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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说--最赚眼泪的穿越小说《许你来生2》作 者: 叶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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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11-06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11-06) —
第一章 真相

  雍正四年就这样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由于年妃新丧,除夕夜过得甚是简单,我也仅仅在大年初一的早上见过胤禛一次,其余时间他依然在九州清晏处理公务。

  "小姨,你看我画得好不好看?"年初三一大早,承欢就捧来了她前几天精心制作的年画,那是一幅《岁寒三友》图,坚毅不拔的青松,挺拔多姿的翠竹,傲雪报春的冬梅,虽系不同属科,却都有不畏严霜的高洁风格,它们在岁寒中同生,素来为中国古今文人所仰慕,常常被用来歌颂品格之高洁,生命之长青,承欢的手笔虽然略显稚嫩,但是对十多岁的孩子来说确属不易了。

  我摸摸她的小脑袋:"画得不错啊,是送给我的吗?"

  "小姨想要?"她惊喜地看着我,我郑重地点点头,她眼珠子一转又说道,"我不相信,小姨这里有皇伯伯亲书的春联,才不会看上承欢的画呢。"她说完熟门熟路地从我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副字,"瞧瞧,我没说错吧,"她展开春联,装模作样地读道,"春回大地百花争艳,日暖神州万物生辉。"

  我点了下她的俏鼻:"你个小鬼头,人小心思倒不少,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除夕夜我来的时候,见小姨拿着春联发呆,我就在旁边站了会儿没敢惊动你,"承欢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把头埋进我怀里,小声说道,"我没说错话吧,小姨。"

  "没说错。"我将春联收了起来,那天我正是想起了我做太医那会儿,王公公送了这副春联过来,我也是头一回见识到胤禛的真迹,回忆起往事未免有些百感交集,才会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这是什么?"承欢好奇地拎起我堆在桌子上的彩纸。"小心点,别弄断了,"我叮嘱道,"我在剪窗花呢。"

  我把已经剪好的几截抖开,这是一簇纸剪团花,红纸为主,黄纸衬底,图案是非常复杂的,有六条龙,六只凤凰,十二朵牡丹,十二只喜鹊,代表着一定的寓意:凤翔于天,龙戏于水,此乃"龙凤呈祥";牡丹怒放,暗寓"富贵荣华";喜鹊登上红梅枝头,谐音"喜上眉梢";大团花的外围,是五只翩然飞翔的蝙蝠,翩翩起舞,象征"五福临门" 。

  承欢直瞧得目瞪口呆,良久她才回过神来:"小姨,这是你剪的?"

  我点了点头,她一下扑到我怀里:"小姨好棒,我要学,我要学嘛。"

  "好,学是没问题,那你可得保证这次不可以半途而废哦!"我这么说她不是没道理的,以前她跟我学医术的时候就不上心,头脑是非常的灵活,我说了一遍的穴道她都能记明白,可过几天再问她,她就全还给我了。

  承欢忙不迭地点头:"这次一定不会了,小姨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可不能一棍子把我打死了。"她嘴里嘟囔着,脸上的表情古怪极了。

  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剪窗花是一件十分需要耐心的事,"我指了指眼前的各种彩纸,"而且要特别的细心,稍不留神就会漏掉其中的细节。"我示意承欢拿起剪刀,"先从简单的学起,跟着我先剪一个六角形……这便是最易学的雪绒花图案了。"

  承欢的处女作不错,有棱有角,层次分明,我刚夸了她一句,她乐得捧着作品显摆去了。

  没过多久,承欢就回来了,小脸皱成了一团,这丫头是怎么了,刚才出去的时候还是兴高采烈的,现在倒好,满面的愁容。"怎么了承欢?谁欺负你了?"我忙拉住她的手问道。

  "我刚拿着窗花去长春仙馆见弘历哥哥,听说是病了,连个影子都没见到。"承欢郁闷地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病,问宫女太监他们也不说。"她忽然又挂上了笑容,"不过我聪明啊,我乘他们不注意,把药方拿来了,"她从衣袖里掏出张方子递给我,"小姨一看就明白了。"

  我一看顿时冒了一身冷汗,我紧紧抓着承欢的手:"承欢,你确定这是给四阿哥的药方?"

  "没错,"承欢疑惑地问道,"小姨,弘历哥哥究竟是什么病?"

  我没有说话,径自往门外跑去,承欢跟在后面叫着:"小姨你要去哪里?等等我啊。"

  我的心跳得厉害,步子越走越快,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制止弘历服用这方子上的药,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气喘吁吁地跑进长春仙馆,宫女小兰恭敬地向我请安,我朝她摆了摆手,问道:"四阿哥有没有服过药了?"

  小兰回道:"刚拿进去。"我一听,马上冲进里屋,弘历端着药正要往嘴里送,我来不及多想,用力地拍掉药碗,药碗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一下被砸得粉碎。

  弘历沉下了脸:"涵姨你这是做什么?"

  这时,承欢也已经跟着进来,她看到此般景象,怯怯地缩到了我身后,我拍了拍她,转向了弘历,平静地说道:"这药不能喝。"

  "不能喝?"弘历眯起眼睛看我,脸上满是不屑,"这可是太医开的方子。"

  我将药方摊平了放到弘历的面前:"四阿哥,这药开得是没错,可剂量绝对有问题,正常人按这分量服用都难免大病一场,更何况你还在病中,"我捋了捋发丝,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会害你的。"

  弘历的表情半信半疑,他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在一太监耳畔轻声说了几句,那太监点点头,走了出去。

  弘历慢条斯理地坐在床沿上,早有宫女走上前来伺候他穿上鞋子,他缓缓站了起来,淡淡地说道:"我已经去请孙太医来了,等他看过药方,谁对谁错一问便知。"

  他朝承欢招了招手,承欢从我背后闪了出来,还是死死抓着我的手,脸朝向弘历说道:"弘历哥哥,小姨的医术也是很高明的。"

  我苦笑了一声,他还是不信任我,不过也好,有孙太医作证,事情便可明朗,弘历摇头不答,注视着窗外,承欢侧过脸来看我,我微笑不语。

  大约半炷香的工夫,孙太医带着一身的寒气大踏步进来,请安后,弘历便说明缘由请他仔细地查看方子,孙太医对着方子瞧了半晌一直没有开口,直到弘历催促,他才缓慢地吐出几个字:"药方确实有问题。"说着,他还有意无意地看了我几眼。

  奇怪了,方子又不是我开的,看我干吗?

  弘历猛地拍了下桌子,抓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怒道:"请冷太医来。"

  我的身体一僵,心里一颤,是父亲开的方子吗,我求救似的看向孙太医,他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我抢过桌子上的药方,果然是父亲的笔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做御医多年,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摇着头,心里乱成一片,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事会和父亲有关,恐惧慢慢涌了上来,快要将我整个击碎,我脚下一软,身体就要往地上跌去,幸得承欢及时拉住我。

  "承欢,你扶函姨回去。"弘历命令道。

  承欢点点头,挽住我的胳膊。"不!"我叫了一声,"请让我留在这里。"我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弘历说道。

  "涵姨,请懂得避嫌,"弘历看都不看我,"承欢,还不走?"

  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任凭承欢拽着我的手臂,离开的时候看到父亲远远地走来,我却没有勇气叫住他,问清楚所谓的真相。

  回到星云楼,一波又一波的恐惧笼罩着我,我坐立难安,已经几次催促翠翠出去打探消息,可是迟迟没有回音。

  承欢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始末,也隐隐地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她不住地安慰我:"小姨不是你说的吗,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别太担心了,冷老太医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我还是放心不下,我相信父亲的专业操守,可是在明争暗斗的皇宫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这里真可谓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就像我亲生经历的几件事到现在我还是没有任何头绪,譬如我第一次流产,是谁换走了我的药;譬如映雪为什么要刺杀胤禛;再如蓝宁被杀一事,究竟谁才是幕后黑手。

  "小姐,不好了!"翠翠匆匆忙忙地撞进来。

  "怎么了?你快说。"我扳住翠翠的双肩,焦急地询问道。

  "老爷被打入了天牢……"

  什么……我的眼前一黑,脚上轻飘飘的如踏在云里雾里,我惊的几乎不能呼吸,木然地看着眼前的翠翠和承欢,手足冰凉,心也凉到冰点。

  "小姐!""小姨!"耳边传来翠翠和承欢的叫声,我好似在悬崖走了一遭,我挣扎着起身:"我要去见皇上。"却被人拉住了手臂:"小姐,你想清楚了再去,听说就是万岁爷下旨将老爷打入天牢的。"

  我抓着翠翠的袖子,嘴角哆嗦地说不话来,许久我才哑哑说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去。"

  我甩开了翠翠,趔趄地往九州清晏走去,突然觉得有人挽住了我,回头一看,是承欢,她担心地说道:"小姨,我陪你去。"我虚弱地朝她笑笑。

  没走几步,看见胤禛朝这走来,王公公默默在他身后跟着,我顾不上规矩,开口就说道:"请问皇上我父亲所犯何罪,为何要关入大牢?"

  胤禛皱了皱眉头:"有事回你那儿再说。"

  我和胤禛一前一后地进了星云楼,承欢、翠翠和王公公识相地陆续离开。

  我们对视良久,相对无言,他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我终于忍不住了,站直了身体说道:"我不相信爹会伤害四阿哥,请皇上明察。"

  胤禛伸手想搂住我,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依照我爹的人品,他绝无可能做这种事,我想其中一定有蹊跷。"

  胤禛的脸色愈发的阴沉:"方子是他开的,笔迹也对得上,难道还有人陷害他不成?"

  "不会的,我不相信。我是她的女儿,我绝对信任他的为人。"我颤抖着说道,"你有没有派人查过?你有没有验过其他太医的笔迹?你有没有站在他的立场好好想过这件事?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我越说越激动,语速极快,摇着他的身体问道。

  胤禛微抿嘴角,脸色越发的难看:"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才急急赶过来,你倒好,一见到我你便兴师问罪。那你有没有为我想过,若是没证据我会关他吗?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一个人?"

  "雍正皇帝冷面冷心,冷血无情。"我咬着嘴唇,口不择言,根本没有计较后果,胤禛扣住我的下巴,冷冷地逼视我:"你再说一遍。"

  我低下头不说话,年贵妃用血泪写成的临终绝笔都未能打动他,怎么能不叫我心寒。

  胤禛使劲拽着我的胳膊,我挣脱不了,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你给朕再说一遍。"

  "你弄疼我了。"我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滴,胤禛将我往他怀里带去,把我揽在胸前,拍着我的后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把憋了多时的委屈全哭了出来,一边是生我养我的父亲,一边又是我倾心相爱的爱人,哪一边我都放不下,哪一个我都不能失去。我在现代的父亲已经为了我失去了生命,我不能让这种事情重来一遍。

  我抹干了眼泪,柔声道:"胤禛,答应我,放了我爹。"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胆敢谋害皇子,绝不能轻饶。"

  是了,因为四阿哥是弘历,是皇储继承人,是未来的乾隆大帝,所以他就可以放弃我,不顾我的感受,我张了几次嘴,艰难地说道:"我说的还是没错,你根本没有感情。"

  "你是恃宠而骄,"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蓦然响起,"你笃定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是吗?"

  我转过身子不再看他,曾几何时,我们竟相疑至此,相弃至此,我背对着他说道:"我要去看我爹,请万岁爷恩准。"

  "不准!"他和我几乎同时朝门外走去。我拦在他面前:"你答应过给我绝对的自由,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见我爹,我要去看我娘。"

  他先我一步迈出门:"从今天起没有朕的命令,你不许踏出星云楼一步。"

  "你不可能困住我一辈子。"我冷哼道。

  胤禛甩了下衣袖,眼里尽是凌厉:"那我们就试试看。"

  当天一道圣旨由王公公送达:"……太医冷清秋之女冷若涵,品貌端正,秉性纯良,特册封为慧嫔……" 原来这便是他困住我的方式,短短几个时辰,他把以前承诺我的事全悔了。他这般的劳师动众当真仅仅为了留下我吗?若真是如此,我也认了。

  "冷姑娘,不,慧嫔娘娘,接旨啊。"王公公在一旁催促我。

  我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圣旨,有些讽刺的场景,我曾经千方百计抗拒的东西,如今轻易地躺在我的手里。

  "慧嫔娘娘,您现在该去皇上那谢恩才是。"王公公眼见着我叫翠翠把圣旨收了起来,并且大大咧咧地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喝下,忍不住提醒我。

  我慢腾腾地放下茶杯,笑道:"王公公,不得踏出星云楼的规矩可是万岁爷定下的,没有皇上的旨意我可不敢随便出去。"

  王公公呆立半晌,长长地叹了几口气,随后连连摇头,没再看我转身出了门。

  等王公公走后,我的笑容僵硬在嘴边,慧嫔,我终究还是成为了他后宫中的一员,将被永远禁锢在这方小院子里。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胤禛令诸大臣廷讯八爷九爷等所犯狂逆诸事,八爷口衔小刀,指天发誓:"若有虚言,一家俱死。"但是胤禛仍给其定性为:不忠不孝大奸大恶之人。

  我虽说见过八爷几次,对他的印象还不坏,但是对于历史上的这段公案我没有办法作出公证的评判,因为不管怎样,我总是会站在胤禛这边。

  元宵节,离父亲入狱已经整整十二天了,尽管我仍然心存希冀,幻想着胤禛终会还我父亲清白,可时间拖得越久,我的心里越是忐忑不安。

  我不能坐着干等消息,必须采取主动,我寻思片刻,唯今之计,只有请十三爷出面帮忙了,我被禁足,只能唤来了翠翠:"翠翠,你替我去找怡亲王来。"

  翠翠答应了一声,刚要出去,又转了回来:"小姐,我听承欢格格说,十三爷治水未归,这要去哪里找他?"

  太不凑巧了,事情都挤在一块了,我在心里盘算了一番,除了十三爷还有谁可以帮我呢,对了:"那你去请沈大人。"

  "小姐……"翠翠犹豫了一下说道,"您现在的身份已今非昔比,沈大人是不可以随意进出的。"

  我无语了,虽说心绪比当日已平复了许多,可是事关父亲的生死,我没办法冷静。

  "小姐,你来!"站在窗口的翠翠忽地朝我招了招手,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水色相连之处,胤禛独自站立着,夕阳的光芒和他的龙袍交织在一起,耀眼而又刺目。

  我们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里面,近在咫尺又远如海角,脚步如此的沉重,居然谁都没有勇气去推开这扇并不沉重的大门。感觉他的目光朝我这移来,我下意识地闪开,等我再看向他的时候,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记得有一个做财务的朋友曾对感情作了番总结:缘分是会计原则,寂寞是累计折扣,想念是日记簿,暗恋是收不回的呆账,回忆是损益汇总,眼泪是业主权益,爱是存货。在这场交错时光的爱恋中,我想守候的终究不是眼泪和回忆,我也不希望经历了这许多,我们还是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父亲和他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们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我想,我必须和他好好谈一次。

  心里渐渐拿定了主意,斟酌了很久,写下了一段话:我不愿成为你的平行线,一生只能和你远远观望,我不愿成为你的相交线,片刻温存后越走越远,我只愿和你共为一条直线,一前一后相随永远。

  现代流行的手机短信被我借用了一下,只为了再次缝合两颗渐行渐远的心。我把前几天剪的窗花折好,同信一并交到了翠翠手里:"马上拿去给皇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番心思是否管用,直到胤禛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松了口气。

  他嘴角微抿似笑非笑地瞅着我,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道:"我爹年纪大了,我怕他的身子会受不住,我想去看看他。"

  胤禛微微叹了口气,揉揉我的头发:"你还在怪我吗?若涵。"

  我低头不语,除去爹的事,还有年羹尧,八爷,九爷,孰是孰非,我问不出口,也不想问,我只知道胤禛确实是个尽心尽力的好皇帝,虽说功过自有评说,可是他留下的骂名远远超过了他的功绩,雍正皇帝城府颇深且工于心计,诛杀功臣,篡位,屠弟,这些在现代都是对他最大的非议。

  我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胤禛,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我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清的基业,可是你就不怕百年之后因为不被理解而遭人唾骂吗?

  他用探究的眼神注视着我,然后沉声说道:"个人是小,天下是大,我不会和你多作解释,不过我要你明白,转身并不一定是软弱和放弃,面对也不是无奈地接受,失去并不是得不到,天地万物之间不是只有是与非,有太多答案不是只有一个。所有的人都可以不理解我,可以唾骂我,只要你能明白我的难处我的抱负,其他我都可以不在乎。"

  我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紧了紧,话至如此,我多说无益,我只要永远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理解他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他拍拍我的手:"去看看你爹吧,这些日子问他什么他都不开口,你去劝劝他,否则没人能够帮到他。"

  狱卒磨磨蹭蹭地打开了牢门,我早已是心急如焚。

  "爹,"我疾步上前,搀扶他起身,又仔细打量着他身上是否有被用过刑的痕迹,"爹,有没有人为难你。"

  父亲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我挨着他坐下:"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须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才能救你出去。"

  "涵儿,爹的事你不要再管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爹就安心了。"父亲揉着我的头发,眼睛有些稍稍发红。

  "爹,女儿不孝,让您受苦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为您洗脱嫌疑,还您清白!"我扑进他的怀里,几日不见,父亲的白发又多了几根,我恨自己没用,只会暗自生闷气,却帮不到父亲。

  未曾料到父亲用力推了我一把:"你无须再瞒我,你并不是我的女儿。"他静静说道。

  我惊慌失措:"爹您何出此言?"

  "我的涵儿打小与闻人一起长大,她对闻人的感情很深,又是当他兄长又是当他知己,而你一开始便对他有成见。"父亲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的涵儿见酒即倒,所以她几乎滴酒不沾,而你的酒量甚好,我可能都不是你的对手。"父亲看了我一眼,顿了顿又说道,"我的涵儿看书的习惯仅仅是在医书里夹上一枚自制的红叶书签,而你每看到重要的地方便会写上自己的注解。"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我的一些生活细节爹全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出来呢?

  "我说的没错吧?"父亲的眼里还存留着宠溺,可我觉得自己已经不配享有这份亲情了。爹直起了身子对着我说道,"即便你因为摔到了头导致失忆,可是性子也不至于改变这么多。你究竟是谁?"

  我呆呆地站着,无言以对,我是谁,郑晓冰还是冷若涵?这些年来我已经把自己当做了真正的冷若涵,也把她的爹娘当做了我自己的父母。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迫你,我既不是你的父亲,你便没有义务救我。"爹朝我摆摆手,"你走吧。"

  "爹……"我唤了他一声,他已经转过身子不再理睬我。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星云楼,只觉得这条路竟是如此的漫长。

  如今爹识破了我的身份,已不再认我是他的女儿,他不告诉我事情的始末,我又没有办法为他辩白,我头痛欲裂,一筹莫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才惊觉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帮我,可以听我倾诉的朋友。

  如果我告诉父亲真相,告诉他我来自三百年后,告诉他我其实属于灵魂穿越,他的女儿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他会相信吗?他不把我当做疯子才怪呢!没有人可以接受这种解释,包括胤禛,尽管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翠翠,你觉得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她从小就陪在若涵身边,也是有发言权的。

  "没有啊,小姐,你怎么这么问?"翠翠的脸上写着问号,"就是性子比进宫前静了许多。"

  "我不是说和进宫前比较,是当年我昏迷前后有什么不一样吗?"我也不知道想从翠翠那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难以割舍这份亲情,毕竟我已把自己融入其中,他们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受伤的时候可以避风的港湾。

  翠翠想了想,摇了摇头:"除了对欧阳公子的态度有些古怪以外,其他就没有了。"

  原来还是因为他,看来以前若涵和师兄的关系还真是非同一般,提到师兄,他在映雪死后确实改变了很多,我为他终可以走上正途着实欣慰。我离开了同德药铺之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继续忙碌,他明明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还被我生生破坏了,说起来我还是怪对不起他的。

  "娘娘,万岁爷有请。"王公公的声音打破了星云楼一贯的平静。奇怪的是,王公公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就像刚经历了一件可怕的事。

  我有些纳闷,胤禛让我去劝父亲,难道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我莞尔一笑,随口问道:"王公公,你可知道皇上唤我何事?"

  "娘娘去了就全明白了。"王公公的眼神闪烁,避而不谈。

  看来是发生了重要的事,希望不是父亲的事又起变故,我现在脆弱得很,再有什么冲突怕是心脏都难以承受。

  除了年妃的事我一直没再去九州清晏找过胤禛,我走得很快,王公公跟在我身后,几次追上来像是有话要和我说可欲言又止。

  我心里直打鼓,告诉自己要镇定,可还是在进去的时候把脸都吓白了。

  风华披散着头发,原本端庄秀丽的形象已不复存在,鹅黄色的衣衫破破烂烂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血肉模糊。

  我几乎是跌到她身边,颤声道:"风华,你……怎么会搞成这样?"

  她躲开了我,冷眼扫视了一圈,我这才发现胤禛、弘历、弘时都在,弘时脸色惨白,眼睛死死地盯着风华,而弘历一脸的漠然。

  胤禛咳嗽了一声,对着风华说道:"风华姑娘,你要见的人已经到了,有什么你就说吧。"

  风华把在场的每个人都仔细地看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她退后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冲我重重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连忙上前拉她,她甩掉了我的手,"等我把话说完,你决计不会原谅我的。"

  "有事起来再说。"我用力地拉她起身,她的眼眶里全是泪水,静默半晌, 她缓缓说道:"当初在太医院时,是我在你的药里加了麝香,害得你小产。"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相信地看着她,"我和你无怨无仇,你没有理由这样做。"

  她并没有理我,继续说道:"蓝宁也是我掳走的。"

  我一把拽住她的身体,用力地摇晃着她:"为什么?蓝宁又做错了什么?你居然下得了手?"

  风华惨然一笑:"连冷太医的方子都是我换走的,我实在是对不住你。"

  孩子没了,蓝宁的惨死,爹被诬陷,我闭上眼睛,一件一件的事情在我脑海里回放,可我怎么都没法把残忍的凶手和眼前的弱质女子联系在一起。

  我转过头去看了胤禛一眼,他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手也在微微颤抖,我感觉脑子都快炸了,太多的事情充斥在一起,现在的我看谁都可疑,觉得谁都不能信任。

  弘时突然叫道:"还不快把这名女子抓起来。"

  门外守候的侍卫迅速冲了进来,将风华团团围住,我下意识地将风华挡在身后,我还是不能相信这些万恶不赦的事都是她做的。

  胤禛皱紧了眉头,冷冷地喝道:"都给朕退下。"

  弘时缩了下脖子,小声说道:"皇阿玛,此女所做之事简直是犯上作乱,你为何……"

  "全给我退下,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胤禛面无表情地说道,已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弘时还待再说什么,被胤禛用凌厉的眼神制止住。

  弘历到现在为止没有说过一句话,任由我们争论,而他自己高高挂起。

  忽然风华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哈哈哈!"她径直往弘时走去,而弘时在她的逼视下节节后退。

  "我是犯上作乱,哈哈哈,那你是什么?"风华眯着眼睛朝弘时步步靠近,她身上的血还在慢慢渗出,渐渐和衣服黏合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的恐怖,"是要我说还是你自己说?"

  "你血口喷人!"弘时的脸涨得通红,他忽地扑到胤禛的脚下,抱住了他的腿,"皇阿玛,她妖言惑众,你千万不可信她。"

  还未等胤禛表态,风华又是一阵狂笑:"看来你的记性不好,还是我来给你回忆一下,你同我说怕冷若涵怀上龙种,使你夺得皇位的计划节外生枝,因此要我给她下药。"风华的声音在发抖,她此刻的心情一定颇不平静,"我以为你给我的药只是避孕药,没想到却直接导致了她流产。"风华满怀歉意地瞅着我,她眼里噙着泪,我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难怪她曾经提到在紫禁城的时候就住了口,原来如此。

  风华说话缓慢,直喘着粗气,每说一句话都非常的困难:"你要我绑走蓝宁是因为你和山西官员勾结的证据落在了沈豫鲲的手里,所以慌了神,千方百计地想拿回来。"怪不得沈豫鲲不肯找胤禛帮忙,因为牵涉了弘时,他的儿子,他不想让胤禛左右为难,原来如此。

  风华有些站不住了,我扶住她,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你喜欢冷若涵,可是她爱上你的父亲,你得不到她因此想出一石二鸟的毒计,让我换掉冷太医的方子。一来可以打击冷姑娘,二来又能借冷太医之手除去弘历--你的亲弟弟,扫清你继位的一切障碍。我在不仁不义的泥潭里越陷越深,只因为我爱你,可是你又是怎么对待我的?"

  风华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吼道:"原来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你只是在利用我,当我为你做了这许多事后,你居然要杀我灭口。你还说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我,就是想做上皇帝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会相信你的甜言蜜语,其实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她急得几乎喘不过来,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弘时已经惊慌得面无人色,胤禛铁青着脸,弘历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两手握紧了拳头。

  我脑中的线索渐渐清晰,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弘时搞出来的,他的最终目的便是夺嫡,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位子,他不惜伤害无辜的人,自己的亲弟弟,父亲,还有深爱自己的女人。这个位子真有那么好吗?真值得他不惜任何代价地争取?我看不懂,也不会明白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心里已然透亮,我安慰风华道:"我不怪你,我能明白你的感受。这里的事情我想皇上自会秉公处理,我们先疗伤好不好?"

  风华的嘴角滑过一抹苦涩的微笑,她把剑倒转过来,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扎了进去,速度之快连在她身旁的我都措手不及,她最后朝我笑了笑:"我已无面目再活在世上,我对不起你。"随后她闭上了双目,软软地倒在我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我呆呆地抱着她的尸身,欲哭无泪,又是一个为情所累的可怜女子,为什么这世上最后被伤害的总是女人呢?她是害过我,可是背后黑手却是弘时,我可以原谅风华,却不能原谅这幕后指使之人。

  我放下了风华的尸首,朝胤禛看去,他指着弘时嘴唇直打哆嗦,我知道他是气到了极点。胤禛骂道:"你这大逆不道的畜生,还不给我跪下。"

  弘时立刻跪倒在胤禛面前,哭着说道:"皇阿玛,儿臣知错了,你原谅我吧。"

  胤禛怒道:"原谅你?你和纳兰勾结对沈豫鲲下手的事朕早就知道,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朕将此事压了下来。可你居然不思悔改,愈演愈烈,现在还要陷害冷太医,杀害弘历,你简直……简直……"

  胤禛气得说不出话来,而我再次被他的话震惊,原来他早就知道弘时是害死蓝宁的凶手,却不管不问,他这样护短,蓝宁岂不是死的冤枉,对沈豫鲲又何来公平可言。

  弘时忽然站了起来:"既然事情已经败露,我也不再隐瞒。不错,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不过我还有个帮手你们可能不知道。"弘时转向我,阴恻恻地说道,"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师兄欧阳闻人。"

  "你胡说!"我不假思索地驳斥他,"我师兄决计不会和你狼狈为奸。"

  "哈哈哈,你还真是好骗,"弘时的眼里闪过杀气,"你还当他是好人吗?告诉你,换给你爹的药方就是他写的,也只有他可以将冷太医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

  果真是我太天真了吗?我居然以为师兄会变好,我以为他在经历了这许多后已经翻然悔悟,原来自欺欺人的一直是我,可是当时他清冽的眼神的确是伪装不出来的。

  弘时的这一招确实狠毒,他知道自己现在已难以抵赖,便咬出同伙,试图扰乱我们的视线,以期苟延残喘。

  "来人!"胤禛朝门外唤了一声,几名侍卫立时出现在我们面前,胤禛指着弘时,"先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听候发落。"他又吩咐道,"把欧阳闻人抓来,朕要亲自审问,还有,找个地方好好把她葬了。"

  弘时冷笑一声:"我自己会走!"他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在我耳边吹了口气,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要你记得我变成这样是拜你所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哈哈哈。"说完,他扬长而去。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他说的话字字烙在我的心头,将成为我永远的梦魇。

  "你们都退下吧,朕累了!"胤禛疲惫地说道,他挥手示意,我站着没有动。

  等所有人退下后,我静静地走到他身边。

  他揉着太阳穴,听见我的脚步声抬头看到我,轻轻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在?"

  "是否该先放了我爹呢?"我虽是对着胤禛说话,眼睛却没有看向他。

  "我现在心里很乱。"他转过身对上了我的眼睛,他内心的煎熬我感同身受,他不仅是个帝王也是个父亲,我明白他对弘时的期望其实很高,爱之深才会恨之切,只是我要保护的是我爹,我也有自己重视的人。

  "你的儿子你自然心疼,但是我爹对我来说同样重要,我也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的心情。"我把我搭在他的手背上,随后抓紧。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我感觉他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我把他拥进自己的怀里,这一刻我只想抚平他额上的皱纹,平静地陪在他的身边,陪他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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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十七章 白发

  病来如山倒,胤禛的这一场大病来得突然,仔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弘时的不争气,福惠早殇的悲痛,多年来的郁结于心,在十三爷辞世后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我静静地守在床边,可心神怎么都定不下来,三天来胤禛始终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其间除了短短地醒来几分钟说了些含糊不清的话,一转眼又陷入了昏迷。

  他浑身灼热,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嘴角因为长时间的高烧不退而生出了疱疹,额头上却不时地冒出冷汗,我不停地为他擦去汗水,剩下的时间则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盼望着他能够快快渡地过难关。

  "胤禛,你说过你还有很多未了的心愿,你这样了无生气地躺着,要到什么时候,你的抱负,你的理想要怎么来实现?"

  "你说过等雅儿长大,为她指婚,看着她生儿育女,这一切你都忘了吗?"

  "你答应过不会丢下我们母女的,你这样算什么?"

  "只要你醒来,我发誓再也不会和你耍小性子了。

  "你耍赖,你再不起来我可要走了,我才不要老是陪着你。"

  "胤禛……"

  我边说边哭,一种濒临绝望的恐惧笼罩着我。我很害怕,怕我这个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空的游魂搅乱了历史,而惩罚将会降到胤禛的头上。他原本还有五年的寿命,我也知道无论他去哪里,我都会生死相随,可我还是不愿意看到是因为我的出现才导致了胤禛的这次劫难。

  "若涵……"胤禛忽然轻声地呼唤我,嘴边还露出了微笑。

  "我在这儿。"我抹去泪水,慌忙回应,可他再无声息,我才发现他并没有醒来,仅仅是梦呓而已。

  我紧了紧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心潮湿而炙热,呼吸一阵微弱,一阵急促。太医们来来往往看了好几回,方子是开了不少,尤其是余太医,在被释放后更是潜心钻研,将全身心扑在了胤禛的病上。只是对于胤禛的昏迷不醒,他们始终束手无策,而再有效的药方,如果没有病人的配合也只是一张废纸。

  我想不出任何的办法,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五年前胤禛所患寒热重症,我尚且能找到艾伦讨来西药得以及时救治,现今一点头绪都整理不出吗?我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来自现代又如何,碰到问题也照样是无用之辈。

  胤禛的心跳虽不太有力,但还是很规律,按常理不该三天了还无苏醒的迹象,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吗?或者是他自己下意识不愿醒来?这个假设使我感觉背脊上阵阵凉意。

  不会有事的,我安慰自己,大不了五年后的那一天提早到来,反正我早已下定决心,只不过雅儿的出生是我之前没有预计到的。

  我的手轻抚胤禛的脸庞,眼泪无声地流淌,也不知哭了多久,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在枕边迷迷糊糊地睡去。

  恍惚间,感觉有人低低地呼唤着我的名字,一只手轻柔地划过我的面颊,我觉得自己的头晕乎乎的,我努力睁开酸涨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胤禛灰白的没有神采的面容,尽管如此,他的苏醒仍然让我喜出望外。

  "胤禛,你醒了?太好了!"我激动地跳了起来,"王公公,赶紧去传余太医来。"

  胤禛虚弱地点了点头:"我睡了很久?"他的声音嘶哑,神情是掩不去的疲惫。

  "你整整昏迷了三天!"我拍拍沉睡时因被压住而发麻的双臂,再捏了捏酸疼的头颈。

  "你也在这儿守了我三天?"他用力地抬起手想抚摸我的脸,无奈力不从心,我托起他的手臂放到我脸颊上,他的手指在我脸上缓慢滑动,心疼地说道:"我又让你受累了。"

  "我愿为你做任何事,"我俯身亲吻他的眼睛,"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你去休息会儿,我已经觉得好很多了,不能我的病好了,你却倒下了。"胤禛的眼睛虽然看着我,可是依然暗淡无光,眼神涣散。

  "不,我不累,我要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完全康复。"

  他还待说什么,我已经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赶我走,你病成这样,我即便人回去了,心还在牵挂着你,你说我能安心休息吗?"

  我抚摸着他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要想让我睡个安稳觉,就只有你尽快地好起来,别再让我担心。"

  胤禛轻吻我的掌心,我默默地注视着他,他的额上多了几道明显的皱纹,容颜枯槁、憔悴,头发已半白,原本伟岸的身材不再挺拔,他已不是那个举手间神采飞扬的铁血汉子,忽然意识到他真的老了。曾经那样强健的筋骨,一旦显出老态,更深深地震慑住我。

  十三爷,你可知道,你这一去,也带走了胤禛一半的生命,我暗自叹息。

  皇后和余太医几乎是同时到达,和皇后一起出现的还有翠翠,不,是刘答应。

  我面无表情地站立一边,看着余太医给胤禛把脉,皇后的神情有些古怪,她一边听着余太医分析病情,一边若有所思地低头沉吟,似乎在她心中有一个难以抉择的决断。

  很快余太医的方子开了出来,比之给十三爷诊脉时的表情不知轻松了多少,书写也没有半分的犹豫,我也长舒了口气。

  王公公拿了方子随同余太医去抓药,皇后柔和的目光扫到我身上,淡淡地说道:"这些天辛苦若涵妹妹了。"

  我立即全副武装进入备战状态:"这是若涵分内之事,因此也不觉得有多辛苦。"我同样语气平淡,或许是为了翠翠的事和皇后之间有了嫌隙,话语间少了几分谦卑,多了些不敬。

  皇后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不满的情绪,她依然保持着雍容的气度:"如今皇上的病已无大碍,妹妹也该放心了,回去好好地休息几天,这几日就先让刘答应伺候着吧。"她看了看翠翠,又瞅了我一眼。

  翠翠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惊喜,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她眨巴着双眼,满怀感激地望向皇后,我胸口憋得慌,像是有什么堵在那里,我朝皇后走近几步,身体却不争气地虚晃了下,脚有些微微发软,皇后见状抢着开口道:"妹妹还说不辛苦,我看你人都快站不稳了,还不快去休息,千万不要让皇上再为了妹妹劳神。"

  胤禛本来是闭着双目养神,听了皇后的话,他缓缓睁眼,眉目间无不透着忧心,他接口道:"皇后说得有理。"

  "连皇上都这样说了,妹妹就别固执了。"皇后的嘴角边有一个小小的酒窝时隐时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总觉得她的笑容中有一种阴谋得逞的意味在里面。

  "是,那若涵就先回去了,有劳刘妹妹费心。"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坚持皇后也会想出其他方法让翠翠留下,好在胤禛已经清醒,余太医也会尽全力救治,我确实无须再操心。

  但是胤禛的病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很快痊愈,而是反复发作,病情每况愈下,到了雍正八年九月,已是十分的严重,他甚至下旨开始给自己安排身后事,他在八月的时候将皇四子弘历、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和皇五子弘昼,以及保和殿大学士张廷玉、文华殿大学士鄂尔泰等人召至御榻前,"面谕遗诏大意",以便草拟遗诏,他还大肆册封后宫,将熹妃晋为熹贵妃,裕嫔晋为裕妃,刘答应晋为刘贵人等。

  自从皇后用翠翠把我从胤禛那替换出来后,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很难再见到胤禛,每次去不是被告知没有皇后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接近,就是皇上在休息不希望有人打扰。

  见不到胤禛,我心急如焚,可是我又实在不愿意去求皇后,无关面子问题,而是她摆明了给翠翠创造机会,就如同当年她对我一样,只是时过境迁,她和我之间离当年的情分越来越遥远了。

  胤禛的病从雍正八年一直拖到了九年,仍不见好,我在焦急的等待中整日坐立不安,我和皇后的关系也一直处于僵持阶段,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几日后竟是皇后率先打破了僵局。

  当我见到皇后的时候,吃惊地全身怔住,僵僵地站在那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本来脸上保养得极好的皮肤已然松弛,缎子般光滑细腻的额头刻上了皱纹,两眼无神,最为骇人的是她满头的青丝变成了如霜如雪的白发,竟像是在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皇后娘娘,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毫无疑问,我心里是恨她的,可是在看到她这般模样的时候,满腔的怨恨都消失了,只剩下同情和怜惜。

  "娘娘这些日子担心皇上的病,茶饭不思,整夜难以入眠,早上起来还成把成把地掉头发。"皇后的贴身宫女月儿轻声地道出缘由,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月儿,你去奉茶。"皇后娘娘打断了月儿的话,她目光暗淡,带着怅惘和哀愁,我一直处在迷惑中,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是那个优雅自信的皇后那拉氏吗?

  "妹妹坐。"皇后见我神思恍惚,轻轻地拉我到她身旁坐下,她微微地叹了口气,"妹妹一定恨透我了吧?"

  "不,皇后您误会了,若涵没有。"我说着说着低下了头,我竟然害怕对着她的眼睛说出这些话。

  "妹妹若是恨我也在情理之中。"她端端正正地坐着,两眼定定地望着我,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开口,原本我以为她唤我来这里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也做好了被冷嘲热讽的打算,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若涵妹妹,你是幸福的,同时你也是幸运的,你得到了皇上的爱。"皇后的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我像遭到电击一般浑身一震,她慢腾腾地说着,而我用整个身心倾听,"可是皇上他毕竟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她扬起眉毛,平心静气地说道,"我和你说这番话并不是要得到你的原谅,更不怕你恨我,"她看了我一眼不等我接话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只是要让你明白我不仅是个妻子,更是一国之母,我要做的是维持后宫的安宁,只有后宫安稳皇上才能无后顾之忧。"

  其实这个道理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但是我不愿意多想更不会承认,难道仅仅因为我爱上的是一个皇帝就失去了平凡百姓家最普通的相处之道吗?

  皇后的话我不敢苟同,许是她看出了我的不以为然,她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皇家比寻常老百姓更无奈,因为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为了皇上你就只有接受。"

  "我没皇后您这么大方,"我抬眼看她,带了点讽刺的意味,"我恐怕做不到。"

  "如果做不到,你可以把我的话抛置脑后。"皇后的神情委靡不振,可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势摆在那里。

  火药味很重,一触即发,我低声叹了口气,我们该是敌对的,可是看着她一头苍苍的银发,我就怎么都恨不起来了。

  "本宫今日请妹妹来此是有一事相求。"皇后的语气忽然一变,从刚才的气势凌人一下子转到了现在的低哑,"妹妹应该也知道皇上现在十分信任贾道士的事吧?"

  去年年底的时候,胤禛谕各省督抚访求名医及修道之人,李卫荐"脉理明白,方剂稳当"之监生谢鹏,田文镜荐修炼养生之道士贾文儒,我想皇后说的应该是这个人,我点了点头。

  "我虽然不懂医术,可是总觉得皇上长期服用这些丹药不妥,本宫劝了皇上多次,效果甚微,妹妹医术精湛,如果由妹妹前去劝说,我想则事半功倍。"皇后整个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忧愁的面纱,她的眉毛拧在一起,强打着精神说话,疲态尽现。



  我没见过贾文儒,也无法推断皇后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性,不过既然她自己主动让我去劝胤禛,对我来说总是好事,我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我一路走着,心中还在揣摩方才皇后的话,脑子里转悠的全是皇后憔悴的容颜。

  我一直以为自己对胤禛情深似海,是任何人都难以比拟的,可到今日我方知皇后对他的情意并不在我之下,而且超过了一般的男女之情,她根本就是以他为天,试想,有谁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在别人的怀抱寻求温柔,可皇后做到了,因为她以他的喜为喜,以他的恶为恶。而现在天塌下来了,她也就倒下了。

  我自私地以为自己爱胤禛就是最完美的借口,我霸占住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也是别人的丈夫,和皇后更是有着四十余年的结发之情。

  她微笑着把他送到别人的身边,因为她是大清国的皇后,她不可以和其他妃嫔一样吃醋,由着自己的性子闹别扭,可是她的心中何尝不是在淌血。

  在九州清晏的门口,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吸引住了我的眼球,他瘦骨嶙峋,偏偏长了一颗硕大的脑袋,阴森森的三角眼凹陷着,是一种贪得无厌的神色,我向来不以貌取人,但是此人给我第一眼的印象非常的不好,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掐诀,双手装模作样地悬挂在空中似乎在抓着什么。

  王公公正送他出来,满脸堆着笑,点头哈腰地跟在那道士身后,忽然想到他应该就是皇后口中的贾道士贾文儒,也能明白皇后不待见他的缘故了,此人从头到脚看上去就不是个好人。道士我见多了,我刚来那会儿还有一个老道给我指明回去的路径,可是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和眼前这人有着天壤之别,这个人明明长相猥琐,偏还起了个这么文雅的名字。

  我悄悄溜了进去,走到胤禛身旁,他手里捏了枚朱红色的丹药就着水正往嘴里送去,他的脸色比上次我见到他的时候红润了许多,只是头发中夹杂的银丝越来越密集。

  "胤禛。"我低低唤了一声,他抬起头来看我,惊喜的神色溢于言表。"你的身体痊愈了?"他的手抚上我的面颊,"皇后说你病了,现在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先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很快想通了个中玄妙,皇后真是心思缜密,面面俱到,不忽视任何的细枝末节,我冷笑一声,尽管心里不太舒服还是暗地里佩服她。

  "我已经没事了,倒是你的身子怎么样了?"我握住他的手,虽略显凉意,但已不是病中那样的彻骨冰凉。

  "多亏了贾道士的仙丹,才治好我的病。"胤禛搂住我,把我的手放进他的怀里,我怕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只是作势靠了靠,并不敢把全身的重量压到他的身上。

  "这丹药真有用吗?"我喃喃低语,还是不太相信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嗯,你看。"胤禛打开了御案上一只做工相当精致的锦盒,里面是满满一盒子的丹药,看上去和先前他服用的那丸差不多,好像又有些区别,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出。"这是贾道士特意为我配制的,乏力的时候用上一颗,立时精神百倍。"胤禛嘴角一咧,得意地笑了。

  我微皱眉头,暗暗嘀咕,哪有这么神奇的药丸,服用后马上就有精神,那不跟兴奋剂似的了,可是看胤禛的样子,他对这些丹药又十分地依赖。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一时半会地又说不上来。在没有想清楚之前,我还是保持沉默为妙。

  胤禛用双手捧起我的脸,我们痴痴地望着对方,许久未见,非但没有疏离我们之间的感情,反而更加确定了彼此在对方心中的位置,我不管他是不是皇帝,也不管他有多少后宫嫔妃,总之,他是我愿意付出整个生命去守护的人。

  回到星云楼后,我苦思冥想了几天,越想越是胆战心惊,我记得以前无意中看过的资料里曾经对雍正的死因进行过剖析,有一种看法说他就是死于丹药中毒,尽管没有真凭实据,可我绝不能冒这个险,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止胤禛继续服用。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找胤禛,却被王公公告知皇上去了景陵,而且身边仅带了一名侍卫,我马上就回忆起十三爷在临终前和胤禛的那次谈话中曾经提到过十四爷,胤禛只身前往应该就是为了这事。

  我转身离开,想了想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王公公,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成吗?"

  "娘娘您真是折杀奴才了,"王公公赶紧恭敬地走前一步,腰微微地屈着,"娘娘要奴才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我想请公公替我取一枚皇上日常服用的丹药来。"王公公的神色一变,脸上的笑意退去,我知道这确实有些难为他,我朝他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被皇上发现,或有其他的闪失,你就推到我的头上来。"我笑笑,"你该知道我绝对不会害了皇上。"

  "奴才明白,娘娘是为了皇上的身体着想。"王公公恢复了镇定,我接口道:"我只是想看看这丹药的疗效是否真如皇上所说,若是真有奇效,我便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你也能放心了不是?"

  王公公颔首连声称是:"娘娘稍候,奴才这就去取来。"

  不多会工夫,王公公走了出来,慌慌张张的表情真像是在做贼似的,不过也由此可见平日里胤禛对这些丹药有多信任和宝贝了。

  王公公眼角瞥了瞥四周,把一个纸包往我手里一塞:"娘娘收好了,如果可以的话娘娘看完了再送回来,万岁爷仔细得很,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好的,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连累到你。"王公公对胤禛的忠心自然是没话说,我不能也不会把他牵扯进来。

  我揣着药丸回去,一路紧张,直到坐下来心还在怦怦跳,人家说做贼心虚,我这又是做的哪门子的贼。

  我打开纸包,里面是一颗暗红色的丹药,仔细瞧了下,确实是那天看到胤禛服用的那种,这种红不鲜艳却很诡异,像是鲜血凝固以后的色泽,没来由地看得我心中就是一颤。

  我拿到鼻尖闻了闻,一股臭鸡蛋的气味直冲脑门,我感觉胃里一阵翻腾,我赶紧把它拿得远远的。我皱了皱眉头,胤禛每天就在吃这种东西吗?这味怎么能忍受得了?我强忍住想吐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再次端详起来。这丹药的模样没什么古怪的地方,和我想象中也没多大区别。慢着,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刚才那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硫黄的气味。

  我被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得冷汗淋漓,如果现在照下镜子的话,一定是张面如土色的鬼脸,我现在不能确定的就是丹药里是否还有水银的成分在里面,如果真是这样,那胤禛每天服用,无疑就是慢性自杀,水银中毒的特征就是抑郁、易怒、头发脱落、失眠、记忆力丧失等,甚至还会危及生命,如果胤禛继续服用,后果则不堪设想。

  原本我就打算劝阻胤禛,这下更确定了我的决心,现在就只等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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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怡逝

  雍正八年五月。

  胤禛手上的伤已痊愈,原本我以为会留下可怖的疤痕,不过在孙太医的妙手回春下,如今只剩下一圈淡淡的粉色的印记。

  念着旧情,胤禛只是将齐妃软禁于屋中,吃穿用度还是照着从前发放,并没有再加重对她的惩罚,也没有再苛责于她。

  说到底,齐妃也是个可怜人,她生的三子一女皆殇,几度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人间悲剧怕是谁都受不住吧。如果是我,或许我会做出比她更为激烈的举动,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站在窗前,我眺望着远处,天色阴沉,雷电轰鸣,大雨已持续了三天,整个圆明园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中。

  听闻十三爷病重,已多日未上朝,胤禛身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太医院的院士们在胤禛的重压下,总算是拿出了几套方案,暂时将十三爷的病情控制住。只有我知道,这仅仅是表面现象,十三爷已是病入膏肓,大限将至,我根本不敢想象十三爷若是倒下了,对胤禛会是多大的打击。胤禛对十三爷颇为倚重,十三爷又确实是他的好帮手,兄弟情深,君臣义重,这么些年我是看在眼里的。

  埋首于奏折中的胤禛忽然咳了几声,我从沉思中惊醒,回头望去,胤禛的脸色略显苍白,手按在胸前,又是咳嗽几声,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生怕我听见。

  我迅速走过去,想都没想伸手去抢他手里的折子,他早我一步藏于身后:"若涵,别闹。"

  "你该休息了。"我不依不饶地去抢,他板起了脸:"我有正事,你先回去。"

  "我不回去,我一走,你肯定又是一宿不睡。"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他把我哄回去,第二日看到他的时候永远是眼圈浮肿,精神不振,从王公公那一打听果真他又是彻夜不眠,今天我说什么都不会再让步了。

  "我叫你回去你就回去,不要无理取闹!"胤禛把我往殿外推去,我一怔,我这是无理取闹?我不怒反笑:"皇上这是嫌我吵了?"我搂住他,"那你说,谁才合你心意,我这就去找她来陪着皇上,是李常在呢还是张贵人?或者是……刘答应?"

  "你这是在吃醋?"胤禛的手在我腰上一带,我便整个倒在了他的怀里,我拉着他衣服的袖口把玩着,轻声说道:"不,我没有吃醋。"

  "后宫之事由皇后做主,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事情上,你明不明白?"说到最后他的眉头皱在一起,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好像真是我不可理喻了。

  我心里十分清楚,对他来说,那些常在答应,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秀女三年一选是祖制,他不是沉迷于女色之人,我更是不会放在心上,我浅笑吟吟:"不明白的是你,我的意思是说,"我故意顿了顿,眼角瞟了他一眼,"不管是谁,只要能劝得了你休息,都是我的好姐妹,你说我这是在吃哪门子的醋呢?"

  胤禛的大手覆住我的手掌,将它整个包裹在其中,拉着我坐下,用胡碴蹭着我的脸,我笑着用手指在他唇上打转,他又抓住我的这一只手,用力地圈住我的身体枕在他胸前,我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地倚着他。

  他拥得我很紧,我推了他几下都没推开,他俯身盖住我欲出声的小嘴,直到剥夺了我鼻息间的全部氧气才重新松开我。我喘着气,他的脸上则是胜利者的微笑,似乎还意犹未尽。

  皇帝大人还怪难伺候的,吃醋他觉得我是在耍小心眼,说了不吃醋他又心里不舒服,伤脑筋啊。

  我连着瞪了他几眼,他只当没瞧见,我抓起他的手臂佯装要狠狠地咬上一口,看他以后是不是还敢作弄于我,却在他手上依稀可见的浅浅疤痕处生生停了下来。

  我怔怔地盯着看了好一会,不禁用嘴轻轻地去吹了吹,明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仍是忍不住问道:"还疼吗,胤禛?"

  "傻丫头,怎么还会疼。"他抓着他的粗糙大手同我的盖在一起,那道不协调的疤痕看起来分外的刺眼。

  "好丑!"我忽然指着它笑了起来,胤禛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也笑出了声:"比你身上那两道可好看多了。"

  这下轮到我发愣了,看他比画着,我这才想到他说的是我胸前和背后各自留下的一道很深的伤痕,幸亏当时刀子落下的地方距离心脏还是偏差了几寸,要不我如今也没有机会陪伴在他身边了。

  不知怎地,见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的脸就不争气地红了,夫妻多年,连雅儿都快满一岁了,我还是特别容易脸红。

  "我的这块伤疤不算什么,你身上的才时时提醒着你曾经为我所受的苦。"胤禛捏着我的脸,箍在我腰间的手略一用力,我又投怀送抱了,我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中,低语着:"也好,凭你手上的印记,下辈子我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你,你想耍赖都不成。"

  "来生你怎么就能肯定不是我死缠着你不放呢?"胤禛一手抬起我的下巴,另一只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他正视着我的眼睛,"这一世,我已欠你太多,只等下辈子再慢慢地还给你。"

  在他许下如此美好的誓言时,我没有半分的喜悦,心中反而多了些酸楚,铺天雨幕,狂风大作,阴晴不定的气候下我们讨论着关于来生的话题,倍添伤感。

  我没说一句话,只是用行动表达了对他这些话的回应,我的手勾在他的脖子上,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唇。我轻舔他的唇瓣,他哪能容得主动权在我手中,他手上加了份力,铺天盖地的吻已落在我的眼睛,脸颊和唇上。

  "万岁爷……咳……"王公公的声音突然出现,把我吓了一跳,我的脸上立刻滚烫得像要烧起来,手忙脚乱地离开了胤禛的怀抱。

  胤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我暗道王公公做事一向谨慎,而且善于察言观色,我在这陪伴胤禛的时候没有唤他他从不会擅自闯入,今天他是怎么了?

  王公公在看到我们亲热的时候已然尴尬地低头退了出去,现在胤禛叫他名字,他重又弯着腰走进来,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久久不起。

  "王公公,你起来回话吧。"我见王公公似乎是吓破了胆,好意地安慰了他一下。

  "是,是。"王公公偷偷递给我一个感激的眼神,我笑了笑,人人都当胤禛是冷面君王,其实他是外冷内热,习惯把情绪深藏在心中,不苟言笑,并没什么可怕的。

  王公公好像缓过神了,他朝胤禛走近几步:"万岁爷,刚才交辉园来人禀报,说是怡亲王……"他的声音不大,又带着颤音,偏偏话到这说不下去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会是十三爷他的病情又复发了吧?

  "怡亲王怎么了?你快说。"我上前一步逼问王公公,情急之下差点就没拎住他的领口了。

  王公公越是紧张越是说不出话来,我从来不知道他有关键时刻结巴的毛病,胤禛也急得站了起来,他用手指着王公公,心情紧张而带动身体微微颤抖,一览无遗。

  "怡亲王……"王公公在张了几次嘴以后仍是没有说出重点,胤禛气得推了王公公一把,我连忙扶住胤禛,一个劲地朝王公公使眼色:"王公公你倒是快说啊,你想急死皇上吗?"

  "交辉园来人禀报,怡亲王病情又加重,太医院前些日子开的方子已经不顶用了,求皇上再另想法子。"这次王公公总算是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胤禛的脸色大变,我的心跳也急速加快,十三爷的大限这么快就到了吗?胤禛已经跌坐在椅上,我去搀扶他,他毫无意识地推了我一下,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拍着他的后背,可是他依然咳个不停,我急出了一身汗,叫道:"王公公,你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不必。"胤禛自己在胸口捶了几下,制止了王公公,我见胤禛气色不佳,执意要去请太医,胤禛一把拉住了我,他虽然极力克制着再咳嗽出声,可是苍白的面色怎么都掩盖不住。

  "去交辉园!"在缓过气后,胤禛支撑着椅上的把手站了起来,王公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万岁爷,不可啊,您自己都病着怎么还能再去怡亲王那里,请万岁爷三思啊。"他见胤禛不为所动,又跪着朝我挪动了几步,带着哭腔哀求道:"慧主子,你也劝劝皇上,这万万使不得啊。"

  从王公公的神情来看,十三爷的病情已是相当的危急,他阻止胤禛前去定是担心他会受不了那种场面。如今胤禛有病在身,如果他见了十三爷病成那样,肯定会雪上加霜,我私心里是不希望胤禛前去的。可是,若今天便是十三爷的大限之日,胤禛要是没能见到十三爷的最后一面,将会是终生的遗憾。瞬间,我的脑海中已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胤禛这一去固然成全了他的兄弟之谊,但是,却极有可能成为他长久郁结于心的心病的导火索,从而一发而不可收拾。十三爷对我有恩,对胤禛重情,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拦他,我终究是个平凡人,我无法做到熟视无睹。

  我缓缓跪下,脸色无比的凝重,我看向胤禛,铿锵有力地说道:"皇上要去交辉园探视怡亲王,若涵不敢阻拦。但是恳请皇上让若涵陪同前往,若涵成全了皇上的手足之谊,也请皇上成全了若涵。"

  胤禛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他慢慢地走了几步,可是步伐凌乱,显然有些力不从心,我挽住他的手臂,他甩开了我的手,朝我点了点头:"朕自己可以。"

  他一步一步地迈了出去,王公公打着伞跟上他的脚步,我也紧随其后,心情极为沉重。

  从九州清晏走到交辉园路程并不算很远,只是雨势太过猛烈,没走几步路,我的裙摆已尽湿。我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手不时地把粘在腿上的衣裙撩开,胤禛和王公公不得不停下来等我,这样走走停停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到交辉园的时候我几乎全身都湿透了,胤禛和王公公也好不到哪里去,我顾不得自己,先掏出帕子递给胤禛,他摇头挡了回去,我知道此时他心中最惦记的无疑是十三爷的病势,可他自己身体就不好,再要淋了雨一场大病不可避免,我也管不了别人的眼光,硬是把帕子塞给他,并且打定了主意他要是再拒绝我就亲自动手。胤禛胡乱地在身上抹了几下就算了事,匆匆地踏进了里屋。

  十三爷恹恹地躺在病榻上,十三福晋泪眼婆娑地坐在床头,旁边还守着几个女子,应该是十三爷的其他几位侧福晋和庶福晋。屋子里有一股散发不去的浓浓药味,可是更多的是静寂到令人心慌的死气沉沉。

  "皇上,"十三爷还要支撑着起身请安下跪,可是刚一用力人便仰面直直地朝地上摔去:"王爷。"十三福晋哭着拉他叫他,一个丫鬟、十三福晋加上王公公才勉强把十三爷重新扶上床。

  十三爷躺着喘气,面色是病人才有的蜡黄,说不尽的疲态,周围响起了隐隐的哭泣声,十三爷两眼无神,他虚弱地喝道:"我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几名家眷顿时噤声,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胤禛走到床头,柔声对十三爷说道:"十三弟,你先好好养病,其他什么事都别理。"

  十三爷叹了口气,他先是点了点头再摇了摇头,看起来他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他的脸色惨白到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他慢慢地合了眼皮,再用力睁开,残存的生命力在他身上越来越微弱了。

  我心里难受,原本伟岸挺拔的拼命十三郎竟让病魔折磨成这样,怎能不让我感叹世事的无常。岁月本就是无情的,可是十三爷才只有四十五岁啊,老天对他未免太残忍了,我投向十三爷的眼神又多了几许惆怅。我的目光和他投射过来的撞在了一起,我刚想给他个鼓励的微笑,他已迅速移开。自我进屋后,十三爷的目光一直下意识地躲闪我,这次也没有例外。

  正在这时,承欢端了碗药进来,十三福晋从承欢手中接了过去,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十三爷的嘴边,十三爷皱眉喝下,一口,两口,第三口还没进嘴里,十三爷已把先前喝的尽数吐出。

  承欢眼圈红红的,可是她又不敢哭出声,只能依入我怀里小声地抽啜,我的鼻子也是酸酸的,心情越发的压抑和不安。

  十三爷的手一抬,把药碗掀翻在地,地上顿时一片狼藉,胤禛命令道:"王一忠,去传太医。"他咳了几声,声音有些嘶哑,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不用了四哥,臣弟的病怕是医不好了。"十三爷的眼睛像是寻找着什么,直到看见在我怀中的承欢,才露出欣慰的笑容,面部表情柔和。

  "胡说,十三弟,你放宽心,朕不会让你有事的。"胤禛手掌紧紧捏成拳头,仍是努力保持着平静,只是他心中的悲痛只有我最清楚。他转向了王公公示意他速传太医来此。

  "去,你阿玛在叫你。"我轻轻推了承欢一下,朝十三爷的病榻那指了指,承欢抹了抹双眼,走了过去,嘴角微扯,硬是挤了个笑脸出来:"阿玛,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承欢的手虽然死死抓着被角,但声音清朗自信,就连我也恍惚觉得承欢的话有着莫名的说服力,她好像在一夕之间长大了不少,她小小的孱弱的双肩如今也能担起些什么了,十三爷的手摸着承欢的秀发,眯着双眼,虽是疲惫不堪,仍然在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太医院的几位资深太医急匆匆赶到,为首的是以治疗寒症见长的余太医,他是在欧阳闻人被贬、父亲辞世之后新进的太医,短短几年的工夫已晋升为左院判自有他的本事,不容小觑。

  几名太医轮流为十三爷诊脉,先是左手,再换到右手,把脉的时间一个比一个长,脸色也一个比一个更难看,颠来倒去的来回这样几次,最后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说话。

  胤禛板着脸,目光挑剔冰冷,他咄咄逼人地在每个太医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太医们"刷刷"地跪了一屋子,有几个胆小的全身打战,头低得直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才会觉得踏实。

  "你们几个在这折腾了这么久,对怡亲王的病情想必也了如指掌了,那就尽快拿出个办法来吧。"胤禛脸上喜怒不辨,犀利的眼睛里掠过一抹深沉的乌云,声音不是很大,但掷地有声,颇为严厉,压得太医们就快喘不过气来。

  余太医抬头看了看周围几个战战兢兢、浑身直打哆嗦的太医,咬了咬牙,上前跪了一步,抑扬顿挫地说道:"臣立刻为怡亲王爷开方抓药。"

  听闻此言,所有人皆面露喜色,其他几个太医还明显地松了口气,胤禛也不例外,他几乎是冲过去亲自搀扶起余太医,声音因激动而有些不连贯:"若是治好了怡亲王的病,朕断断不会亏待于你。"

  余太医苦笑了一下,迅速地写下方子递给胤禛,胤禛并没有细看,转手交给了王公公让他安排一干事宜,他自己拍了拍余太医的肩膀,给予肯定。

  十三福晋和一众妻妾跪谢胤禛,胤禛吩咐了几句让她们好好照顾十三爷的话,临走又叮嘱十三爷要好生将养着身体。十三爷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拽住胤禛的胳膊,稍一用力,胤禛会意地弯腰凑近,十三爷附到胤禛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他提了十四爷的名字。

  我在行将踏出屋的时候,回头看了十三爷一眼,他恋恋不舍地望着我,像是有话要同我说,可是终究还是微微叹气别转开了头。

  雨势比来的时候稍小了些,太医们跟在胤禛的后头,我落在了最后面。余太医似乎有满腹的心事,他耷拉着脑袋,越走越慢,渐渐地和同伴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心念一动,也故意放慢步子,直到前方的人影若隐若现,我才绕到余太医身边,轻轻地问道:"余太医,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娘娘请讲。"余太医的面容是严肃而古板的,不知怎的在我眼里看来却是像父亲一般的慈祥,让我不觉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你的方子真的可以治好十三爷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余太神色一凛,嘴角划过一抹苦涩,他定定地看着我,道出缘由:"久闻娘娘也是精通医理之人,微臣不敢隐瞒。怡亲王爷多年的旧疾发作,病情日益恶化,身体孱弱不堪,已是强弩之末,回天乏术了。"

  尽管余太医的结论早在我意料之中,亲耳听到,仍是给了我迎头重击,心中陡地泛出一股凄酸的感觉,十三爷壮志未酬,他心有不甘啊。余太医又继续说道:"微臣所开的方子并无特别之处,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余太医背负双手冒雨拐上了另一条小路,留给我的是一串长长的叹息声,我站在路中央,眼前是灰蒙蒙、湿漉漉的薄雾,缥缥缈缈,一片迷茫,身前是一条平坦的大道,可我竟不知要怎么迈出去,仿佛即将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让我不敢前行。

  几日后,怡亲王允祥逝,胤禛亲临其丧,谥曰"贤",配享太庙。诏令怡亲王名仍书原"胤"祥,又赐怡贤亲王"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加于谥上。诚亲王允祉会怡亲王允祥之丧,迟到早散,面无戚容,交宗人府议处。

  胤禛已把自己关了几日,我也是待在屋中闭不见客。

  我坐在床边,摊开右手手掌,紧握着的是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已经有点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这是承欢前几日拿给我的,我一直不愿打开,生怕看了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就会扑面而来。

  我犹记得承欢当时说的话:"小姨,这是阿玛临终前紧紧抓在手里的,我想,还是交给你比较好。"承欢的脸上明显带着情绪,甚至可以说有一丝的埋怨,尽管不是很明显,还是被敏锐的我轻易地捕捉到。

  这也是我迟迟不敢看的原因之一。

  我的手指压在纸条上,慢慢地展开,铺平,深深地吸了口气,待我看清楚这是张什么字条时,不觉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手一抖,字条随风飘落在地上。

  这分明是当年我给十三爷开的泡制药酒,减缓风湿疼痛的方子。

  这么多年来,他竟一直保留着。

  我闭上了眼睛,往事一幕幕地袭上心来。

  大理寺中,他为了救我,生生地挨了纳兰大人的一鞭子,并亲自为我用盐水擦拭伤口。

  风雨夜生死关头,他不顾自身的安危,毅然跳下湖,又一次救下我的性命。

  心疼我所受的一切伤害,信誓旦旦地要带我出宫的十三爷。

  因我的大意,被董公公劫持,又是十三爷先一步赶到,使我免遭凌辱。

  我和胤禛成亲的当晚,十三爷笑脸相对,连声恭贺,我又怎会想到此时他的心也在备受煎熬。

  ……

  他为我做了这许多,我只是心安理得地接受,却从来没有认真地设身处地地为他想过。

  我竭力地抓着自己的乱发,啃咬着手指,越想越伤悲,我趴在床上,咬着枕角,泪水浸透了枕套,眼泪又似在往心里流淌,心也成了苦味的和酸涩的。

  我呆呆地注视着屋顶,泪水干了又流,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我一坐便是一下午,任凭小颜和小绪子敲破了门,我都没有理会,我陷在深深的悔恨中,十三爷临别时依恋的眼神,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欠他的再没有机会偿还,将成为牵绊我一生的遗憾。

  "哇!"洪亮的啼哭声突然响起,我无意识地抬头,屋内乌黑一片,我才惊觉已是掌灯时分,哭声从门外传来,雅儿,是雅儿在哭,我一下子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十三爷辞世,胤禛比我更难接受,加上福惠的死,他在两年内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人,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一个又是共同经历过风雨的好兄弟,好帮手,他的心痛要如何排遣?

  我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小绪子跌了进来,原来他一直倚在门上,拍得累了,靠着门沉沉睡去。

  他回过神慌忙起身,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叫了声"主子",我微微点了点头,偏过身见小颜正耐心地哄着雅儿,便走过去伸手接了过来,雅儿冲我"咯咯"直笑,手舞足蹈,小手努力地抓我的衣襟玩。

  她还是这般天真活泼,笑容甜美,可刚经历了一番心里煎熬的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雅儿哪会知道我此刻烦躁的心情呢,她软软的小手拼命地往上探,在摸到我的衣领时开心地叫了声"额娘"。

  她奶声奶气的声音似乎还不够清晰,但足以把我乐得眉飞色舞。"雅儿刚才叫额娘了,你们都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主子,小格格方才确实叫了。"小颜也是高兴地大喊大叫,我摸着雅儿柔嫩的小脸,嘴角上扬,轻声道:"雅儿,再叫声来听听。"

  这次无论我怎么轻声细气地哄她,她就是不开口,小颜见我失败,自告奋勇地提出试一下,结果也是失望而归。就在我们都以为先前那声是我们的错觉时,雅儿又叫了声"额娘",比适才那声吐字更清楚,我简直开心得发狂,之前的种种不愉快暂时被我抛到了脑后。

  雅儿怕是嫌我这个做额娘的还不够激动,张着小嘴,又来了句"阿玛",我几乎兴奋得傻掉了,雅儿还没满周岁,我平日里根本就没刻意地教过她,仅仅听过几次的她就学会了叫爹娘,还不把我给乐坏了。

  胤禛,我一定要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或许雅儿带来的这份意外的喜悦可以冲淡他心中的凄苦。

  我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列侍卫押着一人朝我这个方向走来,被押的那人虽容颜憔悴,仍然不失其君子风范,而我和他打了个照面后,顿时心乱成了一团,胤禛还是迁怒于他了。

  "等等,"我伸手拦住了侍卫,"余太医所犯何罪?"

  "我们只是奉旨办事,其余一概不知,请娘娘不要阻拦。"

  我有心救余太医,可是眼下形势对他非常不利,胤禛正在气头上,我也没有把握能救下他。尽管我若是站在这里,没人敢强行闯过去,可我毕竟不能不顾胤禛的体面啊。

  余太医的脸上亦是平静无波,他冲我笑道:"娘娘不必为难,微臣既然开了方子,就没准备留下这条命了。"

  我思量着即便下了大牢也没那么快行刑,只要我用对方式,救他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

  "余太医,先委屈你几天了,我会想法子救你的。"我投给余太医一个坚定的眼神,他只是微微一笑,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看着侍卫们押送着余太医远去,我站定整理了下思绪,又重新折了回去,嘱咐小颜过半个时辰抱着雅儿来九州清晏找我,这才带着小绪子离开。

  不出我所料,我又一次被王公公挡在了门口。

  在商量了几次还是得不到通融后,我想出了一个办法,让小绪子缠着王公公,我便可以借机偷溜进去。小绪子一开始还是很有原则地推托,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他终于"背叛"了王公公,彻底和我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小绪子假意和王公公拉家常,我在他看出我的意图之前已先一步闯入,他被小绪子拖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几日不见,胤禛瘦脱了形,脸颊和眼窝深深凹下去,神情阴郁,满脸寒气,鬓边几撮白发格外显眼,连胡子都现出了花白。

  "胤禛,"我用力抱住了他,眼泪扑簌簌成串滚下,"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后悔没有早点来见他,我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丢下他,让他自己独自面对所有的伤痛。

  "我没事。"胤禛执起我的手,在他嘴边轻轻细吻,他的脸色纸一样的白,迷惘失神的双眼透出内心极度的哀痛,我心疼地抚上他的脸,为自己没能及时地守护在他身边而忏悔。

  他使劲全力把我搂到他的怀里,好像要把我塞进他的身体里某个被掏空了的角落。"若涵,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他这话一出口,我更是为自己之前的彷徨感到羞愧。

  都说生离死别是人间的两大惨剧,对死者而言一了百了或许是种解脱,但是活下来的那个,注定要承受无穷无尽的追忆之苦。坚强如胤禛,也无法一次又一次地遭受这种打击。

  "胤禛,"我缓缓地拉开他,挽住他的胳膊靠着椅子坐下,"十三爷操劳了那么些年,他也累了,所以他放下了尘世的一切去寻找一方属于他的自由天地,你该为他高兴才对。"他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张开双臂抱住他,继续说道,"而大清朝需要你,我和雅儿也需要你,你还有未尽的抱负和未展的宏图,所以你必须撑下去。"

  "我不会倒下的,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完成。"胤禛的手轻轻勾起我的下巴,"我们的雅儿还那么小,我不会扔下你们不管,"他轻啄我的唇,"我还要留给子孙一个崭新的励精图治的盛世,我绝不会轻言放弃。"

  这样一个男人,胸中装着社稷大业的同时又兼顾着我和雅儿的幸福,怎能不值得我用一生去爱恋。谁说江山美人不可都得,我非要用自己的柔情去温存这个孤独男人的心。

  他贴住我的脸,热热的鼻息喷在我脸上:"若涵,谢谢你。"我羞涩地把手放到他的掌中:"你是我的丈夫,是相伴我一生的良人,汉人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没说完,我觉得胤禛的脸上烫得吓人,手心也是火热,我一惊,"胤禛,你在发烧?"我用自己的额头去碰他,也是滚烫滚烫的。

  "我去传太医。"胤禛拽住我:"不准去,那些太医没一个有用。"说到太医,我才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胤禛,十三爷的病余太医已经尽了全力,你不该再责罚他。"责罚两个字我是用轻了,看胤禛的样子是要把他以正典刑的。

  "尽力?没有把握为何揽下所有的事,开那张方子又有何用?"胤禛的面上阴晴不定,我握着他的手,他挣扎了一下,反被我握得更紧:"那天的情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他不说话,恐怕你当时就龙颜大怒,迁怒到所有人头上了。"

  "你是说我残暴成性,视人命为草芥吗?"我瞪大了眼睛,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他还真会冤枉人。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解释。"那你就不要再管这件事,后宫……"没等他说完,我抢在他之前说道:"后宫不得干政对吧?"老是用这话来堵我的嘴,我赌气地站起来,想抽回手,这下他不肯放手了,把我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他的掌控中。

  "你还在发烧,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我挣脱不了,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胤禛,雅儿来了,你不想看看她吗?"

  "尽胡说,雅儿怎么会来这里?"胤禛掐了掐我的脸,我手朝门外一指:"是我让小颜带她来的,我这就去抱她进来。"

  "好吧。"胤禛的声音低沉,我注意到他的呼吸有些短促,也没多想,只是加快步子走了出去。

  小颜果然抱了雅儿来,我朝她点点头,赞许她来得正是时候,我从她手中接过雅儿,又走了进去。

  胤禛一见雅儿,脸上的线条放松了许多,他轻手轻脚地抱起雅儿,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雅儿的小手塞在自己的嘴里,津津有味地吮吸着,我骤然记起自己小时候也有这样的嗜好,果然是有其母就有其女。

  "胤禛,看在雅儿的分上,别再为难余太医了,就算是为雅儿积下的福分吧。"我一手摸着雅儿的脸蛋,一手轻轻地揽住胤禛的腰。

  雅儿"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冲着胤禛傻笑,口水擦了他一身,我笑着搂住了抱着雅儿的胤禛,他朝我无奈地摇头,也只有雅儿可以放肆地在这位人人都惧怕的冷面皇帝怀里撒娇,而皇帝大人只有无可奈何的份。

  "阿玛。"雅儿含糊地叫了一声,她还叫得真是时候,不愧是我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胤禛惊讶地看我,我只作不知,他和我当时的反应一样,乐得眉开眼笑:"雅儿,再叫一声。"胤禛笨手笨脚地拍着雅儿,可显然雅儿就是买她爹的账:"阿玛,阿玛。"雅儿连叫两声,胤禛高兴地失了神,许久才缓过气来。

  小马屁精,我在心里暗道,她就从来不知道给我面子,只会奉承她老爹。

  我还在心里吃着胤禛的醋,雅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这才发现胤禛的面色煞白,额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我慌忙把雅儿抱到自己怀里,连声问道:"胤禛,你怎么了?"恐惧一下子侵袭了我的全身,我惊慌失措地去拉他,并且大声呼唤王公公。

  几乎是在王公公进来的同时,胤禛倒在了我身上,我迅速把雅儿塞给了王公公,两手紧紧地抱住胤禛,他虚弱地倚靠着我,我支撑着他的重量,早已是泪流满面:"胤禛,你不要吓我。"许是雅儿也感受到沉重的气氛,哭闹得更甚,我摸着胤禛的脸颊,手指颤抖得厉害。"我没有事,我只是太高兴了!", 胤禛气若游丝,可他还想努力安慰我,话音刚落,他"扑哧"喷出了一大口血,尽数洒在我身上,触目的鲜艳和他苍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吓得失魂落魄,一时间呆若木鸡,直到胤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我方才惊恐得大叫起来。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4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十五章 伤痕

  雍正八年悄悄来临,年初的几日一直阴晴不定、风雨无常,似乎预示着这将会是不平静的一年。

  我的雅儿如今已四个月大了,躺在摇篮里挺肚蹬脚笑闹,胖胖的红润粉嫩的小脸,翘起的鼻头,红嘟嘟的小嘴,勾勒出一条温柔的曲线,脸蛋上还毛茸茸的,真逗人爱,我经常是爱不释手地抱着她,一坐就是一下午,所有的烦恼以及郁结于心的苦闷在看到她的时候仿佛就烟消云散了。

  雅儿很少哭闹,更多的时候是静静地躺在摇篮里听我哼曲子,听着听着就会乖乖地入睡,而在她哭闹的时候只要胤禛一伸手抱她,她就会笑得比谁都甜。有时我也觉得奇怪,明明是我这个做额娘的平日里照顾她多些,每每我使尽浑身的解数哄她,她倒是半点面子都不给,见到了整天冷着张脸的爹反而笑脸相迎,我彻底无语。

  这一日,我正哄着雅儿午睡,皇后娘娘来访,同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子,看起来和承欢差不多岁数,瓜子脸,五官极为精致,面部轮廓甚美,只是脸色苍白,眉宇间是忧郁的。

  "青黎,见过慧嫔娘娘,"皇后朝我指了下,那名叫青黎的女子娉娉婷婷地弯腰请安,动作轻柔十分地惹人怜爱,不知为何,我从她身上看见了年妃的影子。

  见我直盯着她瞧,她的脸上微微一红,皇后笑吟吟地拉过我的手:"她是本宫的侄女,皇上将她指给了四阿哥,过些日子也要大婚了。"

  在皇后说到大婚的时候,青黎的神情一滞,眉目又多了分说不尽的落寞,只是她很快用微笑来掩饰过去。那拉·青黎,我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莫非她就是那位最后以皇贵妃品级下葬的断发皇后?思及此,我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可是这一次我眼里带了几分怜悯,她将来的地位再尊贵也不过是个红颜薄命的悲剧人物,就如同当年的年贵妃。

  皇后从我手上把雅儿接了过去,雅儿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咯咯"地笑起来,小手还直往皇后的身上抓去,这孩子是典型的"人来疯",这下好了,午睡也顾不上了,手脚不停地晃着,真是精力充沛。

  皇后为防止硬硬的指甲护套碰伤雅儿,主动摘了下来,手在雅儿嫩嫩的脸颊上划过,雅儿一个劲地甜甜笑着,她向来不怕生,更何况是曾经带过她一个月的皇后。说实话,皇后除了把翠翠强要了去,其他地方找不出任何的不当,或许她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吧。

  "也让我抱抱!"青黎凑了过来,先是笑吟吟地在雅儿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后抱着她坐下,手势虽说不太娴熟,可是眼睛带笑,脸上温柔无比,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孩子的。

  皇后和青黎小坐了一会儿,喝了盅茶才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了青黎还恋恋不舍地抱着雅儿不放,皇后笑着调侃道:"难不成你还要抱回去吗?"

  青黎小心翼翼地将雅儿交还给我,我顺势拍了下她的手背,欣然微笑:"你可以随时来看雅儿啊。"

  "真的?"青黎浅浅柔柔地笑着,这微笑好似是雪天里的篝火,让人觉得温暖舒适,我的笑意也随着嘴角荡漾开去:"当然是真的。"

  青黎低下头从颈上摘下一块玉佩,亲手挂在了雅儿的脖子上,我想拦她,无奈抱着雅儿没法阻拦,她的嘴角微咧:"算是送给雅儿的见面礼。"

  既然她这样说了,我也只得收下:"那我就替雅儿谢谢你了。"

  她连连摆手,笑颜如花,一扫先前的寂寥,我抱着雅儿送她们出去,皇后将我往屋子里推:"妹妹不用送了,快抱雅儿回屋,天寒地冻的,孩子受不住。"呼吸间留下了白色的雾气,转眼消逝,和雪初融,仍是严寒无比。

  我点了点头,转过身刚要进屋,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我回过头看去,她正恭敬地给皇后请安,竟是许久未曾露面的齐妃,她的容颜清减了不少,可正因为如此比从前倒更添了几分韵味。

  我按着礼数向她请安,她眼睛瞧都不瞧我,直勾勾地盯着我怀里的雅儿,她眼神中流露的野性让我害怕,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手里紧紧抱着雅儿,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忽地齐妃脸上绽出了一丝笑纹,她慢腾腾地朝我靠近,在离我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声说道:"若涵妹妹的孩子这般玉雪可爱,能让我抱抱吗?"

  老实说,我和齐妃积存下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心里是一直容不下我的,要我把雅儿交到她手中,实非我所愿,可是她都已经提出请求,我若是不答应一来失了礼数二来也显得我小气。

  我求救地看了皇后一眼,她踏着莲步婉约地走到我们身边,齐妃此时已伸出了手,我又向后退了一步,她的手便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皇后清了清嗓子,笑容满面:"若涵妹妹,给茗妹妹抱下有什么打紧。"她又凑到我身旁,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有本宫在她不敢怎样的,你就放心好了。"

  既然有了皇后的保证,我确实心定了不少,我上前把雅儿放到齐妃的怀里,她连忙张开双臂抱住,慈祥温厚的目光立时落在雅儿的身上,眼睛眯成月牙儿似的弯弯的细缝:"瞧这孩子和若涵妹妹长得真像,长大了定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她叫雅儿是吧?"

  "对,她叫卓雅。"一边的青黎抢着回答,像是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雅儿兴奋得手舞足蹈,红扑扑的小脸闪耀着最纯真的笑容。"你看她在冲我笑呢!"齐妃脸上的线条在一瞬间全部舒展开来,我见了更是放宽了心。

  齐妃逗着雅儿笑,嘴里念念有词,我看她抱了很久怕雅儿在室外待久了容易着凉,就想尽快地把雅儿抱回来,没想到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身上,齐妃就像触电似的奋力甩开我。

  皇后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让开,她自己向齐妃迎了过去:"茗妹妹,抱了这么久你也累了,把雅儿交给我吧。"她的手伸过去,齐妃惊恐地大叫一声:"不要抢走我的孩子!"

  我惊得两眼一阵发黑,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步,紧张得手心里渗出了冷汗,我万万不该把雅儿送到她手里的,我肠子都快悔青了,可眼下这个当口已容不得我后悔,唯今之计只有尽快地把雅儿要回来。

  "茗姐姐,"我尽量放柔了声音,"雅儿要睡觉了,你看她的眼睛都闭上了,你先让她休息,等她醒了你再来抱她好吗?"

  齐妃朝雅儿看了看,我乘这个机会溜到身边,紧张得一颗心怦怦直跳,我迅速地抱住雅儿,想把她带离齐妃的怀抱,可是齐妃扣得她很紧,我根本不敢用力,一个迟疑齐妃把我重重地推了出去,我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皇后和青黎惊呼出声,小绪子过来搀扶我,我狼狈地起身,顾不得检视伤口,在小绪子的耳边低语了几声,小绪子会意地连奔带跑地往九州清晏去。

  我和皇后对视一眼,她眼中的焦虑并不在我之下,她定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她低声说道:"妹妹别急,一定有办法的。"可是我们只要一靠近齐妃她立刻疯狂地或是大叫,或是推搡我们,而我们怕她弄伤雅儿只能好言相劝,却不能动用武力。

  转眼间齐妃像变了个人似的换上狰狞的冷笑,她的眼睛好像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她怒视着我:"你还我时儿,你还我的时儿。"她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传出来的,说不出的诡异和骇人。

  她这是把我当做她的杀子仇人了,雅儿还在她手中,我不敢争辩,我也不能多看她,怕引起她更激烈的报复心。

  齐妃见我不接她的话,冷哼一声,把目光转投到皇后的身上:"皇后娘娘,你一向宽厚待人,可如今冷若涵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可非大清之福啊。"

  皇后娘娘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我的心中已然"咯噔"一下。皇室中讲究的是君王雨露均沾才能保得江山安稳,人心所向,而自从我回来后,胤禛对我极好,除了按照祖制惯例每月有几天会在皇后那里以及批阅奏折晚了歇在九州清晏外,差不多都是同我一起度过,他对雅儿的宠溺也是人尽皆知。这段日子的甜蜜相伴,使我几乎忘了他是一代君王的事实,也忽视了别的妃嫔的存在。现在齐妃把这话拿出来,真正是击中了皇后的软肋,也刺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抬眼偷偷瞅了眼皇后,她脸色未变,纤纤玉指在拨弄着手上的一只玉镯,可我就是知道她已经把齐妃的话听进去了。

  齐妃冷冽的目光又扫到了雅儿的身上,她凶恶地挑起眉毛,朝着雅儿顺手"啪"的一个耳光,雅儿哪吃过这般痛,"哇"地大哭起来。她抱去雅儿的时候身上母性的光辉还未退去眨眼就成了凶神恶煞。

  我感觉那下耳光是打在了我的身上,一阵阵剜心的疼痛,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要打她!"话刚出口,齐妃不顾雅儿的啼哭,又是一个耳光。

  我"扑通"跪倒在地上,嘴唇已被我咬出了血,口腔里有浓浓的血腥味,几乎是同时,我抱住了齐妃的腿,带着哭腔哀求道:"不要打她,求求你,要打就打我。"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齐妃挥手就是一下,我昂着头并不闪躲,我知道她此时需要发泄,只要她不伤害到雅儿,什么屈辱我都可以忍受。

  齐妃一脚把我踢翻在地,一阵凄厉的惨笑,毛骨悚然,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抵在了雅儿身上,我脚下发软,头皮发麻,她这是有备而来,怪我疏忽了,我不住地开口求她,神经脆弱,几欲崩溃。

  "冷若涵,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我也让你尝尝丧子之痛。"她加大了力量,匕首往雅儿扎去,我顿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头晕目眩,几乎昏了过去,一双有力的手搀扶住我,我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

  眼前金星乱冒,天地黑成了一团,可我仍然看到雅儿已然被抱在了不知何时赶到的胤禛手中,而他的另一只手上鲜血直流,那把原本扎向雅儿的匕首此时正深深地插在他的手腕上。

  "把她押回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得探视!"胤禛的神色冷峻,而我眼中只有他流血的手臂,我扑了过去:"胤禛,你的手,快传太医。"

  "不妨事。"胤禛紧紧抱着雅儿,竟是不愿意松手,雅儿的脸上有五个清晰的手指印,我的心阵阵抽痛。齐妃在被拖走的途中歇斯底里地狂笑,恐怖的笑声和她恶毒的咒骂声回荡在空中,久久不能挥去。

  很快孙太医赶来,雅儿也被李嬷嬷抱走,我紧张地看着孙太医为胤禛把脉……包扎,直到孙太医开完方子,我总算是松了口气,也这才发现先前扶住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沈豫鲲。

  沈豫鲲的脸色比失血的胤禛更为苍白,他的眼睛含着沉郁凄楚的神色,我心情颇为沉重,他告退后,我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胤禛动了动手腕:"还好伤的是左手,不会误了批阅奏折。"想起刚才的情形我仍是心有余悸,幸好胤禛及时出现,要不后果不堪设想。我的手早已抚上他的脸,先前在那样危急的情形下我都没有哭,可现在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胤禛拭去我的泪水,轻言软语地安慰我:"都过去了,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哭倒在他怀里,浑身颤抖,泣不成声,胤禛在我耳边喃喃道:"你和雅儿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决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你们。"

  又到南风轻拂、万物向荣的春季,时间过得飞快,两个月转瞬即去,胤禛手上的伤也在我的精心护理下日渐好转,只是齐妃这一刀刺得很深,日后必定会留下疤痕。

  "别动,等我包扎好你再批奏折,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本来每日换药包扎伤口是太医的事,可我怕孙太医笨手笨脚地会弄疼胤禛,硬是把这活揽到了自己的头上,当然我也是存了私心的,想尽可能多地陪伴在胤禛的身边。我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口气,敷上药膏,再轻手轻脚地包扎好。"好了。"我拍了下手,又端起一杯茶送到他面前。

  胤禛另一只手早已拿了份奏折在看,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我微微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抽去奏折,把茶杯塞到他手中。

  胤禛嘴角微咧,扯出一抹朗朗的笑意,他啜了口热茶后放下杯子,挽住我的手臂拖到他跟前,一绺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胤禛伸过手来,轻轻把那撮头发撩到我耳后,我看到他的眼里是深深的眷恋和浓浓的情思,我闭了闭眼睛,心怦怦跳。

  他抓着我的手放在他心口上,搂住我的腰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我无意中碰触到他带伤的手,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我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掌,这是他为我和雅儿留下的伤痕,我会时时记在心里的,尽管事情已过去了很久,每每想到此事,我还是会感到后怕,他说雅儿和我是他最重要的人,其实他和雅儿何尝不是我心中最重视的人,或许我真的很自私,只要他和雅儿平平安安的,其他人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在他身边坐定,说不上满腹的心事,只是神思恍惚,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我稳定下情绪,想随便取本书看,才抬头,见到胤禛的手按着头部,面带倦容,我就知道他的头疼病又犯了。

  我走到他身后,轻按他的太阳穴,手指缓缓地打着圈,又为他捏了捏酸痛的头颈,没按几下,他长舒了口气,握住我的手:"若涵,我觉得好多了。"

  "今天不许再看折子了。"我把他桌上堆着的奏折归拢在一起,推到一边,胤禛的脸上投上了一阵笑的光辉,这笑好似一股春风,使人心荡漾,我的心漏跳半拍,一没留神把桌角的两份奏折带到了地上。

  我连忙弯下腰半蹲着去捡,折子平平地摊在地上,我虽无窥视之意,眼角的余光还是扫到了内容,一份是李卫上奏曾静、张熙在民间宣传《大义觉迷录》的详情和实效,另一份是怡亲王启奏关于在河北易县建造陵寝的事。

  我知道在去年七月的时候,胤禛编纂刊刻《大义觉迷录》,宣布免去曾静师徒死罪,让他们到各地向民众现身说法,李卫的这道奏折正是针对此事而来。而十三爷的折子却勾起了我长久郁结心中的凄楚,这是一份难以言及的隐痛,是我埋藏许久从不敢深想的问题,如今就赤裸裸地摆在我面前,就像是扒开了层层的伤口。

  我心中笼上一层愁云,一阵揪心的疼痛袭来,眼前立刻被一层雾似的东西蒙住了。我拼命地眨着双眼,我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胤禛看出我的异常和不安。

  许是见我趴在地上久久不起,胤禛在我腰上托了一把,戏谑道:"怎么?蹲得下爬不起来了?"

  我乘着起身的当口,用衣袖狠狠地抹了抹眼睛,站起来的时候已换上妩媚的笑颜,嗔道:"怎么?皇上是嫌我身材肥硕、人老珠黄了?"

  我生完雅儿后身材确实比以前丰腴了不少,原本尖尖的瓜子脸也变得珠圆玉润,再加上坐月子的时候,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自己都觉得有些惨不忍睹了,好些衣服都是重新量了尺寸做的。每当我叫嚷着减肥的时候,胤禛总会一手抱着雅儿,一手捏着我的下巴,调笑道:"你还是胖些比较好看。"

  今日也不例外,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脸庞,落在我的下巴上,我拍掉他的手,瞪他一眼:"多让你捏几下就会变尖吗?"

  他纵声大笑,满面生辉,我痴痴地望着他,幸福和心痛交织在一起,胤禛,你可知晓只有你的笑才能在寒夜中为我带来丝丝的温暖,也给了我生存于后宫的勇气。

  无论我和胤禛最后会走到哪一步,把握好现在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过好每一天成了我目前的头等大事。可正当我试图忽略历史的走向,忘记将来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勾勒着美好蓝图的时候,一起突发的事件在我心中烙上了深深的阴影。

  翠翠由皇后娘娘做主,被册封为刘答应。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兴致勃勃地同毛毛嬉闹。

  一阵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烦躁突如其来,胸口闷得仿佛被一团棉絮堵塞着,我忽地没了戏耍的心情,脸色阴郁得就连毛毛也意识到它的主人此刻不好惹,轻声地叫了几下自己跑到了角落里乖乖地蹲着。

  挥之不去的沉闷就如同梅雨季节一般,我堵得发慌,随手研墨,举起笔,想写点什么,还没等我思量清楚,早有几个字落在了雪白的纸上,凝神一看,竟是刘答应三个字。我重重地甩下笔,信手把纸揉成一团,抛到角落里,心头抑郁,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翠翠应该是高兴的吧,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以名正言顺地爱慕胤禛了。我冷笑着,皇后把翠翠要去就是为了今天吧,也真亏她能忍到今日方才动手,看来齐妃的话还是不大不小地刺到了她。

  "主子,刘答应奉皇后娘娘之命来向主子请安。"小绪子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沉思。

  来得好快,这么着急就示威来了。我整理了下衣裳,再捋了捋散发,心平气和地坐好,等着翠翠,不,刘答应来向我炫耀。

  刘答应并没有刻意地修饰,只是松松垮垮地挽了个发髻,成熟的装扮比之前的清纯更为楚楚动人。

  她眼里含笑,俊目流盼,一举一动无不是由内而外散发的光芒,我有些被迷惑了,这真是我以前所认识的那个翠翠吗?记忆一直停留在只会怯弱地把我当玻璃人伺候又对我满心崇拜的小丫头身上,如今的她是陌生的,但不可否认,这样的她也是吸引人的。

  难怪弘历对她上了心,若我是男子,只怕也会沉迷其中吧,忽然有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若是胤禛见了她呢?我用力晃了晃头,不会的,是我在胡思乱想,一定是。

  "翠翠见过小姐。"依旧是谦卑的声音,可是主人的身份已换,我的嘴角和眉梢都划过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讽刺,说话的音调仍是平和的:"刘答应言重了,如今我们该以姐妹相称,又何来小姐与奴婢之分。"

  "是,翠翠说错话了。"她略一抬手,身后的宫女马上送了个盒子过来,翠翠恭敬地捧到我面前,掀开盖子,原来是一件做好的百家衣。

  针脚细密,颜色拼凑得当,应该是出自翠翠之手。难为她还记得,要说我心中不感动那是假的。

  "是翠翠的一点心意,还望小姐收下。"她还是改不了旧称呼,我却不忍心再责怪她了。

  "坐吧。"我朝身边的椅子努了努嘴,再示意小颜把衣裳收好,翠翠见我收下了衣服,笑意更甚,端起桌上的茶水送到我手里。

  杯子在我手里转了几圈,并没有触口,直接放回了桌子上,我打量着翠翠,很想知道她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境。

  "皇后娘娘对你很不错。"我淡淡地说道,并不想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是,皇后娘娘对翠翠确实很好。"翠翠低着头和我说话,手里不停地绞着帕子,跟了我那么多年,连紧张时的动作都同我如出一辙。

  她的言下之意我很清楚,皇后娘娘对她简直是有再造之恩,区区很好两字又怎能概括她对皇后的感激之情。

  我重新拿起茶杯,几乎是一饮而尽,醇香的碧螺春在我现在品来,淡而无味,润完嗓子,我很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以前无话不谈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还了。

  我们之间从本来的主仆变成了如今共侍一夫的局面,表面上看似乎是拉近了距离,其实心与心已隔上千山万水。

  有一个意识在我脑中一闪而过,翠翠就如同五年前的我,同样是对胤禛有情而被安排在皇后身边,那时皇后把我推向胤禛是为了牵制年妃的地位,那现在呢,她竟是要翠翠来分去我的专宠吗?

  她做错了吗?从她身为一国之母的角度看,完全合理,皇帝的心本来就不应该长时间地停留在一个人身上,那对于国家的统治没有半点好处,相反,博爱才能换得长治久安的保障。江山和感情孰轻孰重,皇后比我看得透彻。可是对于我来说,我什么都没有,唯独只剩下了胤禛的情,要是连这份情也断了,那要我情何以堪?

  收起断断续续的臆想,还念着从前和翠翠之间的情分,如果是别人我今日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就像对待苏答应那样,冷嘲热讽是免不了的。可是现在坐在这里的是翠翠,是陪我患难与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挡在我面前的忠心丫鬟,我骂不出口,更是不能恨她。

  我自顾自地想着心事,把翠翠冷在一边良久,她也并不是很在意,她既然来了这里,想必已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不时地瞟我几眼,等着我问话。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我阻挠翠翠对胤禛的单相思本意也是为了她着想,我是怕耽误了她。可现在倒好,让皇后有了可乘之机,早知道结果仍是这样,我不如自己做了这顺水人情,也好过现在枉做小人。

  把我恨上的不止是翠翠吧?弘历知道此事后,定会以为是我在背后搞鬼,翠翠是我身边的人,现在成了他父亲的嫔妃,恨之入骨在所难免。

  我心绪更乱了,头昏脑涨,对着翠翠我发不出火,一缕苦笑掠过唇边:"以后好好伺候皇上吧。"这话要说出口对我而言有多艰难,又有多少无奈包含在其中。

  显然这话在翠翠听来也是十分的震惊,她手中的茶杯慢慢滑落,好在手举得不高,仅仅溅出了少许,滴落在桌面上,随着纹路缓缓化开。

  "翠翠绝不敢和小姐争。"她低眉顺眼地轻声说话,生怕稍微大声一点就会破坏了现在的安详。

  "事已至此,争不争已不是你我说了算。"我扳过翠翠的脸,除去成熟的装扮,她仍然天真烂漫,喜形于色,这样单纯的性子怎么存活于后宫?

  "翠翠会守着自己的本分,绝不敢和小姐平起平坐。"她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沉静温顺。

  长叹一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向翠翠传达什么信息,让她尽心服侍皇上,只是一句体面话,而且也是我现在唯一可以说的。我心中极度矛盾,若是胤禛宠她爱她,我必定心有不甘,如果胤禛对她不闻不问,她的满腔情意便会付诸东流,这又不是我想见到的。现今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气氛有些沉闷,屋子里是打不破的寂静,很怀念从前她在我耳边唧唧喳喳的日子。

  "翠翠永远记得小姐对我的好。"她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缥缈不定,幽幽地进入我耳中。

  心一下子柔软下来:"以后来我这儿,不要再这样拘束,我还希望能像从前一般样,亲如姐妹,诚恳相对。"我的手按在她的手上,她点了点头。

  真的还能再像以前那样吗?就算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翠翠的身份已经像一把尖刀,把原本的情分割开了道道的口子,嫌隙已然生成,无法挽回。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十四章 心酸

  在熬过了一个多月不能着水不能见风的日子后,我终于得到了解脱。我的雅儿也回到了我的身边,虽说平日里还是由嬷嬷带着,可我想什么时候抱她亲她就全凭我喜欢了。

  这一日,我见雅儿张着小嘴不住地打哈欠,可还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到处张望,便从摇篮里抱起她。她朝我"咯咯"笑着,举起肉嘟嘟的小手左右挥动,她的小脸已从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小猴样变成了如今的粉粉嫩嫩,头上有密密的柔软的毛发长出,我的心头暖暖的,全部的心神都被怀中这小小的人占据。

  "雅儿,叫额娘。"我逗着她,李嬷嬷在一旁笑弯了腰:"主子,格格还小,哪里现在就会叫人了,您也太心急了点。"

  她从我手里接过雅儿抱着,没多久笑着说道:"格格怕是饿了。"我低头一瞧,雅儿的小嘴舔着李嬷嬷的手指头,津津有味的。

  说来也怪,或许真是母女天性,雅儿打回到我这儿,甚少哭闹,见人就笑,连李嬷嬷也称赞难得见到这般乖巧的婴孩。

  李嬷嬷将雅儿抱去乳母那里,我躺到榻上歪着,忽然想起许久未见承欢了,也不知她最近在忙乎什么,恰好小颜捧了降暑的酸梅汤来,我便问道:"小颜,承欢格格有多少日子没来我这儿了?"

  小颜略一思索:"总有十来天了吧。"我点了点头,心想姑娘大了总有自己的事要做,也不好老陪着我。"承欢格格爱吃这酸梅汤,你一会打发人送去交辉园。"我抿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这还是照着我怀孕时候的口味做的,现在品来酸涩得很。

  小颜应了一声,小绪子闪了进来,我生完孩子后,胤禛要给我这里加派人手,我性喜安静,不想人打扰,何况人多眼杂正是我极不愿意见到的,实在拗不过了才勉强指了小绪子过来。

  "小绪子你来得正好,也省得打发别人了,你去小厨房盛些酸梅汤给承欢格格送去。"我左手打着蒲扇,右手端着酸梅汤又喝了一口,虽然还是酸涩,不过清凉解渴,也难怪承欢喜爱。

  小绪子接过扇子在我身旁轻轻打着,眉宇间流露着犹豫之色,我心念一动问道:"你可有话要和我说?"

  "奴才刚得的消息……"小绪子看了小颜一眼,顿了顿。"无妨,你往下说。"小绪子一向自比我的心腹,对我这儿的其他宫女及嬷嬷总防着一脚,我没怪他,谨慎些总是好的,不过小颜也跟着我快一年了,我相信自己的眼力。

  小绪子还是凑近了我,轻声说道:"奴才听说承欢格格已被封为和硕和惠公主,不日就要下嫁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圣旨过几日就会颁下。"

  "你说什么?"我"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酸梅汤溅了出来,滴落在我白色的裙上,格外的显眼,小颜连忙给我擦拭,我拉开她,转向了小绪子,"这怎么可能,那多尔济塞布腾又是什么人?"

  "他是喀尔喀智勇亲王丹津多尔济之子。"小绪子看了眼门外,压低了声音说道,"消息千真万确,奴才怎敢欺骗主子。"

  "是今日才得的消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地发颤,我几乎是看着承欢从天真无邪的孩子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也要成为政治上的一颗棋子,为爱新觉罗家族奉献出自己的青春和终身的幸福。

  小绪子点了点头,我暗暗思忖,只要圣旨还没有颁布,这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承欢嫁去喀尔喀,何况这一去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我直直地朝门外走去,小绪子情急之下拽住我的衣襟,我停下脚步瞅他一眼,他慌忙收回了手:"主子这就要去见皇上吗?"

  "嗯。"我见裙摆上沾着那处污渍确实不像话,就进里屋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出门,小绪子跟着我一路无话,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小声地开口求我:"主子可千万别说是奴才告诉您的。"

  "这是自然,你放心好了。"我一口应承下来。

  今天胤禛破天荒地没有埋首在奏折中,而是独自站在窗前,毒辣的日头照在他身上,他竟是浑然不觉。一片阴影笼罩着他,乍看之下,好像随时要消失似的。

  我从身后抱住了他,他没有转身就把我拉到身前搂住:"你怎么知道是我?"我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笑着问道。

  "除了你谁还有这个胆子?"胤禛抚着我的头发,"今日不陪着雅儿倒想起我来了?"

  我把雅儿从皇后那儿抱回来之后,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对胤禛反而是没从前这般关心了。我有些内疚,握住了他的手,他紧紧地反握住我,拉着我到桌边坐下。

  "是有事要和我说吧?"胤禛一针见血地道破了我的来意,我绞着手中的帕子,寻思着该怎么开口。

  "有事就说。"他淡然道。

  我默然片刻终于开口道:"胤禛,你曾经答应过承欢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没错,"胤禛眸中有一层淡淡的雾气,他拉了我一把,我顺势靠在他臂上,"我确实答应过她。"

  "那为何要让她嫁到喀尔喀?"他眉头微蹙,直视我的眼睛,我并不避开。

  他紧一紧握着的我的手:"你又是来兴师问罪的?"声音透着些许的疲惫。

  "不!"我伸手堵住他的嘴,俯身说道,"我说过相信你做的每件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听我说完,胤禛脸上的线条放柔了许多,他用力地拥我入怀,强有力的手臂箍在我的腰间勒得我有些疼痛,他的唇在我额上流连,良久,他方说道:"若涵,有你这句话足矣。"

  如同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拂过我的心房,我的心头一热,也动情地回抱住他。

  这许多年来,我和他之间有猜忌,有误会,有患得患失的茫然和徘徊,直至今日,我才方觉其实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就是能陪在他的身边,不为别的原因,只因谁都无法取代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他用下巴抵着我,我们相拥在一起,仿佛时间也在此刻为我们停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又缓缓响起:"你可知道是承欢自己请旨要下嫁多尔济塞布腾的?"

  这下把我震得不轻,我惊诧地抬头,下巴重重地和他的撞在一起,疼得我险些掉下了眼泪,我顾不得安抚我可怜的下巴,连忙问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我问了她很久,她就是不肯说,"胤禛替我揉着下巴,接着说道,"她一直跪着求我,我不答应她就不起身。"

  这孩子受什么刺激了,她不是心心念念地要嫁沈豫鲲的吗?如今像变了个人似的,莫非是有人逼迫她?不会,不会,承欢的个性又有谁能强迫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我百思不得其解,胤禛敲着我的脑袋:"我和你说话你就不能专心点吗?"

  "哦,对不起"我摸着鼻子笑笑,"你刚才说什么了?"

  胤禛摇了摇头,指尖微动,在我头上弹了一下:"我说我正想晚上去你那儿,让你想法子劝劝承欢,你倒是消息灵通得很。"见我皱眉摸着脑袋,他伸手给我揉了揉,"喀尔喀必定有人要去,但不是非她不可,你明白吗?"

  我把他的话反复揣摩了下,终于想通了他字里行间透着的意思,这人也真是,不舍得承欢就明说,干吗还和我兜这么大个圈子。他还是习惯于把自己的情绪深藏在心中。

  "我明白,我知道怎么做了。"我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我这就去找承欢。"

  胤禛在我肩上掸了掸,抖落下一片树叶,许是刚才来的时候沾上的,这么会儿了才发现,我朝他吐了吐舌头,溜了出去。

  一路上我一直皱着眉头思考着承欢反常的缘由,小绪子见我脸色凝重也不敢和我说话,快到星云楼的时候,他指了指前面,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主子,是承欢格格。"

  阳光刺目,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凝神细看,不远处承欢和一个少年正在争执着什么,我快步走上去,拦在他们中间:"承欢,在这里大声吵闹像什么样子,走,跟我回去再说。"

  承欢悻悻地跟着我,我一扭头看到先前那少年还呆呆地站立着,鼻尖沁出密密的汗珠,便柔声道:"你不一起来吗?"

  他打量着我,小绪子喝道:"还不见过慧嫔娘娘。"

  "小绪子,别吓到他,"我又对着那少年说道:"走吧,你和承欢格格有话去我那说。"

  进门后,我吩咐小绪子端来茶水后嘱咐他在门口守候,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随后我把一杯酸梅汤递给承欢:"喝吧,你最喜欢的,"我又看了看那少年,越发地觉得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小姨,他是晴岚哥哥。"承欢拿起扇子大力地扇着,屋子里顿时凉爽了许多,我闭目想了想,总觉得还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他。

  晴岚淡淡一笑:"晴岚确实和娘娘有过一面之缘。"

  "你跟着承欢叫我小姨吧,不必如此生分。"承欢抬头瞪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到。

  晴岚倒是个爽快的孩子,他的眼角从承欢身上掠过,面色微微一红,叫了声"小姨",他喝了口茶水,"小姨还记得在碧浪春茶馆的事吗?"

  被他一提醒,我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当时他还让了座位给我,免除我与他人争抢的尴尬。"我想起来了,呵呵,原来是你。"

  承欢轻拽我的衣袖:"小姨和晴岚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我简略地叙述了一遍当日的情形,说得不详尽的地方,晴岚便给我补充,他口齿伶俐,条理清晰,承欢边点头边偏过头瞧他,心绪好像没刚才那么浮躁了。

  晴岚说完了碧浪春茶馆的事,又侧目看我:"原来承欢口中的小姨就是解出难题之人。"

  "什么难题,"我随口问道,忽又想起,"你是指把西瓜切成九块那道题目?"

  晴岚重重地点了点头,承欢忽闪了下眼睛:"这是晴岚哥哥给弘历哥哥出的题目。"

  原来这题目是他想出来的,这智商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我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层,这孩子看起来不错,只可惜承欢不中意,各人兼有自己的缘分,我操心也没用。

  "你们刚才在争论什么?"见气氛比之前融洽了许多,我便导入了正题。

  承欢的脸上马上飘起了一朵红云,晴岚也是动了动嘴,没发出半点声音,这是怎么了,我一句问话居然让两个人都窘得说不出话,奇了。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我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兜了一圈,回到承欢的身上:"怎么?还有话不能告诉小姨的吗?"

  还未等承欢开口,晴岚突然站了起来:"小姨有体己话同承欢说,晴岚不便在场,晴岚先告退了。"

  他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匆忙间还踢到了桌脚,承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晴岚一着急又把茶水碰翻了,他忙不迭地赔礼,连我也忍不住笑了,承欢果然是他的克星,人家好歹是个才子,在承欢面前窘迫成这样,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晴岚慢慢地退了出去,我命小颜在外面收拾,带着承欢进了内室。

  我和承欢面对面地坐定后,我收了笑意:"承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非要自请出嫁到喀尔喀?"

  承欢撇了撇嘴,扑到我身上抽啜起来,我一下慌了神,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承欢一直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我从没见她哭得这般的伤心。

  "承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我掏出帕子递给她,她不接还是一个劲地哭泣,我便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眼泪,"别哭了,再哭把我的心也给哭乱了。相信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为你想办法的。"

  承欢慢慢地坐直了身体,只是肩膀还在微微地抽动,脸上犹挂着两行泪珠,她从我手上接过了帕子,抹了抹眼角,我看着她哭肿的双眼,心疼极了。我把她搂到怀中,在我心里她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似的,我容不得她受半点的委屈。

  承欢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不忙着催她答话,而是把她哭散的发辫重新结好,捋了捋她额前的刘海,又拍了拍她的小脸,笑着说道:"又变回我们漂亮可爱的小格格了。"

  承欢如今的身量已同我一般高,但是她躲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又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她整日黏着我,小姨长、小姨短地跟在我的身后,那是段快乐而又短暂的时光,如果可以真希望承欢永远都不要长大,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我一下一下地摸着承欢的头发,想着我的雅儿终有一天也会长大,也要离开我的身边,心中不觉多了几分寂寥。

  "小姨,你说人要是一直都长不大该有多好!"承欢伸手把我发髻上一根插歪的簪子扶正,我抿嘴笑道:"傻丫头,又说疯话了。"想想自己刚才也有这个念头,不免觉着好笑。

  承欢叹了口气,我一怔,这还是我印象中的承欢吗,她一脸的无奈和苦涩,我抬正承欢的头,正色道:"承欢,快告诉小姨,是谁欺负你了?"

  承欢的眼圈又开始泛红,她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上面绣的是一对比翼双飞的鸟儿,分不清是喜鹊还是麻雀或是别的什么鸟,针脚粗疏,绣功实在谈不上出色,右下角还有两行歪歪斜斜的小字:愿得一人心,白首终不离。可惜好好的一块帕子不知被谁撕成了两截。

  "愿得一人心,白首终不离。"我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手里拿着的不是一块普通的帕子而是一笔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债。

  "承欢,这是怎么回事?"我张了几次嘴,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响起。

  承欢把帕子藏进怀里,我眼尖地看到她的手指上满是水泡,我一把抓过她的手,她"哎哟"一下叫出了声,连连呼痛。

  "这帕子是你亲自绣的?"我看着承欢指头星星点点的针眼,某个熟悉的场景在我脑海中跳了一下,那年承欢为了在同心锁上刻字,也是把自己弄得满手的伤痕。

  承欢点了点头,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着,我把她的手拍掉,取出药膏给她轻轻敷上,她稍稍挣扎了一下还是由着我摆弄了。

  "小姨!"承欢忽然正经八百地叫了我一声,神色凝重,我从没见她如此的郑重其事,她"呼"的一下站起身,从案几上抢过一把剪刀飞快地剪下一撮头发交到我手上,"等我走后,小姨请替我交给豫鲲哥哥。"

  果然还是他,我就知道这事和沈豫鲲有关,我扳过承欢的双肩,注视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出口问道:"承欢,是不是沈豫鲲欺负你了?"

  "小姨,你不要再问了!"承欢沮丧地耷拉着脑袋,转眼眼眶又湿润了,我心里有了些谱,定是沈豫鲲言语中深深伤害了承欢,才让她在冲动之下起了远嫁的念头。

  "承欢,你听我说!"我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唇边略带苦笑,"姑且不谈沈豫鲲,你若嫁去喀尔喀,你放心得下你阿玛吗?"

  承欢脸上为之动容,我知道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也用对了方式,我赶紧趁热打铁:"喀尔喀和京城有千里之远,你这一去我们可能就再无相见之日,你舍得小姨吗?"

  承欢盯着我看了半晌,又静默了一会才低头说道:"阿玛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感觉身体里像被抽去了什么似的,瞬时手足冰凉,如果存残在我记忆中的历史知识没有错误的话,十三爷是英年早逝的,他甚至是走在胤禛之前的,如此算来并没有多少时日了。

  我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自己来自未来世界的这个事实,我可以清楚地知道每个人的命运,可是却不能去改变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

  我的手脚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可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我心痛之余又无法将整个事实向承欢和盘托出,只能够一个人静静地去承受。

  我定了定神,转向承欢时才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未曾移去,我本来还想再劝慰她几句,见她这般神情竟不知如何开口了,只是强自压住心中的不自在,靠近承欢,执起她的手:"带我去看看你阿玛吧。"

  承欢替我整了整衣衫,拉着我出了星云楼朝交辉园走去,小绪子远远地跟在我们身后。一路上,承欢想着她的心事,我亦有我的顾虑和难言之语,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交辉园是胤禛在雍正三年的时候赐给十三爷的,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临到门口了,我的脚步却开始磨蹭起来,如今我是以什么身份来探视十三爷呢?如果是以后宫嫔妃的身份,那必定要得到胤禛的旨意才可以,如果仅仅是朋友,那十三福晋也未必希望见到我。

  我生生地停住了步伐,朝面露惊异的承欢抱歉:"承欢,我……还是不进去了,替我向你阿玛问候,改日,我再去探望他。"

  或许承欢也看出了我的为难,并没有强留我,而是点头称好,自己闪进了大门。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往回走,小绪子疾走几步跟上我,在走了近半程路的时候我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蓝色的朝服,颀长的身躯,是个我目前最不想见到,而又非见不可的人。

  我提起裙摆,往前奔去,小绪子急得大叫:"主子,您慢点,慢点。"我并没有理会,眼看着沈豫鲲拐过弯,朝九州清晏的方向走去,我更是加快了脚步。

  "沈豫鲲!"我气喘吁吁地叫他,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停下来,反而走得更急。我心里暗骂脚下不敢停顿,又急赶了几步,总算是追上了他。

  来不及思量,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沈豫鲲,你站住,我有话和你说。"他轻巧地挥了挥袖子,用几乎察觉不到的力量甩开了我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凝神道:"娘娘此举有欠稳妥,您有事问微臣,臣自当领命,可是您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追赶微臣。"

  我冷哼一声,要不是我叫你你装作没听到,我情急之下又怎会失礼。我怒目瞪他,他只当做没看到,只是按着规矩向我请安。

  "微臣奉召见驾,娘娘有什么吩咐还请明示,若无事微臣就先告退了。"沈豫鲲朝后退了几步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眼睛瞧着地上,声音不大。

  我心平气和地说道:"沈豫鲲,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我们借一步说话。"我朝另一条路指了下,自己先行走去。

  没听见任何跟上的脚步声,我回头看去,沈豫鲲并没有跟来,我只得又走了回去,他这才抬头瞥了我一眼:"娘娘有事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你对承欢做了什么?"其实我的本意并不是兴师问罪,可是在看到他刻意疏远的神色和冰冷的声音后,我说的话也完全变味了。

  "娘娘的话微臣不明白。"沈豫鲲淡淡的神情,淡淡的语调,仿佛这件事情真的与他无关。

  我气急:"承欢主动向皇上请旨要嫁去喀尔喀,你现在明白了?"

  如意料中沈豫鲲的身体猛烈地震了下,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只是很快就恢复如初,他平静地望着天空中飞过的一列大雁,吐出了几个字,"既是承欢格格自愿,微臣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我真恨不得抽上他几个耳光,让他清醒一点,承欢摆明了是为了他才下定决心远嫁,他倒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恨恨地说道:"你若没做过什么,承欢又怎么会执意如此?"

  "微臣对承欢格格所说全是肺腑之言,微臣这么做也正是为了承欢格格着想。"沈豫鲲声音木然,神色自如,他还是原来的他,而我和承欢好像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为她着想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你偏偏选了其中最激烈的一种,她才十六岁,你让她怎么受得了?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吗?"我心中气闷,用力地踢着地上的石子,结果石子没踢远,倒是把脚尖踢的生疼。

  沈豫鲲仍是脸色平静,口气平淡:"微臣认为自己没做错,娘娘若要责罚,微臣也甘愿领罪。"

  "你……"我被他激得哑口无言,一个劲地揉着胸口,我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定是极不好看,我喘过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着他就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主子,不可啊!"小绪子挡在了我和沈豫鲲中间,"你快放手啊主子。"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被人看见会有怎样的闲言碎语了,我心里只充斥着承欢所受的委屈,我一定要让沈豫鲲明白他伤害承欢究竟有多深。

  "你跟我走!"我对人一贯谦和,即便是和小绪子、小颜他们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可是今天我真是被沈豫鲲气疯了,不只声音提高了八度,还咬牙切齿地厉声说话,小绪子哪见过我这般模样,吓得缩了缩身体,不敢再拦着我。

  沈豫鲲见我这样的神色也是脸色微变,但他还是理智地说道:"娘娘请松手,微臣跟娘娘去就是。"

  我放开手,不再看他,径自向浩然亭的方位走去,沈豫鲲在迟疑了片刻后紧跟在我身后,而小绪子又故意拉开了些间距跟在了沈豫鲲的后头。

  这里便是当年我和承欢埋藏同心锁的地方,虽时隔多年,这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因此我很轻易地找到了曾经做过记号的参天大树。

  我蹲下身体用手指扒着泥土,我记得那天我们并没有将同心锁埋得很深,小绪子见状急忙讨好地把我推到身后,自己拼命地用手指抠着。

  沈豫鲲背着双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的动作,显然他也猜不透我带他到这里的目的。

  很快,泥土中隐约透出些银光,应该就是当日埋下的锁匙了,小绪子挖出来后,用袖子仔细地擦了擦才送到我手上。

  锁匙依然光亮如昔,锁上的字迹也清晰可见,我把承欢的那把锁放到了沈豫鲲的手里,轻轻地说道:"这是承欢在三年前刻的,还弄伤了自己的手。"

  久久没有听到沈豫鲲的回答,我以为他是被我的话震慑住而正在为自己曾经的举动懊悔,岂料我抬眼见到他正紧紧地盯着我手里的那把同心锁,上面刻的正是胤禛和我的名字。

  我的面上一烫,想要把锁匙藏好,沈豫鲲已先我一步接了过去,他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良久他沙哑的声音传进了我耳朵里:"你有你的执著,又何必为难我。"

  他的眼睛逼视着我,我窘得往后连退数步才站稳身形。我看着他,一时间尴尬的气氛迅速在我和他之间传递。

  沈豫鲲幽幽地叹了口气,上前几步把同心锁塞回我手中,然后留了一句话给我:"我总让你称心就是。"说完,他掸去肩上的落叶,潇洒地转身离开。

  几日后,胤禛颁下圣旨,将另一位格格封为和硕和惠公主,下嫁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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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十三章 母亲

  我停下脚步,稳住身形,深吸了口气。

  "主子,你怎么了?"小颜挽住我的胳膊,又给我擦了擦汗。

  我摇了摇头,感觉没先前那么疼痛了:"没事,我们快回去。"

  没多久又是一阵腹痛,腰背也开始酸痛起来,而且痛感越来越强烈,支撑到星云楼的时候我已经快虚脱了。

  事情发生得突然,小颜吓得面无人色,手抖得厉害,除了一个劲地给我擦汗,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

  看情形孩子迫不及待地要出来了,我也没想到会整整提前了一个月。我躺到床上虚弱地对李嬷嬷说:"嬷嬷,我怕是要生了,你赶紧去准备吧。"

  我觉得下体似乎有一股暖流缓缓涌出,并不受我控制,腹痛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而持续时间逐渐加长,等到李嬷嬷和一众宫女围到我身边的时候,阵痛已是愈发的频繁。

  我是个挺能吃痛的人,可是密集的一阵痛让我的心也无法平静下来。我抓着李嬷嬷的手叫道:"请皇上来,我要见他。"

  "主子请放宽心,皇上正在赶来,等您生下小阿哥,奴婢自会请皇上进来。"李嬷嬷绞了块帕子枕在我的额头上,又吩咐另两名宫女把我的双腿撑开。

  我咬着嘴唇,告诉自己要冷静,这里是清朝,是封建社会,不是妻子分娩丈夫还可以在产房陪伴的现代。

  痛楚一阵阵地袭来,我咬紧牙关,小颜的面色发白,她不停地给我擦汗,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我也无暇顾及。

  "主子您忍着点疼,用力,再用把力!"李嬷嬷在我耳边循循善诱,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女人生孩子时大呼小叫的样子,心里还极度鄙视她们,如今我自己临到头上了,才知这真是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我觉得自己已经用上吃奶的力气了,可是李嬷嬷还在叫着用力。

  墙上的西洋钟"咯哒咯哒"地走着,其实从我躺上床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我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半个世纪那般漫长。

  好痛,我握紧了双拳,指甲快要把掌心掐破。"主子,你跟着我的节奏慢慢用力,对,对,就是这样,用力。"

  我期待着孩子能快快出来,我也好解脱,可是事与愿违,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是未能如愿。

  我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感觉用尽了全部的气力。我大口喘着气,连叫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颜用棉条在我嘴唇上蘸了点水,我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李嬷嬷和另个年纪稍大的宫女附耳说了几句,脸色开始凝重,我隐约听到了一句什么要请示皇上的话。

  我从没有过生育的经历,不过看李嬷嬷的神情我也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妙,能让接生经验极其丰富的李嬷嬷面露难色,我的情况恐怕真是不太乐观。

  李嬷嬷走出去没过几分钟便又匆忙地走了进来,她迟疑了一会开口道:"主子,您身子太过单薄……"

  "我可以,你帮我。"我打断了她的话,这么多风浪都过来了,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渡过这个坎。

  李嬷嬷还待说什么,我抢在她之前说道:"李嬷嬷,我已经恢复了体力,我们继续。"

  李嬷嬷看了看我,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

  "用力,主子您用力,看到头了,您再加把劲就可以了!"李嬷嬷兴奋地叫着,她的这句话听在我的耳朵里绝对地受用,我也知道这会儿孩子的头估摸着到了宫口了,在这紧要的关头,我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出来了,出来了!"只听见"哇"的一声啼哭,李嬷嬷激动地跟什么似的,我着实松了口气,她今天怕也是被我吓得不轻。

  "恭喜主子,是个小格格!"一阵忙活后,李嬷嬷把孩子抱了过来,"瞧她的哭声这般洪亮,定是个有福的孩子啊。"

  "抱近点让我看看。"我顾不得身体的不适,性急地撑起了身子,李嬷嬷抱到我跟前,我伸手接了过来。

  她的小脸皱皱的,眼睛紧紧地闭着,说实话新生的婴儿真的很丑,只是经过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宝宝,再怎么丑陋在母亲的心里还是最美的。

  "主子您躺会儿,我给万岁爷报喜去。"李嬷嬷又从我手上把孩子抱了过去,我点了点头,我全身无力,确实需要好好地休息。

  小颜帮我换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裳,又用温水替我擦拭了身体,我感觉舒坦了许多,闭着眼睛静静地躺了一会,却无睡意,我还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

  我的雅儿,想到襁褓中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家伙,我觉得所有为她吃的苦都是值得的,我的唇边扯出一丝笑意:"小颜,让李嬷嬷把雅儿抱来再让我好好瞧瞧。"

  一双温热的手在我脸颊停驻,熟悉的气息环绕在我身边,我偷偷地睁眼,对上了胤禛乌黑的瞳人,目光中犹带着几分焦虑和不安。我们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对方,他的眼角有几分湿润,我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心里全是汗,可是臂上却是冰凉冰凉的,他憔悴的模样仿佛生孩子的是他而不是我。

  对视了许久我才笑着开口:"你看起来比我还紧张。"他一下拉过我的手放到他嘴边狠狠地亲了下:"你存心想吓死我,你就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我的小腹上,再缓慢地移到我的脸上,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柔声道,"我不该让你遭这份罪的。"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我想坐起来让他看看我并无大碍,他硬是摁住了我:"你还嫌我不够头疼?你给我好生躺着。"

  他把我原本放在床头的医书全都收走,然后靠着床沿坐下。

  "胤禛,你见过雅儿了?"我把头支起来,枕在他的膝盖上。

  "嗯,我们的雅儿刚出生就这么漂亮,长大后更不得了。"他挪动了一下位置,让我靠着更舒服些。

  我不禁失笑,原来自家孩子不嫌丑这个通病不只我有,连他也逃不过呢。"雅儿像我对不对?"我故意嬉皮笑脸地问他。

  他轻点我的额头:"对,自然像你,"他的手指在我的唇上打圈,然后拨弄着我的耳坠子,"若涵,辛苦你了。"

  我动了一下身体,胤禛皱眉道:"你又要做什么?"

  "我要喝水。"我舔了舔嘴唇,三伏天把我身上的水分全蒸干了,更何况我又经历了这么一场考验。

  胤禛拿来桌上的水杯,让我靠着他慢慢坐起来,才把杯子递给我,我接过来"咕噜咕噜"地一口喝下,觉着如琼浆玉液般甘甜,缓了口气说道:"现在不觉得辛苦了,刚生下她的时候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等着胤禛问我我好继续说下去,哪知道他只是微笑地看着我,就是不接话,我只得自己往下说:"当时我真想结结实实地打她一顿,或者是把她给扔了,居然让我疼了这么老半天还不肯老老实实地出来。"

  "那我现在就扔了她去。"胤禛作势站起来,我急了,一把拉住他,"呀,我这不是说当时的想法嘛,你怎么就听到半句话呢。"

  胤禛"哈哈"大笑,我才惊觉上了他的当,他咧嘴笑着,我虽是被他取笑却没有任何的不悦,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希望可以永远留住这份快乐。

  他见我还是保持着拽他衣袖的动作,又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我迅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得意地看到他错愕的眼神。

  他估计对我有力的反击很不服气,便收紧了臂弯,把我固定在他的胸前,让我除了转动眼珠其他什么都动不了才满意地说道:"你给我老实点,别动手动脚的。"

  我面上一窘,好像把我说成了色狼似的,我嘟囔着:"我又没有动手动脚,最多就是动嘴而已。"

  胤禛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笑岔了气,他不住地摇头:"我还真不知道你有张利嘴。"

  我"咯咯"一笑,朝他抛了个媚眼,天知道我怎么会做这个动作的,其他动不了就只能发挥眼睛的功效,还真变成在勾引他了。果然见他身体一僵,手指支在我下巴上来回磨蹭,哑哑地说道:"你知道我动不了你所以就有恃无恐了对吧?"

  我隐隐觉得自己有玩火之嫌,皇后娘娘刚弄了那么些个年轻美貌的秀女进宫,左一个常在右一个答应的,我若是把他逼急了让那些秀女乘虚而入,我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看来我点的火还得我自己去灭。

  我"嘿嘿"傻笑几声,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道:"若涵不敢。"话刚出口我也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胤禛盯着我猛瞧几眼,倒抽了几口冷气:"冷若涵,麻烦你以后发这种声音前先提个醒,这大热天的我怎么觉着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了,没事了,皇帝大人嘲笑我的时候就会连名带姓地叫我,警报解除。我抿了抿嘴,又说道:"胤禛,我想看雅儿。"

  他眉宇一动说道:"我让李嬷嬷抱去皇后那儿了。"

  "你明明答应了我把雅儿留在身边的。"我一急,挣脱了他的手臂转过身体坐直了看他,他扯了下我的头发:"你看看你,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急成这样。我是答应了你没错,那也是要等你调养好身体以后,现在就先让皇后代为照顾吧。"

  我松了口气,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恩典,尽管有违祖制,更有可能遭到其他妃嫔的嫉恨,我还是希望雅儿可以留在我的身边,在我的羽翼下快乐地长大。

  而如今能尽快把雅儿接回来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我要调养好自己的身体,我忙不迭地点头,翻身躺下。

  胤禛好笑地瞅我,我装作不知,他弯下腰亲了亲我的眼睛:"你休息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我合上双眼,说是要休息可是嘴巴还是不停下来:"胤禛,你会对雅儿好吗?"

  "这是自然。"他毫不犹豫地回道。

  "要很宠她,不能骂她,更不能打她。"我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还在喋喋不休地啰唆着。
  胤禛和我十指缠绕:"我会的。"

  "我以后都不要再生了。"这是我在入梦前的最后一句话,好像还没等到他的回答,我就会周公去了。

  "小颜,是谁把窗户关得死死的,快去打开,热死了!"天气太闷热了,我在床上没找到扇子,抬头才见到四窗紧闭,难怪连一丝风都没有。

  "主子,不能开窗!"说话的是李嬷嬷,"月子里是不能着风的。"

  我知道坐月子很麻烦,可没想到连窗户都不能开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悄悄打量了李嬷嬷一眼,她一脸的大公无私,看来是不会妥协了。

  "那我沐浴总行了吧,小颜……"还没等我叫来小颜,李嬷嬷又拒绝道:"主子,月子里也不能着水。"

  我抓着自己的头发,李嬷嬷是存心想把我逼疯了,在现代一周左右就可以洗澡了,这里要我在八月骄阳似火的天气下整整一个月不能洗头洗澡,我真要崩溃了。"那我出汗怎么办?"我无奈地问道。

  "奴婢给主子擦身。"李嬷嬷端了温水来,用力地把帕子绞干,我当场就懵了,滴水不漏啊,这样子擦身有用吗?

  不管有用没用,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擦完之后,我稍微觉得驱走了些暑气。

  我想下床走动一下,脚还没挪到地上,鞋子已经被李嬷嬷抢走:"主子,您该多休息才是。"

  我忍,这次我没接话,连下床都不可以,若不是胤禛的指使,李嬷嬷哪敢管得那么严。

  我百无聊赖地翻起了医典,没过几分钟,书到了李嬷嬷的手里:"主子,您不能再看了,对眼睛不好。"

  "那你说我能干什么?"我没好气地瞪她,她笑得极其的无辜,"主子,您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休息。"

  这下我彻底无语,直接昏过去得了,我现在才知道古人坐月子原来就是肥猪养成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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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十二章 意外

  雍正七年三月。

  春光明媚,风和日丽。

  "小姨,你们这是在忙什么?"承欢走了进来,我灰头土脸地从一大堆布帛中钻出头,看到一张她小脸写满了惊奇。

  "格格,小姐这是要做百家衣呢!"翠翠熟练地剪下一块八角形的蓝布丢进了小篮子里,那里已经存了几十块这样的布料,各种颜色的都有。

  "什么是百家衣?"承欢好奇地拿起一块料子仔细瞧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布帛怎么都是零碎的?"

  "格格有所不知,这些布料可都是从平民百姓家讨来的。"翠翠说得头头是道,其实还不是李嬷嬷告诉她的。

  李嬷嬷知道我是汉人,告诉我汉人有个习俗,就是从各家取一块布片,将布片拼合起来做成衣服,这是一种为婴儿祈寿的服饰,它的来源是一种民俗讲究,就是父母期望孩子健康成长,认为这需要托大家的福,托大家的福就要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民间认为婴儿穿上百家衣,能保长命百岁。

  我以前也曾经听说过,不过在现代社会这类习俗已经不是那么讲究了,所以她的提议对我来说也十分的新奇。李嬷嬷也算是个能人,见我应允以后,就开始准备布帛了,这不,没几天就弄来了一大堆,也亏她有这份心思。

  翠翠说得起劲,承欢也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地点头。

  等到翠翠说完,桌子上的布料也拾掇得差不多了,翠翠把剩下的布片和篮子收好,喜滋滋地说道:"小姐,再有几块布帛就可以开始缝制了。"

  我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微笑着摸了摸肚子,四个多月了,我嗜睡的症状有所减轻,不过更麻烦的事出现了,就是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口味完全变了,以前爱吃的东西现在碰也不想碰,相反,从前讨厌的倒对上了胃口。

  翠翠端茶过来,承欢从身后掏出个小小的密封坛子:"小姨,吃个蜜饯吧。"她掏了个出来塞进我嘴里,我含在口中,没一会儿就吐了出来,皱眉道:"太甜了。"

  "小姨不是最喜欢吃甜食的吗?"承欢纳闷地说道,"我还特意拜托晴岚哥哥给带来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看见甜的就倒胃口,下次你不妨找点酸的来,最好是能酸得掉牙齿的那种。"我掩嘴笑着,承欢瞅了我一眼,小声地嘀咕:"小姨的口味还真是奇怪。"

  我还没说话,李嬷嬷讨好地接口道:"爱吃酸的好啊,俗话说酸儿辣女,主子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小阿哥。"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对这段历史不太熟悉,究竟历史上的雍正有没有这个孩子我都不得而知,更何况是多个儿子,我的到来会不会造成历史的混乱?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多虑了,历史又怎么会因为我的介入而改变,就像年羹尧的结局,年妃、弘时、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命运,终究还是沿着历史的轨迹在行走。

  "我倒希望是个女儿。"我淡淡地说道,换来李嬷嬷讶异的神情,她定是在想后宫嫔妃哪个不是期待母凭子贵、一步登天的,哪有我这种人。她又怎么猜得透我的心思呢,四阿哥弘历已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即便我生了皇子又怎样,反而是个负担。

  我掐了掐承欢的脸:"若是能生个像承欢格格这般水灵的女儿,我可就心满意足了。"

  承欢的脸"刷"的一红,羞答答地低下头来,我又忍不住笑她:"我们的小格格也会脸红呢。"

  承欢的脸愈发的红了,更加地忸怩起来,她往我身上蹭去:"小姨就会欺负我。"她的手挠上了我的腰肢,我都快笑岔气了。

  "小祖宗,这可使不得,"李嬷嬷赶紧上来拉开承欢,"这要是动了胎气还得了。"

 "不会的,她这两下子,权当给我活动筋骨,不用大惊小怪。"承欢见我护着她,顺势向李嬷嬷丢了个白眼。

  "对了承欢,你刚才说的晴岚哥哥是谁?"我忽然想到就随口问道。

  "噢,他是弘历哥哥的伴读,叫张若霭,字晴岚,是张廷玉张大人的公子,"承欢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小姨见过他啊,就是上次我们打雪仗那次,他和弘历哥哥一起路过这里。"

  原来就是这个少年,斯斯文文的,我对他印象还不坏,想到那次他看承欢的眼神和面颊上可疑的红晕,我就觉得好笑,比女孩子家还容易脸红,真是个老实人。

  "承欢啊。"我叫了她一声,没有丝毫反应,我抬头看向她,她眼波流转,眼睛盯着前方却没有任何焦距,显然是在神游太虚。

  我把手放到她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她愣了一下,含糊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我挥手示意李嬷嬷她们退下,随后说道:"承欢啊,我觉得那个张公子对你很不错啊,看起来你们也蛮般配的。"

  承欢"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小姨说什么呢,"她附到我耳边说道,"承欢只喜欢豫鲲哥哥一个人。"

  我只觉得自己的头涨了一下,我一直知道承欢是喜欢沈豫鲲的,当年她的同心锁上刻的也是沈豫鲲的名字,可那时她只有十来岁,分得清什么是爱慕什么是崇拜吗?我万万没想到如今到了婚嫁年龄,承欢的心里还是只有沈豫鲲一个。

  "承欢,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艰难地问道,心头有些茫茫然,沈豫鲲对我有情而我无以回报,他又觉得愧对蓝宁,因此发誓终生不再另娶,现在承欢又对我剖白了她的心事,这笔情债到底要问谁去讨。即便是出于私心,我也希望他能幸福,可是他会接受承欢吗?在他眼里,承欢一直是个可爱的小妹妹啊。

  "当然是真的,我从九岁开始就喜欢他了,豫鲲哥哥也说会等我长大。"承欢的表情略带羞涩,可是语气是无比的憧憬。

  沈豫鲲,你自己欠下的风流债自己还去,谁让你早就许下的承诺,我没好气地想着。

  "我知道豫鲲哥哥其实喜欢的是小姨你,"承欢静静地看着我,我没来由地一阵慌乱,手也有些微微发颤,"不过他迟早会爱上我的,我对自己有信心。"承欢甜甜地笑着,全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我握了握承欢的手:"我们的承欢格格真的是长大了。"忽然觉得自己无须担太多的心,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执著的承欢就把沈豫鲲给收服了也不一定呢。

  承欢把头靠在我的膝上,拨弄着我裙摆上绣着的兰花,我在她脑门上点了下,刚要说话,小绪子挎着个小竹篮慢腾腾地走了进来。

  "慧主子吉祥。"小绪子把竹篮放在一边,给我请安。

  "免了,"我朝竹篮看去,"这是什么?"

  "是万岁爷命奴才送来的,说是给主子解解闷。"小绪子说着掀开盖在小竹篮上的棉布,抱出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

  "好可爱啊!"承欢已经把小东西抢在了手里,还抱到我跟前让我一同分享,"小姨你看!"我"哇"地大叫一声,连忙退后了几步。

  "主子,发生什么事了?"小颜和翠翠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我一脸尴尬地指着承欢:"不要拿过来。"

  小绪子带来的是一只小狗,体形也就像卷起的毛毯这么大小,蜷缩着身体,乌黑的眼珠半开半闭,金黄色的毛发在阳光照耀下格外醒目。

  我从小就怕这些个毛茸茸的小动物,以前在路上看到小猫小狗情愿绕道而行,更何况是现在摆放在我面前。

  翠翠和小颜也被小黄毛给吸引住了,她们围住承欢唧唧喳喳地讨论着,还不时用手去触摸它,我躲得远远地,苦笑地看着她们。

  "主子,你去瞧瞧,多可爱的小家伙,"小绪子走到我身旁,作势要拉我过去,我又是大叫一声,只不过挺着个肚子实在是跑不远。

  "小姨,"承欢摸着小狗的毛,一脸坏笑地瞅着我,"你不会是害怕吧?"

  "谁说我害怕了,"我硬着头皮说道,"我只是,只是不喜欢而已。"我还在死撑。

  承欢朝我跑了几步:"那小姨你来抱抱它。"她把小狗举到我跟前,我头皮直发麻,还想嘴硬,身体却在微微发抖:"你,你离我远点!"承欢放大的笑脸离我越来越近,我真恨不得自己伸手把她给推开,可是实在是没这个担子。

  承欢眼珠子直转,她贼笑几声,把小狗放到了地上。只见这个小家伙欢快地竖起了尾巴,左右摇摆几下,又抖了抖满身的黄毛,屁颠屁颠地往我这个方向奔来,随着它的跑动还响起了"丁零"的声音,原来在它的脖子上还拴着个精致的铃铛。

  我吓得面无血色,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承欢"咯咯"大笑,小颜、翠翠和小绪子也掩嘴轻笑,他们还得顾及我的面子不敢笑得太猖狂,而承欢早已笑得东倒西歪。

  小狗才不管我是否害怕,它蹭到我脚边,亲热地"汪汪"叫着,还用它小巧的舌头轻轻地舔我的脚。

  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颤抖着声音说道:"承欢,你赶紧把它拿开。"

  "原来小姨也有害怕的时候,"承欢快要笑趴下了,她边笑边揉着肚子,"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小狗见我没理会它,摇了摇尾巴,晃了晃脑袋,一口咬住了我的裙摆,我尖叫一声,就差没昏过去了。

  承欢见玩笑实在开得大了点,就蹲下身子摸着小狗的脑袋把它往外拽,可是那小狗就是不肯松口,承欢又笑了:"小姨,它是喜欢你呢!"我冷汗直冒,我才不希罕它的喜欢呢。

  "小姨,没办法了,它实在是太喜欢你了!"承欢双手一摊,又引来翠翠、小颜和小绪子一阵哄堂大笑。

  我朝承欢狠狠地瞪了一眼,死小孩,竟然乘机作弄我。我又丢了个白眼给翠翠,死丫头,见死不救,看我一会儿怎么罚你。

  我还在想着如何自救,屋子外一声大喝:"皇后娘娘驾到。"

  屋子里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我匆匆忙忙地站起身,等着给皇后接驾。

  "承欢也在呢!"皇后凤眼微挑,略施粉黛,神清气爽,气度雍容。

  承欢和我连忙请安,翠翠也乖巧地奉上茶。

  皇后的目光停在翠翠的身上,眼角似乎还在瞥着我,随即落到我的脚下:"妹妹好有兴致。"她撇了撇茶沫子,优雅地喝了口茶。

  我低头一看,差点把这小东西忘记了,这时候也顾不上害不害怕了,我用力地把小狗拉开,示意翠翠把它抱走。"让皇后娘娘见笑了。"我的脸上总算是有点血色了,挤出了一个笑容。

  "是皇上送的吧?"皇后抬起头,声音平实,表情安静,只不过眼睛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我低声回道。

  皇后轻咳一声,又微微甩了下头,手中的茶杯洒了几滴水出来,可是她好像自己都没有发觉。

  转眼间,她的脸上又浮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转向我:"我今天来是有一事想同妹妹商量。"

  "姐姐请讲。"今天皇后的神情很是古怪,我下意识地摸了下小腹,嘴角的笑容不减。

  "我看着翠翠这丫头怪喜欢的,想问妹妹要了去。"皇后拉起翠翠的手,虽是在和我说话,眼睛却盯在翠翠身上。

  我的心猛地一震,莫非皇后是为了弘历而来?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既然答应了翠翠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我深吸了口气,斟酌着用词:"皇后娘娘喜欢翠翠本是她的福分,只是她在若涵身边伺候了多年,若涵实在是舍不得,请娘娘成全。"

  皇后将茶杯放到桌子上,杯子连连打了几个转才停下,隐约间有层不和谐的气息在我和她之间流转,没想到她不怒反笑道:"妹妹果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她又看了眼翠翠,挑衅地向我说道,"只不过妹妹有没有听过翠翠自己的心里话呢?"

  "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那翠翠你也说说吧,"我暗暗握紧了翠翠的手,"你有什么话尽管说,皇后娘娘是明理之人,会为你做主的。"

  翠翠跪了下来:"奴婢愿意伺候皇后娘娘。"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握着翠翠的手也松了开来,我的脑子顿时乱哄哄的,只满满地充斥着一个词"背叛",原来心寒的滋味竟是这样的,我用质问的眼神看向翠翠,她躲闪着我,低下了头。

  皇后娘娘挂上了胜利的笑容,我无力地挥手:"那你去吧!"我的声音无比的脆弱,心也跌到了谷底。

  一晃,翠翠跟去梧桐院已近四个月,我也从一开始的意外和憋闷到现在的坦然接受。翠翠跟我这么久,我完全相信她的为人,若不是有苦衷,她不会如此绝情。

  而胤禛送我的小狗,在和我努力沟通了四个月后,我终于克服了从小养成的恐狗症,从此加入了新一界的爱犬一族。

  "毛毛过来。"毛毛是我给小家伙起的名字,我一声叫唤,只见它"哧溜"一下扑了过来,几下就爬到了我的膝盖上,懒洋洋地趴着舔我的手,我一只手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另一只手覆在小腹上,嘴角荡漾着甜蜜的笑容。

  随着产期一天天的临近,我对腹中小生命的期待也越来越强烈,我时常会在脑中勾勒她的长相,她会有一双和我一样黑白分明的杏眼,小巧的鼻子,不,或许也可以像胤禛多一点,那样就显得英气些。我可以每天给她扎小辫,穿新衣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足以倾倒众生。

  我傻笑着,仿佛这么个可人儿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汪汪!"腿上的小东西忽然不安分起来,在我身上磨蹭着爪子,像是要站起来示威,我笑着骂它:"我才想着我的宝贝闺女,你就开始吃醋了。"毛毛并没有理我,还是叫得起劲。

  我安抚它,它倒是更来劲了,我把它抱到地上:"自己一边玩去!"毛毛往前蹿了几步,停在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前,欢快地蹭了几下。

  我往上看去,胤禛双手抱胸斜靠在门上,似乎看了我很久了,我微微一笑:"怎么皇上驾到,也没个人通传呢?看来我这里的规矩确实做得不够。"

  "是我让他们不要出声的,我就想瞧瞧你在做什么。"胤禛走过来拥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亲,"结果看你想得那么入神,连我进来都不知道。"

  "我在想我们的女儿会是什么模样,是像你呢还是像我。"我的脸上闪耀着母性的光辉,仿佛是感应到了我对她的宠爱,我觉得腹中的小生命轻轻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她好像听得见我说的话呢!"我惊喜地抓过胤禛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她在动对不对?"

  胤禛闭起眼睛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又把耳朵贴到了我的肚皮上:"我听见她在叫我阿玛。"我笑着推他:"又胡说。"

  他也笑着把我搂紧,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忽然担心地问道:"胤禛,要是生的不是女儿怎么办?"

  胤禛怔怔地看了我一会,随即大笑道:"你这是担的哪门子的心,我只听说唯恐不生儿子的,哪有你这样希望生女儿的?"

  "我希望能有个女儿来管你,省得你老是一看奏折就忘了用膳,"我抚摸他的脸,他的脸颊好像又消瘦了一圈,"你看看你,每天要做这么多事,就不能让别人多分担些吗?"我心疼地说道。

  他用力地吻住我的手指:"若涵,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大清江山,为了天下的百姓,亲力亲为旨在皇权的统一,你要理解我。"

  "我自然明白,可是你也不要太难为自己了。"我清楚地知道胤禛只当了短短十三年的皇帝,后世就有史学家提出他是给活活累死的,现在看来不无道理。他的脾气我很了解,我阻止不了他朝乾夕惕的勤政,我也无力承担阻挠他刷新吏治革旧迎新的罪名,唯有时常地提醒他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该为了我和未出世的孩子保重身体。

  胤禛在我唇上重重地一吻:"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如数收下便是。"他环住我的双肩,语气极为慎重,我不禁失笑,他这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的绝对典型。

  "胤禛,你说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好呢?"我枕在他怀里,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气息,感觉很安心。

  "叫卓雅,爱新觉罗·卓雅。"胤禛的手在我凸出的小腹上慢慢地揉着,"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卓雅,"我重复了一遍,"雅儿,好啊,很好听的名字,我好想马上就生下她。"

  胤禛摇了摇头:"又孩子气了不是,都快做额娘了。"

  我拽着他的衣袖玩:"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且试试我的美人计灵不灵验。

  "你又有什么古怪的念头了?"胤禛轻咬我的耳垂,就势在我额上印上深深的一吻。

  "我生的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要留在我身边,"我轻晃他的身体撒娇道,"我不要假手他人。"

  "大清祖制历来如此,这个我不能答应。"胤禛板起面孔说道。

  "其他我都可以迁就,就这项你一定要答应我。"摆个冷脸给谁看啊,本姑娘向来就不怕,我眨巴着眼睛,"你不应允我就不生了,谁要愿意你找她去。"

  我转过身子不去看他,心里也实在是没谱,我是在打赌,打一个自己也没把握的赌,赌的是他对我的真心。

  良久的沉默后,我终于听到他微微叹了口气,旋即他把我圈在怀里,密密的吻落在我的脸上和脖子上,我双手钩住他的腰,有些后悔自己的无理取闹,或许我不该让他这般为难的。

  正在我打算让步的时候,他的声音柔柔地响起:"若涵, 我答应你,"他的手抚过我的唇,我的鼻子和眼睛,"我要她快乐地成长,也要她成为紫禁城最幸福的格格。"

  一阵幸福的晕眩把我包裹在其中,纯然的快乐情绪在我心中弥漫,胤禛又在我耳畔说道:"她会是我最珍爱的小公主,也会是我爱新觉罗家的骄傲,等她长大了我还要亲自为她指婚,我要看着她成亲生子……"

  胤禛接下去的话我都没有听清楚,我被一波又一波的恐惧包围,心好像在瞬间被击的粉碎,我竟然这么怕他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有争执,甚至是冷战,可我最害怕面对的就是他对未来的憧憬,尽管我曾经发过誓从此不再掉眼泪,可是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抑制不住的心痛。

  一个月后。

  离我预计的产期仅剩下不到三十天了,我除了每天清晨起来后会在屋子外慢慢地走上一圈,其余的时间我几乎都待在屋内看书,有的时候兴致来时还会给毛毛洗澡,同它戏耍一番。

  没想到今日也会迎来不速之客,而这名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翠翠。

  这几个月来,想是她刻意地躲避,无论是去皇后的梧桐院请安或是在其他的家宴中我都没有碰见过她,未曾料想她今天又会出现在星云楼。

  "翠翠,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我盯着她看了几眼,觉得她比之前更漂亮了,皇后那可比我这养人多了,我自嘲地笑笑。

  "翠翠很好,劳娘娘挂念了。"翠翠低低地回话,她还是不敢抬头看我。

  我把茶杯里的水一口喝干,不知怎么心里总些许的苦涩,以前翠翠和我几乎无话不说,自打我有孕后更是半步不离我左右,可如今却那么生分:"那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小颜又给我倒了一杯水,她斜着眼看翠翠,满是不屑的神情,翠翠离开我后,小颜倒是和我亲近了许多,只是我也不太敢再轻易地相信任何人了。

  "皇后娘娘有请。"翠翠并不理会小颜的白眼,站在我边上恭恭敬敬地说道。

  "噢。"我站了起来,小颜连忙搀扶住我,这丫头也太小心谨慎了,不过我从她身上看到了翠翠当年的影子,思及此,我又暗暗叹息:"翠翠,皇后叫我去是什么事情你可知晓?"我随着翠翠走到门口,开口问道。

  "奴婢不知。"翠翠的耳根瞬时红了一下,这丫头果然不是说谎的料,还是改不了原先的脾性。

  "哼!"小颜冷哼一声,忍不住抢着说道,"翠翠,你以前可是慧主子身边的人啊,主子可有亏待过你吗?"

  "小颜!"我忙喝住她,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而翠翠的脸皮又特别薄,我真怕她们会因此吵起来,"她不愿说由的她去,反正一会儿到了梧桐院也就全知道了,也不在乎差这么会。"我又看向翠翠,柔声道,"我就随口问问,你不必放在心上。"

  翠翠迟疑了一会,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皇后娘娘把这届所有留牌的秀女都叫了来,说是让她们见见各位娘娘,以后也好尽心服侍皇上。"

  我愣了一下,这要说服侍皇上和见嫔妃有什么本质的联系吗?要见也是该见皇上才对,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这皇后打的究竟是什么如意算盘?

  这翠翠说了等于没说,反正见那些个秀女我也不会吃亏,我临产在即,更是没人敢给我小鞋穿。

  我挺着个大肚子,本就走不快,再加上八月天了,艳阳高照,好不容易走到梧桐院门口,我已经是气喘吁吁,挥汗如雨。

  小颜从袖中扯出一块帕子给我擦汗,又借机白了翠翠一眼,我知道她是在为我抱不平,不过今天的事好像也怪不到翠翠的头上,即便不是她来,皇后还是会派别的宫女来唤我的,只不过翠翠刚好做了炮灰而已。

  已经有好些个女子站成一排,皇后身边也坐着熹妃、裕嫔……

  我观察了一下,貌似又是我最后一个到场,可不要被人说了话去。我稍微弯了下身体向皇后请安,她招呼我坐到她的身边。

  眼前的一众秀女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左手第一位娴美娇艳,接下来那个妩媚典雅,中间那个从容平和,她右首这个钟灵毓秀,最右面那个柔弱仟巧……真是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美貌。

  呵呵,莫非皇后选了这些个容貌出众的女子向我示威来了?自从她把翠翠从我这要了去,我对她便再无好印象。

  "妹妹,"皇后亲热地握着我的手,就好像我们之间从没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过,"你觉得她们几个怎么样?"

  "不错,"我也附和着皇后,"姐姐的眼光自是好的。"

  "你们都过来,把自己的名字报给这几位姐姐听,"皇后把她们叫到身边,她们像汇报工作似的从名字、家世开始说起再到现在的封号,什么李常在啊,马常在啊,海贵人啊,张贵人啊等,把我搞得晕头转向,我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我脸上堆满了笑容,心里平添一份烦躁,小颜在我身后尽心尽力地打着扇子,我还是觉得不痛快,这个时候我无比地怀念以前有空调的日子。

  "瞧妹妹热成这样,"皇后笑着看了看我,转过头对翠翠说道,"快去把西瓜拿过来给妹妹消暑解渴。"

  我心头一热,皇后还真厚道,如此倒是显得我小气了。

  西瓜拿来后,翠翠举起了刀正准备切下去,熹妃柔媚地一笑插嘴道:"且慢,前段日子弘历给我出了个难题,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久闻妹妹聪明过人,今天乘此机会正好请妹妹帮忙想想,也省得我在弘历面前丢了脸。"

  "姐姐请讲。"她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无论什么难题我都得硬着头皮上了。

  熹妃走上前来,从翠翠手中接过了西瓜刀,再递到我手里:"妹妹,这个西瓜请你亲自切开,只可以切四刀,但是要切成九块,今天正好有九个人,也算是机缘巧合,我们每人一块,不过……"她顿了顿,嘴角扯上一个淡淡的轻蔑的笑,"不过吃完九块西瓜后,却要留下十块西瓜皮,中间不准再用刀或者手去掰开,妹妹可以做到吗?"

  皇后和裕嫔面面相觑,翠翠和小颜张口结舌地对视着,只有我反而定下了心,幸亏我是穿越过来的,这样的雕虫小技,在书上在电视里我都看到过无数遍了,熹妃想要难倒我显然是用错了方式。

  我不慌不忙地走到桌子前,用刀把西瓜切成一个"井"字形,然后指挥道:"小颜,把西瓜分了。"

  皇后拿到的恰好是中间的那块,她吃完后,两头各有一块瓜皮,加上剩下八人每人一块,不多不少就是十块。

  熹妃讪讪地把瓜皮扔在桌上,我冲她甜甜一笑,也不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皇后那出来后,小颜一个劲地拍我马屁,连声赞叹我的才智,说话语气比我还激动。

  我只是笑笑,并不接她的话。

  走着走着,我忽然觉得肚子开始一阵阵地疼痛。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十一章 蜜意

  "小姨!"承欢怯生生地在门口叫了一声:"进来啊,怎么突然变得有礼貌了?"我调侃道。

  承欢朝我扑了过来,还没近到我身,就被胤禛拦住了:"承欢,以后少烦你小姨,她需要休息。"胤禛皱了皱眉头。

  "噢,"承欢乖乖地坐到我身边,"我知道小姨有了小宝宝了,我就每天陪小姨说说话,而且我保证以后会帮皇伯伯盯着小姨的。"

  消息走得真快,这才一会儿工夫,连承欢都知道了,想必早已传遍整个后宫,我又不得消停了。

  胤禛离开后,我正和承欢说笑着,翠翠慢悠悠地走进来,先是笑吟吟地请安,然后向我连声道贺。

  "翠翠,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陪陪你母亲?"我心里甜蜜,脸上也一直笑意不断。

  "翠翠惦记小姐,不敢耽搁,进了园子就直奔小姐这儿了。"翠翠喘息着,看起来是挺像着急赶路没半点歇停的样子。

  承欢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她听了翠翠的话急于开口询问,我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没说话。其实我也想问翠翠和弘历的事,更想问她回园后这么长时间究竟去了哪里,只是话已经到了嘴边了仍是被我咽了下去。我还是给她机会等着她自己向我坦白,她要是不想说必定有她不愿告诉我的理由。

  果然没几日,我这星云楼俨然成了集市,人是来了一拨又一拨,有借着道喜的名义来打探消息的,有乘此机会阿谀奉承的,当然也不乏真心实意来看望我的人。

  皇后或许就属于第三类人,自从得知我怀孕后,她不仅指派了最有经验的李嬷嬷来照顾我,大大小小的赏赐更是不断,她自己每隔几日也必定会来瞧瞧我,嘘寒问暖地拉拉家常。只是她的眼睛在不经意地扫到我的肚子时,有明显的伤痛。

  我的妊娠反应在初期并不明显,除了精神匮乏嗜睡外,恶心孕吐等几乎不曾出现,我还时常摸着肚子称赞我的乖女儿懂得心疼娘亲,从不折腾我。

  就这样,在我对腹中小生命的无限期待中迎来了雍正七年。

  上元佳节,园子里热闹非凡,听说是请来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胤禛不是贪逸奢华之人,因此这般的场景倒是不易见到。而今年在福惠新丧和曾静投书事件的双重阴影下,胤禛更是没有兴致。若非皇后一力要求,又是借着我有喜的名义图个热闹和吉利,这戏台还搭不起来。

  戏台搭在后湖西北的桃花坞内,是夜,我在翠翠的陪伴下,早早地来到这里。其实我这个人对戏曲并不太感兴趣,今天来听戏完全是在皇后的盛情邀请下,再加上好奇心作祟,想见识下三百年前的戏班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以为自己算是来得早的了,走进去才发现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若涵妹妹,来这儿坐"顺着声音看去,皇后正笑着向我招手。

  我走了过去,向皇后请安,她早我一步托住我的双臂,嫣然一笑:"妹妹有了身子,不必多礼。"

  我挨着皇后坐下,翠翠乖巧地在我腰际放上一个软垫,让我靠着,皇后赞许地说道:"这丫头还真贴心。"

  "是啊,"我抿着嘴儿浅浅一笑,随口说道,"她跟着我很多年了,哪天她要是离开我还真舍不得。"

  "呵呵,妹妹既然舍不得翠翠,就想法把她留在身边,"皇后吃吃地笑着,"总有办法的不是。"皇后有意无意地瞧了翠翠一眼,虽是淡淡的语调,却似乎有所指。

  一丝桃红色陡然抹遍翠翠的双颊,她眉眼急忙低下去,我看在眼里,心中疑窦顿生,皇后娘娘话里有话,她所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对于翠翠,她比我了解更甚?

  我"呵呵"地干笑一声:"皇后说得有理,这丫头的事我自有主张,也多谢皇后娘娘的关心。"我故意将"关心"两个字加重了口气,也就是想试探一下她们两个的反应。

  只见皇后的面色稍变,但她毕竟在后宫主事多年,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工夫,她又恢复了常色,反倒是翠翠咬着发白的嘴唇,双手拽着衣角,低着头一声不吭。

  一时间鸦雀无声,竟有些冷场,我本就不擅于辞令,此时话不投机,更是找不到言语来缓解气氛。坐在皇后另一边的熹妃似笑非笑地听着我和皇后之间的对话,也不插嘴,她嘴角挂着的那抹戏谑,更是让我半天憋不出个字。

  皇后毕竟还是皇后,在短暂的沉默后,她拉起我的手,亲热地问道:"妹妹最近身子感觉怎样?缺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和姐姐说。"

  "皇后对若涵妹妹真好,"还没等我说话,一直缄默的熹妃突然插话道,"妹妹才有喜二个多月,姐姐就紧张成这样,更别提皇上了,若涵妹妹你说是不是?"

  我笑得很甜,把不爱听的话自动忽视,我站起来向皇后福了福身,她又抢先挡住了我。

  我微笑着坐下,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话,心里直嘀咕,我记得以前熹妃不是这个样子的,当初在皇后的梧桐院,我和齐妃起了冲突,她还帮过我,如今明里暗里地讥讽我,实在是有违未来皇太后的身份。看来年妃说得没错,当初她也不是要帮我,只不过是要和齐妃对着干。

  说到齐妃,我才发现我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过她。我想到开口便问:"怎么不见茗姐姐?"

  "茗妹妹现在整日参佛理佛,我也是许久未见她了。"皇后叹了口气,我微微点了点头,弘时的死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也难怪她现在一蹶不振。其实后宫中哪个女人不是为自己着想,不是为孩子的将来打算,帝王家不比寻常百姓家,稍一不慎恐怕就会被踩到脚下,永世不得翻身。想到这里,对于齐妃和熹妃,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了,也更是坚定了我要生女儿的决心。

  说话间,走进来两对璧人,我眼前为之一亮。

  走在前面的那一对是弘历和他的嫡福晋富察·伊翎,富察氏年约十七八岁,端庄典雅,是个活脱脱的古典美人,她站在那里是那样耀眼,那样娉婷,美如出水的莲花一般,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听说她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学习诗书,深谙古今贤德女子的嘉言懿行,在当时的旗人贵族女子中早有贤名。不愧是未来的皇后,小小的年纪已初显风范。弘历小心翼翼地挽着她的手臂,男才女貌,看上去很是和谐。

  后面那对,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是五阿哥弘昼和她的福晋乌札库·静婉。弘昼长得眉清目秀,气度潇洒,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嘴角微微上翘,却丝毫不影响其美感,反而显得坚毅,有主张。乌札库氏有一对漆黑的像秋日晴空明净的大眼睛,流露出热情的火焰,两颊娇艳得像红苹果似的,真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可爱极了。

  如此看来,弘历和弘昼都像各自的母亲,而唯一神似胤禛的弘时已殇。这两对俊男倩女的组合极为般配,将来要做皇上的自是有贤内助相伴,而做亲王的同天真浪漫的女子更为合适。

  他们缓缓地走到皇后跟前,毕恭毕敬地请安行礼,这一来一往的又费去了不少时间,等到所有人都坐安定了,戏台上也正式开始鸣锣开唱。

  随着笛子、萧、琵琶等伴奏乐器的响起,台上的旦角、小生摆开了阵势,旦角声音缠绵婉转,小生柔曼悠远,吴侬软语,很有味道。

  我出神地听了一会,才发现他们唱的是昆曲,以前受到清宫戏的蛊惑,我总是以为这个时代颇为推崇的戏曲便是京剧,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原来不是这么回事。

  幸好我没有在皇后和其他嫔妃面前夸夸其谈,要不这脸可就丢大了。

  台上唱得声情并茂,身段婀娜多姿,台下听得是津津有味,摇头晃脑,只可惜我听了半天也不晓得他们唱的是什么段子。

  又坚持听了一会,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加上坐久了难免腰酸背痛,就找了个理由和皇后说了声,准备回星云楼去。

  连着叫了翠翠几声都没有回应,我诧异地转过头去,却没看见她的踪影,这丫头又跑哪去了?

  我独自走出了桃花坞,虽然屋外寒风萧萧,比不上里面暖意融融,可是空气清新,也不用费尽脑细胞来思考每一句应答,轻松了许多。

  夜很黑,弯弯的上弦月很早就沉落下去,地面上的景物都难以辨认,可是我仍是一眼认出在离桃花坞不远的小亭榭中面对面坐着的一男一女正是翠翠和弘历。

  这是我回星云楼的必经之路,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惊动他们,只是要我在这凛冽萧条的冬夜等他们先行离开,怕是很难办到。

  我缓慢地朝前方移动,在接近亭榭的时候我见到他们拉拉扯扯的好像起了争执,就轻轻地咳了一声,两团黑影迅速分开。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是感觉四周一片沉寂。但是他们在看清楚是我时,明显愣了一下。良久,弘历走出了亭子,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见他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不泄露半点情绪,他也不看我,自行离去。又过了几秒钟,翠翠也走了出来,她默默地挽住我的手臂,脸上似乎还留有哭过的痕迹。

  回到星云楼后,意外地发现胤禛在灯下坐着,手里还拿着本书。我惊喜地飞奔过去。"小心点,"他一脸紧张地盯着我,"要做额娘的人了,还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哪有这么娇贵?"见他皱起了眉头,我的底气就没那么足了,忙又说道,"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

  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拥着我进了里屋。

  "今天这么快就看完奏折了?"我笑吟吟地从他手里取过书,一看封面,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也看起了医典?"

  "也就随意翻翻,"他捋起我的发丝在手指上把玩,随口说道,"你的那些个注解很有意思。"

  那些注解我有时贪图方便就写了简体字,更有一些索性就用了英文字母的缩写,他会看出什么来吗?我心虚地瞅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平静我才放下心。

  胤禛扶着我的腰在床边坐下,双手轻轻地从我小腹上抚过,脸上是万般的柔情蜜意。我缓缓地偎进他的怀里,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手指攀上他的脸,抚摸着我早已熟悉的五官。

  这原本是一张坚毅的脸,如今在看向我时更多的是放松的线条。是为人父的喜悦,也是幸福的神采飞扬。

  "累了吧?没听完就回来了?"胤禛亲吻着我的指头,胡茬划过我的手背,痒痒的。

  "台上热闹得很,可惜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唱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我实话实说,顺便把手收了回来。

  "见你这般积极,我还以为你喜欢听,原来……"他故意顿了顿,然后贴着我的耳朵说道,"原来是对牛弹琴。"

  我丢了个白眼给他:"我也就是去凑个热闹,南方人还是比较喜欢沪剧和越剧。"才说完,我就知道糟了,果然见他皱了皱眉:"你在京城长大,又何来南方人一说?"

  "这个……"我要怎么和他解释呢,我的手心捏了把汗,想了想说道:"我娘亲是苏州人,从小耳濡目染,喜好也随她了。"幸好我脑子转得快,这个借口应该不会有破绽。

  "噢,是这么回事。"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松了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关了。"那你刚才说的什么沪剧越剧,应该很拿手,唱来给我听听。"他从身后抱住我,把头埋进了我的脖颈中。

  "好痒,不要,"我笑着推他,"以后再唱给你听,我要睡觉了。"

  胤禛吹熄蜡烛,三两下脱去我和他的鞋子,拉开被子和我相拥着躺下。"睡吧!"他轻柔地摸着我的头发,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闭起了眼睛。

  没过多久,耳边响起他均匀的呼吸声,我偷偷地睁眼瞧他,他清瘦的脸上是像刻刀雕出的艺术品般深刻的五官,他紧紧地抿着嘴唇,眉头还微微皱着,我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头,他在睡梦中居然叹了口气,这个男人连睡觉都不得安生,还在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国事。

  胤禛,我习惯有你在我身边温柔地呼吸,在我心里留下深深的痕迹。

  我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见他没反应又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上亲吻了下,趴到他的耳边说道:"我爱你,胤禛。"然后将身体朝他怀里靠了靠,把他的手环在我的腰际,心满意足地闭起双眼。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的时候,隐约感觉有人轻咬我的耳垂,还往我耳朵里吹着气,我轻笑出声,掏了掏耳朵,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可是显然身边的人不想放过我,他重重地咬住我的唇,一阵湿吻过后我的衣衫已尽褪。

  "不行!"我喘着气用力地推开胤禛,他邪邪地挑起我的下巴:"谁让你勾引我的。"

  "我哪有,明明是你骚扰我。"我手忙脚乱地抢衣衫,他用脚把我的衣服放到我够不着的地方,我赶紧缩回到被子里,把自己从头包到脚。

  "就许你偷亲我,我就不可以骚扰你了?"胤禛也顺势钻进了被子,滚烫的身躯紧贴着我,我在他火一样燃烧的目光注视下,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忽然我想到了什么:"你居然装睡?"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是你把我吵醒的。"他无辜地看着我,随后把我压在身下,嘴唇从我的脖子开始一路下移。

  "你会弄伤孩子的。"我的面色潮红,声音柔媚无比,听起来倒更像是欲迎还拒。

  "我会很轻的。"胤禛抓过一个软枕垫在我的腰下,亲吻我散落的长发,我在他身下娇喘连连,共谱一曲情和欲的倾城之恋。

  次日。

  我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翠翠给我梳髻,她的手艺越发的高明,不但不会牵动发丝使我疼痛,更是花样新颖,变化无穷。

  我软软地靠在椅背上,昨夜,胤禛虽然极尽温柔极尽缠绵,今晨起床我仍然觉得腰酸背疼,人也有些疲累。

  翠翠给我梳好发髻后,默默地站在了我的身边,似乎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但是欲言又止。

  我回头仔细打量着翠翠,她有张丰满的苹果脸,眉梢有点上挑,长长的凤眼透着青春的气息,嘴角常常带着甜甜的笑意,她在我眼里一直是穿越过来时第一印象中穿着翠绿色绸缎衣裤,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如今也蜕变成为身材窈窕、光彩照人的大姑娘了。

  "翠翠,坐到我身边来。"我摸了摸小腹,怀孕两个多月了,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只是不细心察看绝对瞧不出来,要不是时常觉着精神不振,加上偶尔的酸疼,我自己也是经常忘记了这个事实。

  翠翠在我旁边坐下,我觉得身体有些往下沉,就用手撑在腰际,翠翠见状连忙说道:"小姐,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不用,不用,"我摆手道,"老是躺着也不好,等再过段日子我更是要时常地走动才对。"我虽然没有实践经验,理论知识还算丰富。

  翠翠走到我身后,轻轻地给我捶背,捶着捶着她的动作慢了下来,我回头一瞧,她咬着嘴唇,眼神捉摸不定,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我捉住她停在半空中的手,她一惊才省悟过来,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询问道:"翠翠你有话对我说是吗?"

  翠翠顺着我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小姐,你昨晚见到的并不是……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急急地说道。

  "噢,是吗,"我淡淡地说道,"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只要是你亲口说的我就信。"我拉她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定。

  翠翠迟疑了好一阵,我也不催她,只是和蔼地看着她,静默半晌,她终于说道:"四阿哥说他喜欢我,"她说了这一句,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我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经常来找我,也不时地差人送东西来。"

  "那你的想法呢?"我尽量保持着心平气和的态度,脸上也是和颜悦色。

  翠翠忽然松开了握住我的手,跪了下来:"翠翠不愿意嫁给四阿哥,请小姐替我做主。"

  "起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响起,见翠翠没动,我又提高了声音,"起来。"

  翠翠怯怯地起身,我放柔了声音:"你既然不愿意,没有人会逼迫你,你何必着急。"

  "四阿哥昨晚说了他定会把翠翠讨了去,我一时情急还和他吵了起来。"翠翠急得紧紧拽住我的衣袖,嘴唇咬得发白。

  弘历,我冷哼一声,这些个皇子,才吃着碗里的就想着锅里的了,他既然已有了温婉可人的嫡妻,还不肯放过翠翠。昨日还见他和富察氏出双入对,情投意合,今天便想要翠翠,那明日又会看上谁呢,好一个风流的乾隆皇帝。他只知道自己喜欢翠翠,就一定要得手,根本有没有考虑过翠翠是不是愿意。

  "翠翠你放心,不管是谁来要你,只要你不愿意,就没人可以强求。"我给翠翠吃了定心丸,她圆圆的苹果脸上顿时绽开了绚丽的笑容。

  才说着,小颜进来禀告:"娘娘,孙太医来了。"

  我苦笑着,一天一次的诊脉,他倒是一次都没落下,这些日子见他的次数怕是比胤禛还多了。

  孙太医如今视我的身体为头等的大事,不敢马虎,要是我出了丁点的意外,他肯定脱不了干系,因此他对我诊脉和开方都极其的谨慎。

  他每次来待的时间都不长,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诊脉上,然后便会开一堆的补药,那些补药又难吃的要命,偏偏胤禛还要李嬷嬷盯着我一口不剩地吃完,所以我现在看到孙太医就跟见了鬼似的。

  "有劳孙太医了。"诊脉完毕后,我照例和他客套几句。

  "这是臣分内之事。"不出意料,他果然又是这句话,我比着口型说着,他就不能有点新鲜的说辞吗?

  "其实孙太医不必每天都来,怪辛苦的。"我不死心地建议着,企图改变什么。

  "娘娘说笑了,皇上交代的事微臣不觉得辛苦,每天的诊脉必不可少,微臣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见他还要继续发表长篇大论,我连忙打断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还是每天这个时辰来吧。"我无奈地摇头,真受不了他。

  孙太医狡黠地笑了笑,挥笔快速写下了方子,递给了李嬷嬷,我偏过头一看,有没有搞错,又加量了。孙太医,你确定不是在耍我?

  在李嬷嬷拿着方子出去前,我拉住她,然后谄媚地对孙太医说道:"孙太医,咱们商量一下如何?今天能不能就不要开补药了?"

  "娘娘,您体质偏寒,而且身体又虚弱,微臣也是为娘娘着想……"他越说越来劲了,我又一次打断他:"停,你先听我说。我身体是不是虚弱我比你更清楚,我也懂医术,这些补药对我没多大作用……"我仍是想说服这个老顽固。

  "你又在为难孙太医了。"胤禛的声音在关键时刻出现,我的计划终以失败收场。

  孙太医见了胤禛自是喜上眉梢,有靠山护着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他得意地整理好药箱离去。

  胤禛拿过方子看了又看后,交还给李嬷嬷,并且嘱咐道:"以后孙太医的方子直接交给你,不必给慧嫔过目了。"李嬷嬷点头称"是"。

  我郁闷地拍了拍脑袋,你们确定不是合伙起来整我的?

  "我哪敢为难孙太医,他不为难我不错了。"想到那些黑糊糊的补药,我就心有余悸。

  胤禛笑着搂我入怀,脸色却变得有些凝重:"我看了你的医书,知道你能怀上这个孩子实属不易,我绝不能让你有半点闪失。"

  我不领他的情:"只要你少碰我就不会有闪失。"我踢了他一脚,没用多大力,就被他牢牢抱住。"那些补品你倒是吃吃看,我看你能撑几天。"我使劲踢他,他也不生气,而是抱起我坐下,"乖,听话,为了我们的儿子,不,女儿,你就再委屈个几天。"

  "我不要再吃了,你听到没?"我没好气地站起来,又被他拉下:"我知道你有了身子,脾气容易暴躁,我不和你计较,"他仍是笑呵呵的,只是语气霸道得容不得我反驳,"不过补药非吃不可。"

  我气急,一时说不出话来,我白讲了那么多,他根本就不听我的。

  没过多久,一碗黑黑的黏糊糊的补药放在了我的面前。

  "皇上,奴婢来服侍娘娘。"李嬷嬷殷勤地取来了勺子。

  "你下去吧,朕看着她吃,"胤禛舀了一大勺送到我嘴边,"张嘴。"我摇头,紧闭双唇,宁死不屈。

  "我喂你。"胤禛作势把药往自己嘴里送,我傻了眼,他是要这样喂?

  "我自己来还不行吗?"我连忙阻止他,他笑了笑把药送到我嘴里,我认命地吞下,嘴里含着残留的药汁口齿不清地说道,"算你狠,居然用这招。"

  "还不是跟你学的。"他抢白道,"我什么时候用过?"我争辩着,忽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想起来就好,"他话音刚落,又是一勺到了我嘴边,"最后一口。"我嘟囔着,心里极度不爽,我真是作茧自缚。

  从这天起,这样的戏码在星云楼每天必然都会上演一次,而翠翠、小颜和李嬷嬷在一开始把眼珠掉了一地之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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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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