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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玄幻小说《我本小人》作者:易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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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6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一百三十六章 离间之计

 

  西琦方面,自七月二十一日破折柳城后,贺兰凝霜次日攻破滁州,昨日更是攻陷炖州,至此西琦已连下萧国两州十二城,列鹏羽河的下游对龙腾关虎视眈眈,与上游的陈国遥相呼应,只要再攻取龙腾关,便可从东面直取云州。

  潼关战后不足一月,萧国连丢八州十八城,消息传来,大荒震动。天知道陈和西琦两国那个“除暴安良”的口号是如何牵强附会出来的,只是在大军压境的事实面前,萧国举国哗然,人心惶惶下,谁还顾得这些?

  乱世出英雄。这个时候,留守云州的萧如故的哥哥,摄政王萧如旧终于得以隆重登场。当日得知张承宗破雷州和萧如故战败后,他迅疾在云州通天台发表演说,止住民众恐慌。紧接着三州陷落,民情汹涌,萧如旧不顾朝中遗老劝阻,当机立断地以雷霆手段,强兵镇压,止住了京城附近四州的民情汹涌。陈西联军逼近消息传来,萧如旧却大开云州四门,令少年将领秋无伤、叶无锋二人率领中央军绝大部分兵马分往援旷州和龙腾关,同时传书四方守将曰:“本王今日将京都四门大开,不留一卒,若敌能至门下,吾与城偕亡。国之存亡断续,全在诸君之手也。”

  这一招看似愚不可及的蠢招,却成功地激发出萧人骨子里的悍勇血气,将军民的忧虑惶惶转化为置之死地的求存之心,民间纷纷组织起义勇卫国,刹时全民皆兵,磨刀霍霍。

  同时萧如旧强烈谴责陈西两国的背信弃义,一面寻求国际援助,允诺平罗和天鹰两国千万白银,请求出兵襄助,回应未知。

  让人不解的是,家里四院起火,萧帝萧如故却仿似人间蒸发,诸国侦骑四出,却无人发现其身影。虽然李无忧一再热情地向诸国宣布自己确实没有擒杀萧如故,但信者寥寥。

  七月二十四,修整了近四日之后,张承宗与李无忧两路大军,再次分道扬镳,前者出烟州之后,直赴泸州,打算破牧马关后入云州;李无忧的无忧军则经隧阳,穿过梦州与天州之间进云州。

  一路无事,半日之后,黄昏时分,李无忧大军来到隧阳城下。

  却见这座仅逊于云州、牧马关之外的萧国第三坚城果然名副其实,雄伟的城墙几乎全是用对法术免疫的花岗石建成,高度更几达二十余丈,护城河宽达五丈之遥,其间毒刺横行,机关密布,城上坚炮横排,丈长大弩罗列,让人不寒而栗。

  赵虎倒吸一口凉气,道:“以此坚城利器,只需万人,便可挡十万之军。”

  李无忧嘿嘿笑道:“若是我领一万人来守,三十万也是挡得的!”

  牛皮吹得太大,众人看这无耻贱人的眼光顿时就多了许多鄙夷,而最激愤的朱富已不满道:“元帅,不是属下说你。你这说话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就是,就是!”有胆大如张龙者立时附和,但很明显他没有料到自己是为虎作伥,在他一片“就是”声中,朱富已然续道:“您老神功盖世,乃是与创世神并肩的人物,以一敌百万也不过是稀松小事,再加上赵将军、张将军等一班天才横溢的属下,怎么着也能抵抗他个千儿八百万人的吧?”

  唐鬼大声附和了两声,却见余众大缄其口,悻悻然闭了嘴,一时鸦雀无声,将眼光望向了李无忧。

  李无忧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不痛不痒道:“今天天气不错啊!”

  终将狂倒。

  眼见一群穿着楚军衣服的诡异人士在城下一片喧闹,城头萧军自然拉响警报,不时耶律楚材、耶律豪歌与另一名红色披风的彪形猛将出现在城楼之上。

  不待耶律楚材发话,眼尖的李无忧已热情地打招呼:“哎呀,耶律元帅,好久不见,真是想死无忧了!”

  “哼哼!”人家一副老朋友样的嘘寒问暖,耶律楚材满腔仇恨立时发作不出来,只能冷哼两声,算是答复。

  “哎哟!耶律老哥,你这是鼻子不舒服吗?要不要小弟给你把把脉啊,说真的,小弟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呵呵,别摇头嘛,不信你可以问我手下人嘛,喂,小猪,对不对啊?”

  朱富(卖力地喊):“无忧神脉,杏林一绝!”

  无忧军众人:“无忧神脉,缥缈一绝!”

  城头。猛将兄疑惑地问耶律豪歌:“元帅和李无忧很熟吗?”耶律豪歌正拿着羊皮袋向喉咙里灌酒,闻言一呛,喷了前者一脸,忙一面殷勤地替他抹脸,一面干咳道:“没有,没有的事!战将军别误会!”

  当日,耶律楚材与耶律豪歌兵败被俘,最后被李无忧放归来,二人引为奇耻大辱,一直没有对这位看似生猛其实谨慎心细的隧阳守将战劈之提起,是以此时见李无忧如此熟络地与耶律楚材打招呼,战猛将如何不疑?此时既见耶律豪歌神情古怪,言词闪烁,狐疑之心不减反增。

  却见耶律楚材拔出腰间佩剑,寒光指天,大声道:“李元帅,何必说那么多废话,难道你到此是来告诉我你已改行作了赤脚医生吗?”

  赤脚医生说的是江湖上一种四处流浪不为世俗所认同的民间郎中,耶律楚材这招可谓损人之极,城头萧军闻之轰然大笑,而城下无忧军一片愤然,却纹丝不动,谁也没有开口,落在耶律楚材眼里,却是大惊:这些人好严明的纪律!

  李无忧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耶律元帅,没想到你与我相处不过一日时光,居然说话也如我一般有趣,真是难得!难得!”

  “耶律楚材,你们被李无忧俘虏过?”战劈之立时反应过来,大步走到耶律楚材身边,厉声喝道。

  “战劈之,你这是什么口气?我是元帅还是你是元帅?还不给我退下!”耶律楚材冷哼道。

  “战将军,一场误会,莫中了李无忧的奸计!且暂熄雷霆之怒,听我详细解释……”耶律豪歌忙上前拉住战劈之,后者愤然地看了耶律楚材一眼,却终于退到一侧。

  城下李无忧忽地笑容一敛,冷喝道:“耶律楚材,你我约定还算不算数?”

  耶律楚材想也没想道:“当然算数!”

  “那你为何还不将战劈之给我拿下?”李无忧运功大喝,天地为之一震,耶律楚材变色。

  “卖国之贼,看战爷爷劈了你!”战劈之猛地一把推开耶律豪歌,拔刀猛地朝耶律楚材头顶斩落,后者不及招架,矮身就地狼狈一滚,脱开刀光范围,怒喝道:“战劈之,你疯了吗?”

  数十亲卫立刻拔刀将耶律楚材护住。

  “儿郎们,攘外不必先安内!给我先杀了耶律楚材这个叛国贼!”战劈之大喝声中,举刀扑杀过去。

  耶律豪歌忙道:“战将军为敌所惑,有从者当斩不饶!”

  城头军士虽然尽皆是战劈之部下,但耶律楚材和耶律豪歌于萧军中素有威望,耶律楚材更是镇南大元帅,比战劈之等级高了一级,三人各自发令,萧军顿时大乱,半数支持耶律楚材,而半数却相信了战劈之的话,楚军未曾进攻,己方却已是一场混战。

  李无忧如何会错失自己千辛万苦营造出来的局面,当即令赵虎指挥大军攻城,而他自己则御剑朝城头飞去,同时双掌翻飞,无数团罡气应势飞出。

  城头萧军正斗得不亦乐乎,眼见李无忧神兵天降,哪里还能抵抗,顿时大乱,各自溃逃,直将红衣火炮和大弩撞得东倒西歪。

  李无忧哈哈大笑,瞬间上飞十余丈,只要让他进入城内打开城门,那城内萧军绝对无法抵挡他十万精锐雄狮。

  耶律豪歌见此大恐,恨声道:“战将军,元帅,别打了,李无忧来了!”

  战劈之正与耶律楚材打得不亦乐乎,当即头也不回,冷笑道:“豪歌,你休要赚我,城高二十丈,火炮大弩,这么快就攻上来?你当李无忧真是神吗?”

  “说得好!”李无忧大笑声中,已近城头不过三丈,手腕一抖,发出一蓬玄天罡气,挡开一部分顽强萧军的利箭,蓦地加速,御剑如光,朝他飞来。

  “蓬,蓬,蓬,蓬!”忽地四声巨响,李无忧刚叫不好,数股大力已然撞击过来,余光瞟去,却是九枚炮弹激射而来!他无暇思索为何这些本该是对着城下的炮弹为何能一起向自己射来,本能地御剑下沉,却觉身周箭雨忽然厚了十倍不止,其间十余点破风声更是钝响不止,回头看去,顿时魂飞魄散,城头内斗的士兵忽然全数停止争斗,各自站位抵挡城下军队攻城,十余张大弩正不停地向自己发射大箭。

  千钧一发之际,心有千千结心法使出,御剑改作御风,而无忧剑化作一片剑幕挡在身周,同时浩然正气逼出身外,而小虚空挪移与龙鹤身法也展至极限,迅速朝城墙撞去。

  “轰!”地一声巨响!

  他避得虽然巧妙,但受大弩和箭雨的阻隔,三发炮弹与上百支箭还是击中他护体浩然正气!

  如蝗箭雨虽被浩然正气震飞,但三发炮弹却逐一近体爆开,到第三发时,他护体真气正值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爆炸所产生的巨大冲击波携带无数弹片穿过剑幕,射入体内。

  李无忧身体如飞下坠。

  “好耶!”“元帅!”城头城下同时高呼,不过前者是惊喜,后者则是担忧。若蝶、唐思二女大急,同时身形如电朝李无忧射出。

  “啊!”下坠十丈,剑光一闪,李无忧一剑钉在墙壁上,止住下坠身形,城头却依旧箭如雨下,当即怒喝一声,一扬掌,一声龙吟,一条龙形罡气猛地射出,正中那蓬箭雨,轰地一声,劲箭如数射回,城头顿时惨呼连连,人落如雨。

  李无忧一掌使毕,拔出无忧剑,猛朝城墙上一刺,长剑触墙反弓,借那反弹之力人倒射后飞。

  飞出三丈,身体一轻,箭雨止息,回头时,才知自己已在若蝶青丝网中。

  唐思微一念诀,纤手一扬,叫声“起”,指尖大风暴起,城头萧军双眼顿时睁不开来。

  二女乘势架着李无忧回到城下。

  城头,耶律楚材与战劈之哈哈大笑。耶律豪歌大声道:“李无忧,难道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人会用计吗?区区一个离间计也想乱我萧军士气,真是白日做梦!”

  李无忧浑身浴血,听得耶律豪歌之语,顿时怒发冲冠,指着城头想说什么,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随即身体一软,人事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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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7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以牙还牙

 

  大荒3865年,七月二十九。

  正是仲夏时节,才至巳时,火辣辣的太阳已将隧阳城的地面和空气烤得如胶似漆起来。只是隧阳城外,无忧军十里联营却一片寂静,甚至一群乌鸦在营中起起落落,竟未受一丝骚扰。

  这让早早就来到城头,并已然站了两个时辰的耶律豪歌口干舌燥,恨声骂娘:“他妈的!李无忧一死,手下人都成了胆小如鼠的乌龟了,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还百战百胜的无忧军呢,我呸!”

  耶律楚材将目光从城下一支正大摇大摆靠近无忧军营的千人队身上收回,道:“豪歌,你若是李无忧,自己重伤,面前又是铜墙铁壁,酷暑巨热,补给难继,该不该撤兵退回烟州?”

  耶律豪歌不解:“劳师远征,这就退兵,如何与楚老儿交代啊?”

  一旁的战劈之叹道:“这叫‘击敌其惰,避敌其锋’。倒想不到李无忧麾下舍柳随风、王定外,竟然还有如此名将,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只知道逞匹夫之勇!”

  郁闷的天气本就让耶律豪歌满腔火气,闻言顿时色变,冷笑道:“战将军言下之意,是说本将军只知道逞匹夫之勇了?”

  “耶律将军误会了,战某说的是区区自己。”战劈之陪笑,只是转过身去,却以一种耶律豪歌刚刚能够听到的声音轻声嘟囔,“知耻而后勇,一个人若是连耻都不知,还有勇可言吗?”

  “你说什么……”耶律豪歌大怒,呛地一声拔出腰刀直指战劈之,后者却一脸傲慢,轻轻哼了一声,将头侧到一边去,手指却也看似无意地落到刀柄上。

  当日煌州之战,因耶律豪歌之失,致使他自己与耶律楚材同时被李无忧生擒,虽然耶律楚材被放归后,引以为耻,并不隐瞒,对战劈之坦诚相见,后者对其人格魅力钦佩不已,二人合力,让李无忧精心设计的离间之计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与之对照的是,耶律豪歌却对自己的错失一直坚拒不认,对军中诸人说起,也只是说李无忧太狡猾云云,这让战劈之这样的豪爽汉子鄙视不已,虽没直说,但看他的眼光就颇有些那个意思,后者自然不会不知,先前碍于外敌在前,虽然各自看不惯,却并无摩擦,如今大敌已退,矛盾自然一触即发。

  “住手!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元帅吗?”耶律楚材冷喝道。

  二人悻悻地看了对方一眼,各自还刀入鞘手离刀柄。

  “啊!”一阵惨呼声忽然划破炎热的寂静。

  城上三人都是一怔,忙俯身朝城下看去,却见三千步外,箭如雨发,那队本是去收拾楚军残营的辎重兵纷纷中箭惨呼。

  “什么?楚军并无撤走!难道李无忧并没死?”耶律楚材大惊,这个玩笑开大了!他回过头来,战劈之已然一脸羞惭地跪倒在地,冷汗淋漓道:“末将失职,请元帅降罪!”

  五日前,李无忧离间计被看破,反被耶律楚材和战劈之联手摆了一道,虽然凭借绝世神功脱身,但已然身受重伤,当场昏迷。耶律楚材之前更是在城外设下了一支伏兵,前后夹击,却不想无忧军强悍到了极致,在赵虎和另一名年轻的万骑长叶青松指挥若定下,前抵后挡,虽败不乱,隐然更有反击之势,耶律楚材虽然得胜,却因兵力不足,深怕这是李无忧使诈调虎离山,不敢穷追,无忧军却也嚣张无限,败后不逃,竟就地扎营,与城头隔护城河而对峙。

  当夜若蝶盛怒下不顾唐思等人反对,孤身一人大闹隧阳城,只是她虽不惧五行法术,但却对真气颇有畏惧,而她所不知的是,因为她原始力量是来自前任主人庄梦蝶,而今世自与李无忧确立主仆关系之后,力量便受到了李无忧的消长控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时李无忧身受重伤,她也是功力大损,加上筑隧阳城墙的花岗石不受法术的特性,当即挫败而归。

  五日间,无忧军却再不攻城,也不退转,耶律楚材闹不清李无忧葫芦里装的是什么洗脚水,谨慎起见,不敢出城。但昨天夜里,楚军忽然鼓声如雷,似要发动猛攻,耶律楚材夜半惊醒,列阵城头迎敌,却哪知等了良久,光见对面营中火把通明并无军队攻城,一干人悻悻回去睡觉,但刚刚躺下不久鼓声又起,回头时,却又是虚惊一场。如此反复五次之后,楚军营中鼓声更是绵绵不绝起来。耶律楚材猛然醒悟,哈哈大笑道:“李无忧啊李无忧,你死则死了,还想以这悬羊击鼓之计助手下人逃走,也太小觑我了吧?”在鼓声又响半个时辰之后,再无怀疑,兴冲冲率领萧军出城追击。

  但刚近楚军营中,喊杀声忽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乱军中,却听一人哈哈大笑:“耶律楚材,你又中计了!”斜眼看去,正是李无忧,当即大骇收兵,楚军乘势掩杀,虽未能攻进城内,但杀敌五千余人,也算是取回一阵。

  但得胜之后,整个无忧军大营忽然安静下来,早先时候,战劈之令手下一名经验丰富的侦骑前去探测敌情,那人于敌营外转了一圈,发现里面营帐紧闭,粮草辎重乱七八糟地丢了一地,大喜下也不细探,当即回报说无忧军已然趁夜溜了个干净,战劈之大喜,回报耶律楚材说楚军撤走,李无忧多半已经身亡,后者一阵叹息,回想起昨夜那李无忧果然有些似是而非,极可能是个西贝货,对李无忧的算术也是叹为观止,想起这位少年英雄早夭,也是不甚唏嘘,当即令一支千人队去打扫战场,却怎想到敌军依然没有撤走?

  耶律楚材眼见城下士兵片片栽倒,心如刀割,却严令士兵出城相救,自始至终并未看战劈之一眼,但那惨叫一声声落到后者心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猛地拔刀立起,便要冲下城去,但刚一起立,却被眼前景象所惊住,刹时热血贲张,却不知如何是好。

  城下,那一千萧国士兵已然全数倒地,无数名白衣素服的楚军手提大刀自营帐中猛地窜出,径直走到萧兵身边,将人头割了下来,每名拿刀楚兵一旁均另有士兵递上一根约两丈高的长长竹竿,二人合力将那人头连盔带发挂在竹竿之上,高高举起。刹时完毕,远远看去,千余颗血淋淋的人头在烈日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萧军见之,人人均觉一寒。

  同样白衣素服的其余无忧军众人自军营中迈步而出,缓缓走出军营,集中到营外的阵前空地上,眨眼间,十万无忧军已然列成一个大大的方阵,烈日骄阳下,肃穆如雪,天地为之一白。

  城头萧军又惊又疑之际,蓦地歌声四起:“莽莽大荒,天河汤汤;百战百胜,唯我楚邦。烈烈苍澜,英魂泱泱;披荆斩棘,卫我家乡。漠漠伊人,昨时锵锵;乘舟破浪,弃我心伤……”歌声古朴苍劲,正是新楚军歌。

  耶律楚材自幼随父与楚国作战多年,三十年前曾听楚军唱过此歌,当时只觉得歌词的前两句豪迈遒劲,听了说不出的热血沸腾,但后面一句“漠漠伊人,昨时锵锵;乘舟破浪,弃我心伤”却陡然婉转,自家国而入儿女情长,虽然意劲绵绵,却于意境上终究是逊了一筹,乃是全歌的败笔。事隔三十年,饱经人世沧桑后,再听此歌,却顿时领悟到其中妙处,眼眶莫名奇妙的一湿。

  萧军无一例外地为歌声所震撼时,城下楚军方阵却从中间分开,八名矫健兵士抬着一张巨大马革所裹的长条物体缓缓走了出来。

  歌声顿止。

  八名士兵走到方阵之前,高高举起,各自撩开马革一角,一人露出身形来!

  “什么?”虽然早料到那马革所裹的是一具尸体,但真的见到里面的人时,连带耶律楚材在内的萧军依然是大吃一惊。

  马革中所裹那人金盔铁甲,戎装佩剑,双目虽然闭合,但眉宇分明,赫然便是李无忧。

  八人将李无忧的尸体放下退后,方阵中一名年轻将军走出,轻轻一挥手,那千名手持竹竿的士兵将出列,将竹竿在李无忧的两侧密密麻麻地插了两排。

  持竿士兵退后,阵前便只剩那年轻将军与李无忧,以及兀自向下滴血的千颗人头。年轻将军自身后接过一支火把,一指城头,朗声道:“请耶律元帅回话!”

  “老夫就是耶律楚材,城下是哪位将军?”耶律楚材站到了城头的最前面。

  “本将赵虎!”年轻将军大声道,“耶律元帅,我军李无忧元帅于五日前攻城战中身受重伤,于昨夜不治身亡。死前他嘱咐末将,一定要用千颗人头来祭奠他,之前得罪之处,多多原谅!”

  城头一片萧军哗然,又喜又惊。喜的是李无忧这凶神终于还是死了,惊的却是这人都死了依然如此凶顽,居然设计找千颗敌人之头来祭奠自己!

  “他妈的,李无忧当自己是你们的皇帝老儿吗?居然要千人与他陪葬?”大声骂的却是耶律豪歌。

  “耶律将军此言差矣!”赵虎厉色道,“吾皇怜悯黎民,李元帅仁慈惜命,并不以国疆为转移,岂会有如此想法?只是此次北伐,进兵千里,起因乃是尔国犯我边境在先,不惩处不足以让天下明公理所在!耶律将军天纵其才,李元帅生前最为推崇,难道竟是不懂得我家元帅遗命中的深义么?”

  耶律豪歌一惭,怒道:“他杀人就杀人了,还有狗屁的深意了?”

  此言一出,萧军将士尽皆失望摇头,战劈之却冷笑道:“李无忧此举,是要告诉我萧国,即便他死了,萧国再敢犯楚境半步,楚国必定有人能进我国境千里,萧军若杀楚民一人,便有人杀萧国千人,是与不是?”

  “李元帅说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皆是天道不公,让他碰到战将军这样的绝代名将,小将初时还是不信,今日方知果然!”赵虎出口赞了一声,随即道,“耶律元帅,李元帅遗命末将率军回国,至于沿途所占萧国土地,半数算是劳军之费,半数璧还,请你明日派人来取。但请牢记一句,‘犯我大楚天威之一,偿之必以千倍!”语罢忽将手中火把丢到李无忧身上,顿时烈焰滔滔,黑烟阵阵,新楚军歌四起,只是这次雄壮的声音中渐渐有了些哽咽。歌声中,楚军士兵自赵虎、若蝶、唐思、寒士伦以降一人一人地上前对着那烈火敬礼,尽皆戚容。

  哀兵孤愤,气壮山河,城头萧军看到那千颗鲜血淋漓的人头在烟尘里忽隐忽现,一时竟生不出半分杀伐之心。耶律楚材却已然想通前因后果,漠然看着战劈之微微翘起的嘴角,耶律豪歌不服气的眼神,心下不禁一叹:“连死了也有如此威势,如此心计,真是帝王之资!李无忧啊李无忧,若你不死,五年之内,天下就必然是你囊中之物了!”

  尔顷烈火燃尽,仅余一柱孤烟,时袅时直,直冲霄宇,渐不可见。目送无忧军渐行渐远,老将耶律楚材轻轻呢喃:“这一把火,什么功名富贵,什么王霸雄图,都烧了个干净,生前种种风流,不过如这云烟一般,随风四散,留下那万古英名,又有何用?”

  再过片刻,一阵热风吹来,孤烟亦渺,灰烬随风消散,却连金盔铁甲也烧了个干净,城下仅剩下一柄带鞘宝剑和那千颗人头对影相吊。

  耶律楚材见此一惊,暗自沉吟:“连铁甲都化了,莫非这火竟是传说中的三昧真火?只是这赵虎难道竟是天巫长老级高手?这柄剑居然没有随着那烈火所熔,该是传说中无坚不摧的无忧剑了吧?”猛地扬声道:“你们谁去将那剑给我取来?”

  话音未落,耶律豪歌立时接口道:“末将愿往!”却再不等耶律楚材吩咐,凌空朝城下掠去,萧军将士齐声惊呼。隧阳城高二十丈,除开李无忧这样的绝顶高手外,无人敢如此直接落下城去,耶律豪歌为了抢功居然犯此大忌,自然引来众人侧目,耶律楚材想要阻止,却已不及。

  耶律豪歌直落七丈,已是气竭,却不惊惶,猛一翻身,足尖在城墙壁上一点,借力回气,身体轻轻上升三尺,再次下落,顿时引来城头一片欢呼声,正自得意,却听那欢呼声猛地又是一涨,余光瞥去,战劈之人已落到斜飞出五丈之外,而空中一支劲箭正在他身后足下一排与其身法同速飞行,另一支箭却去速更快,疾朝城下射去,却显然是刚才力竭时借了飞箭之力的缘故。

  果然,再飞三丈,战劈之身形一滞,身后那支箭已然飞到,足尖在上一点,借力又飞出五丈之外,落到无忧剑旁,连鞘高举。

  城头欢声如雷,刚刚踏波渡过护城河的耶律豪歌见此恨恨一拳砸在空地上。

  战劈之手腕一扬,无忧剑如流星一般射向城头。耶律楚材伸手抓住,手腕用力,龙吟一声,长剑出鞘,寒光满城。

  “好剑!好剑!果然好剑!”耶律楚材只觉这剑明如秋水,寒气袭人,自己几乎把持不住,当即连赞三声,微笑一瞥城下二人,猛地将无忧剑下掷,剑虹划破虚空,落到城下战劈之足下。

  “战劈之,这柄无忧剑就赐与你了,希望你别辱没了它!”

  战劈之大喜,拔剑谢道:“元帅放心,末将知道!”

  耶律豪歌大声道:“元帅,这不公平!战劈之失职害得我军千名士兵丧命,为何你不罚反赏?”

  耶律楚材脸色一沉,道:“失职的是探马,与战将军何干?你技不如人,却如此推诿,还像我萧国男儿吗?勿需多言,给我退下!”

  “元帅,耶律将军若是喜欢这剑,便送与他吧?”战劈之忽道。

  “呸!谁要你可怜?”耶律豪歌重重吐了口唾沫,愤愤入城而去。

  耶律楚材见此重重叹了口气,这个孩子不知道以后还要让我操多少心呢。战劈之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微笑,斜斜倒映在无忧剑身里的半张脸说不出的狰狞。

  是夜萧军在校场上大开宴席,庆贺楚军败退,酒酣耳热,众人纷纷拔出兵刃起舞助兴,好不欢畅。

  正自开怀,忽听一人大声道:“各位兄弟,大家静一静!难得今日大家高兴,耶律豪歌想与战劈之将军舞剑助兴如何?”却是耶律豪歌。

  “好!”萧军中人人悍勇,是以各种公开的私下的比武斗殴不断,只要不是战时,将领们也多不禁,只当是一种磨砺属下的方式,是以武风盛行,此时众人听闻耶律豪歌和战劈之这两位大将比武,都是轰然叫好。耶律楚材微微皱眉,便要出言阻止,却转念一想,豪歌这孩子一贯心高气傲,若能被战劈之打击一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彩声如雷,群情高涨,却独独不见战劈之应声,耶律豪歌顿时大怒,冷笑道:“战将军,莫非你竟如此不屑在下,连应战也是不肯吗?”

  一片寂静。

  “战劈之,你给老子滚出来?”耶律豪歌吼声如雷,双目皆赤。

  耶律楚材也是皱眉,战劈之若是不应战,于其声望必有大损,当即大声问道:“战将军何在?”

  忽有一士卒道:“回元帅,战将军方才说是身体不适,已然悄悄离席,怕影响您的兴致,是以未向你汇报!”

  耶律楚材微微颔首,心想劈之心细如尘,豪歌是万万不及的了。耶律豪歌却是一呆,随即哈哈大笑:“战劈之啊战劈之,你这缩头乌龟,知道老子要向你挑战,居然连来赴宴的胆量都没有了吗?”

  “谁说我没有胆量?”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回道。

  众人愕然,耶律豪歌回头,却见身后人群分开,战劈之一步一步凝重走了进来,右手所提正是未带鞘的无忧剑。

  “劈之,你没事吧?”耶律楚材见战劈之双目赤红,满脸是汗,关切问道。

  “末将无事,谢元帅关心!”

  “好,好,战劈之你既然来了,可敢与我比试一场?”虽然觉察出战劈之似乎有些异样,但耶律豪歌却无暇多想,当即邀战。

  “你要战,那便战!”战劈之说毕这句话,身形一闪,已然欺身而上。耶律豪歌大喜,拔刀相抵,二人战到一处。

  二人武功皆是快厉凶悍,这一交上手,皆是以快打快,场中只见刀光剑影,风声赫赫,却并无兵刃交击之声,除开耶律豪歌有意回避无忧剑之利外,却也说明二人武功皆已达到极高境界。

  耶律楚材看得连连点头,豪歌兵法战术虽然粗陋,武功倒并不比战劈之逊色多少,稍加磨砺,定然是一员难得的猛将。

  二人又狂风暴雨一般地打了一阵,劲风激荡,围观诸人皆被逼出三丈之外,却不忘大声喝彩。耶律楚材却终于轻轻摇了摇头,耶律豪歌武功虽然与战劈之相若甚至略胜一分,只是后者的战术却是以柔克刚,看似快捷无伦,其实轻若鸿羽,而非像前者一般呼呼生风,那扫得地上烟尘滚滚的劲风却九成是耶律豪歌的刀气所化,再这么打下去,不出百招,耶律豪歌必败。

  正自沉思,忽见眼前二人身影一错,随即一声钝响,下一刻人影分开,“铛”地一声响,战劈之已然手捂胸口倒地,手中无忧剑亦已坠落地上。

  众人大惊,定睛看去,却见战劈之指缝之间鲜血泉涌,一柄尺许长的短刀正露在外面。

  “大豪飞刀!”耶律楚材失声,脸色惨白。

  萧国镇南的三路大军,同归耶律楚材掌管,而隧阳和烟州两路大军的守将战劈之与耶律豪歌一向齐名,军中人称“小战神箭,大豪飞刀”,说的是前者的箭法无匹,而后者的飞刀神准,至于后者所用的大豪飞刀实际最初是叫大号飞刀,因为这飞刀比之寻常飞刀大了三倍不止。

  萧人虽然强者为尊,但却崇拜光明磊落的英雄,上阵杀敌无妨,军中比武却严禁使用暗器,若是违禁,除要遭到严厉得近乎苛刻的处罚外,还会引得军中将士竞相唾弃,此时耶律豪歌为求胜,竟然对战劈之使出独门暗器,必然掀起滔天巨浪。不行,必须立刻制止!

  但却已然迟了!战劈之一手捂胸口,一手指点耶律豪歌,圆睁双目,恨声道:“耶律豪歌,你……你竟然暗箭伤人?”语罢双眼一翻,手腕软落,咽气身亡。

  “将军!”战劈之的众亲兵失声痛哭。

  “杀了卑鄙无耻的耶律匹夫!”忽有一士兵大声道,众人如梦初醒,朝呆若木鸡的耶律豪歌蜂拥而上。

  “阻止他们!”耶律楚材大声喝道,另外一批手持长枪的士兵迅即扑上,与战劈之的亲兵相持,后者微微止步。

  耶律楚材大声道:“这里边也许有误会,各位不要太冲动了!我一定会彻查此事,给你们一个交代。”

  一亲兵语带哭腔道:“元帅,虽然你秘而不宣,但全军都知道耶律豪歌这贼子是你的侄子,我们也不是怀疑你的公正,只是这贼子卑鄙无耻,居然暗箭伤人,难保不会让您受到蒙蔽!且让我们杀了这厮为战将军报了仇,生死由你处置!兄弟们,杀啊!”语声一落,带头冲上,众亲兵赤红着眼,蜂拥跟上。

  “谁说豪歌是我侄……”耶律楚材还想辩解什么,声音却已被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所淹没。

  正自一呆,身体一轻,已被人带得离开原地,落到圈外。

  带他离开那人却是一名万夫长,焦急道:“元帅,如今怎么办?”

  耶律楚材定了定神,道:“青鲁,别慌!你快去叫宪军来!”

  那叫青鲁的万夫长如梦初醒,点头不迭,忙叫手下人保护好耶律楚材,迅疾去了。

  宪军是每一支上万的萧国军队中都必然要存在的执法部队,负责军队内部纪律的他们,人数虽不多,却是隶属于天机,是军中实力最强悍的一支部队,在萧军中享有极高的威望。虽然耶律楚材是萧国南方军的最高统帅,但一则隧阳萧军并非他的嫡系部队,二则他近日来的连战连败影响了他的威望,他指挥起来便不能如臂使指,因此一直便对战劈之多有偏袒容让,耶律豪歌与战劈之一战他之所以没有阻止,是想让战劈之挫一挫耶律豪歌的锐气,让其心服口服,以便军心统一,万万料不到耶律豪歌居然会出暗器射杀战劈之,此刻虽然仍有小半人愿意听他指挥,但由于大部分人是对战劈之崇拜有加的亲兵,冲突起来,局势立告失控,这个时候他才想到可以利用宪军来控制局面。

  但青鲁去了良久,宪军却迟迟未到,场中却已是横尸遍地,血流成河。战劈之的亲兵与另一部分士兵已然杀得难解难分,两军号衣本就一般,杀到后来,竟然是谁也分不清楚谁是敌人,只记得到了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敌人,乱刀乱枪横飞。奇的却是,呆呆站在中央一动不动的耶律豪歌反而是有如神助一般,连头发都未掉一根。

  良久之后,东南终于有如雷蹄声传来,耶律楚材转头,果然是青鲁带着三千宪军到达,忙大喜迎上,对宪军首领鹿沉道:“鹿将军,快去阻止他们!”

  却见鹿沉脸色一沉,高喝道:“镇南元帅耶律楚材涉嫌唆使烟州军统领耶律豪歌叛变,给我拿下!”说时手一扬,宪军如狼似虎一般扑了上来。

  五花大绑之下,耶律楚材心如死水,软倒在地,眼看着宪军投入战斗,却如一锅油里注入了一瓢水,战斗非但不减,反而激烈起来,他隐然觉得自己陷身到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但可笑的是自己什么时候陷入却不自知。

  七月末的这个夏夜,无风。萧国镇南元帅耶律楚材望着满天星斗,满心冰凉,竟在萧国大军内讧之中沉沉睡去。

  *****

  不知过了多久,耶律楚材一个激灵,翻身坐起,一张微笑的脸顿时跌入眼眶,猛地吓了一跳,身体朝后猛地一跃,丹田却提不起气,身体向后一个踉跄,撞到一张冰冷的湿墙上,再难退半步,徒手摸去,身后却又空空荡荡,全不着力,大骇下四处张望,却见自己似乎是在一处阴冷潮湿所在,四周漆黑不可见物,奇的是自己和眼前那人身上却偏带着一层淡淡的绿光,一切又看得清晰无比。

  那人向后一退,绿光流动一遍,一张微笑的脸刹时变成了嬉皮笑脸:“呵呵,数日不见,耶律元帅的胆子怎么忽然变小了许多?”

  耶律楚材愣了愣,随即却定下神来,冷笑道:“李无忧,你又得意什么?现在咱们俩一般是鬼,你又能强我多少?”

  对面那“人”正是李无忧,闻言却嘻嘻笑道:“是啊,我是不比你强多少。我虽然设计破了你隧阳城,可始终没有能够亲手杀死你,让你冤死在宪军手里,可真是遗憾得紧啊!”

  “什么?隧阳城被破?而且是你一手设计?”耶律楚材惊呼一声,伸手去抓李无忧的衣领,眼见揪住,入手却空空荡荡,不禁一怔。随即才想起自己二人已然身死,多半在地府之中,怅然松手,喃喃道:“难怪,难怪了,我就说谁人有如此手笔,居然能一手策反我部下内斗让我眼睁睁看着却全无还手之力,原来是你,这就难怪了!只是……只是……”

  李无忧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只是其中有太多谜团,若不给你一一解开,你是在此间作鬼也是不能安心了?”

  “请李元帅成全,此恩此德,耶律楚材来世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不必说得那么严重!”黑暗里,李无忧摆摆手,“你不问,我也是要和你说的,这实在是老子生平的一大杰作,哈哈,不说与人听,未免太也无趣!你倒是先猜猜,这个计划的名字叫什么?”

  “什么?”

  “以牙还牙!”

  “啊……”耶律楚材声音拔高,却只吐出了一个字。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8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君子一言

 

  “嘿嘿!”李无忧怪笑了一声,神情变得肃穆起来:“当日凭栏事变,萧如故借助内奸王战,不费吹灰之力,便灭了我凭栏二十三万大军,军神王天死,我大楚一直引为奇耻大辱。王元帅乃是我生平第一敬服之人,自得到这个消息开始,我便筹划着终有一日要以牙还牙给你们同样地来一次。只是没有想到,一直到了你隧阳城,才得偿所愿!”

  “你居然如此之早就定下了这个计划?”耶律楚材大惊。

  “嘿,当然不是了,我再厉害也不会算到今日!整个计划的诞生其实是在我在煌州擒下你之后。”

  “你……”耶律楚材这次更惊,好半晌才自喉间挤出字来,“原来放我回隧阳,你使的并非是离间计?”

  “呵呵,错了,就是离间计!只不过表面离间的是你和战劈之,实际上却是耶律豪歌和战劈之。”

  “这?”耶律楚材似乎明白了,但实际上却是更加糊涂。

  “你这个老家伙非但顽固,而且精明,通过内奸的作用,我要离间你和战劈之虽然也不是不可能,但胜算实在不高,所以就转嫁到耶律豪歌身上了。我算定你定能识破我的第一层离间计,我再将计就计,假做强行攻城,诈作身受重伤,然后让赵虎出演悬羊击鼓以退兵,反复折腾数次,让你搞不清楚我的生死,心神不宁。到最后再上演一出马革裹尸焚尸疆场的好戏,让你彻底知道我死了。之后退兵,外敌既去,你们内部的矛盾必然依此产生,你的两位部下之间的矛盾在我故意遗留的无忧剑前面,必然更加尖锐,虽然你会镇压,但必然只是压下两座火山,只要我给他们稍微加点外力,随时都可以爆发!”

  “你……”耶律楚材想到这人死前所定毒计居然和死后发生种种无一不合,想说什么,但吐了一个字后,却再也作声不得。

  “此后再令埋伏在你军中的内奸向耶律豪歌提议,让他借比武之名将战劈之除去,他盛怒之下,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嘿,但他为求取胜,以卑鄙手段杀了战劈之,自然会引来战劈之部下不满,而他们都事先知道了耶律豪歌是你的侄子,嘿嘿,你令他们住手,矛盾自然只有更尖锐。不立刻打起来才怪,这个时候你必然会想到宪军,如果有人再向宪军统领说耶律豪歌是你所指使,那么这场内战不打起来那才叫怪了,这个时候有人不小心打开城门,然后……”

  耶律楚材直惊得冷汗淋漓,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原来……原来青鲁就是你们埋在我萧国的内奸!但……但……”他虽然几乎已经彻底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但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却有想不起来。

  李无忧却看了出来,笑道:“你是不是想问耶律豪歌一向光明磊落,为何竟然会使出飞刀暗箭伤人?而战劈之武功明明比他高出一筹,为何居然就避不开?”

  “对!对!”

  “嘿嘿!”李无忧诡异地笑了笑,“你想知道?”

  “废话!”

  “一个条件!”

  “要我投降,门都没有!”耶律楚材条件反射般的跳了起来,但随即望望李无忧,看看自己,却顿时失笑——人都死了,自己却还记挂着这个。

  “呵,耶律楚材就是耶律楚材,一猜就中,不错,不错!”李无忧也笑了起来,“我死前第一大憾事就是没有让你投降于我,现在虽然你我都死了,但你要向我投降,过过干瘾也不错!”

  耶律楚材不禁宛尔。其实李无忧虽然害得他两次败北,丢尽颜面不说,最后这次更是送掉了他的命,但对李无忧的才情气度,他其实是佩服之极的,如果不是自己祖上世受萧国皇朝恩典,他早就投降了,此时生死两茫茫,生前种种早已了了,不必再提,当即正色道:“好!我耶律楚材在此立誓,今后当归降新楚,唯李无忧马首是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升。”

  “呵!多谢耶律将军成全!”李无忧大有深意地笑了笑,“既然将军如此爽快,那我李无忧若不坦诚相见,就似乎太对不起将军你了!不知道将军有没有听过玄心大法?”

  “玄心大法?可是昔年庄梦蝶在《逍遥游》中曾提到的那种可以控制人心神的法术?”

  “老将军渊博如此,那一切就好解释多了!”李无忧笑了起来,“首先,战劈之比武之前就中了这种法术,心智已然失常。其次,他也不是耶律豪歌所杀,而是自杀!”

  “什么!”耶律楚材直惊得目瞪口呆,但随即心念一转间,与当时情景一一对照,丝丝入扣,顿时恍然,“难怪那一飞刀我竟没有发现刀光,原来是战劈之自己刺的。难怪他半途离席,回来后却满头大汗,想必是他的意志与玄心大法对抗得很辛苦吧?”

  “呵呵!正是如此!另外那柄大豪飞刀也正是他离席其间去耶律豪歌的房间偷来的。”

  “但……但他是什么时候中的玄心大法,心智又是被何人所摄?”

  “什么时候中的?呵呵,就是你将无忧剑赐给他的时候了!至于心智被何人所摄,耶律将军莫非以为当今之世,除开大荒万千少女的偶像一代绝食天才李无忧,还有谁能使出玄心大法吗?”

  “你?就算你真的会玄心大法,你人都死了,法术应该已经失效了啊,这……这究竟是怎么会事?”耶律楚材彻底糊涂了。

  李无忧不答,却道:“五日前我攻城本是伪攻,却见你和战劈之貌似不和,顿时以为有机可乘,改变计划,挑拨离间你两人了。嘿,没想到却着了你二人的道,搞得身受重伤,只是这样一来却让我原先的计划更加天衣无缝而已。”

  耶律楚材道:“你的意思是说,‘以牙还牙’计划,是你在烟州放我的时候就已经定下,当时你第一层的离间计是对付我和战劈之,但实质上的第二层是对付豪歌和战劈之,而你在隧阳城头受重伤原本该是作戏,但却因为你误以为你第一层离间计成功而临时改变计划,搞得你真的受了重伤,而之后的作戏则是你在烟州就已经定好的计划,只是真的受伤这个小插曲让你的计划更加完美逼真而已?”

  李无忧心道:“到现在才搞明白,老家伙,你的脑袋是不是生锈了?”表面却微笑抚掌道:“好,好!老将军果然聪明,不枉我一番推崇。好了,将军既然明白了这一层,难道后面的还不明白吗?”

  “你……你是说,你根本没有死?”一语之出,石破天惊,耶律楚材被自己吓得倒退三步,踉跄跌倒,再起身,额角血流不止。

  李无忧掏出一方手巾,轻轻拭去他额角鲜血,指尖白光抹过,血流顿止,笑道:“老将军,你怎么如此不小心,伤了自己多不好?无忧还等着你为我效力呢!”说时手指捻,轻轻甩了个响指,一团七彩光华升起,二人周遭阴森森的气氛不知何时已消失了个干净,一缕阳光不知于何处透了进来,耶律楚材这才发现自己立足之处其实是一处阴湿的牢房,但刚才为何……他默默地摸了摸额头,望了望眼前少年灿烂笑容,一时再分不清人间地狱。

  “作为万千少女的偶像,我怎么舍得用我的死来让她们心碎呢?这叫偶像的义务!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说重点吧,当日虽然受伤甚重,但因为我是天才嘛,没出三天就几乎全好了。然后我费了两日时间,以石为骨,以水为肌,做成了一个假身,就是在两军阵前烧死的那个了。至于我自己,则用出锁魂于身的绝顶法术将自己封印在无忧剑中,战劈之拿到无忧剑那一刻起,我就悄悄对他使用了玄心大法,却没想到战劈之的意志真是太坚强了,直到晚会前我才成功将其心神影响,呵呵!”说到这里,李无忧忽然笑了起来,“这也算是天意吧……若是耶律豪歌早一会挑战,战劈之就不是我所希望的战劈之,若是再晚一会,那我就将功力耗尽,不得不自无忧剑中弹出,当场被战劈之格杀!”

  他说来简单,但耶律楚材听得惊心动魄,作声不得。默立良久,耶律楚材踱步到那道阳光前,他早发现那里乃是一扇小窗。刚直窗口,阵阵啾啾鸟鸣合着醉人花香袭卷而来,神情为之一清,定眼看去,窗外却是一片金荷碧池,自己所在,果然便是隧阳天牢了——这里他来过数次。

  李无忧诚挚道:“方才为求得将军一诺,先前无忧曾在此四周布下结界一个幽冥结界相骗,得罪之处,望请恕罪。”

  耶律楚材一愣,道:“李元帅,其实你既然身具玄心大法这样的上古玄功,即便要以牙还牙地破隧阳,当日只需放回豪歌便成。要老夫归降,也只需使出大法即可,何须如此周折?”

  李无忧笑道:“实不相瞒,玄心大法的持续效果很短,根本无法长时间控制一个人。再说了,千古用一士,李无忧想要的是老将军甘心效力,不如此,如何能够成功?”

  耶律楚材蓦然转身,冷笑道:“你就不怕我假意归降,到时候再将你出卖?”

  李无忧淡淡一笑:“老将军一言九鼎,这一点无忧若是信不过,也无需费尽心力,甘冒丧命之险也要博将军一诺了!”

  耶律楚材怔怔望了李无忧良久,终于长叹一声,拜服在地:“李元帅胸襟气度实非常人所及,老夫愿效犬马,只是希望他日攻破云州,能善待我萧国百姓!”

  “将军放心,天下本一家,萧国的百姓也是天下百姓,无忧自当一视同仁。”

  *****日近黄昏,一蓑烟雨,竹林里,夜梦书仗剑踽踽而行。穿过一条溪流,蓦然站定,手搭凉棚,视线穿越眼前翠绿嫣红,前方依稀城池轮廓,当即轻轻松了口气,合十低声祝道:“前面就是梧州了,创始神保佑,千万别让我再撞到那个丫头!”

  忽听一人高呼道:“相公,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哦!”

  “哈哈,不是吧?一定是做梦!”夜梦书大笑甩头。

  “相公,天还没黑,要做梦还早着呢!”那声音软语温存,落在夜梦书耳里却不啻勾魂魔音,几乎没骇得跳了起来,循声望去,前方一棵松竹之巅,一名纱衣少女正翘臀而坐。人在纤纤竹巅,身体却兀自摇荡不定,一双赤足带得雪白修长的玉腿也摇晃不定,说不出的风情撩人。

  “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看到!”夜梦书双手掩面,转身便走。

  “喂!人家是个女孩子耶,这么高一不小心摔下来怎么办?你怎么也不关心一下人家就跑了?”少女噘嘴呼道。

  夜梦书叫道:“你要真掉下来摔断个胳膊大腿的,老子求神拜佛的功夫就没有白费了!”足下不停,身法展开,人在竹林间婉转穿梭起来。

  “嘻嘻,妾身知道,相公你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挂念着娘子我的,不然怎么假装跑了一圈,又回到我身边来呢?”少女开口的时候人还在竹巅,话音落时,人影落地,曼妙身形已然撞到夜梦书透过指缝的眼光。

  确认眼前这根松竹正是之前少女坐的那根,夜梦书欲哭无泪。天地良心!要知道他已经将身法使到极限地飞奔了,鬼知道转了一圈,居然又回到原地,被这妖女给抓了个正着,不用问了,这附近一定是被她布下了鬼打墙一类幻术。知道自己再也逃无可逃,他沮丧地停步,一头撞到那棵巨粗老竹上,捶胸顿足、号啕大哭道:“夜梦书啊夜梦书,你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走之前那天晚上非要赢得张龙、唐鬼两位好兄弟都脱裤子还不肯罢休呢?”

  少女眨眨秋水一般的眼睛,足不履尘地行了过来,一脸天真道:“为什么啊?这有关系吗?”

  “古圣言‘赌场得意,情场必然失意’,若非老子赢得他们都脱内裤了还不肯放手,又怎么会遇到你这妖女!秦、清、儿!”说到后来,夜梦书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嘻嘻,相公,你既然还记得娘子我的名字,无论你嘴里怎么损我,我都不会介意的。因为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有我的!”

  “我……我他妈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夜梦书悲呼一声,悲壮倒地。

  “各位客官,说到这里,说书人不得不交代一下!这位天仙化人的姑娘就是当日夜大人出使雅州时候,一路尾随他的那位神秘女高手了,芳名秦清儿的便是。只因为当日雅州城外,夜梦书为了国家社稷,不惜使出隐藏已久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法术‘脱裤子大法’脱身而逃,这一脱之后,秦清儿姑娘虽然对其伟大裸体只是惊鸿一瞥,却已然惊为天人,当即芳心暗许,此后便处处与夜梦书捣乱,马府……呵,这位爷问得好,为何芳心暗许了反而要处处与心上人捣乱?俗话说得好‘少女情怀总是诗’,清儿姑娘乃是一代奇女子,虽然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我们的绝世美男夜梦书,却绝不会像寒山碧一般张口就说‘帅哥,我想嫁给你,但能不能先问你三个问题’,也不会像慕容幽兰一般说‘老公,你要非礼就非礼我吧,反正我迟早是你的人’,更不会像朱盼盼一样羞于启齿,最后却冷不叮节烈一把,至于唐思姑娘那样默默朝夕注视一个人,却冷眼旁观,连说话也要借助公事之名,更是清儿姑娘所鄙视的,因为清儿姑娘对他师父的名言‘爱情,是对相爱的人的一种折磨’领悟甚深,并将之付诸行动……马府一会,她本想给情郎添些乱,却为一神秘人所破坏。和议达成之后,夜梦书就住于马府,而清儿姑娘受马夫人叶三娘之邀,做客马府,与夜梦书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终于令夜对其日久生情,定下‘非卿不娶’的海誓山盟。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不久之后秦姑娘因事东去,二人于杨柳岸晓风残月处洒泪而别。之后夜梦书随马大力大军北上,秦姑娘千里寻夫,义无反顾,何其壮哉!上天垂怜,终于让其碾转反侧后,在夜梦书出烟州时撞了个正着……”若干年后,一代说书大家小黄先生在捉月楼中说到这回书时,解释这段插曲时如斯说。

  但当无数夜梦书的崇拜者一脸艳羡来求证时,故事的男主角本人却用狮子吼的无上玄功对这段被美化的历史发表了不同意见:“少听那王八蛋胡扯,当时他根本不在场!事实的真相是,从雅州开始,有人就一直对我纠缠不休,声称要对脱裤事件负责,说是‘圣人云非礼勿视,但既然妾身已经看了相公的裸体,就该和你行成婚大礼,以大礼全小礼,才不伤风化啊’,你们说说,这他妈的都叫什么事嘛?”

  但无论当事人如何辩解,整个大荒对夜梦书的飞来艳福都是持羡慕态度的,许多侠客开始每日在但凡有水的地方神出鬼没,一面深情轻吟“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一面刻苦学习脱裤子大法。

  当然,东施效颦的直接后果是引来过往mm一片惨叫和刑事房捕快的风声鹤唳。事后一代情圣柳随风先生检讨这一现象时,指出了一个重要的原因:当时的夜梦书根本打不过秦清儿!夜梦书的众fans这才恍然大悟,于是纷纷开始自残并千方百计降低自己的功力,这让无数老前辈顿足捶胸,仰天悲呼世风日下,一代不如一代……

  但此刻夜梦书断断没有可能想到自己的艳遇经历对后来大荒风气的影响,只是露出一脸苦笑,道:“大小姐,我这一路上为了躲避你,已经耽误了三日的路程了,成亲一事,咱们以后再谈成不?”

  秦清儿轻轻摇了摇头,脆生生道:“你们中土的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大丈夫一言既出,四匹马也追不上的吗?是人就该言而有信啊!此时后悔,未免太也不算个男人了吧?”

  本是委顿的夜梦书听到这句话精神顿时一振,眼珠一转,一脸吃惊道:“什么什么?清儿,你怎么把这话和我是不是大丈夫扯上关系了?该不会是我听错了吧?”

  “难道这话不是这个意思吗?”秦清儿对大荒语本不是很熟,见夜梦书嘴张大得足以咽下恐龙蛋,一副“这丫头指鹿为马”的古怪神情,立时不免惴惴。

  夜梦书摇头,一本正经道:“清儿,那话其实是叫‘一盐既出,是马难追’,看你那么冰雪聪明,想必也知道这所有的马呢,其实都是不吃盐的,所以呢,你要想让你的马跑得快些,就可以在它屁眼上抹一把盐巴,那样的话,是匹马都追不上你的马了!”

  “真的么?”秦清儿眨巴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显现出好奇的神情。

  “恩!”夜梦书坚定地点头。

  “耶!太好了!”秦清儿大喜,在夜梦书极端不好的预感中,纤足猛一跺地,让后者身体顿时飞起五尺高,迅疾伸手自背上包袱里的抓出一把盐,毫不淑女地一把封在了后者的屁股上。

  “啊!”一声惨叫,海盐随着劲力渗入某处,夜梦书落地之后,猛地弹起,直冲云霄,迅疾变成一个黑点,瞬息间消失在雨幕里。

  但噩梦并没有结束,待他落下时,少女抓了把盐迅疾追了上来,兴奋地笑道:“相公,你教我这法子果然有效耶!你的速度都与我的轻波曼影身法不相上下了,恩,幸好我随身的背囊里带了五斤烧烤用盐,这样一来,我们很快可以将失去的时间补回来,你准时到达潼关,嘻嘻,李无忧那小子想骂你也是没有借口了,相公,你娘子我聪不聪明啊?”

  屁股火烧火燎的剧痛传来,夜梦书直想破口骂娘,但之前的悲惨经历让他理智地没有将这一美妙想法付诸实施,而是装出一副苦瓜脸和最不能讲道理的女人讲道理:“清儿啊,你聪明是聪明,但刚刚其实是你听错了,我说的是‘烟’,乡下那些老汉抽的那种黑乎乎的水烟,而不是你说的那种白花花的‘盐’,大家成年人,讲道理的是不……哎哟!”却是话音未落,一把清儿姑娘友情赞助的旱烟已然不客气地渗入屁股上来,与盐作用下,屁股上顿时孤烟袅袅……

  夜梦书欲哭无泪:“娘西皮!你一个大姑娘,怎么随身带的有旱烟?”

  秦清儿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哀怨:“相公,奴家听说爱一个人,就该用要柔情将他熔化,这不是知道你有此嗜好,专门为你准备的吗?”

  “老子什么时候……”夜梦书还想辩驳什么,人却已哉倒在地,口吐白沫。

  纯真无邪的少女无辜地抿嘴沉吟:“难道是我搞错了,没理由啊,怎么拿成‘整人不死药’了?昨天偷偷放了些在你吃的烧鱼后,明明包在另一个纸袋里的啊……”忽然捂嘴,抬头却见夜梦书已经双眼赤红:“老子就奇怪了,昨天在客栈吃了烧鱼后晚上怎么一直拉肚子……你别跑!”

  又不是傻瓜,好不容易找上夜梦书,秦清儿当然不会跑了,盐烟事件的最后,被追上的她提出愿意让夜梦书亲一下当是赔罪。可怜我们的夜少侠,瞪着眼前如花少女良久,终于恨恨道:“那样不正中你下怀,你当老子傻瓜啊?”

  既然不是傻瓜,自然不能拒绝美女同行了,于是前往波哥达峰的人就从孤胆英雄变做了鸳鸯侠侣,当然这是清儿姑娘的说法,用夜梦书的话讲就是“鸳鸯?老子看是冤孽还差不多”。但用后来李无忧的话说则是“有如此漂亮的美女纠缠,老子宁愿前生多造点孽。”这句话好歹没有传出去,不然有人一定会死得很惨,而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一定不是李无忧就是。

  于是两人结伴同行。从梧州到波哥达的三百里路,一路行来,夜梦书算是充分而彻底地领悟了什么叫“用柔情将你熔化”,据保守统计,这其间她一共三次将某种大补药放到了夜梦书的食物里,而且次次品种不同,而在夜梦书随后的出恭的时间里派毒蛇帮其赶蚊子五次,在夜梦书洗澡的盆子里放帮其疏通经脉的鳝鱼九斤,另外对夜梦书实施“温柔按摩”十八次,努力帮其“打通经脉”二十三次,至于其余种种铁心照顾更是不计其数,而这些柔情蜜意最后究竟达到了什么效果也非外人所能知晓,只是有一次夜少侠对湖照影的时候,被湖中某个似鬼非人的形象给吓得直接栽到湖里,起来的时候嘴上还叼了一条三尺长的大鱼,因此还省下了一顿晚餐钱……

  更难能可贵的是,贤惠如清儿姑娘,每到集市城镇,便一定是作小鸟依人状的招摇过市,引来满街有良无良少、中、老年的垂涎三尺,从而让并无“路见不平,铲土来填”嗜好的夜少侠也不得不除善扬恶。但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某恶女却并不领情,非但说自己勾勾手指头就能应付,还将夜少侠难得的一点侠义之心讥讽为男人的虚荣心,并且居心不良——当然玉树临风的夜少侠几手漂亮的动作,引来了满街行人的瞠目结舌和无数美眉的媚眼和飞吻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一系列情形的直接后果是这一日二人到达波哥达峰顶那处天池时候,夜梦书惶恐而悲哀地发现自己一头黑发间居然夹杂了数根白发,但面对恶魔的眼睛,清纯无限的清儿姑娘一再坚持这是相公你未见我前因日思夜想而生的相思白发,夜梦书对此只能仰天长叹“既生夜,何生秦?”清儿姑娘立刻反应过来,欢呼雀跃:“原来相公你是如此急切想娶我过门,让我改姓夜啊!”

  于是有人又省了一顿晚餐钱。

  到二人下了波哥达峰,到达下面的苍澜河时,已是夜色笼暮,晚风如波,彼岸渔火点点,河面却舟影全无。

  夜梦书便要前进,秦清儿忙一把将他拉住,道:“不要妄动,前面好像是一个阵法。”

  夜梦书的一个好处是绝对不会不懂装懂,听秦清儿说前面居然被人布下了阵法,虽然怀疑这丫头武功如此之强,怎么在法术上也有能看透结界的造诣,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皱眉,脚步却不再移动。

  正自疑惑,秦清儿忽然一把将他来到了一处山棱后面,低声道:“有人来了!我们先躲起来!”

  果然,片刻之后,夜梦书便感觉到两道灵气的波动自对岸慢慢逼近而来,只是随着那灵气的移动,空中却并无人影,显然是事先施了隐身法。

  “嘻嘻,相公,这个男的虽然没你帅,却比你英武很多哦!”秦清儿在夜梦书耳边轻笑道。

  淡淡如兰馨香随着她的贴近直侵进夜梦书鼻,直沁心扉,而随着那珠玉一般的吐字,一阵热气也钻入夜梦书的耳朵,顿时说不出的酥痒,他直觉不妥,想将秦清儿推开,但手触到后者裸露的手臂,顿如触电,再无半分力道,内心里只盼得此刻一直长久。

  秦清儿觉察有异,回过头来,却是一怔:“咦,相公你脸怎么红了?”

  夜梦书轻轻干咳,道:“恩,那个,天气太热了,一时不习惯。对了清儿,你能让我看到那两个隐身人的样子吗?”

  “可以啊!”秦清儿笑了起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要对你施一个法术,怕你不愿意呢!”

  “怎么会呢?没事,来吧!”销魂之下,夜梦书顿时忘了眼前妖女的可怕,豪情万丈。

  “这可是你说的,可怪不得……”话音未落,已然轻轻一吻落到夜梦书左边脸颊之上。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9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九道金牌

 

  “啊!”仿似天雷勾动了地火,脑海中一阵轰鸣,心中有什么东西忽然崩塌,热血一涨之间,秦清儿又已吻在他双唇上,及时制止了他的惊呼。

  随即唇分,夜梦书手指着秦清儿,却愣愣发呆,浑忘记了是该指责还是该说点别的什么义正词严的话出来。

  “相公,你这么看人家,人家会害羞的嘛!”秦清儿虽然也是俏脸绯红,却先恢复过来,“别傻了,快看看那边,能看到人不?”

  “哦!”夜梦书傻傻应了一声,转头看去,顿时惊奇地发现之前一望到头的河面上,乳白色的雾气蒸腾,朦胧中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正在自己方才二人立足所在四处张望。

  “啊!我居然可以看到了?”夜梦书低低呻吟出来,回头看秦清儿,后者大喜,眉飞色舞道:“真的么?”

  “一男一女,男的约莫三十,赤膊芒鞋,背了一把大刀,女的绿衣带剑,模样,恩,比你美了十倍。”

  “呵!比我美十倍?”秦清儿不以为忤地笑了起来。

  夜梦书看她笑得诡异,不禁心虚:“你笑什么?”

  “呆子!”秦清儿红着脸轻轻骂了一声,“你知道我刚才吻你两下,用了什么法术?”

  “你这妖女欺我无知吗?使法术只需手掐灵诀就是了,你不过是想乘机占我便宜而已,又还有什么明堂吗?”

  “嘻嘻,当然有明堂了!”秦清儿却不恼怒,“这第一下叫心有灵犀,第二下叫水中望月。这水中望月呢,顾名思义,就是你所看到的并非是真的,而是通过我的眼睛看到的倒影罢了,但这一记法术却是以第一下的心有灵犀为根基的。如果……如果你心里没有我,我心里没有你,我们没有灵犀一点,咱们之间的心就连接不起来,这第二下水中望月就根本不能成功了。你明白吗?”

  夜梦书这才明白这丫头为何笑得那么诡异,心头没来由的大恨,但想起她说如果她心里没有自己,这水中望月就不能成功,心中却又满是甜蜜,素来剔透的他今天第二次呆住。

  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龙师兄,我们在附近找了三天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嫣儿是不是算错了?”

  夜梦书顿时从魂游太虚中惊醒过来,循声望去,场中二人已收敛了隐身术,而说话的正是那绿衣少女。

  却见那带刀男子摇摇头,道:“嫣儿的算术向来精准,理当不会出错。再说即便她错了,观音瓶的指示却是错不了的。”

  绿衣女少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只是奇怪的是,这附近我们几乎已将这附近十里搜索了不下九遍,却连半点线索都没发现。”

  带刀男子道:“若我所料不差,线索就该在这附近,只是被高人布下了阵法,一切都被封闭了。”

  绿衣少女笑道:“原本我以为只有我才做如此想,没想到龙师兄你也是这样想的……可惜嫣儿有事上了方丈山,有她这精通阵法的专家在,我们应该早就找出来了!”

  带刀男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啊。江湖中‘武出禅林,剑归正气。法看玄宗,术落天巫’,说到这阵法封印,自然是他们玄宗门第一。其实若是太虚子师伯肯放秋儿与我们同行,效果也是一样的。”

  “其实这倒怪不得他。”绿衣少女却笑了起来,“太虚师伯号称情道,少年时风流不羁,处处留情,可说是伤了无数前辈的心,我天巫有几位前辈至今未嫁就是因为他呢。如今秋儿对李无忧一见倾情,偏偏后者也是风流多情之人,师伯是怕她重蹈他那些红颜知己的覆辙。要不然,又怎会一听说这件事,就要我们不顾身份,联合文治师弟他们去李无忧的军营里将秋儿抢出来?”

  “是啊!这事我们虽然做得隐秘,李无忧也多半会疑心到陈国身上,但早晚会有被揭穿的一天。到时候,还真不知阿治怎么像李无忧交代,毕竟他们是有师徒名分的……”带刀男子说到此处,猛地一顿,一掌朝夜秦二人藏身处一扬,喝道:“什么人藏头露尾?出来!”

  秦清儿与夜梦书迅疾飞离原地,刚刚落到场中,便闻身后一声巨响,回首向来之处,山石飞裂,竟是凭空多了一人高的山洞。

  秦清儿朝那带刀男子吐吐舌头,啧啧出声,末了却是双眸一亮,喜道:“好家伙,看不出你块头大,力气也不小!我正缺一个仆人帮我搬东西,每天三钱银子,有没有兴趣?”

  带刀男子听刚才角落里有一个呼吸声若有若无,本以为是名绝顶高手埋伏,却没想到一下子蹦出两人来,正自惊诧,万万料不到这小丫头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顿时哭笑不得,但他涵养极深,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秦清儿顿时失望之极,怯怯道,“要不我再加你一倍的工钱?”

  带刀男子与绿衣少女对视苦笑之际,夜梦书赶忙将这丫头一把抓到身后,作揖陪笑道:“龙大侠,陆姑娘,我这位朋友初入江湖,不通礼数,得罪之处,多多海涵!那个,这里风景还算不错,两位慢慢欣赏,我们有事先走一步!”

  “且慢!”那二人正是龙吟霄与陆可人,被夜梦书喝破行藏都是一惊,见他欲走,齐齐出语相阻。

  “嘿,四大宗门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强留人吗?”夜梦书顿时色变。

  龙吟霄尚未说什么,陆可人已淡淡道:“小兄弟此言差矣,二位躲在一旁偷听我二人讲话,行迹可疑之极,我们查探一下也是合情合理吧?”

  夜梦书冷笑道:“陆姑娘此言差异!当此良辰美景,我自与我娘子自在那边欣赏河光水色,你二人不识趣,自要那么大声扰人美梦,我尚未怪罪你们,你们倒恶人先告状,你这合的是什么情什么理?”

  这番话明显是强词夺理,但龙陆二人却闻之语塞,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夜梦书却不再甩他们,拉起秦清儿转身便走。

  身后忽然破空风响,龙吟霄的声音传来:“不许走!看刀!”

  “当”地一声,夜梦书长刀出鞘,反身一刀,与龙吟霄的离手刀正撞到一处,后者轻轻一抓,大刀回到手中。

  秦清儿蹙眉道:“你们大荒人真是没教养,动不动就在背后打人。”

  龙吟霄哭笑不得,自己这一刀本是试探,即便夜梦书不挡也不会有事,经小丫头一说,倒好似真的在背后偷袭一般。陆可人却迅疾反应过来:“姑娘不是我大荒人士?”

  秦清儿朝她作了个鬼脸,撇嘴道:“要你管!相公,不理她,咱们走!”

  “说清楚再走!”陆可人淡淡一笑,一爪朝秦清儿右手抓来,爪势未至,一团花篮状火网已然先落了下来。秦清儿冷哼一声,手腕一翻,手心三尺内,水波层层叠叠。

  “哧!”水火一撞,发出一声轻响,陆可人被逼退一步,而秦清儿却纹丝未动。

  “好身手,龙吟霄请教!”龙吟霄大喝一声,手中长刀幻作金龙,向秦清儿激射而来。

  “谁怕谁?”秦清儿噘嘴,一掌将夜梦书推开,背上黑刀自动弹出鞘,迎向金龙。夜梦书乘势后掠,落到五丈之外,大笑道:“娘子你慢慢打,为夫先走一步!”说时身法展开,竟然真的不顾场中的秦清儿,朝波哥达峰电驰而去。

  “留下吧!”陆可人忽然一笑,左手掐诀,右手朝夜梦书下一刻出现方向一指,一道火墙应势而生,后者收势未及,当即被整了个冲冠怒发,眉毛几乎没被烧掉,不禁大怒:“臭娘们,老子不惹你,你却来招惹老子,欠扁吗?”说时身如鹏展,凌空虚步,双手举刀,奋起全身功力,一刀朝陆可人砍去,后者微微一笑,手指动处,一条条火蛇射出。夜梦书身法不停,举刀一封,一道刀气墙立时将火蛇全数拒之体外三尺,身法猛地增速,刀光与身法合一,激速朝陆可人撞去。

  “朱雀火羽!”陆可人一声娇呼,手指一拂,二人之间的空间忽然塞满了片片形如羽毛的火点,“疾”再一声轻斥,漫天火羽以百川归海之势朝夜梦书所在的刀光射去。但出手之后,她才知糟糕,大叫道:“龙师兄小心!”

  “哈哈,迟了!”夜梦书大笑声中,身形蓦然横移三尺,落地立时反弹,大刀化作一道白虹,人刀合一,如星丸一般投向龙吟霄,而这个时候那漫天的火羽落空之后已然射向龙吟霄,另一边秦清儿手中黑刀正化作一条黑龙与龙吟霄的金龙缠在一处,这一下,便是等于合三人之力合斗龙吟霄一人了。

  当是时,三名绝世高手攻来,龙吟霄的脸上却露出了淡淡微笑,一双眼睛忽然全变做了金色,而那条金龙却化作了一长剑回到他右掌,而左手却合指结了个拈花之印,人却在三人猛如海潮的中静止伫立,一动不动。

  其余三人均涌起玄之又玄的感觉,只觉任南山压身,北海袭卷,龙吟霄都将无视无睹,而无论这一刻还是下一刻,龙吟霄也都将这么潇洒的拈花微笑,一任岁月沧桑侵犯。明明这人就站在眼前,但却仿佛已被遗忘在光阴之外,对他的任何攻击都将是徒劳无功,这个念头才一闪过,似慢实快地,三人的攻击却已无分先后地击中龙吟霄。

  “嗡!”地一声禅鸣轻响之后,三人同时被眼前所惊呆,那三种被该是击中龙吟霄不同部位的攻击却全数都被集中到了那柄金光闪闪的长剑剑尖。

  陆可人脸色苍白,喃喃道:“是禅意七剑的缘木求鱼,他……他什么时候竟练成了这等旷古绝今的剑法?”

  “闪开吧!”龙吟霄轻喝了一声,三人顿觉身前波涛汹涌,不由自主地忙朝旁边一闪,一道无匹金光冲霄而起。

  “轰!”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漆黑的夜空仿佛是被这道金光割成了无数碎片,一如星雨陨落。

  秦清儿叹了口气,对夜梦书道:“我一直以为自己聪明,现在才知道像这姓龙的才算是聪明,他明明已经看出了封印的漏洞所在,却装作无知,终于借了我三人之力助他破开了封印……哪是什么?”她忽然惊呼起来,脸色惨白。

  金光已然消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饶是胆大如夜梦书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捂住了鼻子,恶心得几乎呕吐出来。

  却见先前雪白的沙滩忽然变做了赤红色,地上躺了上千具身着楚军号衣的尸体,每一个人都毫无例外地是脖子上一道红痕,而赤红的鲜血兀自汩汩流动。

  四人同时住手,面面相觑,却谁也没有开口。江枫渔火,寂夜无声,唯有苍澜河水静静东流。

  良久,陆可人轻轻叹道:“是什么人,什么兵器,居然可以厉害到一息间将千人杀死?又是什么人将其封印?”

  秦清儿不服气道:“你怎么这么肯定这些人是被同一个人杀死的?”

  陆可人没有说话,夜梦书却解释道:“你看他们脖子上的伤痕,粗细如出一辙,却有长短深浅之分,而连到一起则是一道连续的弧线,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是被同一道刀气所杀。”

  陆龙二人诧异地看了夜梦书一眼,前者微微蹙眉,后者却赞许地点了点头。

  秦清儿倏然变色:“能一刀连杀千人,难道……难道……不错,不错,倚天剑既然已经重现人间,破穹刀也本该出世了!”

  “什么?”余众同时失声。

  *****

  耶律楚材归降的消息,秦凤雏迅疾通过霄泉散布到了萧国的每个大城小郡,一时举国哗然,震惊彷徨者有之,唾弃鄙视者有之,欲杀之而后快者亦有之,但大多数国民却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既然皇帝陛下生死未卜,连镇南元帅这样的超级大官都投降了楚国,我们归顺楚国,也没有什么丢人的吧?

  可以说,萧如旧苦心营造的全民皆兵的形势几乎在一夜之间瓦解,前往秦州的路上,九个郡城的萧国军队不是闻风而逃就是出城五十里请降,只有鲁鲁唪尔的守将莫如降象征性地对朱富的前锋部队抵抗了几下,随后听说李无忧大军已至五十丈外,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忙让手下拟降书,惶急之下却找不到纸,灵机一动,将自己内裤脱下撕开,挥笔而就:楚王天命所归,李无忧元帅天降神人,天下莫能与抗,在下卑贱之人,不愿因个人死节虚名而让一城生灵随之涂炭,今特以吾至关紧要之物奉上,以显归诚之意也!

  李无忧初时不解此为何物,最后见那内裤上犹自黄斑点点,想起“至关紧要”四字,顿时失笑,传阅众将,皆是狂笑不止。经此一役,莫如降内裤将军之名鹊起,“奉裤而降,至关紧要”八字也随之传遍天下,乃时人喷饭必备。

  不两日,李无忧横扫九郡,兵锋逼近秦州。秦、梦两州成犄角之势,破任意一城即刻直扑云州。得耶律楚材归降之后,沿途收复投诚萧军,李无忧此时兵力已达十五万,因有义勇加入,梦州兵力已达十万,而秦州更甚,已达二十万,但他却舍梦州而直取秦州,两城守将大惊之时,他兵至城下却大胆分兵围城,偏又围而不攻,秦州守将秦梦大喜,当夜出兵东门,却被李无忧引头痛击,损失达五万之重,当即龟缩再不敢出。

  一面按兵不动,李无忧一面令细作对天州散布消息说自己将暗度陈仓袭击天州,天州守将呼延斩神颇有谋略,当即主动出击,领兵来试图以奇兵姿态与秦州秦梦一起里应外合将李无忧击溃,却不想正中李无忧围城打援之计,天州军几乎全军覆没,呼延斩神无奈归降。

  次日大雨倾盆,李无忧以无上法术引动天雷,狂轰秦州,萧人大恐,秦梦率三军出城投降,让李无忧不动一兵一卒便拿下这云州南面最后一座坚城。时人有诗讥云:十五万人齐解甲,全无一人是男儿。

  同日陈过破旷州,屠城,萧人大恐,秋无伤无奈退守云州,陈国兵锋逼至云州城下。

  大荒3865年七月三十,潼关战后刚刚半月,萧国南线和北线俱已全数失守,陈楚两国同日逼至云州城下,唯有东面的叶无锋却以不足五万兵马将西琦国主贺兰凝霜三十万大军拒之龙腾关外,引得天下侧目。

  三十日黄昏,秦州议事厅。

  在耶律楚材和呼延斩神的协助下,寒士伦已将萧国降兵的善后工作处理完毕,正有条不紊地向李无忧汇报共有多少人被除甲还乡,又有多少人被暂时留下,拨归耶律呼延二人管理,末了,寒士伦皱眉道:“元帅,您为示仁慈,不接受我将这些人屠城坑埋以震慑云州的意见属下可以理解,让这些人除甲还乡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让耶律楚材和呼延斩神各领了五万精兵,万一二人稍有不臣之心,这任何一支力量将来都是绝对的威胁,您看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自上次被李无忧轻轻警告过后,寒士伦对他是越来越恭敬,虽知此是必然,但李无忧一时还是不能习惯,听他张口闭口的“您”禁不住微微皱眉,这个情形落在寒士伦眼里,只道李无忧怪自己多嘴,忍不住吓了一跳。

  李无忧看在眼里,失笑之余,心头也是一阵感慨。自北伐以来,自己百战百胜,无敌之名轰传天下,而不自觉间自己的威势与日俱增,此时举手投足间,尽皆是霸气凛然,人莫敢抗,自知除开积威,亦是自己功力日渐猛增,玄心大法已然练至天心地心的极境不自觉的流露所致。军中将领,除开例外几人,对自己也都视若神明,敬佩之外却已然多了几分畏,虽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但那种感觉有时候让人确实不是很舒服。

  李无忧正想说点什么,忽听听外秦凤雏的声音响起:“启禀元帅,朝廷有钦差到来。”

  李无忧与寒士伦面面相觑,朝廷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微微一愣后,李无忧道:“快请!”

  随即,秦凤雏便陪着一名陌生的太监走了进来,旁边还有愁眉不展的张承宗。李无忧隐有不好预感,那太监进屋之后,当即大声道:“李无忧接旨!”

  “臣接旨!”李寒二人忙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无忧公李无忧自授命主持西北军情以来,两败萧如故,收复国土,合纵连横,令陈西两国倒戈,剿灭马大刀之乱,北伐以来更是百战不殆,开疆拓土,敌寇见军旗而旋走,荒人闻楚名而起敬,实盖世之功也!然利器不可久挫其锋,将军不可久劳无息,今萧人既退,朕特晋卿为无忧王,手下将领皆连升三级,按例赏赐。卿自接旨之日起,即率无忧军屯于凭栏,之后自回航州叙功。北伐事宜俱交与张承宗,钦此!”

  “什么?”饶是以李无忧和寒士伦的冷静,也是同时失声。领军回凭栏关,然后回京领功,楚问的脑袋是不是出了毛病?

  那太监六十出头,也许是因为常年见人就弓腰的缘故,生得虽然眉目清秀,看来却很有些猥琐,此时听到二人惊呼,却顿时再不装腔作势,眉开眼笑起来,将诏书递过,尖声尖气道:“王爷,短短数月,您就白衣封王,皇上对您的恩宠真可谓前无古人,想必也很难再有来者,真是羡煞旁人!回到京师,可别忘照顾一下小人啊!”

  李无忧迅疾恢复如常,一把接过诏书,手里暗自塞了一把珠玉过去,笑道:“公公这是说哪里话来?小王还得公公多多提携才是啊!”暗朝秦凤雏使了个眼色,大声道:“凤雏,送公公下去,好酒好菜地招待着,若有丝毫怠慢,小心脑袋。”

  太监喜不自禁,千恩万谢,随着秦凤雏下去了。

  厅中沉静下来。

  李无忧望着张承宗,洒然笑道:“恭喜你了老家伙,两百年来第一次攻破云州的人非你莫属了。”

  张承宗苦笑道:“无忧,你又何必取笑老夫?我军能有今日的局面,谁不知道是你的功劳?我若此时接手,还不被军中兄弟骂死?我刚刚打到牧马关下,却被黄公公以圣旨为威胁,死拉硬拽过来。这不,正要找你商量这件事呢!”

  李无忧却露出一个我怕怕的表情,连忙摆手,道:“现在全是你的事,和我可是丝毫没有关系的了!偷得浮生半日闲,老子这一阵可是忙坏了,早想放个大假去处理一些私事,你要抗旨可别找我。”

  听他一句话就将自己没说出的话全给封死,张承宗只好苦笑。

  寒士伦沉吟道:“元帅,属下觉得这道圣旨有些蹊跷。您战功赫赫,我军又士气正盛,皇上英明果断,断不会作出临阵换帅这样自毁长城的事……张元帅,在下绝没有半丝看不起你的意思……”

  “我明白!”张承宗苦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

  寒士伦续道:“元帅,近半月以来,我们捷报频传,朝廷传过来的旨意除开嘉勉之外,都说让你自己作主,而军师二十四日才攻下雅州,但今日的圣旨上却已将‘剿灭马大刀’列入功劳薄上,飞鸽传书耗去三日,从京城到这里,千里马也要七日,加起来便是十日之久……属下怀疑这是萧人的奸计!”

  这话不无道理,张李二人闻之倏然变色,同时盯到那圣旨上。但过了片刻,李无忧却哑然失笑,道:“圣旨上的字迹绝对是皇上的,而通过墨迹看来,也却在半月之前,正是我们攻下鹏羽城的日子。至于‘剿灭’二字,我想那不过是皇上用词习惯罢了,我们让马大刀归顺朝廷,也称得上剿灭的!寒先生你多虑……”正说到这里,门口秦凤雏走了进来,见张承宗在旁,微微迟疑,见李无忧轻轻摆摆手,才道:“禀报元帅,属下刚才暗自观察,发现钦差大人官话流利,对航州、大内耳熟能详,居航州至少五年。另经试探,确认除非他功力已达元帅级数,否则应不会武术。另外脸上颇有风尘之色,臀部微翘,该是长途行车之兆。初步可以肯定应该是钦差!”

  李无忧道:“寒先生,你听见了?这钦差应该是真的了!”

  “元帅这是心灰意冷了!”寒士伦暗自叹了口气,望向张承宗,后者微微皱眉,却还是道:“无忧啊,圣上之所以下旨让你回师,多半是因为当时你刚刚与萧如故大战完毕,听说你收复凭栏、梧州后又连克数城,是怕你兵力不足,太过急进而招致败绩,乃是一番怜惜你的意思。要老夫代你,也是看重我守城上稍有经验,希望取守势罢了。只是圣上虽然英明,人却远在几千里之外,下旨之时自然无法将这边的情形悉数洞悉,而你与陈西两国的盟约那个时候也还未到京城呢!正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若你此时不抗旨,将来皇上知道了,免不得要责罚你的!”

  李无忧一拍脑袋,道:“笨!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承宗、秦凤雏都是一笑,虽然没说什么,却一切尽在不言中。以李无忧的才智自然不会想不到这点,只是关心则乱,他话看似说得洒脱,其实心里对楚问的决定不满,心中甚是愤懑,一时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有寒士伦却更加担忧,元帅不过在装傻罢了,现在临时改变主意,不过是希望自己能够以攻下云州这个辉煌胜利结束自己辉煌的军旅生涯罢了!

  次日凌晨,那太监黄公公即来催李无忧班师,却见军中厉兵秣马,一派准备出征云州的迹象,黄公公顿时慌了神,又急又恐,道:“王爷,皇上的旨意是让您立刻班师,你这是要抗旨不遵吗?”

  李无忧笑道:“公公稍安毋躁,你也看到了,本王这就要打下云州了,若此时班师,便前功尽弃,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本王这也是临机而断啊,望公公这就返朝回复圣上,说本王打下云州,即刻回朝请罪!来人啊,送钦差大人上路!”

  唐鬼和朱富便带着一队士兵抬轿应声过来,唐鬼有气无力道:“钦差大人,请上轿吧!”

  “李无忧,你……”黄公公失色,随即嘴角却露出一丝无奈,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尖声道:“李无忧,你看这是什么?”

  “金牌令箭!”李无忧不禁吃了一惊。这金牌令箭向不轻出,楚问除圣旨之外,居然还赐了这太监一面金牌,让自己班师显然是决心甚大了。

  见李无忧无语,黄太监顿时趾高气扬,但随即却似想起什么,神情缓和,柔声劝道:“王爷啊,皇上的决心你也看到了,无论有什么理由,你回朝再与他说,若是耽误了行程,小臣可是担当不起啊!”

  李无忧眼珠一转,一指封了黄太监的哑穴,对唐鬼、朱富道:“带钦差大人下去好好招待,若是大人身上少了一根头发或者多了一粒灰尘,唯你二人是问!”

  唐鬼还没反应过来,朱富已大喜道:“元帅放心,末将一定让您满意!”说时半推半拉地将黄太监强行带走,可怜后者眼睛里几乎没喷出火来,偏偏半个字也嚷不出来。

  次日清晨,下了三日夜的大雨终于停了,李无忧大喜,正准备整军进发云州,忽见秦凤雏一脸担忧进来禀报道:“元帅,朝廷的钦差求见!”

  “那老太监找老子除了哭着要我班师,说些晚回了自己性命不保的废话,还能有什么好事?不见不见!”

  “不是黄公公,是朱公公!”

  “老猪?你是说皇上将他的贴身太监派了来?”

  “正是如此!来人直接就亮出金牌和圣旨朝大厅闯,军中兄弟几乎无人敢挡,多亏了寒先生叫唐鬼兄弟拿刀抵着,不然已经冲进来了!”

  “哈哈!”想起唐鬼这个不识天高地厚的莽夫提着大砍刀怒目相向,一惯养尊处优的猪太监必然吓得半死,多半还要屁滚尿流,李无忧顿时放声大笑,末了道:“他说什么来着?”

  “与黄公公一般无二,只是口气更加严厉些!”

  李无忧扬扬眉,一脸坏笑:“我昨日忽然身患重病,昏迷不醒……嘿嘿,你知道该怎么作的了?”

  “末将明白!”秦凤雏心领神会地点头,也是一脸坏笑地退下,而此时可怜十丈之外的楚问身边第一红人猪太监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颤,盏茶功夫之后,便被唐鬼请去与黄太监做伴了。

  但麻烦并未因此而断,猪太监刚下去不久,刚停了半日的雨又倾盆而下,而且下了一天却没半点要停的意思,只气得李无忧恨恨不已,几乎没将两位太监大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末了甚至不忘诅咒这些家伙生儿子没屁眼。

  一边的唐鬼极其不识相地指出:“作为身体有缺陷人士,两位钦差大人能否生出儿子已是值得商榷,至于有没有屁眼是不是该举行一个专门的学术研讨会详细研究一下呢?”

  李无忧气极反笑:“那我们现在就开这个会好不好?”

  再没想到自己的提议会受到如此重视,唐鬼裂开大嘴,忙不迭地点头。

  当即李无忧便派人去请来了两位钦差大人,这两人在“不得少了一根头发或者多了一粒灰尘”的严密保护下,已经淡出鸟来,见到李无忧都是怒气冲天。李无忧忙陪不是,好酒好菜地招呼,最后诚挚道:“要本王跟你们回京城也不是不行,但请求两人一定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先帮一个小忙!”

  两人一听完成圣旨有望,当即没口子地答应。

  “我们这位唐鬼兄弟呢,很是羡慕两位在宫中的悠闲生活,每日都缠着我能不能送他进宫去见识见识。我想呢,两位能否现在先给他作个身体某部分切割手术,并顺便和他探讨一下此后他生儿子有屁眼的几率问题,不知二位以为……”

  “哇!”李无忧尚未说完,已吓得脸色惨白的唐鬼哭出声来。最后好歹有朱富来说情,李无忧才罚他去偷若蝶的肚兜,顺理成章地被后者扁成一个猪头才算罢休。只是因为这次事件,此后朱富和唐鬼的关系却更加的铁,甚至有一次朱富说骡子可以生产,唐鬼立刻附和,并当即陈列出九条理由来佐证,军中叹为观止。

  惩治唐鬼之后,李无忧郁闷的心情非但没有得到半点缓解,反而又延续了六天。因为自猪太监之后,楚问又连续派了六位钦差带着圣旨和金牌来催他班师。这些人的官职逐日递增,其中三名侍郎,两位尚书,朝中三党每一党的人都有,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楚问信任的重臣,让李无忧更加摸不清动向。到第六天的早上,来的人赫然是楚问的亲弟弟淮南王楚九歌。李无忧此刻已是骑虎难下,也管不得他是谁,当即按循旧例,将这八人也给一起关了。

  只是到八月初六,天空刚刚放晴的这一日,楚问却派来了第九位钦差带来了第九面金牌,而这个人却是李无忧不能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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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40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一百四十章 萧墙之变

 

  大荒3865年八月初六,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立秋,不宜祭祀,忌破土,利远行。”清晨的时候,李无忧看着黄历颇生感慨,“一叶落而天下知秋,这还一片黄叶都没见呢,却已经立秋了。小思若蝶啊,咱们的事是不是该办一办了?”

  “什么事?”二女明显一愕。

  “都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装嘛?你们俩对公子我芳心暗许,若蝶每天晚上至少叫我的名字千遍,而昨天晚上我还在院中还听见小思在向创世神祈祷能嫁给我呢,大家都自己人了,你们还害什么羞啊?”

  对于这无耻贱人,若蝶只是淡然一笑,唐思却作势拔剑,佯怒道:“公子,你若在胡说,休怪唐思无礼!”

  “什么胡说?这两情相悦,可是天下最正经不过的事了!小思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害羞。呵呵,你也别瞪我。好,你要真的敢说‘我唐思不喜欢李无忧’,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

  “好。我唐思不、不……”唐思本以为自己会讲得很顺口,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能朝下说了,见若蝶似笑非笑地望来,顿时羞红了脸,做势欲打,拳头落到若蝶身上,却没了力气。

  是啊,李无忧这样的少年,本来生得便英俊无匹,更兼妙语连珠,极会讨人欢心,武术又高,年纪轻轻的,见识便已远远超过一些老江湖,行事洒脱中略带几分邪气,却肯有担待,权势极大,而本身似乎又有永远也花不光的钱,哪个少女会不希望有这样一个集上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年给自己画眉?虽然微一美中不足的是此人有些风流,但在这个女多男少的乱世,又有几个成功男人能只有一妻?

  唐思是杀手,是名奇女子不错,但首先却是位花样年华的少女,与这样的男子朝夕相处,能不动情那才是怪事。

  若蝶淡然自若,唐思娇羞无限,落在李无忧眼里却一般风情万种,这让他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加靓丽,看了看天上的浮云,望着二女,他轻声道:“我打算打下云州之后,就真的如楚老儿所愿,放了兵权。带你们去找秋儿、小兰和阿碧她们,咱们把婚事给办了,免得夜长梦多!你们看如何?”

  若蝶虽然名义上是李无忧的婢女,却只当他是千年前的情人,只盼能一直守在李无忧身边,至于名分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她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只是笑道:“这数十万大军,远大前程,你当真就那么轻易地舍了?”

  “远大前程?”李无忧微微一笑,神情间却约略有些落寞,“我这还没攻下云州呢,楚问就坐不住了。我若真的拿下云州,再顺势取了大都什么的,还有命安享余生吗?这自古以来,再英明的皇上都深怕属下功高盖主,楚问也是不能免俗。更何况朝廷中那些人,打仗不行,给你添乱却是一把好手。这样的日子,再威风,过着也无甚趣味。八道金牌,嘿嘿,卖了都能换多少好酒了,亏他舍得!”

  若蝶点了点头,忽道:“眼看大荒统一便在你手下,你若此时放手,这大荒战乱的结束更不知道何时能结束了!你当真就能眼睁睁那万千百姓受苦而无动于衷?”

  “呵呵,若蝶,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李无忧从来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小人,我是不会拥兵自立的。争霸天下,拯救苍生,说说还行,做来却未免太累,傻子才会去做呢!再退一步说了,即便我不在,楚国实力雄厚,又从来就不缺良将,萧国既灭,其余五国也早晚会归一统,我需要操劳甚子的心哦?还是抱着美女游山玩水来得自在,哇哈哈!”

  见禄山之爪伸来,若蝶忙自躲开,唐思却一直矜持地响着什么,此时忽地一把拨开他的手,笑道:“三十万两说好是买个三年保镖的,这样一来我要保护你一辈子,岂不是亏了?”

  “笨丫头,你才反应过来啊!”李无忧哈哈大笑,唐思娇嗔起来,作势欲打,李无忧忙耍无赖,反去亲唐思的脸,反搞得她慌忙躲避,只惹得若蝶也不禁笑了起来。

  正自其乐融融,忽听门外脚步声响,三人才止了喧闹,让那人进来。

  秦凤雏走进来道:“元帅,皇上的第九位钦差大人到了。你看……”

  “第九?”李无忧微微有了些不满,“就算是再来九个我也是一般说法,你按旧例办好,通知大军启程!”

  “这次怕是不能按旧例办了!”秦凤雏却皱了皱眉,“这次来的人……是靖王,而且随行的还有二十五万兵马!”

  “什么?”李无忧吃了一惊。

  来的人确然是靖王,而所带二十五万兵马,其中十五万是张承宗留在牧马关外的断州军,而另外十万却是王天的孙子王维统领的柳州军。此时靖王正将兵马驻扎在秦州城外十里,让李无忧带领百夫长以上将领前往听旨。

  见李无忧眼光看来,秦凤雏忙跪下道:“属下无能。只是连日大雨,靖王是取道苍澜河而来,侦察难度极高,而他身份特殊,我军大部的情报系统都是建立霄泉基础之上的,他若从军中由上至下的封锁消息,属下也确实无能为力。”

  李无忧点了点头,看来凤舞军的建设还是迟了些,靖王北来的消息也就罢了,居然连王维大军北上的消息都没有侦察到,可算是废物之极了。不过换一个想法,这也说明这个王维确也有领兵之能了。可惜自己对金风玉露楼的掌握一直抱着一丝自己也奇怪的抵触情绪,一切都交给了苏容,不然倒也可以弥补这个不足。唉,情报啊情报,大军的命脉啊!但这些念头都只是在他脑中转了转,口中却宽慰道:“凤雏,这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自责。好了,你去通知大家准备……恩,顺便叫寒先生也一起去!我们这就去会会这第九位钦差!”

  秦凤雏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碰到李无忧坚定的眼光,却什么也没说,转身而去。唐思和若蝶虽然是李无忧的亲兵,却因身份所差,又是女流,不能列席。若蝶担心道:“公子,我今天总觉得心神不宁,你要多加小心。”

  李无忧看了二女一眼,笑道:“你公子我神功盖世,当世无敌,怕过谁来?再说了,老子还没娶你们俩过门,又怎么舍得出事呢?”见二女依旧满脸担忧,复笑道:“放心吧,大不了我不干这元帅就是了。”

  王维的行营设在秦州十里之外,一片依山旁水的平原上。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若非营外二十五万弓刀的寒光杀气直透九重天,倒是一处度假的好所在。

  靖王特意将前面八位钦差和全无忧军百夫长以上的将领都集中到王维的帅帐中,来听他宣布圣旨,同席的还有两百多名柳州军的精英,而断州军方面则只有张承宗一人列席。三百多人,直挤到一个十丈方圆的帐篷里,看来拥挤,却也紧然有序,层次分明。这让李无忧佩服王维的带兵技巧的同时,也是暗自警惕,后悔不该墨守陈规而没将唐思和若蝶带来。

  多日不见,楚国九皇子靖王风采更胜往昔。长发披肩,笑容如旧,只是往昔如女子的脸因为长途奔波而显得微微黑了些,不过也因此显得更加气度凝重,威严大增。

  靖王身边共有九人,李无忧一眼扫过,人人皆是高手,但其中引起他注意的却只有两人。其中一名是名少年,生得脸黑如墨,但眉宇间英气逼人。另一名却是个峨冠博带的白发老者。

  当他目光落到那少年身上时,他脑中顿时闪处一个念头:这个人,绝对是个高手!而当他眼光落到老者身上时,在高手前面加上了“深不可测”四个字。如果说这少年就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逼人,那这老者便如剑在鞘中,看来半丝寒气也无,但你怎也不知道他到底何时会出鞘伤人。

  似乎看出了李无忧的疑虑,靖王当即撇开其余七人,热情地向李无忧介绍了这两个人。那少年却正是将门之后,军神王天的孙子,现任柳州军的统帅年仅十六岁的王维。至于那老人,却只是靖王手下的一名谋士,唤作牧先生。

  王维表情淡漠,虽然李无忧连道久仰,却也只是微微笑了笑,似乎因为出生兵法世家的缘故,对李无忧这个用兵大家当世的风云人物并不是十分热心。反是牧先生对李无忧甚是感兴趣,谈锋极健,不几下居然和李无忧混得熟络起来,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只是听到靖王要点名宣布圣旨,却顿时拘谨得如一个老学究,大气也不再喘一下。

  圣旨的内容一开始和前面八道圣旨并无不同,只是暂代李无忧主持前线军务的人却从张承宗变做了靖王,张承宗则只能负责辅助,不能干涉靖王的命令。另外圣旨中还说已经封靖王为太子,见太子如见皇帝本人,请诸将多多协助。

  作了太子的靖王果然成熟了很多,对于李无忧的态度也完全不像以前那么傲慢,宣读完圣旨,不忘谦逊道:“其实说到领军打仗,李元帅更胜孤十倍,其实父皇的本意是希望能让我这样温室里长大的花朵能来和元帅多多学习一下,不过太师认为元帅劳苦功高,早应该放假休息休息,而司马丞相也认为有这样英名神武的统帅在一旁,不能起到锻炼孤的作用,这才联名上书请父皇放了元帅的假。希望元帅和诸位将军莫要误会了父皇的一番美意!”说到这里,他语声陡然一高,“来人啊,给我上御酒!”

  当即有一队士兵端上来十坛美酒,给在场百余人每人斟了一碗,无忧军将士众人自寒士伦、赵虎、张龙、秦凤雏,玉蝴蝶以下,都是呆住,齐齐望向李无忧。靖王亲自端了两碗酒,递了一碗给李无忧,笑道:“李元帅请满饮!”

  李无忧接过碗,却没有立刻喝,只是盯着靖王,低声道:“太子如此做,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靖王却一脸微笑,轻声道:“李元帅怎么如此糊涂,只要我打下云州,灭了萧如故兄弟,我就是民族英雄,谁还记得阁下是谁?”

  李无忧也笑:“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若拒不受命呢?”

  靖王笑得更迷人:“那我当场就将你格杀了!”

  “嘿,我不过随便开个玩笑,太子别当真了!”

  “呵呵,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元帅别介意!”

  两个恶棍同时大笑起来,举碗狠狠一撞,一饮而尽。

  见此张承宗长长吐了口气,笑道:“这是宫廷御酒,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也不过喝过三次。大伙快请啊,迟了可就没了!”

  赵虎和张龙本是张承宗麾下的人,不好不给面子,当即带头干了,其余众将看了看李无忧,见他并无表示,也依样学样喝了起来。

  “噗!”唐鬼刚喝了一口,猛地喷了出来,大骂道:“这是劳甚子御酒,怎么像兑了水的二锅头?”

  此言一出,众皆色变。

  靖王大喝道:“哪个妄人胡言乱语?给我拉下去砍了!”

  王维微微一抬手,五名甲士拔剑朝唐鬼涌上。

  “谁也不许动!”李无忧忙运功喝道。他在楚军中几等于神话人物,听他如此说,甲士们顿时止步。

  靖王冷冷一笑,自怀里掏出一面金牌,大声道:“本太子是钦差!有先斩后奏之权,你们还不动手?”

  甲士们一呆之际,王维已然拔剑朝唐鬼直斩而去。剑光如虹,快若电奔,唐鬼举刀去封,王维身法已然一转,让过刀锋,变做自唐鬼身后刺来,一侧张龙赵虎想要上前援救,却已不及。

  眼见唐鬼便要血溅当场,王维只觉眼前一花,刺出的长剑却再难进分毫,定睛看时,剑尖已被李无忧两指夹住。

  “拈花指!”王维大惊,运劲去夺。

  “啪”地一声脆响,长剑顿时断作两节,王维只觉剑上一阵大力涌来,整个人被迫后退三尺,但去势兀自不止,忙一个倒翻才定下身来,将断剑一掷,钦服道:“李元帅果然高明,王维佩服!”

  两人虽只出了一招,却如云起云落,胜者固然潇洒淡定,败者却也如洒脱磊落。场中众人都是暗自喝了声彩。

  “李无忧,连太子的命令你也敢违抗,你反了不成?”猪太监尖声叫了起来。这几日来他一直被李无忧软禁起来,对李无忧抱怨甚深,此时终于借机落井下石,说罢冷冷瞪向其余七位钦差,余者都是色变。须知猪太监是楚问身边的红人,他如此一说,便等于与李无忧决裂,看向其余诸人,要诸人表明心迹的用意再也显然不过。楚九歌猛一咬牙,亦附和道:“李无忧,你想造反吗?”

  其余六位钦差除开黄公公,犹豫之后都是随声附和。

  造反这个罪名一旦坐实,可是有株连的。无忧军众人都是大惊,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兵刃。王维手下诸将和亲兵也是一惊,纷纷剑拔弩张。

  靖王指着唐鬼,对李无忧道:“李元帅,我劝你还是莫要冲动,不然你非但救不了他,连累在你手下其他人,可就不值了!”

  无忧军众人齐齐望向了李无忧,后者望了望唐鬼,默然无语,五名甲士便朝唐鬼走去。正当无忧军众人黯然失色之际,李无忧忽然自一柄绿玉小剑,运功喝道:“皇上御赐短剑在此,便是钦差也斩得,谁敢乱动?”

  “碧玉短剑!”八名钦差同时一惊,齐声对五名甲士道喝,“不要乱动!”五名甲士顿时呆在当场。无忧军众人皆是大喜,除开唐鬼在军中人缘极佳,众人皆不想他死外,他此时的生死还牵涉到一个面子问题,若是唐鬼就这么被靖王杀了,那以后李无忧怕也难以向士兵们交代,见他拿出传说中权柄甚至超过了御赐金牌并且从不轻易赐下的碧玉短剑,都是暗自松了口气。

  有人欢喜有人忧。八名钦差除开黄公公面无表情外,其余诸人皆是惶恐不安,暗自痛骂猪太监将自己带入了死地,而猪太监自己则是懊悔不已,思忖该如何作,才能化解和李无忧的仇怨。

  靖王也是为之气势一滞,这种碧玉短剑连他自己也没有的,想不到父皇居然赐给了李无忧,而他此时也终于明白李无忧为何敢连抗八道金牌不遵了。但此时当着八位钦差的面发生这种事,他已是骑虎难下,若不将唐鬼拿下,他必然颜面扫地,今后怕也无脸指挥军队了。转念至此,他目光射向了那牧先生。

  牧先生忽然朗笑一声,道:“李元帅,传说这碧玉短剑乃是代表我朝无上权柄,便是钦差也斩得,只怕在座诸位和区区在下一样谁也没有见过,我们安知其真假?”

  众人闻之皆是一惊,心为之一悬。

  李无忧尚未说话,寒士伦已然接道:“牧先生此言差矣!既然碧玉短剑代表朝廷至高权柄,我家元帅又岂敢假冒?在座诸位钦差皆是朝廷重臣,难道他就不怕将来回朝时候被皇上知道了诛杀九族吗?”

  此言大大的有理,众人刚刚被牧先生提起的心全又都放下。

  谁知牧先生却摇了摇头,道:“李元帅连拒八道金牌圣旨,现在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安知没有反意?若是如此,伪造一柄碧玉剑又有何不敢的?”

  此言一出,营中空气仿佛一下子闷了起来,众人刚放下的心重又提到了嗓子眼上。场中众人虽然各自打算,却均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张龙和赵虎虽然此际已然是无忧军主要将领,却一直是在张承宗的关照下成长起来,后者一旦在场,二人就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张承宗却向二人微微摇头,目光瞟向外面。二人这才想起此刻营中虽然有百名以上的无忧军精英,但却也有两倍数目的柳州军将领,营外驻扎的却全是柳州军,一旦打起来,吃亏的却是自己。

  李无忧笑道:“伪造碧玉剑这样的圣物,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牧先生未免太看得起在下了。”话一出口,他心头却是一颤,当日楚问交碧玉剑给自己,可说是显示他对我的信任,却没有想到,一旦他想要对付老子,只需说这柄剑是假的,那便是滔天大罪,连自己的部下也可一并铲除了。

  牧先生淡淡道:“别人不敢,但你李大人法力通神,又手握重兵,心怀异志,不过寻常事尔!”

  寒士伦冷笑道:“牧先生这么说,是存心要诬蔑我家元帅谋反了?”

  “谋反”二字一出,营中气氛顿时大紧,兵刃寒光大盛,双方人马各自对视,稍微一个火星溅起,怕立刻就要引起大爆炸。李无忧暗自骂了声娘,寒士伦这等人物居然也有说错话的时候。一个不好,一场兵变,却是再也避免不了的了,他望了望营中,自他以下,除开柳随风和吴明镜,无忧军几乎所有的精英都在这里了,一旦打起来,怕是除开自己外都要葬生于此,到时候即便“误会”能解释清楚,无忧军也名存实亡了。

  忽听黄公公笑道:“大家何必为一点误会伤了和气呢?微臣在宫里也很有些年头了,不巧正好见过碧玉剑,太子、王爷,二位若是信得过微臣,何妨将短剑交于微臣鉴别一下,真假立知?”

  “你?”双方的人同时一呆。虽然名知黄公公这是要缓和气氛,但要自己将这局势变更之权,让给这样一个忽然冒出的人身上,一时谁也不愿。

  沉吟片刻,靖王忽问猪太监道:“朱公公,传说黄公公在宫中的资历比你还老,不知真假如何?”

  猪太监尴尬道:“回太子爷的话,事实确实如此,微臣入宫那年,黄公公已在宫中呆了七八年了,算是臣的老前辈了!”

  靖王点头,转头问李无忧:“李元帅,孤已决定这碧玉剑由黄公公辨认,你意下如何?”

  “元帅……”寒士伦和赵虎等人想说什么,李无忧挥挥手,道:“那好,这就请黄公公鉴别一下好了!”既然眼前僵局已成,己方势危之下,有人愿意来打破僵局,于他自然有利无害。

  黄公公郑而重之地自李无忧手上接过,眯缝着一双浊黄的老眼,细细分辨起来。营中众人均知他一言可决场中诸人生死,都是大气不敢出,凝神静气,双眼死死盯着他一举一动。

  良久之后,黄公公微微点头,走到靖王身边,道:“太子,这柄玉剑,果是选玉门古玉所成,做工精细,钝而无锋,通体碧透,而剑柄尾部所篆‘天下’两字更是一笔划成,果然便是高祖剑皇帝昔年所制三柄碧玉短剑中的第一柄。”

  “呼!”除开靖王一脸失望,所有的人同时松了口气。

  黄公公手捧双剑,恭敬地走回李无忧身旁跪下,双手托剑递了上去。

  李无忧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却不取剑,装出一副谦恭模样,弯腰搀扶黄公公,道:“黄公公请起!”

  黄公公站起,李无忧这才伸右手取剑。指尖刚一触到剑柄,猛地一颤,一道汹涌澎湃的巨力已然自剑柄涌了过来,右半边身子迅即麻痹。尚未反应过来,身前身后已然有一热一寒两道细如针流的劲风射来。

  身体麻了半边,无论如何已是躲避不开,李无忧无奈下将左脚一转,身体侧开半边,左手掐了个玄宗天雷诀朝身后那人轰去,同时丹田元气按浩然正气心法运转至左边身子。

  “啪!”“轰!”电光火石间,两声大响,营中众人几乎都是身不由己地被撞出营外,霎时半数以上的人不能动弹,而建营的十根儿臂粗细的楠木棒从中而断,帆布帐篷被强大的劲气炸得碎裂成巴掌大的一块一块,飞上高空。

  如绿蝴蝶般飞舞的帆布之下,赵虎王维等有限几人看去,三条快如电光的人影正在错影过招,其中两人正是李无忧、牧先生,而另外一人,却竟是黄公公!

  “臭虫,帮忙!”赵虎朝张龙叫了一声,二人拔刀便要扑上去。

  一旁的寒士伦忙低呼道:“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早有准备!”

  话音未落,王维营中士兵已然潮水般涌了上来,万余弓箭,层层叠叠将侥幸未死的无忧军众人围在中央,而在此圈之外,尚有二十多万大军,将方圆二十丈,围了个结结实实。

  靖王厉声高呼道:“李无忧假造玉剑,软禁朝廷钦差,抗旨不遵,欺君罔上,罪恶滔天!幸为黄公公所识破,有胆敢上前阻挠擒贼者,以附逆论罪,当即诛之,绝不容情!”

  炸后未死的八十余名无忧军将领同时露出愤愤之色,但望了望面前强弓硬箭,却敢怒不敢言,一时作声不得。

  忽听一人大声道:“哇!天上有个大美女!”

  众人闻声齐齐向天上望去,艳阳高照,碧空如洗,却连鸟都没有一只。

  “啊!”却听一声惊呼,一道身影已然掠过弓箭包围,朝李无忧三人扑去,身后箭如雨下,但那道身影却左右摇晃,行踪漂浮不定,一如鬼魅,那箭纷纷落空。

  “浮云步!”王维惊呼起来。众人闻言都是一惊,江湖八大门派之中,浮云剑派名列第三,其门虽以剑著名,但一套浮云步却也独步江湖,玄奇莫测,只是门下弟子却罕有练成。此时怎地忽然多了一个精通浮云步的浮云门下?

  “唐鬼!”片刻之后,无忧军众人却不可思议地大叫起来。却见那人虽然身法诡异,依稀却露了个弯弓背影,手里正提了一柄七尺长的大剑,不是唐鬼却又是谁?

  “元帅莫怕!神功盖世宇宙无敌的绝食高手唐鬼来帮你了!”唐鬼人已在李无忧三人丈许之外,当即大喝一声,举剑朝牧先生冲去。

  “好样的!阿鬼!”无忧军众人顿时欢呼起来。王维眼见唐鬼已近在咫尺,怕误伤自己人,当即也令手下停止放箭,箭头复又全数对准了场中那八十余无忧军将领。

  “啪!”“哎哟!”忽然两声大响传来,众人都是大惊,举目看去,却是哄笑不止。却见巨剑腾空,而方才那位绝食高手却摔了个狗吃屎。

  “我操!”绝食高手翻身坐起,放声大骂,“这鬼步法到底是不是人走的?老子练了三万千九千六百八十一次了,这最后一步还是会左脚踩到右脚……”

  “哎哟!”骂声未落,绝食高手忽然惨叫起来,“这破剑……”

  众人大奇,定睛看去,艳阳下,那柄巨剑落下,无巧不巧地扎在了绝食高手唐鬼先生雪白的屁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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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41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一百四十一章 鹿死谁手

 

  众人狂笑之际,唐鬼撕下一块长长的衣襟,将屁股草草包扎一下,复抓起巨剑,猛一吸气,横剑朝牧先生冲了过去。

  “唐鬼回来!”赵虎猛地想起像李无忧这样的绝顶高手与人交手时,身旁丈内必然是劲气纵横,以唐鬼的武功,怕还没有走到近前便会被震得吐血而亡,当即大叫起来。

  但却已然迟了,一片惊呼诧异声中,唐鬼赫然已撞进圈内,离牧先生已不过七尺。此时牧先生和黄公公联手已与李无忧瞬息间过了百余招。牧先生赤手空拳,看似使了一路指法,但手指颤动间,却是剑气纵横,显然是使了一门无形气剑,迅捷异常。黄公公手上拿了一柄宫中太监所持的寻常拂尘,举手投足间,动作看来拙劣缓慢,旁人看来只如儿戏一般,但身处场中的李无忧却是叫苦不迭。

  先前黄公公对碧玉剑使了个闷雷法,李无忧虽然反应迅速,但依然被炸得左半边身元气涣散,黄牧二人乘机偷袭,左半边身子却硬接了黄公公一指阴寒劲力,多亏浩然正气霸道无匹,而侵入体内的至寒劲力被他以斗转星移之法移到了右手之上,而他右手正掐了个轰雷诀欲与牧先生的至阳掌力硬拼一记,当即阴阳相撞,发生了爆炸,阴差阳错下,化解了牧黄二人的所有后招,并让二人不轻不重地受了点伤,只是他自己离爆炸最近,又连遭重创,却是伤得最重。

  此际他虽有无忧剑在手,左手掐诀使出水系法术与牧先生纠缠,右手持剑使出落英十三剑抵挡黄公公的拂尘,看似平局,但却是有苦自己知。左边,牧先生是以快打快,招式俱已反朴归真,每一招每一式都绝不拖泥带水,直指他要害,但很多时候却只是作了个形,不待接实,又已变招,而劲力却已透了过来,李无忧天眼打开,窥准破绽,因势利导地以水系法术的防御术将其剑气一一或化解或吸收或转移,看似斗了个旗鼓相当,其实已无反击之力,但更糟糕的是黄公公的拂尘看似笨拙,招招缓慢,只是其每一拂尘所出,皆是一片无形劲气,最奇怪的是旁人的劲气皆是离体之后最多数息便消失,他拂出的劲气若不经外力破坏,便凝而不散,是以旁人无所觉察,李无忧的天眼却只看到自己身体右边已是密密麻麻地布下了无数凝而不散的真气,而黄公公每一拂尘拂出,周遭真气便加密加厚一分,他虽用剑气割碎那些真气,但不久却又重新聚合,若非他一直将浩然正气在肌肤间流转,早已被压成粉末了。饶是如此,那如泰山一般沉重的无形压力却已让他艰于呼吸。

  这个时候,唐鬼这一剑胡来,竟是立刻搅乱了局势!

  当是时,牧先生正右手五指乱动,剑气如落风惊雨,嗤嗤着响,李无忧一面以无忧剑抵住黄公公的拂尘,一面左手掐法诀,使出玄宗独门法术“莫可与争”,在左侧布下一片缓缓流动的蓝色光幕。这一招取意“水利万物而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乃是玄宗法术中一个极高的境界,牧先生的漫天剑气刚一落在光幕上,立时尽数激荡而回,而这个时候,唐鬼的大剑正好撞向他的后脑,刹时竟是腹背受敌。

  比之剑气的犀利,大剑去速虽然不是极快,但却漂浮不定,剑尖乱颤,让人无可捉摸去去向。前狼后虎之际,牧先生倏然变色,袍袖一扬,再发出一排剑气,将回射的剑气抵消,此时唐鬼的大剑却已近在背心。

  两军的人同时叫了起来。

  下一刻,众人却是一片惊呼——唐鬼这一剑疾刺过去,变生肘腋下,牧先生已是避无可避,这一剑却硬生生刺进牧先生的后背,从胸膛穿了出来!英雄多死于卑劣,以牧先生的绝顶身手,竟然被唐鬼偷袭而死?

  “唐鬼,唐鬼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无忧军众人大声欢呼。

  但他们的开心只持续了一刹那,下一刻,所有的人的眼睛却瞪得更大,几是不可置信。被大剑刺中的牧先生忽然整个人一分为二,生成两个牧先生,唐鬼收势不及,连人带剑从二者之间穿过,撞到一颗大黄木树上,大树轰然断折,而唐鬼眼前金星乱冒,一阵天旋地转后,软倒在地!

  “分影术!”一直打开天眼对全局洞察无遗的李无忧顿时惊呼起来。惊异归惊异,他却不会放过眼前的制敌良机,腾出一只手来后,作了一个怪异之极的招式,右手横剑于肩,左手虚抱,似要洞穿红尘的金蓝两道亮光自剑尖和指尖呈波纹状慢慢发散开来。

  黄公公见到这个古怪的招式,顿时露出凝重神色,拂尘路数一变,忽然由极慢变做极快,猛地扫出。之前被李无忧一剑逼退后,二人此刻相去本有丈许,但这本只有两尺长的雪白拂尘一出手,雪须顿时变黑,暴涨七尺,遮天蔽日,将两人之间的空隙全数塞满,而那黑色的拂尘丝近李无忧三寸之外忽然变得根根竖直,一如钢针林立。

  但就在拂尘丝几乎要扫中李无忧眉心的时候,横担于他肩上的长剑忽然有了轻微的一颤!这仿佛是沧海中的一滴水的变化,落在黄公公眼里,却觉得李无忧顿时宝相庄严起来,生起玄之又玄的感觉:毫无道理的,他直觉里这一颤之后,无论自己的拂尘击中李无忧与否,他这遥在一丈之外的剑上金光一定会先刺中自己的眉心。

  拂尘于即将击中李无忧眉心的间不容发刹那收回。李无忧不可察觉地笑了一笑,无忧剑举手朝天,左手一圈一引,呈反抱球状,猛地朝黄公公遥遥一击。

  黄公公脑中一片空白,大惊失色下,只见蓝色的波浪已然应势冲出,如风卷残云一般将自己布置在空中的无形劲力扫得无影无踪,波浪之后,一团巨大的气流以排山倒海一般高速冲了过来。

  虽然遥在丈外,但黄公公却觉得那威力沛然莫测的气团已然近在眉梢,下一刻便绝对会砸中自己脑门,当即一翻身朝丈外落去。但等他人落地,那气团却依旧在李无忧左手环抱之中,动也不动。

  “是幻术!”黄公公叫了起来,恼怒之下,凌空鹤起,以肉眼难辩的高速猛地朝李无忧俯冲击下。但刚冲出三尺,脸色忽地变了,却只见眼前一片蓝光湛然,自己已陷身一片蓝色的海洋,汹涌的浪涛自四面八方挤了过来,刹时竟是进退皆不能够。

  “轰!”一声巨响,蓝色的气团从天而降,毫无花俏地砸中黄公公的胸膛,后者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已被气团砸下高空。

  气团落地,泥石乱飞,一声巨响过后,地上多了个丈许方圆的深坑。

  所有的人都已呆若木鸡!这是怎样的一招啊!

  李无忧傲然站立,面上不动声色,天眼暗自探视过去,深坑之中,黄公公口吐鲜血,眼珠一翻,已然气绝。

  “担雪填井,大道无形!是禅意七剑的担雪填井和道诣九式的大道无形!”牧先生忽然惊呼起来。

  不错,这后一式正是玄宗至高武功道诣九式的第一式大道无形,而之前让黄公公感到玄之又玄的却是禅林的至高剑法禅意七剑的第三式担雪填井。禅意七剑威力极大,最注重的是对对手精神的影响,担雪填井一式更是要让对手生出自己所作所为皆是徒劳无功,如担雪填井一般愚不可及的错觉,使剑的人自然可以轻易获胜。剑法的威力随着使剑人对佛法的领悟,而威力渐渐加强。从这个意义上说,禅意七剑更似一种注重精神力影响的法术。只是李无忧自从创出心有千千结心法之后,可以同时将数种武功和法术同时施展,是以当李无忧左手使大道无形右手摆担雪填井的起式时,以牧先生和黄公公的见多识广一时也都未认出。

  听牧先生惊呼,围观的柳州军和无忧军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听说李无忧居然接连施展了禅林和玄宗两大宗门的至高武功,都是瞠目结舌,惊为神人,各自作声不得。

  忽听一个公鸭嗓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老大,我……我,我他妈太崇、崇拜你了!请接受我至高无上的敬意吧!”

  “不是吧?”李无忧转身过来,顿时傻了。却见黄木断树下,绝食高手唐鬼一手提着大剑,一手张开,深情地嘟着嘴,飞奔了过来,而色眯眯的目光则不怀好意地盯着李无忧大腿以下的部位。

  “哇!”全场哗然,“难道他竟然要当众给李无忧那个吗?”

  “贵军将士果然热情奔放,敢爱敢恨,小弟佩服!”一名柳州军将军对一名无忧军百夫长道。

  “可恶!”无忧军百夫长却大怒起来,“身为军纪严明的无忧军军纪部第三部长,对这种伤风败俗的恶劣行径,我恨不得……”

  “你恨不得什么?”

  “我恨不得取而代之啊!”

  “可……可你不是无忧军军纪部第三部长吗?”

  “切!如果可以在众目睽睽下享受唐将军的服务,给老子第二部长我也不干啊!”

  “……”

  李无忧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唐鬼已然冲到了他跟前跪下,正虔诚地抓住了他的双脚,预感到大事不妙的他当即大叫道:“喂!唐鬼别胡来……啊……你要干什……啊,好爽啊!”最后一声却是呻吟出来。

  ——李无忧一片哼哼唧唧中,唐鬼满脸谄媚地问:“老大觉得小弟的技术如何?”

  李无忧:“恩,不错……啊,爽……看不出你还有这手艺,以后有空多给我做几次足底按摩,老子大大地升你的官……”

  “扑通!”众人皆倒。

  本打算乘势进招的牧先生见此笑了笑,停下手来,道:“李元帅打仗不忘享受,果然是独占风雅,与我辈俗人不同。只不过,不知二位什么时候能完,能否交代一下,学生和在、在站的诸位兄弟也好先去喝杯茶再回来。”

  李无忧头也不回道:“那个……牧先生啊,我俩这忙着呢,三五个时辰怕是完不了,您和太子千岁他们不妨先进城吃找个好馆子吃点饭,大伙大老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是不?然后再沐浴更衣,找捉月楼的姑娘们轻松轻松,然后咱们再来打过不迟。呵呵,看你沉默那就表示同意了,那好走不送……啊,好爽……”

  靖王怒发冲冠,却无可奈何,而可怜的柳州军自王维以下,各自面面相觑,显然没有领悟过雷神大人与众不同风格的他们,一时还不能适应刚刚还是威风凛凛的绝食高手怎么眨眼间就变得如此惫懒,说得不客气点,和一个小无赖并无两样。跟着李无忧这么久,大大见过世面的无忧军众将自然不会像这些土包子那么没出息,非但没有半丝诧异,反是饶有兴趣地关注着场中两个败类的表演,不时啧啧出声,倒不似在看闹剧,反如在欣赏活春宫。

  众人之中,唯有牧先生微笑拈须,不动声色。这无疑引起了某些精力过剩人士的好奇心。

  “啧,啧,牧先生真不亏是靖王手下第一谋士,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很优雅地抚摸自己的胡须,并保持微笑,身为军纪严明的无忧军军纪部第三部长,对这种临危不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恨不得……

  “你恨不得怎样?”

  “我恨不得一拳砸扁这老家伙!”

  “你……你不是对人家佩服得五体投地吗?”

  “没错!但你看这家伙那山羊胡子本来就没几根,为了掩饰自己内心对李元帅的恐惧,偏要去抚摸,每一把却都抓下好几十根来,我若不将他揍扁,他以后怎么有机会继续保持优雅风度?”

  “……”

  ****

  牧先生笑道:“李元帅的好意学生心领了,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学生还等着请李元帅回去喝喜酒呢,不敢离开!”

  李无忧微微诧异:“喜酒?谁的喜酒?”

  牧先生大奇:“元帅竟然不知道?”随即却露出恍然神色,“哦,京城路远,这消息一时三刻传不过来也是常事。太子殿下离京之前,向国师求亲,国师已然应允,太子拿下云州回师之日,便是他和慕容小姐成亲之时!”

  “什么?”李无忧失声大叫,随即却猛地变做怒吼,“唐鬼你做什么?”一掌向唐鬼击去,但掌势才出,牧先生已然鬼魅般移到他身前。

  掌力方吐,唐鬼已然被掌风扫出丈外昏倒在地,而牧先生也已在他身前击出一百零八掌,眼前身后顿时掌影如山。

  掌影间隙里,李无忧闷哼一声,半出的掌势一变,蓝光暴射间,一式大道无形如怒涛奔涌使出。但掌才出一半,只听“啊!”地一声惨叫,蓝光敛去,手抚胸口狂喷吐出一口鲜血来,而牧先生掌影的间隙里,剑气如流星雨一般落下。

  掌影剑雨里,李无忧虽败不乱,身影猛地敛去,化作一点水滴大小的蓝光,从几是密不透风的剑雨中穿梭而出,正是玄宗法术水滴石穿。

  “想走!哪那么容易?”牧先生冷笑一声,袍袖一挥,掌影散去,那漫天剑雨却仿佛有灵性一半,一半从四面八方朝那点蓝光追去,另一半却看似毫无意义地分散四周,却实际上却是以一个奇怪的阵形封住了蓝光可能遁去的所有点和线。

  “嗤!”地一声轻响,一道剑气正中蓝点,顿时蓝点化作了鲜红的颜色,紧接着一声惨叫,蓝点变大,重又幻回李无忧的形状,十数道剑气不分先后从他身上穿过,惨叫声中,委顿倒地。

  “元帅!”无忧军众人惊叫起来。

  牧先生轻轻一笑,袍袖一拂,将一天剑雨敛去,他仿佛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拍拍手,道:“李元帅,牧某知你武术通神,不得以出此下策,多多见谅!你若此时肯乖乖就缚,可省一些皮肉之苦……噗……”却是话音未落,背上已然重重中了一掌,整个人被击出三丈之外,跌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转身过来,满脸不信之色。

  本该落在地上的李无忧不知何时已然站在方才他立足之地,只是虽然面如金纸,身上却并无血迹。

  胜负易手太快,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淡淡的风,让李无忧蓝色的长衫衣袂飘舞,暖暖的阳光,落在少年金色的脸上,让这名震天下的绝代高手,自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风神。

  千万人凝视之下,李无忧忽然笑了起来:“牧先生,你知道你此次为何会败?”不等牧先生回答,他却又已道:“第一,你太在意掩饰自己的身份。第二嘛,只因为你废话太多了!”说到这里他望了望不远处的唐鬼,脸上露出一丝哀痛,“我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没有想到唐鬼居然会这个傻瓜会背叛我!也没有料到他居然有如此功力,将我击成重伤。如果你不是怎么也不肯暴露你剑神传人的身份,一直不敢使出惊鸿剑气,我是不是已经身首异处?如果你肯使出照影神功,又怎会被我假身所骗,被我反戈一击?如果刚才你不是废话连篇,我又怎么会有机会使出佛意金身,将你重伤?”

  “什么?剑神谢惊鸿的传人?”除开靖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牧先生居然也是剑神传人?剑神传人不是叶十一吗?前阵传说萧如故也是,如今怎么又冒出个牧先生来?

  “你……你怎么知道的?”牧先生脸色惨白,他方才一直隐藏实力,想隐瞒自己身份真相,但没想到居然被这少年眨眼间就瞧破并加以利用,自己莫非真的是老了?

  李无忧道:“刚才那式分影术看来似模似样,我也几乎把你当作武术双修了,但你刚才走路的时候实在太不小心了,左脚的鞋上不小心沾了一点狗屎。

  李无忧却不再理他,瞧向唐鬼,冷冷道:“唐鬼,你再装死,看老子不阉了你!”

  “哇!老大你英名神武,连嗓门都这么大,果然是天生异禀,小弟佩服佩服……你找我什么事?”唐鬼一个空心筋斗翻了起来,笑容可掬地回道,说话的时候人却不自觉地慢慢后退,生怕靠得近些,命根子就再也保不住。

  无视这厮的嬉皮笑脸,李无忧冷若寒霜:“你究竟是谁的奸细?”

  “我啊……”唐鬼捎了捎脑袋,忽然看着李无忧身后露出惊异神色,“我主人就在你身后呢!”

  李无忧大骇,猛然回头,身后空空荡荡,并无人影,心知糟糕,再回头来,唐鬼果然已经展开浮云步,身如浮云一般自远方飘荡而去。

  “靠!大风大浪都经过了,没想到竟然在阴沟里翻船!”李无忧无奈苦笑,右掌猛地朝唐鬼一扬,叫声“定”,后者正自跑路得不亦乐乎,前脚还未落下,后脚刚刚离地,整个身体忽然不能动弹,却也不落下,就如一尊雕像一般离地三尺地悬了起来。

  “啊!”众人好笑之余纷纷露出惊异神色,这是什么法术,居然能将丈许外的人定在空中而不能动弹。

  李无忧看了脸色惨白的靖王一眼,手掌一翻,将唐鬼浮雕一般的身躯缓缓转了过来,冷声道:“阿鬼,你再不交代,小心我这就将你阉割了!”

  “好,好,我说……妈呀,他就在你身后!”

  “不见棺材你是不掉泪了!”李无忧冷哼一声,左掌一掐诀,中指指尖顿时多了一道红色的火焰,曲指一弹,火焰飞出,落到唐鬼裆部。

  “元帅饶命啊,他……他真在你身后呢!”唐鬼大叫起来。

  “死不悔改!再不说,就等着……”李无忧话音未落,忽然惨哼一声,整个人忽如流星一般向前飞出,撞断一棵三人合抱粗细的巨树,摔倒在地。

  “元帅!”无忧军众人惊呼,便要上前,但身周立即箭如雨落,每个人身边顿时都多了个箭圈,顿时谁也不敢乱动。

  但下一刻,所有的人却都惊呼起来:“黄公公!”

  李无忧强自挣扎着坐起,转过身来,脸色已由金转白,方才立足之地,一中年文士长衫卓立,潇洒出尘,容貌酷似方才已死的黄公公,只是面容更显清瘦,风度与黄公公的猥琐模样全然不同。

  中年文士神情淡然,负手望天,看上去斯斯文文,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让人全生不出恶感,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只觉得任何打扰他的行为都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一时间,数十万大军,如云高手,全部呆若木鸡,不发一语。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文士转身过来,以一个好听的声音道:“曾有人告诉我,世事如白云苍狗,于是我在新楚皇宫里看了三十年的浮云,各位可知我看到了什么?”

  众人谁也没料到他忽然问出这个问题,一时面面相觑,均是作声不得。

  唯有李无忧笑道:“世事如浮云不错,但前辈你局限于皇宫一隅,虽然看了三十年,又怎能看到沧海桑田?所以你一直是坐井观天了三十年,没有看到天道,也没有看到人道,看到的只是自己的自卑自大罢了!”

  众人闻言都是大惊,无忧军众人更是暗呼一声糟糕。虽然无人知道这文士来历,但此时李无忧命悬他手却是不争事实,此时李无忧偏偏胡言乱语,激怒了他,岂非自寻死路?

  却听中年文士洒然一笑,朗声道:“好,好,李无忧就是李无忧!就凭你这句‘坐井观天’,本人今天就放你一马!你可以走了!”

  这话说得狂妄之极,完全无视靖王、王维、张承宗和场中二十五万大军的存在,仿佛李无忧的生死全只在他一念之间而二十五万大军只不过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举手便可捻死的蚂蚁,但包括无忧军众人在内,人人却都生起理所当然之感。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却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李无忧微微一怔,道:“那晚辈的部属呢?”

  “哈哈!”文士放声大笑,“李无忧,你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李无忧深深点了点头。是的,他明白。中年文士明着是放了自己一马,暗自却是将了他一军。堂堂无忧军统帅,若是舍弃自己的部下,独自逃生,非但以后再也无威信也无面目统领军队,甚至会为八十余条性命而内疚终身;但若不走,留在此地,却只是白白送命,义气虽然全了,但落在文士眼里,却只是愚人行径,一般被人瞧不起。

  “元帅,你走吧,不用管我们!”张龙大声叫了起来。

  “元帅走吧!”无忧军其余众将士齐齐大叫起来。

  “李无忧,你想清楚了,你若俯首认罪,我便饶了你手下。但你若走了,便是谋逆,我会将你手下尽数诛灭!”靖王大声冷笑声中,一剑砍翻一名无忧军百夫长,顿时换来一声惨叫和无忧军众人指责惊呼。

  李无忧皱眉,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做过艰难如此的选择,饶是机灵百变如他,一时也迟疑难决。一边是八十条性命,一边是自己一条性命,如何抉择?

  “大丈夫当断则断,堂堂雷神,怎地婆婆妈妈起来?”文士蓦然大喝。

  李无忧只如醍醐灌顶,将长剑还鞘,仰天大笑三声,戟指靖王,大声道:“太子殿下,你今日若胆敢杀尽我的兄弟,来日李无忧必然百倍千倍偿还,如违此誓,天诛地灭!”说时手指由横变竖,直指天际,朗朗碧空之上,顿时浮云流动,雷声隆隆,只若天崩。

  众人惊傻之际,李无忧再不迟疑,掉头大踏步而去,前方柳州军士兵自动分开,让出一条大道。

  “李无忧,你唬谁呢?”靖王大怒,手中剑光一闪,一名无忧军千夫长已然身首异处。

  惨叫声传来,李无忧步伐微微一滞,却终于没有回头,踏步坚定而去。

  雷声更隆,“轰”地一声,一个闷雷在靖王身前丈外暴开,震耳欲隆。

  “以为这样我就怕了你吗?”靖王冷笑声音更大,手中剑光灿烂,鲜血如锦,惨叫声不绝。

  惨叫声中,二十五万士兵瞩目之下,身后惨叫声,鄙夷声,同情声,叹息声,咒骂声,声声入耳,天上阳光,眼前刀光,背后箭光,四围目光,一一在眼,那叫李无忧的少年,不发一语,一个人,一步步,摇摇晃晃却坚定不移地走过十丈兵墙,再未回顾一眼。

  只是沿途柳州军士兵却看见那少年冷如刀削的脸上,不知何时,竟已是泪痕满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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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42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一百四十二章 滔天巨祸

 

  距离秦州还有五里路,但李无忧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动了,他静静地在一条小溪边坐了下来。

  这是一处大山中的一个小谷。在塞外,多见的是戈壁黄沙,千里无人烟,只是接近云州的秦梦两州这一代却是例外。这一代以草原为主,但每隔几十里,却便有一处突兀而起的丘陵,而百里之内,也几都有一座大山。草原上没有苍澜、鹏羽这样的大河,但明镜一样的湖泊和清澈的溪流却随处可见。有的溪流甚至延绵数里,蜿蜒曲折,从天空下去,仿佛是一条条的雪白的丝线。

  溪水是从靖王军队所在的上游流入谷中来的,清甜中有一丝咸,李无忧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其中渗透了鲜血的缘故,只是望着水中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愣愣出神。原来不可一世的大荒雷神,竟也有今日……

  唐鬼的内功并不是很强,但胜在猝不及防,自足底涌泉穴侵入已经是损坏了他的腿部经脉,牧先生虽然没有用最强的惊鸿剑气,但即便是寻常剑气刺中身体近十个大穴,也是经脉遭受断裂的重创,但李无忧为了脱身,强行使出禅林佛意金身压制住自己的伤势瞬间续接了经脉,恢复功力,但后来那酷似黄公公的中年文士在他背上印的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却伤及内腑,震散了佛意金身,而他最后使出的天雷,却耗尽了身上最后一口元气。若非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力,他甚至连那二十丈军营都走不出,便要趴倒在地。

  但更重的伤却在心上,耳听着自己的部下被人像猪一样宰杀,身为元帅的他,却只能一步一步离开,不敢回头,深怕一回头后,自己再没有离开的勇气。李无忧不是一个大侠,也算不上君子,但即便是个小人,也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感情,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救别人,但也不会愿意无辜的朋友和部属因自己而死。那种痛楚不同于眼睁睁看着朱盼盼香消玉陨而无可奈何,不同于目送慕容幽兰背影消逝而心神两茫茫,但那痛楚却一般的撕心裂肺。

  人若忘情,不是畜生便是圣贤。李无忧不是畜生,但也不是圣贤,所以他不能忘情,所以他痛苦。如果痛苦使人成长,这样的成长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吧!

  日尽黄昏,斜阳的光辉透过山棱,透过早红的枫叶,落在孤坐少年的脸上,清冷而凄凉。

  虽然服下了佛玉汁,只是暂时止住了血,轻微缓解了内腑的重伤,但经脉断裂并无任何好转,丹田内空空荡荡,虽然身周有丝丝几不可觉的元气在缓缓流动,向要钻入身体,但经脉断裂之后,元气虽然自穴道钻入,却无法运转,无法进入丹田。

  曾经有无数次险死还生,李无忧对刀锋剑口的死生活已经看得习惯,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人生的最后竟然是坐在一处无人的山谷里等死。默想此生所为,顿时唏嘘。幼时父亲早死,但自己与母亲相依为命,却也快活无忧,只是母亲死后,六年间,却是颠沛流离,饱历风霜;跌入昆仑忘机谷中,亦是六年,可谓真正忘机,虽然学艺辛苦,但三位哥哥和四姐却待自己如亲人,这六年是人生中最幸福的六年;出江湖虽然短短一年时光,却是几经风浪,几许沉浮,虽然阴谋不断,但自己总能化险为夷,位极人臣,更邀天之幸,得无数红颜知己垂青,可说得意。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风光无限的大荒雷神居然在他人生刚刚步入精彩的时候,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处无名山谷中吧?山谷之外,秦州城里,若蝶和唐思正翘首待归,秋儿下落不明,阿碧芳踪无痕,小兰,小兰,小兰却已经要嫁给靖王那个混蛋了!

  “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想起慕容幽兰,李无忧忍不住想仰天长啸,但话到嘴边却没了力气,变做细细呢喃。

  “是不是很不甘心?”一个陌生的苍老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山谷的宁静,却也同时打破了李无忧心湖的宁静。

  “谁?”直觉到有人走近,李无忧低低地呓语了一声,他努力想睁开眼睛,试了几次,却只觉那眼皮重如泰山,纹丝难动,只好放弃了这徒劳无功的举动。

  “别管我是谁!”那老者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只需要知道我能救你,并且让你复原如初!”

  “前辈有什么条件?”李无忧自然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如果我说是一时良心发现,谅你也不会信。这样吧,你只需要答应,你欠我一条命,欠我一个人情,有一天我会来找你让我帮我做一件事。”

  “前辈请回吧!在下自生自灭,不劳前辈操心。”

  老者咦了一声,随即却大笑起来:“尝听人说李无忧人中之龙,行事为人不同世俗,今日一见,嘿嘿,也不过一凡夫而已。老朽失望得很,失望得很啊!”

  “随你怎么说。只是我本平凡,不想欠下那没头没脑的人情,搞得将来生不如死,那可无趣得很!”李无忧声音几不可闻,但语声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坚定。

  “迂腐,迂腐!你这蠢材,难道就不懂得现在假装应承了我,将来再随机应变吗?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实在不行,哼哼,背信弃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难道你就一点不懂得变通吗?小命重要还是那狗屁的信义重要?”老者似乎极其生气,忍不住大声训斥起来。

  谁知李无忧听到训斥,却轻轻地叫了声好,道:“很好!你盛怒之下音色依然没有变化,我可以肯定你若非是巨奸巨恶,就是我所不认识但真心为我好的人。前者,我若是将来中了你的算计,那是心服口服,至于后者,前辈也最好施恩别望报,无忧能做的,只有先谢过前辈。言尽于此,救与不救,悉听尊便。”

  老者几乎没被噎住,好半晌才叹道:“李无忧啊李无忧,真不知道你是个疯子,还是个天才。性命攸关,你竟然……好,好,也许老子本来也是个疯子,今天非救你不可,这个人情你是欠定了!”

  李无忧嘴角刚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容,全身经脉断裂处,同时一麻,同一时间一道热流已自头顶百会穴灌了下来,刹时通透全身百脉……

  ***也不知沉睡了多久,李无忧终于悠悠醒转,入目所见,新月如钩,寒林漠漠,夜露惊风。翻身坐起,那神秘老者已然消失不见,若非身边有那老者留下的一封信,而自己丹田元气充盈,全身经脉畅达,功力已恢复了两成,他几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小鬼,我们很快会见面的!哈哈!”这个人留书的口气果然和行动一般张狂,这人会是谁呢?

  李无忧自溪里抓了条鱼,一面生火烤鱼,一面搜肠刮肚地思索这人的身份。将自己认为可能的熟人都一一列举了出来,却发现以本事和诡异的行事方式而言有两人最有可能:天魔任冷和刀狂厉笑天。

  二人一般的愤世嫉俗,不以常规行事,均欠过自己的情,他们也都有牺牲自己内力为我疗伤续脉的能力。

  只是细细分析起来,却又觉得很不像这两人。梧州捉月楼中,自己虽然放过任冷一次,但在北溟的时候自己却害得他功亏一篑,以魔门中人自私自利的性格,他不来找自己报仇而不惜得罪剑神谢惊鸿也要报恩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比起母猪会上树来依然是略微低了那么一点。

  厉笑天这老家伙就更悬了,当日自己与秋儿无意间闯入他的藏宝库,几乎没将他的藏宝席卷一空,虽然最后私下较量的时候,自己在石门上悟出的“纵笑今古,天地鬼神尽虚妄故可恃唯我;横眉乾坤,圣贤哲达皆粪土而君子自强”这三十二字刀法真意似乎在决斗的过程中帮他彻底修成了杀天九刀,算是对他有大恩,但人家已经慷慨地将那数箱宝藏和杀天九刀的刀法一并送给了自己,说起来更像是自己欠了他的人情,如果不是吃饱了撑的,这自命清高的老不死也没必要装神弄鬼地牺牲真元来救自己了。

  以谢惊鸿的诙谐性格和无上功力倒是一个人选,只是牧先生既然是他的弟子,他自然没和徒弟作对而帮我这个外人的必要吧?

  “那么会不会是岳……慕容轩?”李无忧虽然心中大痛,却依旧还是强迫自己想了下去,也许万针穿心一样的痛楚能让自己暂时忘记对那些被靖王杀死的无忧军死难兄弟的内疚吧。

  若是慕容轩心中对将小兰许给靖王心存愧疚,牺牲功力救我还原,倒并非不可能……

  他胡思乱想了良久,将自己熟悉的高手都想了一遍,有一次甚至归结到大荒四奇身上,最后却终究觉得不可能,一笑置之。

  忽地一阵刺鼻胡臭味将他带回现实中来,却是手中烤鱼已然烧焦。

  胡乱吃了些焦鱼,走出谷来,默查天相,已是三更时分,李无忧站在前往秦州的必经路口,打开天眼扫描周遭片刻,顿时大喜过望——地上并无大军经过的痕迹,显然靖王尚未朝秦州进发,那么也就是说寒士伦赵虎他们并未全部遇害。因为如果靖王真的敢不顾自己离开时候的警告,全数将他们杀了,以他的手段,此刻必然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前往秦州,将无忧军悉数收服,以免夜长梦多。那么如此看来,自己离开的时候,靖王最后杀那几人也仅仅是为了吓唬自己了。想到这里,李无忧心莫名的一沉,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如今的靖王城府心胸都已非雪满京华之夜,航州城内企图以兵力夺取皇位的那个无谋竖子可比了。

  到得此时,自己的处境真是尴尬之极。据捉月楼师家的消息,朝廷之中,太师耿云天和丞相司马青衫在灵王和珉王死后,竟都英雄所见略同地不看好靖王,又分别决定扶植二皇子乐王和六皇子秦王。这样的情形下,靖王虽然被立为太子,却成为了众矢之的,压力倍增,正巧这个时候楚问对自己有了猜忌,他乘机便上旨取代自己去攻打云州,从而在朝中赢得足够的政治声望,稳定自己在朝中的地位,那九道金牌也多半是他让楚问发的了。只是在他想来,自己未必会心甘情愿地退兵,所以靖王带来了牧先生还有黄公公这两个绝世高手,而且收买了唐鬼,引发了这场冲突。计划的最后,再在无忧军众将面前让我在自己的性命和众将的性命间选择,让自己丧失威信或者自杀。无论自己选择那条道路,其实自己都是死路一条,无忧军今后也都将名存实亡,再不能对他形成威胁。好毒的一条计!

  只是邀天之幸,自己却得到了贵人之助,非但治好自己的伤,怕沿途追杀的人也是他给一一了结的吧。

  过目种种,千头万绪,霎时涌上李无忧的心头,但对真相越是清晰,他却越是心寒,对楚问和靖王就也越是失望。一个上位者竟然可以为了如此私人之极的理由,就对付国家立下的汗马功劳的将军,轻易抹杀十万士兵的荣誉。

  自己本来是打算放出兵权了,但此时此刻如此做,却和手下士兵怎么交代?让他们因为主帅所背负的一个叛逆的罪名,终生抬不起头来?但如果不这样,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难道真的就造反了吗?

  他沉思了良久,一时却没了主意。最后决定,无论如何,自己有必要先回王维的军营看一看再说。

  不知何时新月躲进云层,夜黑风高。此时他已是风声鹤唳,如履薄冰,但一路行来,并未见侦骑踪影,只是天眼却分辨出路上的马蹄印迹中有极少新痕,心中忧喜参半,一时无从猜测。

  天眼展开,远远地只见广袤的平原上一处丘陵,丘陵边一片阑珊灯火,稀稀拉拉,仿佛与天空的星斗遥相呼应。

  李无忧施出隐身术,展开龙鹤身法,利用融合五行之理,先以青木诀融入一颗大树内,然后施出滴水穿石之法,由树身转入一片树叶,然后召唤来一阵微风,同时震断叶柄,这片树叶便随着数十树叶一起飘舞而下,落入营外的溪水里,顺水飘至一处营帐之外,在守卫的盲角收去法术,轻轻地喘息起来。

  即便是功力鼎盛之时,施展滴水穿石也是不可持久,此次更加将全身化作水滴融入树叶之内,而同时还要施展别的法术,比之一人独抗八百罗汉阵,只难不易。是以,功力只剩两成的他,很是难受。

  喘息一阵,气息终于调匀,眼见一名巡夜的枪兵走近,李无忧左手玄宗捕风指使出,遥点其哑麻两穴,右手一式禅林七十二绝艺之擒龙爪虚抓而出,枪兵在十分之一息内无声无息被抓了过来。

  也不必让他开口,李无忧玄心大法使出,神识已经侵入其脑海。幸好这枪兵的意志不是极强,他迅疾地将其所有记忆复制了一遍。

  下一刻,他心头一阵狂喜。如自己所猜测的一样,赵虎他们果然还活着,作为一个成熟野心家的靖王眼见自己坚定离开,没有徒劳无功地再杀人,只是将他们都囚禁在一处军营里,把守的除了三百弓箭手,还有白天跟在靖王身边那七名高手,倒是牧先生却上秦州去了。

  眼见营中的兵士巡逻比寻常时候多出五倍不止,更读到枪兵记忆里对那七人的恐惧,大喜之余,李无忧却也愁眉不展。他原先的计划是先来探探消息,确定一下众人的生死,然后再见机行事,但隐隐感到眼前明明是个绝好的机会,但他却一下子迟疑起来:到底该怎么下手呢?

  自己或者能以偷袭将那七人击倒,但之后又如何带着八十多人摸出营去?但如果此刻回城调动兵马硬来抢人,那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势成骑虎,必定要揭竿造反了。

  正自沉吟之间,忽听脚步声响,抬眼看去,十丈之外有两名军士朝这边走近,李无忧微一皱眉,道声得罪,心头默念灵诀,虚爪一抓,将那昏迷枪兵扔进乾坤袋中,自己展开隐身术,伏到一处暗角里。

  那两人于四周转了一圈,最后果然到李无忧附近这个营帐外坐了下来。

  一人将手中钢刀插刀地上,将用以遮阳避雨的毡帽脱下扔到一旁,揉了揉腿,低声抱怨道:“蔡头,这小王将军也真是的,这大半夜的也不要人安睡,居然拉我们起来巡逻,老子还有三天才当值呢!若是军神还在,断不会做这样不合规矩的事。”

  另一人却叹了口气,道:“老张,你就别抱怨了,小王将军毕竟年轻,不懂这些,我们看在军神的面子上,就多担待些吧。再说了,雷神虽然白天重伤跑了,难保他晚上不率兵杀来,这是非常时期啊!”

  老张冷笑道:“他们说雷神要造反,但却一点凭据都没有,我看这事多半是太子爷眼红雷神的战绩,故意设下的……”

  “嘘!想死吗你?给我小声点!”却是蔡头一把捂住了老张的嘴。

  静了片刻。

  蔡头却道:“老张,其实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幸运的了。想想那些关在缉督营中的那些无忧军将军,哪一个不是跟随雷神从潼关杀到秦州的大英雄?现在怎么着?太子说他们是附逆,明晨就要押进秦州城,当街问斩!”

  李无忧听到此处,只觉得一阵晕眩,元气一滞,隐身术几乎失效现出身形来。原来自己还是将靖王估计得过高了,原来他不是不杀赵虎他们,而是要将其押到秦州再杀,除可逼自己现身外,更可以收到震慑之效。以此推之,那牧先生入秦州,怕除开传达圣旨要骗我那些不知情的手下了!唉,此计虽然歹毒,但却显现出靖王不能容人的一面,难怪司马青衫和耿云天都不愿意辅助他了。

  “你们俩在这做什么?”忽地一人斥道。

  “元帅!”二人慌忙站起敬礼。却是王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王维喝道:“李无忧随时回来,快给我巡逻去!”

  “是!”二人如蒙大赦,慌忙戴上毡帽,拾起刀枪去了。王维叹了口气,朝军营中央走去。

  王维走后,李无忧在暗角里松了口气,刚才是太大意了,心神失守下,居然连王维接近都没发现,自己可说是无能了。

  眼见王维所去的方向是军营的正中央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李无忧识得正是帅帐,心头一动,将那枪兵从乾坤袋里放出,以迅快手法将二人衣服调换,一面将毡帽戴上,然后叹了口气,对那枪兵道:“兄弟,为了我大楚兴衰,委屈你了!”在后者一片茫然的神色中,他手间掐动法诀,朝其身上一指,后者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已无声无息地被陷入地中,原地除了一个小孔外,与先前并无异样。

  做完这一切,李无忧拿起地上长枪,堂而皇之地在营中巡逻起来,柳州军士兵果然无人看出异样。他装模作样转了三圈,却发现帅帐的四周有上十余名士卒在把守,帅帐的正门口更是有四人之多。不禁微微皱眉,当即绕到帅帐附近的一处暗角,整了整衣装,将毡帽下沿压低,快步朝帅帐门口走去。

  “站住!做什么的?”一名守卫低低喝了一声。

  “我是探马营李弓之,有紧急军情报奏元帅!”李无忧焦急应了声,脚下不停,径直朝营内行去。

  “令……”那守卫“牌”字道了嘴边,却发觉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已然没有,想要举刀,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已不能动弹,他心知情形有异,眼珠转动,朝身侧同袍看去,却惊异地发现另外三人也已呆若木鸡,纹丝不动。这奸细竟然在自己一字之间,已将四人全点了穴!

  李无忧揭开帅帐布帘,低着头,急急走进帅帐七尺,单膝跪下,运功改变嗓音,大声道:“禀报元帅,属下已得到李无忧的行踪!”

  话音方落,身后一寒,一道巨大劲道已然袭了过来,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中炸响:“大胆李无忧,你竟然胆敢来行刺太子!”

  寒入骨髓,那个声音正是牧先生的!李无忧躲避已是不能,不及细想,反手一掌朝那暗劲挥出,同时身形一旋,转过身来。

  “咯查!”一声骨节碎裂的响声发出的时候,李无忧只觉得已然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一个人的胸口。

  但那个人不是牧先生,而是靖王。

  “砰!”地一声响,靖王的双眼露出一丝绝望中带着恨意的凄然眼神,软倒在地,嘴角一歪,顿时气绝。

  “来人拉,李无忧杀了太子!”在靖王倒下去的地方,牧先生大喊起来,难得的是他面露微笑,声音中竟带着巨大的惶恐。

  李无忧尚未反应过来,无数的枪兵已然闯了进来,而七大高手和士兵们夹拥之中,张承宗、王维和寒士伦、赵虎等无忧军将士也赫然在列。

  “不可能!”张龙第一个惊叫起来。

  “元帅你……”赵虎想说什么,话道嘴边却硬生生咽下了半句。张承宗、王维和寒士伦却都没有说话,各自眼中寒光闪烁,似都在思索着什么。

  其余的人却都没说话,多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无忧,后者恍恍忽忽,只疑自己身在噩梦之中。

  “杀了李无忧,为太子爷报仇!”牧先生神情凛然,大喝一声,当先一掌朝李无忧打来,七大高手应声合击。

  掌风近体,李无忧惊醒过来,左手连出两式阳关三叠,荡开七人攻击,右手掐个斗转星移诀,朝牧先生的掌势轰去。

  但两掌相触处,一阵强光透出,随即一阵巨力自掌心传递过来,直入经脉,李无忧但觉胸口一闷,随即剧痛迸发,整个人竟被这一掌震得射穿帐篷,飞出三丈,如断线风筝一般朝地上坠去。

  人尚未落地,牧先生后发先至,人在空中,左手背负,右手五指一张,五道无形剑气已然罩向了李无忧身体五处大穴,后者刚刚在毫无抵抗的情形下被那一掌震成重伤,旧创迸发,元气再也提不起分毫。

  生死之际,李无忧眼前刹那间闪过无数人影,同时心头竟也闪过一些明悟:自己从一进入军营就陷入了牧先生的阴谋之中,而刚刚斗转星移之术失效则是因为他的照影神功早已大成,白天那次交手他一直在隐藏实力。

  “萤火之光!”忽听一声呵斥在耳际响过,李无忧顿觉身体一轻,已然脱出了无形剑气笼罩不由自主地朝地下缓缓飞去。

  他落得甚慢,但妙的却是那五道无形剑气速度不减,却始终追他不上,这里面仿佛有了一个奇妙的平衡。

  “是结界!”李无忧吃了一惊。天下居然有能让惊鸿剑气迟缓的结界。

  “什么人?”牧先生前移的身体仿佛是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不得不一个后翻,落到地上。

  此时营中众人也纷纷赶到,见躺在地上喘气的李无忧身旁,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名儒雅潇洒的中年人,都是齐声惊呼:“黄公公!”

  灯火下,李无忧看得分明,眼前这人正是酷似黄公公的文士。

  白天的时候,这人如谜一般忽然冒了出来,并作主要放李无忧走,靖王似乎识得此人,竟是一点也不敢阻拦,只能拿李无忧麾下人性命来威胁。李无忧走后,这人也忽然在众目睽睽下消失无踪。王维等人问起这人的来历,靖王心有余悸道:“你们也看出来了,他就是黄公公。只是他真正的身份则非常特殊,普天之下怕只有父皇才知道。父皇一直不肯告诉我,你们以后也最好别去打听和他有关的事,不然我也帮不了你们。”

  那人就那么背负双手站在那里,却自有一种让人心折的风度,虽然众人明明知道他回来很有可能是来救李无忧,但竟几乎都生不出一丝与他为敌之意。那种奇妙的感觉也不是王者之威,凛然不可犯,也不是天神之怒,沛然不可触,而是……与他为敌便是与自己为敌。这种奇之又奇玄之又玄的感觉,事后众人想来都觉得荒诞无比,但当时却几乎人人觉得自然而然,没有什么不对。

  众人之中,只有一人依然清醒。却听牧先生冷声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两次三番与我为敌?”

  “与你为敌?哈哈!”黄公公仿佛听到世上最好笑的事一般,居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听来寻常无奇,也无穿云裂石之威,但话声才起,牧先生却顿觉不妙,忙自侧身一闪,遁出丈外,再回头,原地已是箭如雨下,围观者中竟有三百多人猛地朝他冲了过来。

  “你们这是疯了吗?”牧先生惊吓之余,忙自喝令住手,但却没有人听他的,依旧发疯似地冲了上来。

  “下去吧!”黄公公微微一挥手,那前冲的三百多人只觉撞到一面无形的铁墙上,齐齐摔了个筋斗,跌倒在地。爬起来时,那三百人面面相觑,各自只如做了一场梦。牧先生一眼看去,心头巨震:那三百人中,无忧军、柳州军、断州军将士都有,本自对立的诸人,居然在刹那间形成合力来杀自己,这……这人的精神力居然一强如斯!

  黄公公看了看惊魂未定的牧先生一眼,却没有说话,但后者却理解了他眼神中的意思:与你为敌?凭你也配做我的对手?

  牧先生深吸了一口气,重复刚才的问题道:“阁下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是场中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一时人人屏住了呼吸,深怕自己漏过了一个字。

  黄公公洒然一笑,袍袖一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他已然带着李无忧飞出十丈之外。

  人影已逝,余音却如在耳畔:“昨夜长风花谢事,悠悠岁月眼前人!想知道我是谁,去问谢惊鸿吧!”

  牧先生一怔,隐然想到什么,却不得要领,正自呆疑,忽有一名靖王的亲兵跑了过来,低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什么!”从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谢惊鸿传人,生平第一次失声惊叫了起来。

  时年大荒3865年,八月初六。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43楼 发表于: 2007-12-08
第一百四十三章 龙游浅水

 

  星垂平野,黄公公带着李无忧一路在高空御风飞行。月涌云动,大地在他脚下延展,远远看去,长袍飘飞的两名男子一如神仙中人。

  江湖中论及御风术,均以大仙慕容轩和天巫掌门燕飘飘为尊。人人皆说慕容轩以九龙击天大法御风不是御风,而是在乘龙驾云,瞬息百丈;而燕飘飘则是如凤舞九天,矫健婉转,只见火凤三点,人已在千尺之外;也有人说李无忧的御风术因为融合了轻功的关系,只如闪电划空,更加迅捷飘逸,但李无忧此刻却知道,自己这些人比起黄公公,简直就算不得御空,而是在玩小孩子的把戏而已。

  寻常法师的御风术与武者的轻功相若,一次飞掠及高及远都不出五丈,而小仙位法师可上十丈,大仙级法师光及高便可轻易达二十丈以上,并且只要灵气不绝,便可一直飞行不落,是以愚人多称之为仙。李无忧在北溟之时,曾将御风术与御剑术交替使用,练成万气归元之术,凭此升上了万丈高空。只是此刻见到黄公公的御风术,依然自叹不如,倒不是说他速度或高度比自己强多少,而是自己等人是在御风,他却本身已经是一阵风,时而狂暴,时而温婉,带着自己依然是潇洒自如,九万里苍穹,一如闲庭信步,任意驰骋。

  悟出万气归元,神功大成以来,李无忧从来未在晚上飞上如此之高,只见满天星光月影在眼际闪烁,云彩清风在脚下流动,闲情俗事竟是一空,虽刚经大难,心头竟是说不出的畅快。

  也不知飞了多久,忽听黄公公道:“李无忧,这种种阴谋,你可都想明白了?”

  李无忧不料他带着自己风驰电掣一般飞行之际,居然还能够开口讲话,如此功力,已直追魔骄古长天和谢惊鸿,比自己可是高明多了,心头钦佩更甚,当即必恭必敬道:“除了一件事想不通,其余大致都明白了。”

  “说来听听!”

  “靖王想代我攻打云州,树立自己的政治威信,方便顺利继位,楚问正忌惮我兵权越来越盛,自然准了他的奏,发了九道金牌召我回去。只是这一切都被牧先生所利用了,身为谢惊鸿的弟子,他的想法和他师父一样,都认为萧如故才是真命天子,所以乘机算计了我和靖王。他先派来的八个钦差表面是给我施加压力,其实是乘机收买我手下的人做内应,不过他没想到我的人没有一个中计的。只是可惜寒士伦,不甘心我就此交出兵权,才设计让唐鬼破坏这次会盟,从而轻易被牧先生利用让靖王和我翻脸。他知道楚问并不想我死,在靖王身边还布下了你这步棋,是以乘机利用你放我走,既卖了你的情面,又为后来的计划留下了伏笔。因为他知道我虽然被打成重伤,但晚上一定会回来探察手下人的生死,而我能带走手下人的方式就只有去劫持靖王,这个时候他再设计让我杀了靖王,一箭双雕,然后放了我的手下回秦州,楚国立刻便会内乱,自然会退兵,我是生是死,都已然不重要了。”

  “你还算有点见识,不枉我救你一场!”黄公公面无表情道,语声中不见感情波动,“只是事实也并非完全如你所想。牧先生虽然可恶,但好歹和靖王师徒一场……”

  “明白了!他是让靖王假死……”

  “不错!不过现在嘛……嘿嘿!”

  “你将靖王真的杀了?”李无忧吃了一惊,顿时想起离开前牧先生为何听到亲兵回报而大惊失色,心头越发肯定。

  黄公公诡异一笑:“明明是你杀的,怎么赖到我头上了?”

  李无忧顿时语塞,二十多万人有目共睹,无论如何,这笔帐还是要算到老子头上的了,看来以后这楚国虽大,却断无自己容身之处了。无忧军,嘿嘿,看来也要改名字了,不过无论改什么以后都和自己是没有任何关系了。

  黄公公却不理他感受,只是道:“但我想不通的是,我明明将你打成重伤,必定会因真元无法恢复而假死三日,你怎么这么快就复原了?”

  “不是您不惜真元……”李无忧话说了一半,却止了声。他和黄公公都已然想到究竟是谁治好了他的伤——牧先生。

  沉默片刻,黄公公又道:“这些事情你都明白了,还有什么不解的吗?”

  李无忧道:“我之前很肯定你是楚问的人,但现在却觉得不像。”

  “何以见得?”

  “以你这样的身手和气度,楚问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也是请不动你的。”

  黄公公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拍马屁果然有一套!”

  李无忧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惭愧!晚辈所不知道的是前辈你究竟是谁,救晚辈目的究竟何在?”

  “昨夜长风花谢事,悠悠岁月眼前人。你师父没跟你提过这两句话?”

  “我师父?”李无忧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反应过来,忙道,“家师未曾提过!”

  黄公公是何等样人,当即冷声道:“原来你不是苏慕白的弟子!”

  “前辈……”李无忧暗呼了声厉害,隐隐猜到他多半是苏慕白的故旧,而自己能活命全在于这个苏慕白弟子的身份了,但他深知避实就虚的道理,自己若坚持强撑,定会被他识破,当即顺水推舟道,“前辈果然慧眼如炬,不错,我确实不是苏前辈的弟子。”

  “哦?”黄公公果然中计,半信半疑道,“那你究竟是何人门下?”

  “我……我……”李无忧故意吞吞吐吐,看了看黄公公脸色,终于似下定决心一般道,咬牙道,“晚辈师承本是个大秘密,但前辈既然垂问,晚辈当知无不言。其实晚辈的师父正是当今黑道最神秘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第一高手宋子瞻!”

  “什么?你……你说你是宋子瞻的徒弟?”黄公公大惊,一脸诧异,“你真是他的徒弟?”

  “如假包换!”

  黄公公冷声道:“那你去给我换一个来吧!”

  话音才落,李无忧忽觉腰间一重,整个人忽然自云端落了下去,不禁大叫:“前辈救命啊!”

  但任他如何呼叫,黄公公依旧是头也不回,御风远去。

  寂夜里,有重物坠地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方圆十里地的宁静,空中一个声音渐渐远去:“苏慕白英雄一世,怎么会教出如此孬种的个徒弟?”

  身体像是泡在温水里,水气透过全身每一个毛孔,钻入经脉穴位,与身体里一道热流融合,更加畅快地流动,流过身上的痛楚之处,微微发痒,却迅即阵阵爽快,在丹田转了几圈,带走丹田的郁积,最后又自全身的毛孔穿出,这一进一出,那懒洋洋的舒服仿似融进了骨子里,李无忧沉浸其中,暖暖舒爽,只盼得一直这样下去,永世不用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无忧忽然觉得身体发冷,脸上一阵湿淋淋的感觉,嘴角似乎有一股咸水渗了进来,口渴的他忍不住细细吸允,却刚吸了两口,耳边忽然传来阵阵嬉笑之声,半睁开眼来,依稀发现眼前无数对明亮的黑水晶正闪闪发光。“别闹了,让老子多睡会!”他嘟囔着挥了挥手。

  “小三,这人喝了尿还那么高兴,准是个傻子!”一个童稚的声音兴奋地叫了起来。

  “真的耶!傻子,傻子,快给我当马骑!”另一个同样童稚的声音兴奋道。

  李无忧觉得有人在搬自己的腰,恼怒地一掌拍了过去。手掌才一触到一片柔软的肌肤,他却吓了一跳,翻身欲坐起,腰间却是一痛,复又躺了下来。

  “哇!他打我!”一个童子的哭声响起。

  “扁他!”有人叫了一声,李无忧顿时觉得剧痛如雨点般落在了全身上下每一寸角落,强撑着睁开眼睛,依稀可以看见打自己的正是一群垂髫童子。

  李无忧想提元气震开这些人,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被牧先生续接上的经脉又已断裂,丹田中也是空空荡荡,再无半丝气息流转,大惊大悲之下,却又是好笑又是气结,堂堂大荒雷神,居然沦落到被一群童子欺负。

  心头悲苦,李无忧却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慌忙求饶,但那群孩子却顽劣异常,浑不知深浅,打得兴奋下,哪里肯停手?痛了一阵,李无忧忽然心念一转,扯着嗓子惨叫一声,同时咬破嘴皮,一口鲜血喷了离他最近孩子一脸。众顽童这才大惊失色,作鸟兽散。

  李无忧苦笑一阵,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当即觉得左膝和胸腔又是一阵剧痛传来,伸手将全身检查一遍,顿时悲哀地发现几乎全身都是伤,肋骨断了三根,左腿自膝而断,其他部位也是皮开肉绽,唯一庆幸的是双手和脑部无损。想起这大半是拜黄公公这老阉人所赐,他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骂了一阵,却没了力气,转动眼珠打量四周,才发现天已大亮,自己身在一处密林之中,身周枝桠横折,显然是自己从高空坠下来时所砸断,数丈之外,尚有一个大坑,显然是自己落在此地,然后反弹到了这边。这显然是借物代形之法,难怪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自己也没死。自己功力全失,显然是那老阉人的手笔了,他如此作只是想教训自己一下,并非是真想要老子性命,一念至此,当即大喜过望。

  一面等黄公公的到来,一面运功提气疗伤,但丹田内却依旧空空荡荡,浑无半丝气息,他这次才真的慌了起来。以他此时功力,按理无论受多重的伤,休息一阵,丹田自然吸收天地灵气重新补充元气,断不至于丹田一丝气息也无。忽地想起上次功力全失的经验,当即去乾坤袋找大鹏神亲自配的封功散的解药。

  乾坤袋的开启之法,其实并不需要灵气,只需其第一任主人将封印诀打进以后的拥有人体内,而后者只要念对灵诀就可以开启,这个秘密向来不为人知,是以在梧州的时候,任冷、独孤千秋和柳青青这三大魔头才前赴后继地上当。

  服过封功散解药半个时辰,丹田内依然没有半丝元气波动的迹象,李无忧心下更惊,猛地想起自己昏迷之时,那种种异状似乎与传说中的散功之状竟是一一吻合,莫非老子竟是中了别人的散功招数?

  对自己下毒手的人是……牧先生!对了,就是牧先生,传言谢惊鸿的照影神功练到极处,确然是有一种将人功力化去的神奇功效,想必就是之前动手牧先生将照影神功化入惊鸿剑气射入了我体内,我未受伤时自然可以凭元气化去,但伤重功力耗尽之后,却无法抵挡照影真气,被其一一化去了苦苦修炼良久的功力……一念至此,他又惊又怒,心下却是一片冰凉。

  下一刻,他破口大骂牧先生来,可惜此地无人,不然将其骂词记录成书出版,定能赚个钵满盘满。

  一直骂到太阳落山,他几乎连抬嘴皮的力气都没有了,也不见黄公公现身,心知自己猜错了,这老乌龟就算不是真想要老子的性命,也是想让老子自生自灭。但天可怜见,以前听评书,英雄落难的时候,总有美女或者世外高人来搭救,现在倒好,别说美女的倩影,连世外高人的毛都看不到一根,莫非老子纵横天下,居然算不得英雄?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一阵草木摩娑声传入耳来,李无忧顿时毛骨悚然:“不是吧,辣块妈妈不开花,这个时候和我开这个玩笑!”

  下一刻,密林里一声惨叫划破了静寂:“我讨厌蛇!”

  又不知过了多久,脑门一片清凉,身体渐渐舒爽,有一刻,猛然醒转过来,睁开眼,却将眼前人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是那叫小三的童子。

  “你……你别过来啊!”小三似乎很怕他,但随即却紧张地叫了起来,“你别乱动了,你的蛇毒尚未完全清除。”

  李无忧咦了一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多谢你!”

  “嘻,原来你不是傻子啊!”小三笑了起来。

  李无忧苦笑,随即问起缘由。原来小三回去之后,想起自己将这傻子打得吐血,心存内疚,却不敢和家里人说,左思右想,终于决定来看一看,见他被蛇咬了,顺便就找了些草药替他解了毒。

  李无忧觉得身上毒伤果然好了许多,不禁大奇,这孩子不过六七岁光景,居然懂得这些医理!细问之下,才知道老阉人带自己飞了一夜,竟已到达西琦境内的桂、惠两州交界处,这里是一个名唤月河村的小村子,小三的父亲是村里的郎中,家学渊源,多少懂得一些疗伤祛毒之法。

  聊了几句,两人渐渐熟络,李无忧口水神功了得,对付这个垂髫童子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很快便骗得小三将祖宗十八代的臭事都一一交代了出来,末了更是从家里拿来清水和食物。

  用过食物,李无忧让小三将他拖到村外,在一处隐秘山洞中安顿下来。

  翌日有猎户入林捕猎,见此地凭空多了一个人形深坑,百思不解,后有巫祝说其夜观天象,有神人乘流星降凡,不慎坠入大地所致,全村哗然,此后日夜供奉,香火不断。有久婚不孕愚妇乘夜无人之时以手抚那人形阳根部位,次日即得孕,乡人争相模仿,据称灵验异常……

  李无忧本身医术已是不凡,这些日子来,戎马倥偬之余,更是有空就研究红袖给他的《巫医奇术》,对医术的造诣更是突飞猛进,当即叫小三和众童子帮他采些草药,慢慢平复伤势。

  村人有听孩子说及这忽然冒出来的怪人,来探时发现这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说话语无伦次,多当是个傻子,看了两次,除有善良寡妇时而来接济他一下食物外,就再不管他,由他和孩子们胡闹。

  如此在小三的悉心照料之下,李无忧的外伤渐渐好了,腿骨和胸口的骨节也开始愈合,渐能坐起。

  每日吃些粗米素菜,李无忧嘴里很快淡出鸟来,便叫小三去偷些鸡鸭来烤,后者本对他百依百顺,却独独于此猛摇其头,坚持不肯。李无忧无奈,只得教他一些捕捉鸟兽之技,不想次日这小子就抓了一只野兔回来。李无忧大喜,当即又教了他烤兔之法,后者初试身手,居然搞得似模似样,李无忧欢喜之余,更是传了他一些医理,后者聪明绝顶,均是触一通十。李无忧赞叹不已,闲来无事,又传了他一套休习内力之法,后者初时难窥门径,但入门之后,却是一日千里,激烈猛进。

  时光荏苒,如此过来一段时间,小三内力竟已能运转小周天,而李无忧自己,内外伤俱已全好,却更加肯定自己内力确然已被照影神功化了个干净。此时他重新修炼内功,只是体内断裂经虽有佛玉汁接续,但却通而不畅,他虽早已练成万气归元,全身经脉穴位皆可直接吸收天地之气化为己用,但此时任督二脉和奇经八脉皆已堵塞难通,那吸来的微弱的天地之气只有极少一部分流进丹田化为元气,想是照影神功的后遗症所致。

  经脉和丹田两相连累,李无忧已与常人毫无两样,好在他自幼饱经忧患,近年来更是历经大难,心头虽然悲苦,倒也不至于呼天抢地号啕大哭。

  月河村地处偏僻,与外界消息难通,李无忧通过小三等人向村人打听前线战事,只是徒劳无功,这日屈指一算,到此已是整整四十天,心知此时若再不离开,多半会被楚国霄泉的人找到,但想到去处,顿觉茫然,何去何从呢?

  楚国是不能去了。萧国人视自己如洪水猛兽,而且现在萧国又被三国联军占据,兵荒马乱的,自己身无功力,实在是危险之极,也是不能去。陈和西琦都与楚国结盟,这两国也是不能久呆,看来可去的就只有渡过天河,去那鱼米之乡的天鹰或者艺术之都的平罗了。

  当夜便留了一封书信给小三,乘着月色悄然离开破窑。

  月河夹在密林之间,月色下,仿佛是一条玉带自黑林里穿过。李无忧功力虽失,不知为何天眼却尚在,漆黑的夜里,看任何事物也依旧是清晰无比。很快穿过邻近村子的密林,来到了月河畔。

  正要过桥,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到河畔当日落地时那个人形深坑上,想起自己被黄老阉人从半空扔下来的情形,心头却是一颤:李无忧啊李无忧,人在乱世,若无本事,在哪里都是任人鱼肉,平罗和天鹰虽好,却也非久恋之家啊!

  想通这一点,顿时明悟。看来眼前首要,还是恢复功力为上——只要打通了身上堵塞经脉,自己凭借万气归元从天地间吸收灵气,或者可以恢复功力。只是要打通经脉,至少需要圣人级武者或大仙级法师不惜功力才能打通,但自己认识的绝顶高手不少,肯定愿意为自己如此牺牲的,除开若蝶,怕也只有三位哥哥和四姐了,大鹏神八成肯,慕容轩原来也是有五成肯的,如今却要打个问号,任冷也要打个问号,谢惊鸿和古长天不能揣测,牧先生却是决计不肯的,黄公公这个阉人的想法也不可揣测……至于那四宗的人,云海老秃驴多半不肯,其余三宗的人,也没什么交情,大概都不会愿意为我一个废人而得罪楚国。

  若蝶肯定在找自己,但此时自己不方便露面,也找不到她,唉,看来唯一可行的只有厚着脸皮回昆仑山求四姐他们帮忙了,只是回昆仑要经过楚国……靠!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子功力虽失,智力却还在,这天下又何处不能去了?

  想起乾坤袋里尚有一张朱如离开时送的人皮面具,正要伸手去取,忽觉脑后一阵阴风吹来,一个凄厉的阴澈澈的惨叫声道:“李无忧,还我命来!”

  “什么人?”李无忧大骇,蓦然转身,一长发半遮的惨白容颜几乎没贴到了他鼻尖,一双死鱼样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妈呀!鬼啊!”李无忧惨叫一声,昏倒在地。

  “喂!不是吧?这么不经吓?”那鬼却顿时慌了神,撇开头发,俯身去看,脸颊近李无忧尚有三寸,后者忽然醒来,一嘴吻到了她脸上,前者顿时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个后空翻,退出三尺。

  “死老公,坏死了!”那鬼朝脸上一抹,娇嗔着叫了起来。

  李无忧一愣,月色下,眼前少女白衣如雪,虽是发嗔,清秀的眉目间却满是喜色,却是……

  下一刻,李无忧狂喜,大叫一声“秋儿”,扑过去将那少女紧紧拥入怀里。

  那少女正是叶秋儿。

  月光淡淡,河水潺潺,伊人幽香直沁心脾,李无忧一时只觉相逢在梦,恍如隔世。

  此时无声胜有声。

  正自沉醉,忽有人很不识相干咳了两声,叶秋儿猛地一窘,一把推开李无忧,躲到一边去,后者一愕,转过头来,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仙风道骨的少年道士。

  李无忧顿时火了:“靠!小兄弟,你知道不知道这么鬼鬼祟祟的很容易吓死人的?看你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怎么就不知道学好,偷看大人亲热?来,乖,叔叔给你银子买糖吃,哪凉快哪呆着去!”

  少年道士苦笑着摇头,看了看叶秋儿,似乎希望她说话,后者却轻轻哼了一声,偏过头去来了个不理不睬。道士又是一阵苦笑。

  李无忧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碎银硬塞到道士手里,边将后者推了出去,道:“好了好了,拿银子买糖去!下面的内容少儿不宜,以后有空回去找你母亲大人请教!”

  “噗哧!”叶秋儿忍俊不禁,终于笑出声来,“李大侠,你可真是够胆子,百年来,你可是第一个敢如此和我师父说话的人呢!”

  “师父?”李无忧吓了一跳。正自一呆,忽见一人走近,边走边叫道:“师父,叶师妹,原来你们在这啊,害得我一阵好找……咦,这不是李少侠吗?可找着你了!”

  李无忧觉得那人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迟疑道:“这位兄台是?”

  “哈哈,少侠果然贵人多忘事,在下玄宗大虚门下马翼空,上次航州天下武林大会,曾领教过少侠高招的!”

  “哦!是你啊……”李无忧终于想了起来,然后指着那年轻道人,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迟疑道,“这位,这位、小,小,前辈莫非就是尊师太虚道人?”

  那少年道士苦笑道:“莫非我这样子真的不像世外高人吗?”

  “不像!”李无忧斩钉截铁道,随即却是一脸崇敬,“怎么能说像呢?根本就是嘛!看前辈你神光内敛,骨骼清奇,一举一动莫不合乎天地生灭之理,晚辈可真是太笨,居然没有想到前辈道法通神,已达返老还童之境,以凡夫俗子之眼光来揣测前辈,真是该死,该死!”

  太虚子苦笑着摸了摸鼻子,马翼空笑道:“李兄真是会讲话,难怪秋儿会那么喜欢你,天天苦缠师父,十年没出门一步的师父也熬不过她,陪她千里迢迢来陈国来找你!不过李兄,这一举一动莫不合乎天地生灭之理?这也未免太玄了吧,我跟了师父十几年了,怎么就从来没看出来呢?”

  李无忧心道:“别说是你,老子都还没看出来呢!”口中却道:“马兄这就不懂了,所谓大道无形,太虚前辈的举动正因合了天地之理,是以无形无迹,马兄日日受前辈熏陶,久处芝兰之室而不觉其香,才不容易轻易看出,我却是旁观者清,是以明白!”

  叶秋儿不屑道:“切!我看大师兄是久处茅厕之间而不觉粪臭,你是久处马厩之中而不觉马屁之臭吧!”

  童言无忌。太虚子与马翼空尴尬一笑,李无忧也笑,心头却发誓有空一定要好好整治一下这小妮子。

  众人又说了一阵废话,太虚子收敛笑容,对叶秋儿和马翼空道:“你们俩在这继续监视那妖女的行动,李贤侄,请跟我到这边来,有些事我想和你说说。”说完自掉头朝河边走去。

  叶秋儿望了望李无忧,欲言又止,后者笑道:“别担心,相信我!”

  过桥到了村外,李无忧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前辈何以教我?小子洗耳恭听!”

  太虚子道:“无忧你可知我道门修行之宗要是什么?”

  李无忧想不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诧异之余,却还是恭敬道:“是求窥破天道,达天人合一,与天地同寿,日月齐辉!”

  太虚子点了点头,接着却又摇了摇头,道:“你说得不错,只是我们却一直做错了,并一错再错。老子著《道德经》的本意是想告诉世人顺其自然,莫与自然对抗,后世弟子不肖,却借其中所载功法创立道门,来求长生,真是缘木求鱼,何其愚蠢!”

  这个道理李无忧曾听大哥青虚子说过,但据后者说他也是近三十年来才领悟到这一点,没想到这个太虚子不过百岁,居然已懂了,真是有大智慧的人,当即道:“前辈见识非凡,晚辈真心佩服!”

  “真心佩服?呵呵,明知故犯的人又有什么值得佩服的了?”太虚子苦笑,“你或者还不知道,秋儿是我请吟霄、可人他们出手从你营中劫走的。”

  “什么?”李无忧着实大吃了一惊。

  “你可知为何?”

  李无忧很快冷静下来,想了想道:“以前辈的见识,自然不会以为我偷了你四宗的秘笈。你人称‘情道’,想必年轻时也是风流潇洒,曾因情多误美人吧,不想让秋儿步你那些红颜知己的后尘?”

  “你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太虚子又笑了笑,“真相你不肯说,我就厚着老脸替你说吧!其实抓秋儿回来,确然是我陈国三皇子的主意,他本意是想借此威胁你,好在打下萧国之后,多取一些地。”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李无忧叹了口气,同时心下也是一阵明悟,如今自己杀了靖王,再也不是楚臣,叶秋儿这步棋那是再也用不上了,陈羽和太虚子索性卖自己个人情,让太虚子带人来找自己,这里面的拉拢之意,可谓再明显不过了,只是事情未必真能如他所愿吧!

  果然,却听太虚子又道:“无忧,你是聪明人,我来此的目的,我不说,你也知道。你意下如何?”

  李无忧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前辈,无忧身遭大难,如今已是心如死水,再也无心兵戈之事,只想找个世外桃源平淡渡过此生。秋儿若是愿意跟我走,请前辈成全;若她不愿,请前辈代我照顾。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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