几乎没有经济来源。老院长倚靠多年的积蓄和庄园主的赞助,勉强抚养二十多名无家可归的孤儿,并教导他们最基本的知识和最初级的魔法。老院长以为,这种生活会一直持续到她躺进棺材,贫穷而艰苦,每每想到这个,她总会替孩子们难过,伤心得落泪。

  可是某一天,孤儿院来了一位英俊的年轻人。一夜之间,孤儿院成了全岛最富裕的机构。在老院长和弗洛尔眼中,年轻人带来的金币简直堆得像座小山,她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也没能数清楚这笔巨款的数额。

  老院长问弗洛尔:“是五百七十六万八千四百零六,还是五百七十六万八千四百二十六?”弗洛尔反问院长:“这有区别吗?”“是啊!噢,我的弗洛尔,我们有钱了!”老院长快乐地拉着弗洛尔跳起了拉莫风舞蹈,虽然以她这个岁数跳这种轻快的舞步有点滑稽可笑,但这个时候,又有谁会在乎呢?

  弗洛尔努力笑了笑,却快乐不起来。莎拉是不是巫女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莎拉是她的好朋友,而她如今要走了,这使她难过。

  “咦?孩子们都上哪儿去了?”老院长拍着额头,这时候才想起那群可爱的小东西。换作平时,他们早就嚷嚷着要吃晚餐了,今天却像凭空蒸发了似的,没有一丝动静。

  “我猜,是在那间屋子门口。你知道的,我们就只有一间待客的屋子。”弗洛尔说。

  院长摘下围裙,撂起袖子,一言不发向后屋走去。弗洛尔急忙跟上前,挽着她的手臂。她知道院长一向注重礼仪,对于在门外偷听这种事,惩罚特别厉害。弗洛尔劝说道:“院长,请别惩罚他们!孩子们很好奇,想看看带给我们巨大财富的老爷究竟长什么模样,这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且,莎拉若是走了,他们都会很寂寞的,今天就让他们再仔细看看莎拉,听听莎拉的声音吧。”

  老院长却加快脚步,脸上带着喜悦的微笑,事实上她的嘴角自刚才开始就没耷拉下来过。听了弗洛尔的话,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惩罚?噢!是的,如果偷听需要惩罚的话,也一并惩罚我吧!”

  ―――

  莎拉穿着老院长年轻时的连衣裙,这是她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并不是因为她特别珍惜老院长的礼物──相反,她对这套衣裙的讨厌程度,不亚于霍奇老爷讨厌她的程度──而是因为这是一条裙子。莎拉从来不穿着裙子出门,而她的大部分时间恰恰都用来在户外玩耍,所以,这条裙子根本没有破损的机会。

  莎拉的手脚都洗得很干净,身上也洒了好闻的香水。原本一头蓬松的小卷发,此刻被拉直了绑在脑后,露出她精致漂亮的脸蛋。她对着镜子梳妆的时候,惊奇地发现镜中人原来竟是如此迷人。或许是因为她已有很久没有照过镜子,又或者因为她的脸上总沾着污泥和灰尘,遮掩住了她夺目的光彩。总之,莎拉长到十六岁,第一次发觉到,原来她长得并不比别人差,甚至,比大家公认的美人弗洛尔还标致些。

  为了庆祝这一新奇的发现,莎拉还特意在耳后插了两朵小黄花,她对着镜子转了一圈,脸上浮现出得意洋洋的神态,仿佛已然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贵妇人。

  “特拉伊先生,让你久等啦!”莎拉进门的时候,特拉伊正倚靠在窗台上,背对着莎拉。这一回,他把他那条醒目的银发辫塞进了宽大的斗篷里,全身被黑影笼罩着。

  听见声音,特拉伊回头。兴许是灯光和阳光差异的关系,莎拉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白天那种慵懒安逸的神情,仿佛随着时间的流逝,从他脸上完全消失了。他凝视莎拉,声音疲倦而暗哑:“叫我特拉伊吧,也请允许我直接喊你莎拉。”

  “好……如果你愿意的话。”

  特拉伊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拉了张椅子坐在桌子边。莎拉突然感觉自己这样刻意打扮自己的举动实在是太愚蠢了。趁他不注意,她偷偷扯下小黄花,使劲捏成一团,黄色的汁液渗进她的指甲,她也视而不见。

  见她迟迟不挪动身子,只是呆愣在门口,特拉伊替她拉开座椅说:“来,坐下吧。”

  莎拉生硬地回答:“我有问题要问你。”

  “我也这么想,问题应该还不少。”他仍然指着椅子,示意莎拉坐下,“别担心,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向我提问,而我也会尽力回答。我们甚至可以把谈话继续到明天清晨,这样我们还有机会共进早餐,当然,前提是不会使你太困扰。”

  “我想不会。”莎拉提起裙摆,在快要坐下的一瞬间,趁特拉伊不注意,快速掀开里层衬裙,让屁股直接贴在光滑的椅子上。她想,如果这种密不透风的布料贴着她的屁股一整夜,她一定会疯掉的。然后她放下裙子,坐端正,自以为刚才的小动作神不知鬼不觉。

  特拉伊耸耸肩,装作没有看到,为自己倒了一杯西岛特产糖酒。他抿了一口,放下酒杯,两肘支在桌上,说道:“请问吧,我听着呢。”

  “唔……”莎拉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确定该从哪里问起。拖长了音调,思考良久,末了,她说:“那就从我的属性说起吧,我记得你对我说,那是紫色的。”

  “没错,是紫色的。”

  “可是据我所知,属性一共只有六种,其中并没有紫色。”

  “你只说对了一半。”特拉伊说,“普通属性的确只有六种,但事物总有特例,就好像嘟嘟马并不总是雪白的,喷火龙也不都长着两只角一样,紫色就是一种特殊的先天属性。”

  “你的意思是,我的先天属性有悖常理,并且,这样的人还不少?”

  “不,这个有一点特别。世上只有一个人拥有紫色的属性,而这个人通常被称为‘巫女’。”

  莎拉指着自己的鼻尖,惊讶地叫:“难道就是我?”

  “是的,你是独一无二的。”

  特拉伊注视着她,微笑,并夸赞她与众不同,这让莎拉喜不自胜,飘飘然如坐云端。她摸着光滑柔顺的头发,开始为揉碎那两朵小花而后悔,如果它们还在的话,她的头上就不止一种色彩,整张脸也会耐看许多。

  “除了紫色,还有其他特殊属性吗?”

  莎拉随口问道,特拉伊眼中却似乎有种慌乱的神色一闪而过,他低下头,一绺发丝垂下耳际。“银色。”他有些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若我没猜错的话,银色和紫色相对相克,是吗?”这样就不难解释,她对银色莫名的厌恶了。

  “嗯,莎拉你很聪明。”特拉伊察觉她异样的眼神,解释说,“别担心,我的属性是黄色,你看,我是一名重战士。”他说完,身后出现一柄巨大的剑,剑柄缠绕着金色的火舌,迸射出力量的光芒,剑身和他一般高大,通体暗红诡异,看上去分量十足。莎拉吞了吞口水,难掩满眼的妒意。她想,拿着那样一柄魔剑,是多么潇洒威风啊!

  特拉伊突然问:“我这么说可能过于失礼……不过,你不懂魔法,是吗?”

  莎拉憋红了脸,一声不吭。

  “我并不想使你难堪,是真的。”特拉伊声音轻柔,他拉过莎拉柔软的小手,“但这事对你我都很重要,莎拉,你必须诚实地回答我,你会施魔法吗?”

  莎拉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一定很可笑,是吗?如果你想嘲笑我的话,就尽情笑吧,我无法阻止你,但是……这会令我很难过。”

  “这不是你的错。”特拉伊的回答使莎拉诧异。他眼中的忧郁浓得化不开,嘴角也突然向下垂。轻轻地,他把莎拉搂在怀里,叹息道,“因为在十六年前,你被人杀害了。那时候,你的名字叫作爱兰格斯……”

  ―――

  大雨滂沱的夜晚,北岛玄诺尔的森林里漆黑一片。高阜低洼的地表,错综盘绕的树根,随处可见倒挂在树枝上的长舌树精,再加上肆虐的暴雨,使得深夜赶路的两个年轻人更加疲惫不堪。

  “啊──”冷不防身后传来凄厉的嘶叫声,其中一个年轻人吓得抱住同伴。“噢!见鬼!这可怕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别紧张,我的朋友。”同伴镇静地回答说,“这是城堡里的公主殿下在呻吟。”

  “胡说八道!”年轻人奋力挥砍树精的长舌头,以发泄他的恐惧,“如果这些声嘶力竭的吼叫真的像你所说的,来自一位公主,我就把这条恶心的舌头一口吞下去!”

  “那么,恭喜你,你将成为生吞树精舌头的第一人。”同伴把剑尖上的舌头递到年轻人眼皮底下,说,“据我所知,这位艾娜公主就是国王的独身女,在我们北岛,她还有一个名字──吸血鬼公主。”

  “我要喝她的血!噢!不!这些都不是我要的!”床上的美人瞪着充满血丝的大眼睛,痛苦地抽搐着娇弱的身子。向空中挥舞的胳膊打中了女仆手中的水壶,水壶跌落地毯上,淌出鲜红黏稠的液体。

  不仅仅是地毯,事实上,整个房间到处是这种触目惊心的液体。无论是精致的白木地板、手工编织的金丝躺椅,还是刻有国王肖像的锡镴盘子、印花丝绵雪白床单,甚至女仆的胸口,公主的嘴角……都无一幸免地染上这种诡异的色彩。唯一的区别是,有的地方这种液体已干涸成暗紫色,默默悼念被夺去生命的悲哀;而有的地方,刺眼的鲜红正流淌着,大声控诉摧残生命的罪恶。

  “我要她的血啊!我好痛苦……爱兰格斯,她在哪里?她究竟在哪里啊?!”

  “亲爱的艾娜,我可怜的孩子!”一个魁梧黝黑的身影渐渐浮现在床边,枯瘦嶙峋的手掌贴着公主苍白憔悴的脸庞。“我疼爱的人啊,如果可能,我真希望能替你承受痛苦。”

  “噢!父亲……”公主晶莹的泪珠滑下脸颊,和嘴角的艳丽混合成同一种颜色,“我的喉咙因嘶叫而沙哑,我的心因仇恨而疼痛,我好恨啊,我真的好恨!”

  “再忍耐一会儿吧,孩子。”国王轻抚公主的双眼,悄悄施放催眠魔法,“好好睡一觉,再次醒来时,你就会得到她的血了,我发誓。”

  公主渐渐安详,美丽得像池中的睡莲。国王擦去她嘴角的血迹,低声呼唤一个名字:“贝塔……贝塔……你都听见了?”

  “是的,我的陛下。”黑暗中,狼一般的眼睛射出精光,他呼吸急促而粗重,“天哪!公主的呻吟时刻折磨着我的意志,几乎把我的心也撕碎了。我一天比一天愤怒,一天比一天痛苦,我锋利的爪子告诉我,它们一分钟也不能忍耐了!”

  “还不是时候,贝塔,你知道目前应该做什么对吗?去吧!”

  带着狂嚣,野兽悲吼一声,恋恋不舍地徘徊离去。

  ―――

  离开孤儿院,不知不觉已经十天了。弗洛尔和老院长哭得红肿的眼睛恍若还在眼前,莎拉的人却已经告别西岛赤路姬,踏上了南岛雪布兰的土地。

  特拉伊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腕力和魔力都十分惊人,但是行动力却超乎想像地低下!那一天,临出发前,莎拉兴致勃勃想要见识传说中的神兽。依她想,特拉伊出手如此阔绰,他的坐骑若不是威武气派的高等狮鹫龙,至少也是光彩夺目的吼吼鸟,再不然,双头嘟嘟马也不差,但马头必须是不同颜色的,毛皮光滑细致,身上还得生着两对雪白的小翅。

  不过她的幻想很快破灭,特拉伊两手空空,孤零零一人站在她眼前。除却换了身黑色的衣衫,并把耀眼的头发藏在斗篷里之外,他和来时并没什么两样。莎拉简直怀疑给孤儿院捐了大笔款子的不是特拉伊,而是另有其人。她带着抱怨的口吻道:“特拉伊,我希望我们不至于把鞋底走破!”

  “当然不会!”特拉伊淡淡地回答。他伸手揽住莎拉的腰,两人一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后来,莎拉才明白,原来还有一种魔法叫做空间移动。

  只是空间移动消耗的并不是魔力,而是行动力。特拉伊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这项能力。“哎!我说,你究竟行不行啊?”当他们第四次被迫降落在树枝上的鸟窝里时,莎拉终于忍不住嘟起小嘴,埋怨地叫嚷。

  “那是因为你太重了!”特拉伊气喘吁吁回答。但是这个借口骗不倒莎拉,因为她发现他的脖子通红,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他们便这样白天赶路,夜晚露宿在林子里,走走停停,花了十天的时间才到达雪布兰,足足比预期晚了八天。特拉伊体力不支趴在小溪边,他说:“莎拉,你重得像头大野牛!” 然后他迫不及待把头埋进凉爽清澈的溪流中,咕咚咕咚大口灌水。

  若不是忌惮他那柄重剑,莎拉或许会直接把他踢进水里。但看在他那么辛苦的份上,善良的莎拉决定只小小惩罚一下。她脱去被地面烤热的鞋子,把散发汗臭的脚丫悄悄伸进溪水里,然后若无其事吹着口哨。

  “这水的味道有古怪。”特拉伊抬起头说。趁他闭着眼睛抹干脸的空隙,莎拉迅速穿好鞋子,乖巧地坐在大石块上,点头附和说:“有的时候,你知道,事物不能只看表面。就好像你看似十分厉害,其实并非如此一样。”

  “唔……谢谢你的讽刺。”特拉伊瞪着她,冷冷回答。

  夜晚的时候,特拉伊为两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餐。除了随身携带的干粮外,他还收集了两只草兔,五、六只野雉,一些美味的种籽,以及一枚硕大的香菇。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他居然能找到如此多的野味,让莎拉吃惊不已。她裹着特拉伊的披风,紧挨着他坐在火堆边上,脸上笑眯眯的。烤鸡还没熟透,她便迫不及待伸出手,差点连口水也淌下来。

  “给!”特拉伊拍去她闲不住的手,把香味扑鼻的烤香菇递给她。莎拉感激地接过,狠狠咬了一口,满嘴留香,她含含糊糊地嘟哝:“噢!特拉伊!我错怪你了,你比我想像得要好太多!”

  “能得到你如此高的评价,是我的荣幸。”特拉伊谦逊地颔首,扯下一只鸡翅。

  说话间,莎拉突然手脚酥麻倒在地上,缺了一角的香菇落在她脖子间,烫得她哇哇直叫,无奈却丝毫动弹不得,只得哀求道:“特拉伊!救救我!这只香菇一定有问题,你看,我全身麻痹了!”

  “嗯,你说得对极了,亲爱的莎拉。”他拾起香菇,若无其事地放进嘴里,看也不看她,径自说道,“事实上,这份晚餐是为我一个人准备的,无论如何,我也得对得起我那倒霉的、沾过洗脚水的胃,你说是不是?”

  结果,当天的晚餐,莎拉只分到了一小块干饼和两粒种籽,那还是由“好心”的特拉伊亲手喂她吃下的。

  莎拉又明白了一件事:不懂魔法的人,永远也别想着捉弄一个行动力不怎么样但魔力充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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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8-02-21
~第三章 席恩 巫女守护者~

 

  “你仍然不愿意告诉我,十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吗?”莎拉对着溪水打理头发,漫不经心问道。

  “很抱歉,我不太清楚。”自从那一晚特拉伊对她提起过上一任巫女爱兰格斯后,他便不再说有关这方面的事,守口如瓶至今,对于莎拉每一次的提问,他总是以这句话敷衍过去,并很快转移话题。“与其在过去的问题上纠缠,不如为将来打算。”

  既然他刻意隐瞒,莎拉也没有理由坚持。她想,爱兰格斯巫女怎么个死法,被谁杀死,以及她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和她莎拉一点关系也没有。正像特拉伊说的,在过去的问题上纠缠毫无意义。

  “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莎拉,无论如何你得设法保护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特拉伊丢给莎拉一把匕首。这是一把古老的祭祀用匕首,刀柄粗短,缠绕黑黄的破布,刀刃已经缺了口,却仍然青光森然。许多年前的某个祭坛上,它一定用锋利的牙齿咬开过无数只牛羊的肚皮,贪婪地茹毛饮血;虽然如今风光不再,它依旧是把好使的魔法武器。

  莎拉举起匕首对着阳光细看,趁她发呆的空档,特拉伊逮了两只刚出生的花露精,牢牢绑在树枝上。他对着莎拉招手:“过来试试你的新武器,先从简单的练起。”

  莎拉看着花露精──那两只小东西腆着圆滚滚的肚子,正龇牙咧嘴向她挥舞着威胁的拳头。莎拉连忙摇头拒绝,说:“不,我从不伤害动物,即使它们并不太可爱,眼神也很不友好。”

  “动物?你难道连动物和妖精都分不清吗?好了,别罗嗦了,试着使用你的匕首吧,等它们再长大些,就学会隐身消失了,别给它们逃脱的机会。”

  “是这样吗?”莎拉犹豫了一会儿,试探性用刀尖轻戳它的小肚,花露精立刻发出刺耳的尖叫,并愤怒地扭动身体。“噢!不行!我弄疼它们了!”莎拉惊惶地丢下匕首,双手抱着脑袋,“特拉伊,我做不到!虽然……虽然我曾经很爱恶作剧,总给孤儿院惹麻烦,可是天地良心,我真的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东西,无论是动物是妖魔还是人!”

  “该死!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荒唐话来?”特拉伊不置信地盯视莎拉的脸,缓缓从身后抽出散发狰狞火焰的猩红大剑,仅一刹那,其中一只花露精便化成一滴晨露,悄无声息没入泥土里,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临死前绝望的惨叫。

  “看见了吗?”特拉伊向着面无人色的莎拉说,“我只是教你使用魔法,就这么简单。拾起你的匕首,来,把另一只花露精解决掉。”

  “不!这太残忍了!如果学习魔法是为了伤害弱小,我宁可不会魔法!”

  “我再说一次,拾起你的匕首,莎拉!”特拉伊提高嗓音,不耐烦地喊。

  “去你的匕首!去你的魔法!”莎拉被逼急了,一脚把匕首踢飞过去,在看到特拉伊愤怒的表情后,出于本能,她仓皇地扭头便逃。

  她的心脏狂乱跳动,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耳边呼呼划过的风声令她提心吊胆,树枝抽打她脸颊的劈啪声令她心惊胆战。她警惕地聆听身后的一切响声,把任何风吹草动都当作特拉伊。她想,他真的发火了,他就要追上来了!天啊,这滋味真不好受……她突然想起她曾经也像这样狼狈地逃窜,同样的恐惧,同样的慌乱,只不过那一次追逐她的是一头巨龙,而这一次是……

  “咚!”猛然间,莎拉撞上一堵肉墙,她大叫一声,捂着脸蹲在地上。等她想明白过来,她立刻低呼:“噢!我恨该死的空间移动!”

  长长的叹息后,特拉伊搂住莎拉颤抖的双肩,安抚地摩挲两条瘦弱的胳膊。漆黑如夜空的眼眸里隐藏着压抑的苦楚和无奈。他用嘴唇轻轻碰触她的鬓角,用格外温柔的语调耳语道:“我道歉……是我太心急了,莎拉,对不起,我不该逼迫你。”

  酝酿已久的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这真是丢脸!莎拉呜呜咽咽地缩在他的怀里,心想,连续两次在人前落泪,实在不似她莎拉的作风,若是孤儿院的孩子们看到那个胆大妄为的捣蛋鬼莎拉居然也有如此哭相,恐怕会从梦里吓醒……更糟糕的是,她居然认为在特拉伊面前失态,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难堪,甚至,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种前所未有的想法使莎拉开始怀疑自己的原则。

  特拉伊没有注意到她表情的变换。待她完全冷静下来,他开口指责她的天真。之前的道歉十分诚恳,但并不代表他放弃观点,他认为有些话,即使不中听,也必须说清楚。

  “这个世界,远没有你想像得那么单纯。你只看得到初生妖精的弱小,却不了解它们危害人类时的强大。你因一时的怜悯放过它们,便有可能酿成无可挽回的错误。比方说刚才的花露精,要消灭它们易如反掌,然而一旦成熟了,便会无限制吸取过路人的魔力,进化为水魔,到那个时候,就只有专业的魔导士才能对付了。”

  “虽然我不奢望三言两语能使你彻底领悟,但至少希望你能明白,作为巫女应尽的责任。”他说,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难以理解的东西,“成熟点吧!莎拉,你的平静生活已经不复存在了。好好正视你的前方,等待你的不是美梦,不是游戏,而是一场战争。”

  战争!

  这两个字像颗尖锐的钉子打进莎拉的心口。

  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刚才还燥热的身体倏然间冷却。特拉伊的一席话,彻底颠覆了她心中美好的理念。她张大嘴巴,仿佛突然间被人抽出灵魂,又塞了另一个陌生的灵魂进去。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失去了信仰,迷失了方向,除了迷惘和怀疑,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拿去。”沉默后,他递过匕首。莎拉动了动嘴唇,犹豫不决地接下来。这一回,匕首沉重而冰凉,一如她心上的那块压得她喘气的大石。

  特拉伊似乎并不急于前往巫女神殿,他对莎拉的解释是:必须在此处等待一位即将和他们会合的朋友。但是究竟是怎样的朋友,他却只字未提。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全部用在了练习魔法上。尽管莎拉不乐意,她还是按照特拉伊的指示,对着捕捉来的妖精,有一下没一下地挥舞古老匕首。特拉伊声称她之所以不会魔法,是因为施放方法不对,然而几天下来,经过特拉伊“精心”指导后的莎拉,仍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魔法绝缘体。特拉伊简直要绝望了。

  第四天,他终于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地大吼道:“见鬼!你的身体究竟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连个小小的光球都施放不出来?”

  “你说过,这不是我的错。”莎拉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有些不明白,她自己都不着急,为什么特拉伊越来越烦躁不安呢?

  “可我不能再等了!我……”特拉伊突然粗暴地喊着,狠狠地把剑插入地底。待他发现莎拉惊恐的表情时,才察觉到自己的狂乱暴躁。他急忙克制满肚子郁火,到口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什、什么?”

  “没什么。抱歉,我有些失控了。” 他在一瞬间恢复冷静,低着头向莎拉表示歉意。

  莎拉看得出来,事实上,他是在勉强维持谦和沉稳的风度。她眯起眼睛,迷惑了。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特拉伊?是温柔地搂着她安慰她的那一个?是一本正经用香菇报复她的那一个?还是暴跳如雷对她发泄的那一个?

  或许……都不是。

  这个迷样的男人,并没有那么简单。莎拉想,一直以来,她相信他,跟随他,走出孤儿院,来到陌生的雪布兰。她一方面为自己的独一无二沾沾自喜,另一方面对预见不到的未来忧心忡忡,她一相情愿地为他的温柔所吸引,也单纯地听从他的安排,甚至都没有提过反对的意见。然而,毫无疑问,除了长者骑士的学生这个身份,她对他一无所知。

  八月的暖风吹在身上,莎拉却突然感觉很冷,一种令人窒息的阴冷。

  ―――

  特拉伊的魔法指导,从每日六次减少到两次,有时候,他甚至只是坐在石头上,抬头望着天空,或者看着莎拉笨拙的模样发呆。虽然他偶尔也会随口聊两句,说些让她放松的话,可是傻子都看得出,他心不在焉。他眼中的哀伤与日俱增,满得快要溢出来。照莎拉的想法,他不是在过日子,而是在煎熬。

  莎拉再也没有向他提过任何问题,在摸透他这个人之前,她相信保持距离是最好的方法──虽然,他的忧郁让她心疼……虽然,她也总是克制不住地想碰触他,拥抱他,安慰他。

  这样尴尬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席恩的出现。

  特拉伊口中的朋友,居然是个还不满十二岁的孩子。他有着漂亮饱满的额头,碧绿晶亮的眼眸,小巧的鼻梁,以及一张紧抿的小嘴。面对莎拉,他拘谨而恭敬地低下头,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老成,说:“殿下,请恕我来迟了。”

  “天!多漂亮的孩子!”或许是终于从沉闷的气氛中解放出来的缘故,莎拉的表现表现异常热络。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头,对着席恩东捏一把,西摸一下,末了还给了他一个最深情的拥抱。可怜的席恩涨红脸颊,惶恐地小声嘟哝,却没有勇气挣扎出来。

  “叫我莎拉吧,你的名字?”

  “席恩?嘎帝安。”他回答,十分腼腆。

  席恩,来自古老的嘎帝安家族。他解释,嘎帝安在古语中是“守卫者”的意思,也即是说,这是一个世代以守护巫女为目的而存在的家族。嘎帝安的势力并不庞大,人口也随着时代更替日渐稀少,尤其是十六年前那次惨绝人寰的毁灭性战役之后,嘎帝安元气大伤,至今还未恢复战前总人口的一半。“但是,”席恩说,稚嫩的脸上有着毅然的决绝,“如需要的话,只要莎拉一声令下,所有臣民将无条件服从指挥,至死不渝。”

  “噢!你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莎拉抱紧他,欣喜地在他额头上疯狂亲吻。特拉伊始终无法给她的东西,她却轻易地从这位名叫席恩的少年身上获得了。她很明白,这种东西,叫做安全感。

  “可是你太瘦弱了。”莎拉望着他漂亮的绿眸,怜惜地说,“战斗的事交给大人吧……你知道,呃……我是个不会魔法的巫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提照顾你了。唉,这真叫我惭愧呐!”

  特拉伊这时走过来,扯出淡淡的微笑,轻拍席恩的肩膀,对莎拉说:“你错了,别用年龄或者外表来判断一个人的能力。他是嘎帝安第三十三任少主,不瞒你说,他的能力在我之上。”

  莎拉大为震惊,瞠目结舌,怀疑地看看特拉伊,又好奇地转向席恩。对方腼腆地笑着,在她的注视下,不好意思地戴上小圆帽,以遮住他因羞赧而泛红的脸蛋。莎拉想,这真是一位可爱又可靠的勇士。

  ―――

  南岛雪布兰的气候相对于西岛赤路姬,要凉爽湿润许多,这大大减少了旅途中不必要的麻烦:赶路的人既不会因热晕头而产生奇异的幻觉,也不至于因为缺水而耽误行程。而对于一个刚成年的妙龄少女来说,这点尤为重要,因为,她不必担心脱得太多而露出洁白的肌肤。

  沿路一排粗壮的树木,伸开赤裸的绿色肢体,互相紧紧偎依,枝条交叉错杂,拥抱成奇特的姿势。个别树枝倒垂下来,露出黑色的节瘤,活像骷髅的魔爪,阻挡三人的去路。这时特拉伊便挥舞着巨剑,斩断枝条,顺带将无数栖息在节瘤里的灰虫精一并斩尽。潮湿松软的泥土上布满稀疏的杂草和青苔,每踏一步都会惊动地底下的各种妖精。那堆终日不见阳光的小东西,总是窥伺着路过的行人,无时不刻不想着吞噬他人魔力。杂草间,花也是有的,只是又黑又丑,远看像是某种动物的粪便,并且同样散发着熏天恶臭。

  “啊,这些讨人厌的东西在拽我的腿呢!”莎拉叫嚷,使劲从泥浆里抬起脚,一步一停顿,费力地迈步。

  “原谅我,莎拉。”席恩相当沮丧,小心地扶着她走在泥泞的道路上。“我并不知道我的到来会给你增添麻烦,我得说,真的很抱歉!”

  这个腼腆的少年,总是那么出人意料,莎拉刚在心底赞叹他的可靠时,却得知他的行动力几乎等同于零──不,或者该说,是完全没有行动力。而原本就不擅长远距离移动的特拉伊,带着莎拉就已够勉强了,更别提再带上个孩子。于是,三人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步行。

  “噢!这没什么,步行总比落在鸟窝里要好很多啦。席恩,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你第十一次向我道歉了。”莎拉耸耸肩,把注意力集中在脚上。为了转移他的愧疚感,莎拉有心扯开话题:“若是不介意的话,谈谈你自己吧。比如说,你的先天属性是什么?”

  “我吗?和特拉伊一样,是黄色的。”

  “那样的话,你也会从身后某个地方抽出一把剑来吧?”莎拉想像着席恩瘦弱的身体挥舞巨剑的模样。

  席恩却回答:“不,我不用武器。我使用掌魔法。”他看了眼走在队伍前方的特拉伊,愁眉苦脸说,“我的力气太小,任何武器对我来说都是负担。”

  “原来是这样……噢!见鬼!”莎拉又一次被地精缠住了双脚,她忍不住发起牢骚,“我们非得走这条路吗?啊……席恩,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说,我们或许可以换一条结实点的路。你看,脏臭我都能忍受,只是妖精越来越多,这点真让我受不了!”

  这时特拉伊回头,面无表情,简短地说:“别抱怨,快到了。”他的眼神像是在指责莎拉那些聒噪的抱怨,这让莎拉很窝火,她赌气地决定闭上嘴巴,即使他一会儿求她开口,她也不会搭理他。

  “大家,小心!”

  突然间,席恩用稚气的声音惊喝一声,倏地挡在莎拉面前,双手飞速在空中拍了七八掌,手到之处均落下星星点点的墨绿色粉末来。“是妖蝶!”他摊开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堆晕厥过去的蝴蝶,清一色墨绿的翅膀,上有大片触目的黑斑。

  席恩立刻发现不对劲,对着前方不远处喊,“等等!特拉伊,快回来!这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特拉伊背对着两人,莎拉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见他直直立在一个漆黑的洞口,整个身子被妖蝶包围住,透出异常诡异的绿光。相对于席恩的慌张,他显得格外冷静,既没有叫喊,也不曾拔剑,甚至连脚都没有挪动半步。过了良久,他才回答:“我来开路,你带着莎拉跟上来。无论如何我们得冲进去。”

  “你疯啦?走吧,别和妖蝶纠缠,只要不侵犯妖蝶村,它们是不会随意伤人的……特拉伊!天!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特拉伊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不,也许他听到了,却坚持自己的做法。席恩焦急地看着他执意往里突破,渐渐地,只见他的银色发辫一闪即逝,整个身子便没入无尽的黑暗里,和妖蝶村入口的墨绿色浓雾融合在一起。

  连呼了特拉伊三次名字,都不见有任何回应,席恩摇摇头,口中咕哝:“莎拉,我想特拉伊有麻烦了,你能在这稍等一会吗?千万别走太远,我很快就回来的……莎拉?”

  可令他疑惑的是,这一边同样没有回应,席恩停下脚步奇怪地回头,不看倒也好,这一看吓得他七魂六魄全都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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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8-02-21
~第四章 萨克 最年轻的骑士~

 

  如果有人问莎拉她最讨厌的是什么,换作以前,她一定会列出一长串名单来,其中有趾高气昂的霍奇老爷,看似纯洁──实则邪恶无比的美人鱼,叽哩呱啦吵个没完的吼吼鸟,怎么煮也煮不烂的营养豆……或许还有唠叨的老院长也说不定;但是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回答就是:该死的蝴蝶!

  这些诡异的妖蝶成群结队,悄悄接近她的身体,趁她不注意的一瞬间,猛地把她抬到空中,在她来得及呼救之前,争先恐后钻进她嘴里。腥臭苦涩的味道一度呛得她喘不过气来,她闭起眼睛拼命挣扎,艰难地喊叫:救救我,席恩,快转过脸看看我!然而她能发出的只有沉闷的呜呜声,声音那么轻弱,风一吹就遮盖过去了。

  席恩回头的时候,可怜的莎拉已遥遥离地,他空有不凡的魔力,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飞越远。谁让他是不会飞行又没有武器的徒手士呢,这节骨眼连根能丢出去的棍子也没有。席恩急得原地转圈,两只小手不停地敲打脑袋。

  莎拉的情况糟透了。妖蝶的数目愈来愈多,托着她身子的那些原本柔软轻盈的鳞翅,此刻变得像刀尖一般坚硬锋利,扎在皮肤上疼得她滚出眼泪,她感觉背后被划开无数道伤口,滚热的鲜血流淌出来,瞬间在风中冷却,带走她身体的温度。

  这真是可恶!莎拉愤怒地想,难道今日我就要在这群蝴蝶手里完蛋了吗?那可不行!我可是莎拉呀,有没有搞错?至少要让你们尝点苦头,要知道我莎拉也不是好欺负的!喏,既然你们自动送进嘴里,那就怪不得别人,看我怎么把你们嚼成烂泥!

  一不做二不休,自认为勇敢的莎拉做好思想准备,正打算享受一顿难得的“美餐”时,身下忽然一空,妖蝶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涟漪一般驱散开来,她的身体随之坠落,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当当接住。

  “啊!疼疼疼啊!”稀里哗啦吐掉口中一团恶心的妖蝶,莎拉捂着肩头大叫,身体在那人怀里左右扭动,“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巫女殿下,你已经安全着地了。”陌生人说。

  这个声音,既不似特拉伊的那般响亮浑厚,也不如席恩的那么清脆稚嫩,它是温润轻柔的,像潺湲流动的泉水,十分悦耳。

  莎拉睁开眼,想寻找声音的主人,却看到席恩饱含泪水的碧绿大眼睛。席恩毕竟是孩子,可怜的他从刚才起一直担惊受怕,见到平安回来的莎拉,忍不住一头扑进她怀里,哽咽地叫嚷:“莎拉!是我不对,我是多么愚蠢啊!今后席恩再也不离开你半步了!”

  “别别,嘶……”莎拉皱起眉,被他这么抱紧,背后火辣辣地疼,她用安慰的口吻说道,“好啦,我已经不要紧了,只要你别摁住伤口就行。”

  席恩立即放手,抹去眼泪,转而对陌生人说:“萨克里菲斯先生,谢谢你。但是特拉伊进了妖蝶村,我怎么劝他都不听,我担心……”

  “唔,我知道了,你们在这里等我。”陌生人微笑着说,身影消失在妖蝶洞口。

  莎拉扶着树根坐下,好奇地问道:“萨克里菲斯?他是谁啊?为什么特拉伊进去时你百般阻止,而换作是他,你就不在乎了?”

  “他也是长者骑士的学生,特拉伊的师兄。至于我为什么不担心,你很快就会明白的。”席恩小心地在莎拉边坐下,握着她的手呼呼吹着,“还疼吗?再忍耐一会儿,等他回来了就给你治疗。”

  “别吹了,疼的不是手。”莎拉好笑地抚摸席恩的头发问道,“照你的意思,他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吗?那倒是很不错,但愿他的行动力够我们飞到巫女神殿,啊,我想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特拉伊和你都做不到,不是吗?……席恩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噢!难道我的脸上还沾着那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绿色粉末?”

  “不不,你的脸上很干净,和往常一样漂亮。我只是对你用‘家伙’来称呼他感到吃惊,你知道,人们一般不会把这样的词用在值得尊敬的人身上,而萨克里菲斯先生正好就是这么一个人。”

  “值得尊敬的人?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名骑士,圣疗骑士。”

  “骑士就值得尊敬吗?”

  “啊,莎拉,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席恩不置信地看着她,发现她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于是他回答,“是的,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不仅仅因为他是世界三大骑士之一,还因为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骑士。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并不以此作为骄傲的资本──尽管他的确有这个资本──他总是以普通白魔导士的身份四处除魔,救治伤患,因此他所获得的荣誉和威望甚至超过了一个国家的国王……”席恩作了个短暂的停顿,他突然发现在莎拉面前说十分失礼,于是他又红着脸补上一句,“当然,他的威望还远远及不上巫女殿下。”

  莎拉耸耸肩,说:“那也只是爱兰格斯巫女的威望,和我无关。”说这话的时候,她突然有种莫名的沮丧,上任巫女如此深得人心,相比之下,她只是个无忧无虑在孤儿院长大的捣蛋鬼,她的无知和无能,使她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傻瓜。这个念头一时间停留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无力地把头埋在胳膊间,深陷在假想的自卑感里。

  萨克里菲斯很快带回特拉伊。特拉伊看上去倒没受多大的伤,只是神色古怪,他走近莎拉嗫嚅了两声对不起,便立刻转向那位温文有礼的骑士:“萨克,你这算什么,难道老师对我不信任吗?为什么把任务交给我之后,还指派你来帮助我?”

  骑士却没有搭理,他注意到缩成一团的莎拉,脸上显出担忧的神情。他作了个手势,说:“别在这里耽搁了,先回山吹树都。”话音刚落,他施放魔法,一眨眼功夫,莎拉原本质疑的空间移动术已经毫不费力地完成了。

  萨克带着三人降落到树都门前。

  感觉到背后温暖的气流,莎拉睁开眼睛。她看见特拉伊站在面前,正皱着眉头低声争辩,语气刻意缓慢而克制,仿佛费了很大的劲才压抑住体内的激动。

  他说:“我没有在故意找借口,也不是推卸责任,我承认我犯了错误,闯进禁忌的领域,但我是无心的,我也相信我可以应付,然而,你的插手让我觉得很困扰,萨克,我不以为我差劲到需要你亲自出马来解救……”

  刚开始莎拉以为特拉伊在向她抱怨,这使她感到无措,但她很快发现特拉伊说话的对象是她身后的萨克里菲斯先生。这名年轻的骑士只比特拉伊大五岁,举手投足却散发出截然不同的优雅气质和成熟魅力。莎拉回头的时候,鼻尖不小心擦到他的脸颊,她顿时面红耳赤起来。多俊俏的人!他的五官深刻、完美,简直像是精雕细琢的雕像……只瞥了一眼,莎拉便心跳紊乱,呼吸也变得不顺畅。最令她在意的是,此刻他的手正搭在她的腰肢上。

  “特拉伊,冷静一点。”萨克不紧不慢地回答,两手缓缓施放治疗魔法,温热持续的魔力隔着衣服送入莎拉体内,逐渐抚平她背后的伤口。“我并没有指责你什么,不是吗?老师也没有对我做出任何帮助你的指示,我只是正好路过而已,你多心了。”

  萨克站起来,身形比特拉伊高出约莫半个头。他认真地接着说:“但是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次是由于你的疏忽而使得巫女殿下受伤,记住,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在特拉伊的印象中,萨克很少用这样严厉的口吻对他说话,在任何场合,他总是谦逊温柔的,哪怕有人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咒骂,他也会微笑着化解对方的怒气,当然这种情况从来没发生过,因为萨克是个不会结怨的人,他赢得的从来只有尊敬和爱慕。因此,听到他的话,特拉伊不由愣住了。

  “我想你一定是累了。”萨克里菲斯淡淡微笑,“去老师房间吧,他在等你。”

  “你也是,席恩,知道老师的房间怎么走吗?”

  “我知道,半年前我刚来过。”席恩抓着莎拉的手道别,发誓他马上回来,然后一蹦一跳跟着特拉伊走了。

  只剩下莎拉和他两人的时候,莎拉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尽,她不自在地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的局促。这不能怪她,莎拉想,长着一张令少女怦然心动的脸,这全是他的错。

  “殿下,我的存在让你感到紧张吗?”萨克单腿下跪,轻轻拉过莎拉的手,郑重其事印下代表效忠的吻。

  嘴唇的灼热以及他的发丝轻触吓得莎拉急忙把手抽回来。她结结巴巴地说:“别亲,很抱歉,我的手刚摸过妖蝶,我想……呃,不太干净。”

  骑士笑了,笑的时候眼睛形成奇特的弧度,这又一次让莎拉羞红了脸。他淡淡说:“这没什么,重要的是,伤口还使你疼痛吗?”

  “不,完全不疼了,真是多谢你,骑士先生。”

  “愿意为你效劳,殿下。叫我萨克,我猜想,你已经从席恩那里得知了有关我的事。”

  “是的,大致知道了一点。不过别称我为殿下,从你口中说出来尤其使我难为情,还是简单点,叫我莎拉吧。”

  “好的,如果这样能使你轻松的话,我很乐意。但是一会儿见了老师,最好别这么说,你知道,年纪大的人总是特别注重礼数,‘直呼巫女的名字’这个要求会使他老人家生气。”

  莎拉点点头,跟在萨克身后向树都深处走去。

  ―――

  茂密的森林正中央,有一座奇怪而丑陋的古堡。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底下既没有根基,头上也没有吊索,整个城堡完完全全悬浮在空中,像是一个表面凹凸不平的劣质水晶球;说丑陋,是因为它的外形扭曲怪异,丝毫不像是个建筑物,的确丑陋到极点。

  “天哪!”莎拉狠狠给了自己一拳,发觉很痛,她不满地嘟起嘴巴喊,“这不会就是所谓的巫女神殿吧?真要命,它就像一只没有发育齐全的土豆!和我想像中的神圣殿堂相差太远了!”

  “相信我,不是。”萨克忍住笑,打开大门,绅士地请她先进,然后用礼貌但轻松的口吻说,“我很高兴听到你对树都的评价,事实上这是老师最引以为傲的杰作。我曾经认为我的审美观有点不对劲,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我还不至于错得离谱。”

  哎哟,幸好不是,莎拉悄悄吐了吐舌头,看着萨克略施魔法,大厅便顿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萨克带她进入一间屋子,让她事先作些简单的梳洗。“这里没有女人,请原谅,什么都得你自己动手。”“这根本不算什么!”莎拉耸耸肩,申明道,“萨克,我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你看得出来,对于在孤儿院长大的我来说,这些事太稀松平常了。”

  她笑嘻嘻扯下因洗了太多次而褪色的发带,散开她蓬松卷曲的头发。红发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光彩夺目,妖异而绚烂,几乎摄去萨克的魂魄。

  他倚在门框边,微笑着凝视她,轻声说道:“你的头发真漂亮。”

  “谢谢!”听到他这么称赞,莎拉有些得意过了头,以至于脱去外袍时,身上叮呤当啷落下许多往日的“珍藏道具”,她都没有注意。

  萨克不动声色抬了抬眉,细细数过:恶哭虫卵两枚,兔齿枯叶一片,小人蘑菇一枚,催泪粉一小罐,泥浆虫粪便一小瓶,美人鱼眼泪两颗,以及风铃种籽若干。唔,真是不错的收藏品!萨克嘴角悄悄上扬,视线又忍不住集中在这位可爱的女士身上。

  莎拉对着镜子很快打理完一头乱发,重新系上发带,歪着脑袋自我欣赏了片刻,然后拿起沾湿的毛巾仔细把脸抹干净。看起来还不坏,莎拉心想,一边抖抖松垮的棉布裤子,一边得意地左右摇晃身体。突然,眼角瞥见散落一地的私人收藏品,莎拉羞愧地涨红了脸,叫道:“啊!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都做了什么啊?”她慌张地弯下身手忙脚乱把它们塞进衣服里,口中叨咕:“萨克!你刚才一定在发呆或者在看别处,对不对?你得保证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快保证!”

  萨克只得说:“我保证。”

  “啊!不行!你的语气太没有诚意,你得发个誓,说你没有看见这些东西中的任何一个!”

  萨克哭笑不得地回答:“我发誓。”

  莎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挺起胸膛说:“走吧,我准备好了。”

  长者骑士设计的城堡,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表里如一!莎拉无奈地想,她小时候胡乱涂鸦的城堡,也远比这块颗烂土豆好上千倍。至少,长廊不会一头宽一头窄,楼梯不会像蛇一般歪歪扭扭,墙壁也不会布满大大小小的坑!莎拉开始同情起特拉伊和萨克来,他们在这种地方呆了那么多年精神居然还未崩溃,当真值得敬佩。

  莎拉索性闭上眼睛任由萨克牵着她往前走,也不知转了多少弯,穿过多少门,终于在一个昏暗的角落停了下来。

  “请进来吧。”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把没有防备的莎拉吓得浑身发怵。她下意识捏紧萨克的手,仿佛这样便能增添勇气,然后吞了吞口水说:“嗯!我、我们进去好了。”

  “不是我们,是你。”萨克不着痕迹地挣开手,礼貌地请她进门。

  “我一个人吗?可是里面好暗啊!我什么都看不见,难道不能放几个光球吗?不,哪怕有一丝光线也好啊!”莎拉努力不显出十分害怕的模样,那会让她丢脸,但她颤抖的语气又轻易暴露出她的胆怯。“老师不喜光,别介意。”“那么,特拉伊和席恩他们在里面吗?”“不在。”“那……”念了半天,她仍然不愿意单独进去。

  “萨克,你也一起进来。”里头又传出那个声音,这次莎拉听清楚了,凭她的经验,她可以断定:这个声音,和咕噜鸟用坚硬的屁股摩擦铁栅栏时发出的声音,完全没有区别。

  萨克听到指示,恭敬地答应一声,轻轻推着莎拉走进房间。

  借着门外微弱的光线,莎拉四下打量,但她立刻发现根本不需要“四下”,因为房间很小,且只有一件家具:一张床。这张床摆放在唯一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直角的角落里,床宽而短,即使是莎拉这样的小个子躺上去,恐怕也会比床长出一个脑袋。最古怪的是,床很高,床沿几乎到达莎拉的胳肢窝,这使得整张床看上去像个大方块。

  床上隐约躺了个人。那人说:“请坐。”

  莎拉正犹豫着怎么打招呼才好,冷不防身后某样东西击在她膝盖上,她双腿一软,不偏不倚坐倒在椅子上。本就提心吊胆的莎拉,又受了惊吓,于是嘴里尚未酝酿成熟的词语便一古脑脱口而出:

  “你好!先生!我叫莎拉!今年16岁!除了魔法什么都会!”

  噢!糟糕透了!听起来她简直像是来应征工作的女佣。听见身边的萨克低笑不止,莎拉懊恼羞愧地扭起手指头。

  “呵呵呵!看到殿下如此健康活泼,我就放心了!”长者骑士的笑声听上去十分怪异,莎拉又联想到了咕噜鸟某种不太雅观的动作,她不得不使劲摇晃脑袋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我的名字……叫做约代穆,巫女殿下。”长者骑士拖长了音调,带着老人特有的喘歇,缓慢说,“请恕我身有残疾,不便下跪……不能表达对殿下最崇高的敬意,我感到万分惭愧。”

  “我才不要,不,我是说……我经受不起。”

  “殿下,别看轻自己。你要知道,对于一名骑士来说,能向至高无上的巫女下跪并接受她的祝福,是骑士最高的荣耀。”

  如坐针毡的莎拉嗫嚅地回答知道了,心里却琢磨着怎样快些离开这个让她胸闷气短的空间。在她看来,陪着滴滴熊跳一天小丑舞都比坐在这里强。

  不过,她很快改变主意,因为从约代穆口中,她听到了十分感兴趣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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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8-02-21
~第五章 爱兰格斯 曾经的辉煌~

 

  门外透进的晦暗光线,将莎拉的影子拉长,一直延伸到长者骑士模糊不清的脸孔上。由于这位卧病在床的老骑士无论是在他独特的嗓音上,还是在其登峰造极的艺术造诣上,都给莎拉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她总是提不起勇气走上前,去仔细分辨这小老头的长相,视线不是在地板上游移,便是在他头顶上飘忽不定。莎拉觉得,与其被一张终日不见阳光的鬼脸吓得心脏偏移,还不如保持目前的距离,礼貌而含蓄地远远欣赏对方的体形来得实在,何况一抬头,还可以看见赏心悦目的骑士先生,非常有益身心健康。想到这里,她不着痕迹地悄悄把椅子挪后了几步,于是长者骑士的脑袋又随之模糊了几分。

  老骑士咳嗽几声,问:“我刚说到哪儿了?”

  “你说到特拉伊的银头发,先生。”莎拉回答,兴致勃勃地听着。

  “噢,是的,特拉伊,可怜的孩子。”长者骑士慢吞吞说,“他不愿意和你谈论十六年前的事,是吗?”

  “是的,他只提起过一次。”莎拉想了想,沮丧地说,“他甚至不太愿意和我说话。”

  “别埋怨他,殿下,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特拉伊也不例外,因此,对于巫女,他的心头始终有个结。”

  “可以说给我听吗?”莎拉央求道。她想这对她很重要──虽然她不明白究竟重要在哪里。

  于是,老骑士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莎拉终于大致明白了特拉伊对她的态度阴晴不定的原因:特拉伊的头发。

  战士特拉伊出生在南岛北部的一个小村庄里,和所有初生婴儿一样,他接受法师的洗礼和赐福,在父母的疼爱下幸福长大。可悲的是,这份疼爱只持续了一个月,理由便是他逐渐长出的头发颜色。这种近乎白色的耀眼流光一直以来被视为极其不吉利的凶兆,于是很快地,类似“巫女讨厌银色,所以不会来本村”的流言便在村子里传开。恐惧和绝望的阴影一时间笼罩着整个村子,特拉伊的父母不堪忍受村人的折磨,终于狠下心将还是婴儿的特拉伊抛下山谷。其后,可想而知,自然是长者骑士收养了他,并将他教导成一名能独当一面的重战士。

  特拉伊懂事的那一年,从长者骑士口中听到了自己被抛弃的原因,自那以后,他便留起了长发,倔强并骄傲地,把这片曾为他招来不幸的银色保留下来。

  毫无疑问,特拉伊是憎恨巫女的,但是他却没有理由憎恨莎拉。他一方面厌恶着她巫女的本质,另一方面又同情着她的命运。他正直善良的心想竭力帮助她,他对过去的耿耿于怀又使他潜意识排斥她。这样的矛盾心理下,他对莎拉的态度就像是风中的烛火般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骑士还在叙述着故事,莎拉的魂已经飘荡到远方。她呆呆望着地板,眼神没有焦距。她正在仔细体味自己得知特拉伊身世后的感觉,究竟是悲伤的成分多呢,还是喜悦的成分多?不,莎拉摇摇头,都不是,她觉得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的心变得异常柔软。

  “殿下,殿下?”长者骑士唤了几声终于把莎拉的魂唤回来,于是他又说起了故事。但是莎拉一脸茫然,她悄声问萨克,“对不起,他刚说到哪里了?”

  “说到美丽的女神。”萨克回答。

  昏暗中,老骑士仿佛用枯瘦短小的手臂拭了拭眼睛,继续缓慢费力地说:“……那时候,她就像是个四处播撒爱与希望的天使,凡是她到过的村庄,邪灵纷纷退散恶魔无不遁避,人们含着热泪欢笑庆祝,以表达对巫女的崇敬和感激;而其它村子的人则伸长了脖子翘首企盼她的到来,在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以此作为支撑他们的精神力量。渐渐地,她的存在变成了一种信仰,一种寄托……”

  “唔唔,然后呢然后呢?”莎拉小鸡啄米般点头,迫不及待地问。爱兰格斯巫女有多美丽多伟大,她统统不爱听,现在她只想知道十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和自身又有什么关系,如此而已。

  “耐心听下去,我的巫女殿下,这些都是殿下你当年的光辉事迹。”

  “噢!饶了我吧!我当年既不美丽也不伟大,我不会耍着魔杖驱除妖精,更不可能成为人们的精神寄托,因为那时我还没出生,就那么简单!”每个人都把她和另一个人混淆,莎拉突然觉得有些不耐烦,她绞着手指,小声嘟哝。

  “无论信还是不信,殿下的的确确就是爱兰格斯本人。”

  “我不是!”

  这真叫人生气!莎拉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若不是萨克悄悄摁着她,她恐怕会一气之下跑出门去。

  莎拉就是莎拉,不是什么爱兰格斯,绝不是!虽然她顽皮捣蛋,成天无所事事,既不聪明也不勤奋,甚至还是世上唯一一个不会施魔法的人,照老院长的说法,她是一只一无是处的披着人皮的惹祸精!但是,这是真实的莎拉,堂堂正正活了十六年的莎拉。如果要给予她一个至高无上的身份,同时却把镶有另一个人名字的光环套在她身上的话,她宁可不要这份不属于自己的荣耀。

  即便长者骑士的说话内容十分精彩,引人入胜,此刻的莎拉也兴意阑珊了,更何况他的言辞根本毫无趣味,怪异的声音更是磨得人心头难受。她想她大老远从西岛赶来,可不是为了听一段索然无味的故事来的,尤其这还是别人的故事。

  老骑士的喉咙里不断冒出滞郁的呻吟,长长的叹息过后,他开口说:“唉!殿下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也难怪。”他顿了顿,接着又说:“因为,你的记忆被暂时封印了。”

  好吧,莎拉在心底投降说,既然你老人家坚持,我也没办法,我姑且就当自己是某个大名鼎鼎的人物的转世好了……不过,转世归转世,莎拉还是莎拉。绕来绕去,她还是不肯承认自己就是爱兰格斯,但“转世”这个想法令她舒服许多。

  于是她平静下来,问道:“封印记忆?噢!这个说法真新鲜,你是想替我解开这个封印吗?”

  老骑士摇头:“很遗憾,我做不到。”

  “那么谁能做得到呢?不会是爱兰格斯本人吧?”莎拉半开玩笑地问。

  “的确是爱兰格斯巫女殿下……”

  “……的遗体?”莎拉嬉笑了两声,却立刻抿起嘴,笑不出了。

  长者骑士缓缓点头,莎拉惊恐地睁大眼睛。

  “今天就到这里,我累了,巫女殿下。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哎?就没啦?等等!”刚还抱怨故事太乏味的莎拉,这时候又意犹未尽起来。正听到关键的地方,讲故事的人却说“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这就好比享用美味佳肴,吃到还剩最后一口时,调羹却被人夺走了一样,挠得人肚肠直痒痒。莎拉为自己刚才的不耐烦感到脸红,她刚想厚着脸皮恳求老人继续讲下去,有人已经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萨克?”

  萨克里菲斯把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莎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老骑士的确疲惫得睡下了,还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莎拉只能放弃一肚子的疑问,乖乖跟着萨克走出房间。

  老骑士说得究竟是不是真的?她的记忆真的被封存了吗?为什么要封印?又被封印在哪里?爱兰格斯巫女的遗体如果真如骑士所说的,能够解开封印的话,那遗体又在哪里?虽然这么说对死人不太恭敬,可一具摆放了十六年的尸体,那不是早已腐烂成泥巴了吗?即使生前魔力再强大,死后也都烟消云散,回归为零,那巫女的遗体又怎么可能有魔力为她解除封印?看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十六年前导致巫女死亡的那次事件。爱兰格斯巫女之死,仿佛一个禁忌的话题,无论是特拉伊,席恩,还是长者骑士,都采取刻意回避或者干脆闭口不谈的态度。或许,她应该从另一个人那儿着手……莎拉偏过头,看着身侧挺拔隽秀的年轻骑士,对方也正好在看她。那个好听的声音礼貌地问:“有什么事我可以为你效劳?”

  “嗯……”莎拉转了转灵活的眼珠,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样从这名温文儒雅的骑士嘴里打探消息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奔过来,险些撞进莎拉的怀里。

  “噢!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看见萨克,席恩羞愧地涨红脸,原本环住莎拉的两手慌忙藏在背后。尽管萨克表示不介意,席恩还是像个可敬的小绅士,为自己的失礼鞠躬后,才向着莎拉说:“真抱歉,我不得不离开一阵子,可能两三天,也可能几个月,我说不准。但我发誓任务完成后,我一定飞快赶到你身边。”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吗?”莎拉问,她看见席恩的腰间绑了宽厚的腰带,手腕和脚踝也穿戴了结实的护具,一副出远门的打扮。

  “我得回老家一趟,莎拉。”席恩围上披风,合上搭扣时发出“叮”的清脆响声。他的脸上带着些许自豪,说,“我刚从老师那儿得到消息,十六年前销声匿迹的紫风魔杖原来就在嘎帝安古神社里,我们族人千辛万苦到处寻找的神器,原来就躺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哈,真是惊人的好消息!我的父母会高兴得发疯的!”

  莎拉被他的喜悦感染,也浅浅笑起来:“啊……不过这紫风魔杖又是什么东西?”

  “是你惯用的武器。”一旁的萨克解释,然后微笑对席恩说,“我送你一程吧。”

  席恩摆手谢绝:“不用了,萨克里菲斯先生,老师给了我两头飞行兽,只需要半天就可以抵达东岛,你的行动力还请留着保护莎拉吧……啊!我得走了,如果顺利的话,我还赶得上一顿丰盛的晚餐。”

  莎拉亲吻他的额头,说了声保重,他便挥挥手,脚步轻盈地迈开,飞快跑起来。显然,因为不会空间移动,席恩在脚法上花过不少功夫。一阵风拂过,人已跑出树都大门,远远看到他一跃跳上小车,然后由两头粉红色的飞行兽拉着,渐渐消失在天际。

  “刚才,你是有事想问我吗?”

  莎拉的视线拉回,聚焦到萨克里菲斯的脸上,老实地说:“嗯,是的,可是问题太多,我还没整理好。”

  “正巧我也有事询问,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们找个地方……”萨克突然停下,凝视大厅门口。一个银发黑衣的男人从里面向他们走来。萨克悄声耳语:抱歉,一会儿再说,然后便向那人走去。

  特拉伊换了宽松的便服,长发披散下来,越发显出慵懒的味道。莎拉没有留意萨克话中的涵义,注意力集中到特拉伊身上。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么一副神情,就像个有钱有权却游手好闲的浪荡贵族,事实上他给人的第一印象确实如此。可相处过一段时间后,莎拉发现他其实有着相当暴躁易怒的一面,而且一般说来,自然情况下表露出的性格,才是他真正的性格。那么也即是说,慵懒,是他的伪装……莎拉立刻摇摇头,否定自己的这种想法。萨克是他的师兄,算得上是最亲近的人,毫无疑问,在亲近的人面前,不需要刻意伪装什么,因此,莎拉觉得自己多虑了。

  一直到晚餐结束,莎拉也没有找到和萨克单独谈话的机会。特拉伊带着她走出餐厅的一刻,萨克深深看了她一眼。莎拉不知道那眼神意味着什么,也无暇顾及,因为此时特拉伊亲密地牵着她的手,温柔得一反常态。莎拉不由自主脸红心跳,被他握住的手掌,像有千万只小虫爬行般酥痒。

  “请容许我问一声,萨克刚才在和你说什么?嗯?”带领莎拉走到安排好的客房门前,特拉伊笑容满面地问她──即使是在人前,他也从没露出如此刻意的殷勤笑容。

  “萨克?没什么呀!”莎拉狐疑地回答。

  “真的?”他仍然笑着,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银发上,射出荧荧幽光,将他秀气的脸庞包围。他又凑近几分,气息几乎吐在莎拉红扑扑的脸颊上,“你真的没有故意隐瞒什么?”

  “我需要隐瞒你什么吗?”莎拉退后两步,他虽然在笑,却使她害怕。她调整了呼吸,说,“萨克的确说过有事问我,但见到你来了,他就没有说下去。”

  “原来如此。”

  莎拉更不明白了,疑惑地注视他。

  “答应我一件事好么?”特拉伊捧起莎拉的脸,牢牢注视她的眼睛,放低声音道,“听着,如果萨克问起我们在妖蝶村那里发生的事,无论是什么问题,你都回答不知道,好吗?”

  妖蝶村发生了什么?莎拉心里想,她的确不知道啊!他就算不说,她也会回答不知道的,但如今他却刻意请求,她就不得不产生怀疑了。莎拉正打算问个水落石出,特拉伊却突然像缕轻烟凭空消失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莎拉呆愣了一小会儿,不知所以地探头出去张望,却不料撞上了另一个人。

  萨克里菲斯静静地站在门外,看见莎拉便露出一贯的温和微笑。他并不急于进房间,也没有直截了当打开话匣,只是有礼貌地问她是否有时间详谈。莎拉喜欢他有教养的说话方式,那使她感到平静和安心。但是由于发生刚才的事,莎拉的脑子里思路混乱纠结,如同一团乱麻,在听任何一个人的片面之辞前,她必须好好运转她很久不曾活动的脑筋,理出头绪才行。于是,莎拉借口身体不舒服,婉转地回绝了萨克的提议,说话的时候,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生怕幌子被对方戳穿,当然,她自然也没看见萨克失望的表情。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请早点休息。”萨克点点头,递给莎拉一颗拇指指节般大小的透明珠子,“这是我的祈水珠,需要的时候弄破它,我会立刻赶过来。”

  “好的,谢谢你。”莎拉答应一声,把珠子收进口袋,急忙关上了门。

  ―――

  这两个人真古怪!

  莎拉躺在床上,边玩弄枕头边上的流苏缨子,边胡思乱想。特拉伊和萨克,虽说是同一个老师的学生,也在一个地方生活,但彼此却像是互相提防的陌生人,碰上问题居然不能面对面问,还要通过她这个外人,当真匪夷所思。尤其是特拉伊,他为什么要那样说呢?“听着,如果萨克问起我们在妖蝶村那里发生的事,无论是什么问题,你都回答不知道,好吗?”……说起妖蝶村,莎拉的背上就神经质地隐隐作痛,嘴里苦涩的滋味还记忆犹新。她仔细回想当天的情景,他们三人在泥泞潮湿的林子里步行,她的脚被无数地精缠绕,然后她生气抱怨,接着,就在她赌气的时候遇见了妖蝶……

  等等,那时候特拉伊说了什么来着?让我别抱怨了?不,他还说了一句:“快到了!”

  没错!他的确是那样说的。莎拉顿时领悟到什么,把枕头用力抛开,身体一骨碌爬起。看起来我的脑筋还不算太糟糕,莎拉想。特拉伊当时那么说,代表他是有目的性地向着一个地方走,而且这个地方就在附近。很显然,目的地并不是他口中的巫女宫殿,而是被称为禁忌领域的妖蝶村。但奇怪的是,根据他后来的说辞,他是无心的,这里的矛盾又该如何解释呢?

  “特拉伊不会是对巫女恨之入骨,又不愿意亲手结果我,所以想借妖蝶之手报仇吧?呵呵,还特意请了席恩当见证人呢……不对!真要命,我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他要是想害我,又怎么会亲自来迎接我?还费尽心机教我魔法?”

  啊!莎拉抓抓头发苦恼地低叫一声,停止她的胡思乱想,仰天倒在床上,目光自然落在凹凸不平的天花板上──真是令人叫绝的艺术品位!她又忍不住低声哼哼。这种诡异的设计让她产生不好的联想。她闭上眼睛,想起许多年前,老院长的丈夫死去的那会儿,她曾经跟随送葬队去过墓地,那片土地也是凹凸不平的,凹陷的是坟,凸起的是碑,风一吹,扬起的不止是沙尘,还有凄凉。此刻,莫名其妙地,她的脑中也染上这种色彩,心头不自觉酸楚起来。那位年老病残的骑士先生,在建造这座城堡的时候,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心情?住在城堡里的特拉伊,又有没有体会到同样的悲凉?

  莎拉就这样从特拉伊想到长者骑士,又从骑士想到特拉伊。想他煞有介事的傲慢,想他被迫降落时的狼狈,想他拥抱自己时的温柔,想他遥望远方时的哀伤,想得满头满脑都是他的身影……

  “不行,我得出去吹风,让头脑冷却一下。”莎拉捂着发烫的脸颊,自言自语说。她想她错了,早知道独自冥想的后果是思路越理越乱,还不如刚才接受萨克的提议,听听他的看法,不论是对是错,好歹强过一个人瞎折腾。

  而后没过多久,莎拉发现自己又犯了个错误。狭窄扭曲的走道,以及多得数不清的扶梯,光秃秃的什么标志也没有,轻易让初次到来的莎拉晕头转向。兜了不知多少圈子后,她终于放弃了,苦笑着叹息:完了!风没有吹到,脑子却清醒了,事实上理由很简单,因为──她迷路了!

  就在这时,长廊的另一头隐约飘来幽咽的呜呜声,像是婴儿的啼哭,又像是女人的啜泣,一声接着一声,愈来愈清晰。

  莎拉好奇地向着声音的源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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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8-02-21
~第六章 墨 双重属性的黑魔导士~

 

  清晨第一束阳光悄悄溜进房间,隔着单薄的眼皮持续地刺激脆弱的眼球,莎拉嘟哝一声,不满意地翻过身体,把头缩进被单里。

  “啪嗒!”床前似有人走动,反复发出声响,“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啊!好吵!”莎拉抽出枕头,狠狠盖在脑袋上,含糊低闷的声音从缝隙里穿出来,“老太太,你弄错了啦,今天轮到弗洛尔打扫院子,不是我。”

  走路声依然持续地,有节奏地从身侧发出。

  莎拉受不了地捂住耳朵:“哎哟!行了行了,我就起来!不过至少让我把这个梦做完……”咦?老太太居然破天荒没有拿起扫把揍她屁股?这倒是稀奇得很。她疑惑地半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向床边上腆着个大肚子的老院长。

  老院长今天是哪根神经搭牢了,竟然披了件艳黄色的羊绒大袍?怎么,还不合时宜地在脖子上系了根枣红色的长领带?她想干什么?表演话剧吗?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等会儿一定要郑重其事地好好恭维她一番,就说这身衣服非常非常适合她老人家,活脱脱就像一只营养过剩的肥鸭子。

  “鸭子?!”清醒过来的莎拉从床上蹦起来,瞪大了眼睛,“噢!太可怕了!老太太,我为你感到难过,你真的变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鸭子!”

  “殿下,能被你一语猜出种族,我感到十分荣幸。”鸭子深深鞠了一躬,说,“我是树都的总管蒹厨师,不过,我的名字不叫鸭子,那只是人类对我们一族的通称。”

  莎拉瞠目结舌,以至于睡衣的吊带从肩膀一侧滑下她也浑然不知。对了,她已经离开孤儿院好多天了,这里是树都,老院长不可能在这里。不过,还有什么比见到一只打领带会说人话的鸭子更加荒唐可笑的事?

  “那你叫什么?”

  “我的名字是鸭子先生,殿下。”

  噢!救救我吧!这只特立独行的鸭子还会说冷笑话!

  鸭子先生做了个恭请莎拉下床的动作,肚子上的肥肉随着身体的摇摆而起伏抖动。他伸出毛茸茸的手扶着莎拉,脚掌仍旧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殿下,昨晚睡得好吗?”

  被他这么一问,莎拉才猛然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不太好,简直糟透了!”她一边回答,一边穿上衣服,简单洗漱打理。

  都是这只鸭子的错,她吃惊过度,险些忘记昨晚,她做了一个很长很离奇并且很真实的梦。

  梦中的莎拉,在迂回复杂的长廊间徘徊,迷失了方向,她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呜咽声,便循着声音走到过道的尽头。尽头有一间房间,房门上了锁,断断续续的妖异哭声便是从这扇门后发出来的。她趴在门上仔细寻找夹缝锁眼,却什么都找不到,这扇扭曲的门像是整个儿嵌进石墙中,缝隙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连一点偷窥的余地都不留。无奈之下,她只能用金属的锁头敲打房门,盼望里面的人出来为她指明回房间的道路。虽说她不相信这座城堡里的路仅靠“指明”就能辨认出来,但有人和自己说说话,总比独自在冰凉的走廊摸索要好太多了。

  随着金属敲击石板的铿锵响起,哭声立刻停止,屋里死寂沉静,仿佛之前的一切声响都是她的错觉。这不可能,她坚信自己的感觉,于是更加使劲敲打房门。这种时候是顾不得讲礼节装体面的,必须厚着脸皮,她这样安慰自己。果然,短暂的沉默之后,在“咔咔”的摩擦声中,门如愿开启。

  只不过,门的背后并不是预料中的好心人,而是……

  “殿下,殿下?”鸭子先生肥厚的鸭掌在莎拉面前摇晃,“巫女殿下,餐厅到了。”

  “哦……好的,谢谢你,鸭子先生。”莎拉从恍惚中惊醒,心脏还在为真实的梦境狂跳不已,敦厚老实的鸭子先生离开前向她几次鞠躬,她都没有注意。她走进餐厅,眼神茫然。

  “早上好,莎拉。”说话的是萨克里菲斯,他站在餐桌边上,正把染了色的香草叶子撒在刚做好的羊奶冻上。莎拉回答“早上好”,眼睛却在四下搜索另一个人。特拉伊不在,莎拉感到很失望。她在萨克的身边坐下,心不在焉地拿着勺子在汤中胡乱搅拌。

  简陋的餐桌上,摆着一朵盛开的红菊,那是萨克不久前在附近的山头摘来的。为了欢迎第一位光顾树都的女性,他想给没有情调的房间增添点亮色,另外,火红的色彩和莎拉的头发很相配。只可惜莎拉精神萎靡,压根没有留意萨克的细心用意。

  “你的气色仍然不好,现在感觉怎么样?”萨克看着她说,“昨天晚上,你的情形让我很担忧。”

  “昨天晚上?你是指什么?”莎拉问。

  “不记得了吗?你用祈水珠呼唤我,等我赶到时,你已经昏倒在地了。”

  “你是说那颗珠子?”莎拉连忙低头在口袋里摸索,透明珠子果然已经裂成碎片。“噢,对不起,我想可能是我不小心弄碎了……等等!你说什么?我昏过去了?”

  “是的,在老师的房间门口。”

  “什么?”莎拉大惊地弹起身,把满满一盆汤汁倒翻在地。她抓着萨克的袖子惊惶地问,“你肯定吗?萨克,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吗?”

  萨克轻拍她的肩膀,说:“莎拉,坐下来吧。试着放松冷静,慢慢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莎拉面对萨克,视线却穿过他的脸,聚焦到身后,她喃喃地说:“原来,并不是梦太过真实,而是这原本就是现实……”

  莎拉起初犹豫不决,在萨克的鼓励下,才时而停顿时而急切地把经过说了出来。事实上,不论她愿不愿意,此时此刻也只有萨克一人可以诉说,值得庆幸的是,这位正直的骑士看上去非常可靠。

  “门开的那瞬间,我看到了我自己。”带着恐惧和迷惑,她眯起眼睛艰难地回忆,白皙的额头逐渐涔出细密的汗珠,“我的脸上手上沾满了黏稠的血,那是从我身体涌出的血,我看到原本应该是心脏的位置此刻却成了一个大窟窿,我的心躺在地上哭泣,我的眼睛流出鲜红的泪水,慢慢地,我倒下去,身后出现另一个女人的脸。她的舌头又细又长,就像她的脖子一样,她声嘶力竭地哭着,大口大口吞噬我的血液,很快,她也变得和我一般,满脸满手都是血……”

  “然后呢?”萨克仿佛感受到同样的痛苦,他想去亲吻她悬在半空的颤抖的手指,但出于礼貌他忍住了。

  “然后,我的后脑仿佛被雷电击中,我感到剧烈疼痛,顿时失去意识了。”她想,就是倒地的那个时候,把珠子压碎了,“接着,就像你看到的,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本以为这是梦境的一部分,现在看来不是,我的的确确看见了那扇门背后的东西,而且……”莎拉本想说,她怀疑袭击她的人就是房间的主人长者骑士,但她意识到在萨克面前这么说无异于诋毁他的师长,她立刻舌头一卷,话题绕开了去。“不管怎样,我得谢谢你,萨克,你已经救了我两次。”

  “这不重要。”萨克摇头,担忧地望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少女,说,“重要的是,你没有看见是谁对你施的魔法?”

  “完全没有,我也希望我的后脑能生一对眼睛,不,哪怕一只也好。”

  莎拉竭力克服恐惧,甚至故意大声嚷着要去见见长者骑士,虽然事实上她对那间阴沉晦暗的房间害怕得要命。她说道:“走吧,萨克,带我去见你的老师,我还想继续聆听昨天说到一半的故事。”

  “真遗憾,知道吗?萨克,老师的身体已经进入休眠期,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醒来了。”特拉伊从外面走进来,适时地插入对话。

  “特拉伊!你来啦!”尽管对他有所怀疑,看见他莎拉仍显得很快活。她蹦跳着走近他身边,问道,“休眠期,那是什么意思?”

  “是身体长时间不吃不喝,依靠回复魔法来进行自我调节恢复的一种状态,说实在,老师最近总是显得很疲劳,是该好好休息了。”

  “可是,他昨天还是好好的。”

  “那是为了迎接你,莎拉,老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你知道,他其实连说话都困难。”特拉伊显得有些生气。

  莎拉却不这么想,她更相信长者骑士是因为昨晚的某个时候,对着一位可爱的无辜少女,施放了雷电术或者电击术之类的魔法,导致魔力枯竭,才累趴下的。然而她不希望因为这些话令特拉伊整天对她臭着一张脸,所以她宁愿把想法藏在心里。

  “这可真遗憾哪,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他老人家说呢,噢!我真是不幸啊!”莎拉装出一副懊丧的表情,反正不用再度光临鬼屋,她乐得挑好听的说。

  “如果你的遗憾是指听不到爱兰格斯巫女故事的话,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告诉你。”

  “噢!是真的吗?你终于想通了,愿意告诉我了?”

  “这是老师的意思。不过我们得抓紧时间,老师给了我下一个任务,莎拉你去简单收拾行李,我们边走边说。”

  “特拉伊,你太棒了!我们是要去旅行吗?要去哪里?巫女神殿吗?”

  “老师改主意了,是去北岛的巫女村,快去整理吧,我们一会儿就上路。对了,别忘了带上那把匕首。”

  莎拉已经快乐得忘乎所以,既不用战战兢兢面对那古怪的小老头,又可以正大光明离开这座如同坟墓的土豆城堡,一切如愿,莎拉实在兴奋得想要欢呼雀跃。

  萨克站起身,默默注视着乐不思蜀的莎拉,而后低下头,嘴角勾起淡淡的失落。“萨克?”听见莎拉唤他的名字,他抬头。莎拉笑嘻嘻问道:“萨克,你会和我们一起去吧?”

  愣了一会儿,萨克笑了,迷人的眼睛又形成那种奇特的弧度,他轻轻说:“当然,乐意之至。”

  ―――

  去北岛玄诺尔的路途遥远,即使行动力深不见底的萨克里菲斯也不得不中途休息一次,才得以继续飞行。抵达玄诺尔中央的塔伦湖边时,特拉伊建议步行走到巫女村,一方面为了节省行动力,另一方面,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满足莎拉的好奇心。

  “这么下去会把你累坏的,萨克。”他说,一边执意夺下萨克手中的旅行袋,自己背在肩上。这个举动让莎拉很欢喜,她相信之前的担忧太多余了,他们之间的手足情谊是显而易见的。

  “莎拉,我有些话要说,你过来点。”特拉伊说。

  “要我回避一下吗?”萨克微笑着问道。如果不是带着两个人,他可以很轻松地先行抵达巫女村。

  “你省省吧,萨克,这是老师要我转达的话,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特拉伊转而对莎拉说,“我说话不如老师详细,只挑重要的部分简单说明,你大致明白就好。”

  谢天谢地!莎拉想,她求之不得呢!“嗯,好的,我听着呢。”

  于是特拉伊和莎拉走在前面交谈,萨克跟着两人,默默注视着莎拉忽而惊恐忽而烦扰的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墨要杀了爱兰格斯?”他说到巫女前世的仇敌墨的时候,莎拉焦急地问道。

  “理由我并不清楚,据老师说,那是由于对巫女力量的极端嫉妒,产生了仇恨的心理。墨出身于上流黑魔导士世家,先天属性黑,优越的环境加上自身的天赋,造就了一个精通黑魔法的天才。他不仅掌握绝大部分古老邪恶的黑魔法,还大量阅读其他属性的魔法书,尽一切可能熟悉所有魔法,然后,可怕的事发生了。他创造了一种全新的属性,也是现有的八种属性中,唯一的一个后天属性──银色。”

  “你是说,银色原本并不存在,而是被墨创造出来的?”

  “是的。我曾和你说过,巫女的紫色是一种特殊属性,不被任何属性克制,相反却能压制住其他属性。然而自那以后,巫女无敌的地位被动摇了,因为银色恰好是紫色的相对属性。”说话时,特拉伊无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银色发辫,目光闪烁。

  “那么说来,墨岂不是拥有两个属性?”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特拉伊回答,“这也就是爱兰格斯巫女为什么会命丧在他手里的最大原因。”

  莎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和我说说那场被形容为惨绝人寰的战争吧。”

  “战争?我不能提供许多准确的信息,你想,那时候我才四岁。”特拉伊耸耸肩,“我只是从他人的口中听到过一些:战争的地点在北岛千年冰封的莱斯雪山上。当时,巫女方的主战力量是嘎帝安的数十万战士和巫女神殿的一千名战斗妖精,但是墨却拥有三千精英黑魔导士,一万头黄金狮鹫龙,以及数以百万的召唤魔兽。毫无疑问,两者实力相差太悬殊了。”

  “爱兰格斯很快输了,是吗?”

  “不,据说这场战争持续了十八天,虽然巫女处于弱势,但仍然顽强地支撑下来。许多老一辈的法师记载历史时都提到巫女的强大,我曾经很不以为然,但是后来我相信了。因为当时,爱兰格斯巫女仅以个人的力量便抵挡住了黑魔导士的大型范围魔法,这使得墨的攻击始终无法彻底打垮巫女的战士部队。”

  “那后来她是怎么死的?”

  “她被……”特拉伊突然顿了顿,问莎拉,“你确信你要继续听下去?听我说你当年是怎么被杀死的?”

  他的语气过于可怕,莎拉一时间像只受惊的小猫一般弓起脖子。她小声嘟哝:“我还活得好好的,被杀死的是爱兰格斯才对。不说就不说,但别吓我行不行?”

  莎拉还想再问些什么,这时,身后的萨克里菲斯拍拍两人的肩膀,说:“我们到了,前面就是巫女村。”于是莎拉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不远处的村门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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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8-02-21
~第七章 斐黛尔 虚幻的空中楼阁~

 

  巫女村,这个历代巫女出生之地,与其说它是个村落,不如说是一个大城市来得贴切。莎拉就像是一个从未出山的小土包,张大了嘴巴呆立在广场中央,一个镶着金边的立体路牌边,看着花花绿绿的繁华街道,眼里流露出的向往多过于惊讶。

  一开口就从嘴里吐豆子的呱呱蛙老爷,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捡豆子的百脚虫仆人,长着两个大口袋的飞鼠邮递员,穿着雪白蕾丝薄纱裙手里握着时髦拐杖的中年太太,骑着黑色长毛兔的体面绅士,以及互相丢着魔法球嬉戏玩耍的孩子,无一不让莎拉感到新鲜有趣。“同样是巫女,为什么唯独我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呢?”莎拉暗自心想。她这么想,倒不是嫌弃孤儿院的贫穷,也丝毫不为自己寒碜的衣装感到羞愧,她是在为没有见识到如此多稀奇好玩的东西而遗憾。

  街头有个拉琴的白发男人声情并茂地大声唱着歌,他身前的大皮口袋里不时冒出几个调皮的小脑袋,莎拉控制不住好奇心,撒开脚丫就想奔上前看个究竟,却被特拉伊一把逮住。

  他强调说:“我们是来寻找巫女殿下遗体的,你应该明白,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唤醒你的记忆。”

  知道知道,莎拉不甘心地嘟哝,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盯着皮口袋,仿佛这样就能看清那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不一会儿,听见小商贩的吆喝声,莎拉又忍不住伸长了脖子远远张望。哎呀!如果能去那儿的市场逛逛该有多好啊,她心想,没准她的泥浆虫粪便还能换两根高级魔法药草或者几颗稀有的变色石头呢!

  莎拉转向默不作声的萨克,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片刻的特权,在她眼里,萨克自然比特拉伊要好说话得多。然而萨克却皱眉,严肃地对特拉伊说:“你发现了吗?”特拉伊含糊地回答:“是啊。”

  “怎么了?你们两个十分神秘的样子。”

  “只是感到奇怪,莎拉,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看见她困惑的表情,萨克接着说,“从刚才到现在,我们连一个年轻姑娘都没见到,这对于偌大一个村子来说,太不正常了。”

  “什么?”莎拉一听,气呼呼地双手叉腰,俨然一副老院长的口气,“你们来这儿就是为了找年轻姑娘?萨克,你不像话。如果是玩笑,我可以告诉你,一点都不好笑。”再说了,他们眼前的这位标致可人的小姐,难道是只猴子不成?

  萨克连忙解释,他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事实上,无论是街道,广场,商店,市场,拱廊……凡是他们经过的地方,都没有见到任何年轻女性。“也许,女孩子们怕晒黑皮肤,都躲在家里呢。”莎拉说出她的看法,心里想,这些姑娘太娇气,她可不怕。

  最后在一间酒店的餐厅里,终于遇见了一位名叫罗罗的少女,为众人道出原委。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姑娘长着一只扁平的大鼻子和一张不讨人喜欢的阔嘴,但是眼睛大而有神,笑起来十分可爱。她给莎拉端上一盆香喷喷的墨鱼卷,两只小手在围裙上擦拭几下,然后恭敬地回答:“你们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巫女村的传统。”

  也许是和客人打交道惯了,罗罗说话毫不拘束,语速很快,说到关键的地方,脸上还隐隐带着骄傲的神情:“每过一阵子,巫女殿下会挑选一批有资质的年轻女孩进宫殿,把她们培养成令人尊敬的祈祷士,你们知道,这可是为整个国家的平稳安定祈福的神圣职业。然而,这些娇生惯养的女孩儿可没人们想像得那么勤快,她们总是笨手笨脚,把时间花在梳头和穿漂亮衣服上,所以真正通过试炼成为合格祈祷士的人寥寥无几。噢!可怜的巫女殿下!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挑选新的培养对象。她是那么辛劳,得到的回报却少之又少!”罗罗叹口气接着道,“我真希望这次她会挑上我,我发誓我会努力学习,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祈祷士的。”

  莎拉急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她此刻嘴里塞满了酥软可口的鱼卷,于是只能低着头发出含糊的声音:“噢!巫女殿下!这真是个可笑的名字,荒唐极了!”

  “你在说什么?”罗罗生气地把盘子重重敲在桌上,大喊,“即使你是客人,我也不能原谅你对殿下的侮辱,我希望你能道歉。”

  “别介意,她这是激动的一种表现。你知道,对于我们外乡人来说,巫女殿下这四个字实在太震撼了。”萨克温文尔雅的态度很快平息了罗罗的怒火,她不再看莎拉,而是专注和萨克交谈。萨克不动声色地问道:“请原谅我的无礼,你说的巫女殿下叫什么名字?”

  罗罗直爽地回答是“斐黛尔”,还用沾了水的手指在桌上拼出名字,末了虔诚地说了句“向巫女殿下致敬”。

  “原来是这样。”和特拉伊悄悄换了个眼色,萨克继续技巧性地向少女打探消息。莎拉觉得心底很不舒服,她虽然并不把巫女的身份看得有多重,但喜欢独一无二这个字眼,在所有人──至少是她认为的所有人──都尊敬地称她为巫女殿下之后,又凭空出现一位“冒牌货”,怎么能让她不愠怒呢?她多想大声宣布出来啊!然而年轻的骑士用眼神示意她安静,她也只能噘噘嘴,暂时把注意力放在精致的美食上。

  萨克要了三份特色烤姜饼和一些零碎小吃,听说新一轮甄选要在下个月,他又订了两间最好的房间。

  “恐怕我们得在这里呆上一阵子了。”罗罗走后,萨克用歉意的眼神地看着莎拉,为刚才的失礼道歉。莎拉还在别扭地钻牛角尖,自怨自艾地叫嚷:“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瓜,听信你们的话跑来这里自取其辱!特拉伊,你真不该把我从孤儿院接出来,好了,现在又出来一个巫女,人家可是真正的巫女!”

  “可怜的莎拉,你的自信就只有小指头那么一点吗?还是你对我们的眼光缺乏信心?”特拉伊若无其事地吃了一大口红色的姜饼,同时从莎拉的盘子里舀了一只墨鱼卷,“遇见假冒的巫女,你应该更加得意的,不是吗?”

  “可我没有得意的资本哪!”莎拉装作苦恼地捧着脑袋,期盼得到特拉伊更多的安慰,“除了我那只有少数人看得出来的先天属性,还有什么可以证明我身份呢?”

  “的确。”特拉伊毫不讳言,点头附和道,“撇开魔法不谈,个子矮小,头发鲜红,举止气质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若我不说,没人会相信你就是那位可敬的殿下。”

  “你!……这是对一名可怜的淑女应该说的话吗?”

  特拉伊一本正经问:“怎么,你难道不是要我赞同你的话?”

  这时一旁的萨克笑出声,适时地阻止特拉伊继续逗弄莎拉。莎拉虽然称他为狡猾的恶魔,并把自己的盘子推到萨克面前,但看得出她并不生气。相反,他们之间无伤大雅的吵闹,使得气氛和谐融洽。萨克寂寞地看着他们,发现那里没有他插足的余地。

  “无论如何,我们得去揭穿那个冒牌货的真面目。嗯,我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了,亲爱的特拉伊先生。”

  “荣幸之至,我尊敬的殿下,不过这要等到我有机会被挑选进宫殿之后。”

  “见鬼,我恐怕你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两人说着废话的时候,萨克结识了邻座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士。与其说结识,不如说是这位大胆的妇人主动搭讪上来。在她为萨克俊美的身影和迷人的风度倾倒时,她已经情不自禁伸出手挽起了他的胳膊,把萨克吓了一大跳。

  “我请、请求你的原谅,先生。”女士急忙结结巴巴地道歉,两颊意外地现出只有少女才有的红晕。萨克有分寸地保持距离,礼貌地原谅了她,但他的微笑却使得女士更加大胆,几乎把身体贴到萨克的手臂上。为了表示她的歉意,女士热情地邀请萨克参加几天后在斐黛尔小姐的府邸举办的小型舞会,并且暗示“那是只有上流人士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当然,如果萨克作为这位提玛夫人的舞伴出席的话,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谢谢你的好意,夫人……”萨克试图板起面孔回绝,但是一听到斐黛尔的名字,便有了短暂的犹豫,改口道,“呃,能够为你效劳,我将十分荣幸。”

  拖着肥大群摆的妇人欢天喜地离开餐厅,急于把这个令人兴奋的消息告诉每一个闺房密友。莎拉不明原委,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萨克,像是在打量一个手段高明的花花公子,这让萨克脸上挂不住:“别这样看着我,莎拉,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一个能近距离接触假冒巫女的好机会,他不会轻易放过。莎拉却只顾着偷笑,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再次见到萨克的时候,他已经换了套正式的礼服,安静地倚靠在酒店大厅的圆柱边。他的一头乌黑的短发整齐服贴,雪白礼服简单得体,高竖的金边领口衬托出他削瘦光滑的下颌,精致的丝绒束带随意地耷在腰间,顺着细腿裤垂到脚踝,勾勒出挺拔俊俏的身材。过往的女士频频投去仰慕的目光,并把手绢里的各种香花插在他上衣的扣眼里。

  “萨克里菲斯!”

  听见莎拉的声音,他立刻从窘迫中抬起头,显得愉快。“嘿!”莎拉怪里怪气笑了一声,说,“看起来真不赖,如果我有两朵野菜花,我也会插在英俊骑士的身上。”

  “别再取笑我了,你知道我是去干什么。”萨克扯下香花放在她手心里,苦笑着说道。莎拉问:“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乖乖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我就安心了。”“说得我好似成天调皮的小孩子!那好,我找特拉伊聊天,我们还可以一起在院子里抓虫。”“嗯……”萨克听到特拉伊的名字,突然收敛起笑脸,欲言又止,“莎拉?”

  他刚开口,浓妆艳抹的提玛夫人带着呛鼻的香粉味走进来,打断两人的谈话,萨克只能手按着心口鞠躬致礼。提玛夫人别有用心地穿了条领口开得极低的湖蓝色薄纱裙,丰满的胸脯大半裸露在外,散发诱人的气息。像其他女士一样,她走近萨克,插上两朵娇艳的兰花,然后极其骄傲地在众人注视下挽住萨克的手臂。

  临走,她对莎拉鄙夷的一瞥使得莎拉有种强烈的恶作剧的冲动,但是为了萨克伟大的计划,她还是忍住了。“卟噜噜噜!”她对着女人做作的背影吐舌头扮鬼脸,直到发泄完不满才停下。

  ―――

  宽敞舒适的房间一角,美丽的紫发少女对着镜子细心化妆,口中抱怨道:“求求你,别在房间里徘徊了,你的脚步声听得我心烦!”

  “你那简单的头脑永远也不会明白我的痛苦!”野兽怒气冲冲地低吼着,露出银光雪亮的尖牙,“可怜的人,她的病情又恶化了,我在这里都能听见她绝望的呻吟。为什么?这真不公平,在她被病痛折磨的时候,那个受诅咒的女人却平安无事,甚至享受生活!噢!我真想把她的脑袋连同罪恶一起拧下来!”

  “我相信你完全做得到。”紫发少女专心致志地往脖子上扑粉,心里盘算着今晚佩戴的项链是选紫晶珍珠还是新绿色宝石,对贝塔的话很不以为然,“不过你一个劲埋怨又有什么用呢,那位高贵的睡美人早已经有了心上人,她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野兽闷哼一声,却无法反驳,于是转而恶狠狠地向她攻击:“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看你把自己抹得像个剥了皮的石榴,有这时间不如多找些年轻女人,我希望你不至于忘了自己的职责!”

  “嘿哟!你这是在对谁说话?”紫发少女挑着眉头站起来,嘴唇红得像是一朵怒放的鲜花。

  “怎么,真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巫女了?”贝塔冷笑道,“你每天仔细涂抹的这张伪善的面孔,也不过是陈旧破败的人皮罢了,莫非长久的糜烂堕落使可悲的你把现实与虚幻混淆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不得不好意提醒你,我们的陛下可不是瞎子。”

  少女立刻涨红了俏脸,怒不可遏地尖叫:“我、我可不需要你的提醒!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但愿如此。”野兽拾起地上躺着的另一张人皮,不耐烦地钻进去,站起身时已经成了一个四肢健壮的年轻男子。他看了少女一眼,走到窗前,一只脚斜斜跨出去,带着沮丧的神情说,“抱歉,其实我没资格说你,我自己也是一个可悲的、无药可救的傻瓜!”

  说完,他纵身一跃,消失在浩瀚的夜空。

  由于贝塔临走时的那番尖刻的攻击,斐黛尔心情不佳地拼命摇着扇子以发泄郁闷之气,两条漂亮的紫色眉毛此刻纠结在一起,失却了往日的从容。如果只是一句无聊的玩笑,她根本不会在意,但要命的是他说的偏偏是事实。斐黛尔心怀恐惧地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不可自拔地陷入了一种被人追捧的虚荣感中,她频繁地举行舞会,不知疲倦地精心打扮自己,她满足于成为人们视线的焦点,喜爱女士们带着嫉妒的表情夸赞她的美貌,也渴望风度翩翩的绅士争先恐后请她跳舞。

  这是多么可怕的想法!斐黛尔心跳加快,忧心忡忡地用手绢擦拭额头的汗珠,连平时她最中意的麦科先生来到身边都不能让她高兴起来。

  幸好,麦科先生递给她的冰橙酒使她逐渐冷静,她对着他点头致意,对方也同样回以温和的微笑。斐黛尔痛苦地想:这一切,她是多么舍不得啊!如果可能,她真希望这样美好的时光能一直持续下去,即使只是一场梦也好啊。可是贝塔的警告,使她越来越惶恐,她悲哀地预见到,她的快乐即将到头了。

  就在这样的想法中,斐黛尔遇见了改变她命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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