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最基本的哲学和逻辑常识把人性彰显无遗,这就是“注目礼”!注目礼的意思极其简单,就是不能够循环论证。人,一切人,任何人,都不能自己证明自己的存在,必须通过别人来揭示;也不能自己肯定自己的价值,必须透过别人来判定,要不然,就沦为循环论证,老鼠爬秤钩——自己称自己。人追求的其实是人比人的优越感!
——题记
科学建立在假设之上,这是科学哲学的基本常识。既是假设,可设此,也可设彼,孰好孰坏呢?作为经济学的基本假设,当约翰·穆勒在为“经济人”进行正当性论证并认为“最接近真理”时,与他同时代的美国经济学家亨利·凯里就指责:“经济人”抽象掉人的高尚情感,不过是一种人性的野兽。这可以代表西方经济史上对“经济人”假设的主流批判。
可什么是更好的人性假设呢?批判者虽也提出过种种假设,包括社会人、管理人和道德人,但都没有像“经济人”一样建构出理论体系。这也注定了批判的无效,不破固然不立,但不立也就不破。留下来的似乎就是主流经济学的踌躇满志,英国当代经济学家肯·宾默尔的话颇有代表性:“‘经济人’假设唯一的优点就在于,所有的其他替代物都比它更差。”
有迹象显示,根本无须对人性作出假设,一个最基本的哲学和逻辑常识能把人性彰显无遗,这就是“注目礼”!注目礼的意思极其简单,就是不能够循环论证。何谓循环论证?比方人家问“尊姓大名”,答:“我叫‘欧阳君山’,欧阳君山的‘欧阳’,欧阳君山的‘君’,欧阳君山的‘山’。”这就属于循环论证,用自己的名字来解释自己的名字,绕了一圈,不知道的人还是不知道。注目礼是循环论证的反面,通俗讲,乃自说自话、自娱自乐、自卖自夸的反面,即:人,一切人,任何人,都不能自己证明自己的存在,必须通过别人来揭示;也不能自己肯定自己的价值,必须透过别人来判定,要不然,就沦为循环论证,老鼠爬秤钩——自己称自己。
人真正需求什么呢?这涉及人的自利指向,注目礼轻松点破。通常认为,人是在追求金钱、权力和名声,抑或快乐、幸福与自由,但这一切都是表象,没有谁单纯追求任何一种东西,人其实是在追求人比人的优越感!这得到“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的完全支持,《国富论》写道:人本身有一种“改良自身状况的愿望”,“这愿望,虽然是冷静的、沉着的,但我们从胎里出来一直到死,从没一刻放弃过这愿望。我们一生到死,对于自身地位,几乎没有一个人会有一刻觉得完全满意,不求进步,不想改良。但是怎样改良呢,一般人都觉得,增加财产是必要的手段,这手段最通俗,最明显。”拥有更多的财富,就拥有更好的社会地位,就获得更大的优越感及社会认可,这就是人们为什么追求财富最大化,“经济人”岂是为财富而追求财富?
在《国富论》的前奏《道德情操论》中,斯密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辛苦和劳碌是为了什么呢?贪婪和野心,追求财富、权力和优越地位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是为了提供生活上的必需品吗?那么,最低级劳动者的工资就可以提供它们。”不是为了生活必需,那是为着什么呢?斯密直截了当地答道:“引人注目、被人关心、得到同情、自满自得和博得赞许,都是我们根据这个目的所能谋求的利益。吸引我们的,是虚荣而不是舒适或快乐。”原来是注目礼在“捣鬼”!
诗云:“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再续一句吧:遇上注目礼,自由也让道!还是斯密写得好:“尽管这(即为注目礼而辛劳而奔波而操累——笔者注)会产生一种约束力,使他随之失去自由,然而,人们认为,这使大人物变成众人羡慕的客观对象,并补偿了因追求这种地位而必定要经历的种种辛苦、焦虑和对各种欲望的克制;为了取得它,宁可永远失去一切闲暇、舒适和无忧无虑的保证。”对注目礼而言,自由何足持齿!
遗憾的是,经济学之父的洞见并没有被后来的经济学家所注意,人们更多地盯住了《国富论》,而非《道德情操论》。但金子总是会闪光的,人是在注目礼上自利的理念还是被人发扬光大了,这就是被誉为“制度经济学之父”的托斯丹·本德·凡勃伦。在成名作《有闲阶级论》中,凡勃伦系统分析了人在财富上自利、追求财富最大化——所谓“金钱竞赛”——只是一种表象,真正的目的是在于别人和社会的注目礼——所谓“歧视性对比”。不过,《有闲阶级论》问世时已是十九世纪最后一年,这是不是反映了西方思想界的迟钝?
本文刊发于《金融博览》2013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