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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苓全集》之言情小说《用镜心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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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11-01
又是——鬼……

  上本书刚好完稿时,咱们家项姐紧接著丢了个套书系列过来.我一直怀疑项姐有掐指神算的功力 就是各位看倌大人现在手上的这系列啦!
  七月鬼当家!
  哇哈!实在巧到不行!刚听顶姐说要写「鬼」这主题时,我很想跳起来大叫——奈搁来啊!
  别怪我会想叫,因为上上本书写的就跟个鬼有关的女主角,那个第几期的拔妹鲜报上,我才曝光咱家很爱看恐怖片的癖好——有上网逛到披辣鲜报的读者们应该看过——还有不久前才帮同学槁定一篇关於聊斋的报告……
  所以我最近好像跟「说鬼」变得难分艰舍了起来。
  也因为这次写的是关於镜中的鬼,所以我对古代人的镜子稍微研究了一下,这才发现古代人的镜子花样还真是不比我们现代人的镜子逊色啊!其中让我最感兴趣的就是书里写的这一款。老实说,我原来对古代人用的镜子,只知道一个词——铜镜;写这故事时,有机会描述镜子后,才发觉自己对古代老祖先的生活用品还真是认知贫乏。不过从今以后,我可一点也不敢小看老祖先们的创意和智慧!
  说「鬼」真是说得累,但是收获颇多,我愈来愈有兴趣研究古物了。但是大家请不要当我是「老古董」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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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十章

  荆宅上上下下总动员,而且办事效率惊人。
  在经过了一夜后,宅子里里外外在一番布置后已经完全充满了即将办喜事的气氛。
  没错!就在荆家主子突如其来、事先毫无徵兆地下达明天就要和展欢成亲的讯息后,所有人被撼动。不过即使众人堆了许多的疑问和惊愕,大家仍是马上依照主子爷和胡婶交代下来的各项准备工作忙碌起来。
  没有人有机会休息、小眯一下,整个荆府整夜灯火通明,所有人跑进跑出、忙上忙下。尽管因为主子爷突然宣布和展欢成亲背后的种种猜测、内幕在众人之间不断流传,不过为了在明天完成这场婚礼,无人敢有一丝懈怠马虎。虽然主子爷对这婚礼要求的基本原则是简单,但依主子爷的身分,众人哪能真的用简单就打混过去?起码胡大婶就不同意让他们爷和小欢的婚礼因仓促而简陋得像办家家酒。
  至於当事人之一的展欢呢?在她一被荆天衣交给大婶她们开始,她就几乎完全没有喘息的时间。
  城里的媒婆、裁衣师全被荆天衣派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挖过来围著她,一个猛灌输她新嫁娘事宜、一个量她的身形要为她裁嫁衣,而中途还不时有其他人跑进来问她这、问她那……总之,她这刺激又精采的一夜是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当然她也知道荆天衣这举动一定会惹来所有人的错愕和对她的怀疑,可她决定不再在意旁人的眼光。
  为了他的苦心和用心,她会充份配合,她会和他成亲。她已经想通了,既然为了歉疚,他不得不娶她,那麽只要成亲完,他们滴血让太曾外祖母解咒出来,再让她解蛊毒符咒,他们就两不相欠了,不是吗?
  至於她爹,因为时间是如此地匆促,不能让她爹立刻知道这件事虽然令她感到不安,可是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早就明白,这场婚礼、成为他的妻子只是一个梦境,只是不得已的下策,所以只要完成了这两件事,她会识相地离开这里、离开他。
  她知道宅里上下都为了婚礼的事在忙,所以她当然也要努力尽心地做好她这部份——她会撑到婚礼结束,她绝对不能在解咒之前睡著。
  一夜过去。天亮了。
  迎接天明的荆宅更显得闹烘烘。大门前张灯结彩,斗大的喜字在朝阳下耀眼刺目!而也才天亮没多久,荆家要办喜事、荆天衣要娶妻的消息火速向整个城蔓延开了。所以今天城里的人一张开眼醒来,听到最轰动的大事就属这一件。
  天未亮,荆府开始有好奇的人们特地找门路来探听荆大爷要娶妻是真是假?而还不到辰时,陆续有城里与荆家有生意往来的人送贺礼过来;再接下来,送礼的人数只有增无减地差点将荆家的门槛踩扁。
  未时,新娘子精美的新嫁衣和凤冠,在四名师傅不眠不休的接力缝制下终於完成送达荆府。也就是在这同时,一位千里跋涉而来的客人匆匆忙忙地赶到了——
  ※※  ※※  ※※
  正在如玉她们的帮忙下穿戴起新嫁衣的展欢,终於忍不住回过头向在一边兴奋地吱吱喳喳的小菊和小兰开口问了:「你们两个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那边嘀咕什麽前面来了奇怪的客人,到底是什麽人?」只要一想到待会儿的事,她就紧张得想吐,能够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啦!
  小菊和小兰同时住口,再抬头看向打扮起来简直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展欢。两人眼睛一亮,跳了过来直喊:「哇!小欢……啊!不是!小姐!你好漂亮啊!」
  的确!以往在众人的眼中,展欢可能只是个相貌清秀、平凡无奇,唯一让人印象深的只停留在她的力气和勤劳上。不过没想到她在极短的时间里莫名其妙地成为主子爷的表妹,再升格为他的夫人,奇异地,人们多注意起她来,倒渐渐察觉到她其实很耐看,尤其是她那双眼睛直勾勾地凝视著人时,会让人有种天上人间最美丽的事物全盛在那里面的奇妙感觉。
  而现在站在众人面前的,是点著胭脂水粉、一身喜红嫁衣,首次呈现出既端庄又俏丽、既高贵又清灵气质的展欢。
  这也是她们不曾见过的展欢。从来没有人想像得到,盛装后的展欢,竟也有令她们转不开眼的迷人风貌!也难怪小菊两人会忍不住叫出来。
  展欢低头看了看自己,却一点也没这种自觉,只以为她们是叫著好玩凑热闹。
  她皱了皱鼻,笑了笑。「谢谢!可我其实不就跟以前一样……对了!你们还没说前面来了那个是什麽人呢?」怕听下去养大自己的虚荣心,她赶忙转回原先的话题上。
  小菊两人很容易就被影响,立刻眨巴著眼睛迫不及待和她分享她们刚在前面看到的场景。
  「哎啊!你一定猜不到我们看到什麽人,是一个道士,一个道士耶!可是那个道士看起来又俊又美,一点也不像个道士,简直像贵族公子一样……唉!」轻叹。
  「而且那个道士公子还一来就指名要找我们爷,好像很紧急的模样!福旺就告诉他啦,今天我们府里办喜事,没有要请道士来作法捉妖什麽的,不过道士公子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一直拉著人要找爷……」小兰接下去说,同样也是一脸梦幻。没办法!长这麽大没看过如此俊俏的男人,但这俊俏到极点的男人竟是个道士,实在是有点给它可惜说!
  展欢才一听到「道士」这两个字就敏感了起来,再听到对他的形容更是令她的心开始狂跳。
  「那他现在……那道士现在在哪里?」勉强压下满腔的激动,她问两人。
  小菊手指点著下巴想了想,笑了:「福旺到最后好像敌不过道士公子的纠缠,真的带他去找爷了……」
  如玉正替展欢理了理身上的喜衣做最后完美的确认,没想到这时她突然什麽话也没说便推开她的手往外跑。
  众人一呆,接著惊醒过来的赶忙追了出去。「小姐!你要去哪里?吉时就快到了……」
  展欢不顾一切地向松涛楼的方向跑。尽管沿途有下人因为看到她而露出错愕大惊的表情,她仍视而不见的直接来到了松涛楼。
  主子爷住的松涛楼因为喜事也已经贴红结彩,屋外院子还站了几个准备听候差遣的下人。
  展欢一走近屋,福旺他们已经全傻了住,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几乎快让他们认不出来的美丽新娘。
  至於展欢,越过他们站在紧闭的房门前,隐约地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传出来,她专注地倾听,认出了其中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后,心中一阵惊喜,立刻就要敲门进去。
  「啊!小欢你做什麽?」总算回过神来的福旺,看到她的动作马上反应地大叫冲过去。
  展欢已经敲了门板一下,一眨眼却见福旺横来半个身贴在门上不让她再敲第二下。
  「福旺哥,你……」惊讶地一退。
  「你你你……拜堂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到面的,你怎麽会来这儿?」平日见惯了的人,现在摇身一变成主子爷的新娘子,福旺也不禁有点口吃起来。
  展欢哪管这麽多,她只想立刻就见到「他」。
  「我……」
  这时,原本紧闭的门忽地「咿呀」一声打开。
  「小欢!你来得正好,快进来!」
  新娘子被一只大手一把挟持进去。门又合上。
  门外的福旺差点呆成一头木鸡,嘴巴久久合不上。
  荆天衣赞赏的眼光毫不掩饰地在展欢身上逡巡过一遍,接著便直接将她带到小厅中央。
  而那里,只见一名穿著一身藏青道袍、斜背一把木剑,显得仙风道骨般的俊逸男人,已经面露不可置信和惊喜直盯著走向他的展欢。
  「欢儿?真的是你?」男人终於确定自己的眼睛没看花,他笑著张开双臂。
  展欢两个大步便冲进他怀里,又兴奋又急促地抱著他喊:「爹!你来了!你真的来了!」
  这看来仿佛才二十许的男人,原来竟是展欢的爹,俗名展长青的秋水道长。
  父女俩已经一年不见,这回在这里重逢自然格外开心。
  「爹!你是不是接到我的信才赶过来的?」展欢撒娇完了,才突然想到的问。
  「信?!」秋水搔搔头。「女儿啊!我是直接从京城赶过来的耶!因为等不及人家来这里要铜镜回去让我看,我就乾脆自己跑来……而且我也没想到你也在这里。」老实说,他也一头雾水啊!不过他突然瞪直了眼,这时才注意到展欢的一身装扮。「欢儿,你……你穿这个……这个好像是嫁衣……我没看错吧?」迷糊。
  「啊!」展欢一怔,就连自己也都忘了这事。
  荆天衣此时一步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并且揽住了她的肩头。
  「现在说这个或许晚了点,不过我很高兴你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来了。」他的神情沉稳认真。「请岳父大人放心地将女儿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她,让她一辈子幸福快乐!」
  深刻有力的语句出自他的口,却仿佛成了最坚不可破的誓言。
  没想到会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的展欢,先是心弦震了一下,接著无法克制地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岳……岳父大人?」即将升格为人家岳父大人的秋水道长,终於慢慢进入状况。「那个……荆施主……你的意思是说,你家里在办喜事,要办喜事的人就是你,而且……呃……我女儿是你要拜堂成亲的新娘子?」总算意识到摆在他眼前的事实了。「啊!」他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指著两个人:「你们要成亲!」
  「爹!」展欢见她爹一副快昏倒的模样,不禁一阵紧张地上前扶住他。「对不起!我没有徵得你的同意,也来不及告诉你这件事,其实爷和我的婚事只是……」她急忙要解释。
  「小欢!」荆天衣轻易将呆成一尊石像的岳父大人由她手中转过来,接著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我想我们现在没有太多时间解释。」他面向岳父大人,露齿微笑。「您不是说您感觉到这里有强烈的鬼气吗?您的感应没错!您要找的铜镜就在这里,而且等会儿在婚礼结束后,希望我们可以一起解开铜镜上的诅咒。」
  荆天衣原本不知道眼前这一见到他就直指他的宅子有一股极重的鬼气的俊俏道人就是小欢的爹,直到他第二句急迫地问起镜子,和他是自铁阳、贺柔那里过来的事,然后他就明白了。原来贺柔是因为他才派贺然来要铜镜,而显然秋水道长则是等不及贺然来回的时间,乾脆自已直奔来找他。至於他为什麽会把他和小欢的关系联想出来?一则因为铜镜,一则因为他没忘记她曾提过她爹的身分。果然,他一在他面前试探地说起小欢的名字,他就马上有反应。
  也刚好在这个时候,小欢自己跑来了。
  秋水道长混乱的思绪总算慢慢理清了。「……可是解开诅咒跟婚礼有什麽关系?」眼前这虎背熊腰的男人要变成他的女婿?
  荆天衣又是豪迈地一笑。
  「爷!吉时快到了!」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福旺紧张的催促。
  「爷!小姐是不是在里面?我们要赶快送她回房啊!」另一干急得不得了的女眷丫头们也在门外叫。
  「岳父大人,等会儿也请您到前面去为我们主持婚礼。其它事就等婚礼结束后,小婿一定会给您一个完完整整的交代。」荆天衣道。
  ※※  ※※  ※※
  荆家大爷的婚礼虽然宣布得匆促,不过婚礼该有的一样也没少,就连送贺礼的、观礼的宾客,也大大超出预定的人数。
  虽然人们不免好奇地谈论起新娘子由丫头成为夫人的传奇,和她那引人注目的道长爹,可大致说来,荆天衣这场轰动全城的婚礼,到最后算是圆圆满满地结束了。
  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
  待一切礼节完成,媒婆丫头们全退出了新房后,房内终於再度恢复安静。不过,当坐在床缘的新娘子一发现所有闲杂人等都出去了,马上伸手就要将头上的红巾扯下。
  一只大掌制止住了她。「娘子!我很开心你迫不及待想见到为夫我,不过你可不能剥夺我揭头巾的权利啊!」带笑的醇厚嗓音出现在她的身前。
  透过红巾下缘,展欢看到主子爷喜红的下袍和鞋就近在她跟前。她对著红巾叹气:「爷,您别开玩笑了!反正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了,不用演给她们看啦!」用另一只手想拉下前面的障碍物,不料,两只手接连沦陷。
  「你……难不成以为我把这婚事当儿戏?」语气若有所思。
  「我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解咒和救我。」这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荆天衣静默了一下,接著忽然放开她的手。
  展欢只觉眼前一亮,主子爷那张棱角分明、充满阳刚英挺的脸庞立刻映入她的眸底。荆天衣伸出双手,像捧住了珍宝似地捧住了她的脸蛋。
  展欢一阵心悸,暂时不敢乱动。
  「我很想知道,你这脑袋里到底是装了什麽鬼东西?」有点无奈地喃语。
  眼睛眨了又眨,她实在听不出来他到底是在褒她还是贬她?「爷,我们……婚礼都完成了,那铜镜……」这时刻、这气氛,和他单独处在「新房」里,让她克制不住会开始贪想起不是属於她的这些,包括人。
  荆天衣的下颚绷紧,当然没忘记这重要的事,只是忽然给眼前娇艳动人的佳人弄得心痒难耐,一时意乱情迷了。他终於注意到她脂粉下仍难掩的苍白脸色,和眼睛下方的阴影。
  所有的专注力和冷静在刹间凝聚回。
  对她露出意想不到的微笑,他放开她,二话不说替她将头上的沉重凤冠取下,再转过身,面向外吹了一下轻哨。
  展欢尚感动於他体贴的举动,但对他的下一个行径却看得莫名其妙。不过立刻地,她知道他在做什麽了——
  门很快地被打开,一个藏青的影子大步地跨了进房。
  「女儿、女婿,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秋水道长手上抓著那面玄银铜镜,一进来就激动地直问。
  展欢被前天衣牵到前面的小厅扶椅坐下。
  「爹!你可以看见太曾外祖母,和她说话吗?」她大略察觉主子爷是将她爹安排在隔壁的小房内等他们,明白他的用心,所以她立刻振作精神,集中注意力。第一个她要知道的,当然就是她爹拿去了铜镜,究竟能不能和里面的太曾外祖母沟通。
  秋水道长将铜镜放在桌上,英俊的脸上略略有抹被什麽问题困扰的神情。
  「这当然可以!」
  「爹,你……没被她的……嗯……特别的说话方式吓到?」生冷不忌、惊世骇俗应该是比较贴切的形容。不过她也发现到她爹那有些古怪的模样了。
  秋水道长从随身袋子里取出一件件法器的动作未停。「特别?是很特别没错!你爹我什麽鬼怪没见过,不过像眉娘这样好商量、好说话的女鬼,还真是比较少见。」先暂且按下眉娘带给他的疑惑,现在处理这事最要紧。他边说边对新女婿招招手。
  「好……商量?好说话?」展欢顿时惊讶得瞠大眼。他们真是在说同一只鬼吗?
  秋水道长握住荆天衣的食指,用银针迅速刺下、收回,他将一滴血珠直接滴到铜镜上。
  而荆天衣倒是眉头皱也没皱地任岳父大人摆布。
  「有什麽不对吗?」弄到他的血,秋水道长也用相同手法取到展欢的,心不在焉地回。
  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荆天衣随即抓来她被刺了一针的食指,拿出早预备好的药膏替她抹上。
  膏药的沁凉立刻减去指上的微刺感,展欢不由得对他投以感激的笑容。其实她并没娇贵到忍耐不了这小小的痛,只是他的举动令她有种被呵疼的感觉。
  荆天衣回她沉稳的一笑。不过在他转头看著她爹的动作和铜镜的变化时,他的脸色和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凌厉了起来。
  连展欢也不由得将视线移到她爹和镜子上,开始屏气凝神。
  就在她和荆天衣各滴了一滴血到镜面的前一会儿时间,镜子似乎并没有什麽异样,可在她爹的手指不断地在镜子上比划著奇特的印记、口中喃念著似咒的语句后,只见镜子上方,渐渐平空生出了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烟雾,没多久,烟雾由丝成缕,再纠结成清楚的一团白雾。
  白雾在桌面上滚滚翻腾,而雾中,一张女人的脸庞逐渐浮现。
  展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眼前诡谲怪异的景象,她的手,忍不住紧揪著身旁主子爷的衣袖一角。
  虽然她因为与太曾外祖母的接触,对於这些鬼怪异象已经比较能接受了,不过这镜子起雾、雾里又长出一张脸——即使那脸是她看惯的太曾外祖母美丽到天妒人怨的脸——的景象,还是大大超出了她平日所能理解的范围。
  瞪著太曾外祖母那就在眼前与她对视媚笑的脸,她吞了下口水,只觉得头皮麻到不行。
  「眉……眉姨,你真的可以出来了?」她下意识地低问。
  这样就行了?!好……好简单!原本她以为两滴血下去,被解除封咒的眉娘一出来的排场气势就算没有天摇地动,起码也该闪电加打雷才够看说……
  「四郎,亲爱的!我们终於又可以在一起了!」白雾腾滚、再消逝,眉娘妖娆身影一出现,便直接倚抱著秋水,慵懒娇柔、霸气全无,宛如一只被驯服了的猫。
  展欢可是看得目瞪口呆。不会吧?眉娘她……她和她爹?还有……四郎?为什麽叫她爹四郎?
  不过在荆天衣眼中,他从头到尾只看到铜镜还是铜镜,什麽变化也没有,倒是由秋水道长和展欢父女两人的反应才让他稍稍知道现在是什麽状况。
  「咳!眉娘,这事我们先慢著讨论,倒是欢儿身上的蛊毒就请你帮忙了!」
  老实说,秋水对眉娘一眼就把他当成她初恋情郎的事感到惊讶又无奈,即使她幻化了四郎的身影给他看,那四郎还确实跟他简直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过这并不表示他就是她那个四郎啊!但她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这有什麽问题!」毫不害躁地对准他的嘴亲吻一记,眉娘再转过来面向已经石化成标本的丫头。「来吧!丫头!你可以安眠了!」爽辣乾脆。
  她的柔笑在展欢的眼里却仿佛成了死神狰狞的勾魂索,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瞬间,眉娘的身影已经近逼到她眼前。
  展欢大骇,直觉返身抱住了一直在她身侧的荆天衣。
  荆天衣立即回搂住她,却眸光精锐地扫了她前方一眼,再将视线定向岳父大人。
  「小欢没事吧?现在眉娘要做什麽?」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其他人都看得到,又是在他眼前发生的事,他却像个睁眼瞎子似。
  「没事!眉娘正要为她除去蛊毒,我来为她化符。」秋水也已摒开杂思,开始烧化符纸。
  两人的对话在展欢耳边模糊飘过,因为这时突然有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力量挤压向她,她的头开始痛、全身开始发冷无力,她不由难过得呻吟出声。
  不过由於难受的感觉太强烈,所以她几乎已察觉不到自己猛地被人守护般地紧抱进怀的事。
  她只感到剧烈的头痛简直就像有人拿著刀在砍,身子冷完接著发热,然后,她的胃开始翻搅不已。
  压不住那呕吐感,她吐了出来。
  有人早已拿著面盆接,有人则不断在她耳畔低喃,安抚地轻拍她的背。
  而她只知道,在身体快烧起来、头痛到快失去意识的惨烈状况下,她吐了又吐。就算她吐到什麽东西都吐不出来了,她还是一直乾呕著,直到那从始至终都没放过她的窒息力量像侵向她时忽然离开,她才停止了乾呕和抽搐。慢慢、慢慢地,尖刺的头痛退化成了昏昏沉沉,她的意识回来了。
  张开眼睛,她看见了她爹那松了口气又安心了的表情。还有,在她爹旁边,对她闲适微笑的眉娘。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秋水揉揉鼻子,总算压回差点老泪纵横的场面。
  「来!先漱漱口!」一杯水横在她嘴前,她微怔,这才发现自己还挂在一只健臂上。当然知道是谁让她如此倚赖著的。没拒绝,她张口含了口水漱掉满嘴的异味。
  她仍然浑身虚软无力。
  荆天衣二话不说,弯身将她自扶椅上整个抱起来往内房走。
  展欢吓了一跳。「爷……」不过没力作任何举动回应。
  荆天衣大步走向床边,动作轻缓地把她安置在床上躺好。
  「爷……爹!」展欢虽然还没完全恢复气力,甚至可以说在这一番的折腾下已经又倦又困顿,可是现在她可一点也不想睡,她有好多事想弄清楚。她试著攀著主子爷的手想起来,同时也看到跟著进来的她爹。
  「欢儿!你快休息,有什麽事可以明天再说!」秋水也很赞成荆天衣将她押在床上。他心疼地看著女儿那一脸的疲惫,不过幸好她的脸色已经比刚才好许多,更何况她终於从此不用再担心加在她身上诅咒的事了……还有,他突然意识到四周的喜红,一阵感伤又欣喜的情绪这时才有机会涌上。「对了!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爹却连嫁妆都没替你准备……」他这准女婿已经跟他恳谈过一番了,所以他才真的放心将女儿交给他。若说只是为了解咒,就要小欢嫁给一个无法使他认同的男人而痛苦一辈子,他一定会算计好一解除诅咒就带女儿走。
  展欢也是在她爹的提醒下才乍然想起此刻的处境——对了!因为要解咒,她和爷成亲,现在她在新房里,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如雷一样的现实击向她。
  不敢看向坐在床缘靠著她的主子爷,她不觉求救地望著亲爹。
  「爹,其实爷对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淡笑接下去问的是身畔的荆天衣。
  「欢儿!天衣他已经跟我谈过了,我想他会告诉你,解除你的疑问。」秋水此刻倒是神清气爽。诅咒、蛊毒的事都解决了,还平白多了个好女婿,这怎麽能不令他感到痛快。
  「告诉这小子!如果他敢欺负你,老娘会把他身边的人整得生不如死!」眉娘的身形在秋水身边平空出现,她直接对床上的展欢放话。
  展欢哪敢照实说给荆天衣听啊!她不由得苦笑。
  「眉姨,谢谢你的关心,还有,你救了我一命。」
  眉娘的媚眸一转,突地坏坏地伸出藕臂缠抱住身边的她的「四郎」:「不客气!其实你中的蛊符我之前就可以解了,不过为了要尽快让这姓荆的和你成亲,好解除对我的封咒,我才骗了你们!不过谁教这小子敢质疑我,又是那个烂家伙的后人,我不小小报复他、让他著急一下怎麽行?倒是现在我可要好好感谢你……」她的眉眼神情霎时转为柔情万千。
  数百年前,在她还没被摄进镜中,甚至是还未出阁的少女时,为了向她刻骨铭心深爱著,却被那个为得到她而暗中派人害死四郎的男人报复,她答应嫁给他,然后不断地勾引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不断地放浪形骸让他难堪……那全是因为四郎。她没想到,没想到经过这麽久的岁月后,她竟然还能再见到她从不曾忘记的四郎。
  至於秋水,打小开始就习於应付女人这类自动投怀送抱的事,虽然向道后,这种事还是或多或少会发生,不过被个百年女鬼这样纠缠,倒是仅此一桩。更何况这女鬼又是和他的妻女有血脉相承关系的先人……
  嗯,看来他若想渡化她悟道修行,非要花上超乎常人的功夫和耐心了。
  任眉娘化为形气的柔荚在他胸前揉捏,他笑眯眯地对荆天衣道:「天衣,我就将欢儿交给你了!」只交代这麽一句便离开。接下来就是他们小俩口的事了。
  至於他嘛!和眉娘的奋战开始。
  「爹……」没想到她爹会这样丢下她就走——而且她还想知道爹跟眉姨到底是怎麽回事?她直觉就是感到怪。
  荆天衣将一只巨掌轻轻搁在她的胸口制止住她想起身的动作。
  展欢的脸蛋轰地烧红,全身僵住不敢动。他……他的手……
  「你要休息了吗?」仿佛要惩罚她的不信任,荆天衣就这麽静静地看著她,和她耗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将原本放在她身上的手往上移,改抚了抚她热烫的脸蛋,微笑开口问。
  展欢在他的眼神和笑容下,差点就要被催眠。「啊?我……」本来直觉要回,却猛地想起此刻身在何处。「我、我不累!我、我还不想休息!」快快摇头。
  没想到荆天衣倒是同意地颔首。「好!那等我们聊完了再休息。」他边说,同时伸臂将她自床上揽起,让她半坐半躺地靠著背后的枕。
  展欢垂眸不敢看向他,而他则是好笑地盯著她忐忑的神情。
  「我很高兴你没事了。」他柔声开口。
  「谢谢爷!这都是因为你……」她真心地。也知道第一个该谢的人就是他。
  「这都是因为我的心肠好,是吗?」他莞尔地接回。「不是!老实说,我不会心肠好到为了歉疚就把个阿猫阿狗娶回家,这我先前就已经说过了。」顿了一下,再开口,他的语调转为低沉而诱哄:「小欢,你先看著我!」
  展欢实在无法抗拒他的请求,所以只迟疑了一刹,她还是扬起睫。而她的视线立刻被他攫住。
  他微笑,低下身俯近她。「小欢,你知道女人可爱之处在哪里吗?」伸指,轻抚她细致的下巴。「女人可爱就可爱在她的柔媚娇弱,一副非要男人强壮的臂膀保护不可,这样,男人的虚荣心就会得到满足。」
  嗯,这样的女人确实满可爱的……不过这也要有本钱才能「娇媚柔弱」得惹男人爱怜吧?就像她嘛……要她这种粗俗的丫头装娇媚搞柔弱,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她想到嫣然。那不就是娇媚柔弱中的代表极品?
  「爷也喜欢?」男人嘛!
  荆天衣不否认。「是喜欢!不过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另外有一种女人虽不娇媚柔弱,可是却勇敢得令人同样心动……」他的拇指在她的唇瓣划过,眼中的笑意闪动。「你那天出的那一拳,彻彻底底地打中了我的心,我想就是从那一刻起,你让我转不开视线了……」他一直在回想他到底从何时开始注意起她、何时被她掳获住心,然后,他终於找到了。
  他亲密的抚触令她不自主泛过一下轻颤。可是他的话……
  「那天……那一拳?我不明白爷说的……」挣扎著找回正常的呼吸和思绪,她自然地伸手想推开这让她乱掉的祸源。
  荆天衣只是放下手,反将双臂置在她的身体两侧,更加困住了她。
  「你忘了,有一天你和福旺到酒楼来接我时,出手揍了一个贼一拳?」语气轻松谈笑般。
  被主子爷这麽国著,展欢有些不知所措。「……啊?爷说的是……」她勉强先冷静了一点,立刻想起来他说的这件事。「你怎麽知道……你看见了?」她以为没人发现的。
  「嗯!我不巧就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荆天衣的视线停驻在她娇艳欲滴的嫩唇上,注意力开始有些不集中。「所以老实说吧!我很高兴我是能为你解咒的唯一那个人,我很高兴这种解咒的方法可以替我省下时间,直接把你送到我手中,不过麻烦的是,你一直以为我是被迫的……其实被强迫的人是你,你因诅咒而被迫成为我的人。」他朗荡地咧开嘴笑。接著低下头,他贴在她的唇上,意外温柔地低语:「小欢,我问你一件事,只要你点头,我就马上放你走——你不可能喜欢上我吗?」
  展欢猛眨著眼睛,屏著气息几乎不敢稍动一分。「……不……」直盯著他对著她的深眸,好一会儿她才呓语般地只能吐纳出这一个字。
  「太好了!那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麽?」
  「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
  他的心和身体,接下来完全投入在要怎麽样让他不小心爱上又顺势拐到的新娘回应他以同等的热情和感情上。
  至於那剩下来还有什麽几百年前鬼镜子的恩怨、谁欠谁的问题……就让他亲爱的岳父大人接手去烦恼吧!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九章

  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打从秋眉的大嘴巴将昨晚的事向每个她看到的人渲染、第二日大婶又向大家介绍她的新身分后,所有人一阵哗然。当然,私底下那些爱嚼舌根又小心眼的丫头们,则把展欢当成是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迷惑了主子爷的奸诈女人。她们一点也不相信展欢是主子爷表妹这事。
  可就当展欢真的对不客气把手指比到她鼻子前质问她的采月,承认她的确不是主子爷远房表妹的事实时,采月反而认为她故意说反话,而且态度傲慢,瞧不起人。
  总而言之,展欢现在说什麽都不对,处境尴尬极了。因为她现在成了主子爷的远房表妹,既然是爷的亲人,那还拿著抹布做事像话吗?
  大婶虽然不是真明白小欢是不是主子爷的远房表妹,不过既然主子爷这麽说,她自然做她该做的事 不由分说依照主子爷的吩咐,把小欢的东西搬进小姐空下来的雁来楼,工作呢,当然不可能再派给她做。至於采月那些丫头的窃窃私语,她只当作耳边风,没听见。更何况以这些日子来她对小欢的了解,她可不相信小欢是那种为求荣华富贵,而会去对主子爷做了什麽的人。不过,依她这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眼光和直觉来判断,主子爷对小欢还确实有点什麽不寻常,尤其是主子爷看小欢的眼神……
  虽然将主子爷和小欢兜在一起实在超乎她的想像,可是这天下没有什麽是不可能发生的,对吧?以前打昏她也想不到的事,现在或许她可以开始想了。
  小欢是没像死去的夫人般美若天仙,也没有嫣然姑娘的艳光四射,可是她即使没有美丽的外貌,也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却善解人意又勤快认真,也许就连爷也看出她其他人没看出的优点了。反正爷也一向不拘泥小节,看人的眼光更比她这老人犀利,所以他若对小欢有意思,对她有特别的安排,她似乎也不用太意外。
  再说小欢曾救过她,她又早对这丫头有私心偏爱,所以对主子爷的命令指示,她倒是乐於全力配合。而且她还更乾脆地把如玉调去当小欢的贴身丫头。一切就比照以前小姐的规格办理——主子爷交代的。
  而展欢自己则没想到,才经过了短短的一夜,她的生活竟会出现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没办法搬回原来的房,因为她的床位立刻进驻了其他人;她也没事做,因为大婶根本不派工作给她,她成了名副其实的闲人。更令她别扭到极点的是,如玉竟成了她的贴身丫头!
  天哪!贴身丫头耶!
  她一直不好意思面对如玉,可如玉她倒完全不在意也不怀疑,而且还很高兴她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因为这样一来她不但可以跟著她吃香喝辣,还能用鼻孔朝天回报以前对表小姐不客气的那些丫头。
  展欢忍不住向太曾外祖母吐苦水,没想到太曾外祖母却大轰她不识好歹,还要她别管荆天衣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用客气地给她当大小姐下去,不用客气地给他贴上去就对了……后面还有一大段关於怎麽色诱男人的话,她不好意思再回想。不过最令她愕异的是,太曾外祖母竟然早已知道夫人的事。
  为什麽没告诉她?
  「哼!那骚女人有什麽好说的?我一直当她死了!」
  令人不意外的回答。标准的眉娘语气。
  展欢颓然一叹。
  当然,还有她爹!
  爹应该还没收到她的信。由於她爹较居无定所,所以在出门前他们曾约定每隔两个月就要写信回家,再由邻居单大哥替他们处理转寄到对方手中。上个月她接到的信,她爹说他在京城,照例是替人画符咒、祛祛邪,似真似假的铜镜找到几个,正在鉴定中。而她现在已经找到真的铜镜,所以当然知道她爹找到的那些一定是假的。
  在她一确定在府里找到的铜镜就是他们要的铜镜后,她立刻就写信回去。不过她也知道就算再快,她爹大概也得至少半个月后才能看到她的信。
  不知道她爹知道解咒的方法之后会怎麽想?
  虽说是为了解咒救她的命,不过为此得先把女儿推给一个还不知是圆是扁、更且是害她身受诅咒的仇人之后……她大概可以想像得到她爹又惊喜又心急如焚的交战心情。
  「小姐,怎麽啦?一脸忧愁样子,不会是想爷吧?」如玉从门外进来,立刻毫不掩饰地直接噗嗤一笑。
  展欢回过神,手中的绣花针却不小心刺进食指头。她痛呼一声,忙弹开手,低头一看泌出血珠的指,她一边皱著眉将被刺的指凑在唇边吮了一下,一边不满地瞪向如玉:
  「什麽小姐?我都说了不准再这麽喊,你也跟其他人一样在看我笑话吗?」
  大婶不听她的也就算了,竟然还来真的,不但要她搬进这里、不准她做事,就连对她的称呼也改成「小姐」,她再怎麽不同意都没用。就因为这样,只要她一踏出这里,一路上「小姐、小姐」的唤声弄得她尴尬又不安地最后乾脆躲在雁来楼,一步也不出去了。
  如玉将手上的酒瓶放到桌上,再笑眯眯地看著她:「我可不想被大婶听到,然后罚我练习一百遍。反正大家叫习惯、你听习惯就行啦!别在意这麽多嘛!」她反而安慰她。
  展欢把针线和衣服丢回椅子上,再甩了甩手。「我不是在意,是根本讨厌!」她一定要再去跟主子爷说说。拜托!她再怎麽看也不是当小姐的料。他到底对她安什麽心哪?就算是他对她真的心怀歉疚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吧?害她现在只能躲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
  「喂!你不知感恩会有报应喔!」如玉才想狠狠摇醒她的脑袋。「就算你不是什麽真的小姐又有什麽关系?反正爷这麽说,你就真的是了!你呀,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你还敢抱怨?小心遭天谴啊你!」即使她变成了「小姐」,如玉还是不改有话直说、爱唠叨她的本性。
  展欢投降了。视线刚好接触到桌上的酒瓶,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微笑指著酒瓶问:「这是什麽?」
  如玉滔滔不绝的训话立刻一停,心思轻易跳到这里来。就连她的表情也马上转为暧昧窃笑。
  「这个呀!是爷特地派人从药铺送回府的,而且他还指名是要给你喝的。」她刚从大婶那儿拿到就赶快替小欢送来。她不说,她还差点忘了。她动手将酒瓶抓起来、把上面的密盖打开,霎时,一股薰人欲醉的幽幽花香弥散开来。「听说这是人家送给爷的百花酿,是收集了百种花朵上的晨露酿成的酒,你快喝喝看!」她已经用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给展欢。
  这香气令得展欢也忍不住接过了杯子,凑在鼻端前闻了闻。「嗯,好香!」只有一点淡淡的酒味。
  就连不喝酒的她,也不禁被这花香勾引出兴致。
  「如玉,你要不要也喝喝看?」她注意到如玉巴望著的大眼了。
  如玉倒是忙不迭摇头拒绝:「不行、不行!这是爷的心意,不可以!你喝就好!」坚决。幸好她只对甜食没抵抗力。
  爷的心意……
  展欢的心不由悸动了一下。
  而就在她举杯欲饮之时,她的耳边突地迸出模糊但听得出厉喝的声音。
  她面不改色地在如玉热切的注视下慢慢啜饮了一口百花酿。甘醇芳甜又只略带酒味的顺喉感,令她不自主将满满的一杯全喝了完。
  此时模糊的厉喝成了吼声。
  「好喝吗?」如玉观察她的表情也大约知道答案。
  「好喝!我还没喝过这麽好喝的东西。」展欢点点头,放下杯子。酒滑进了胃,似乎有种烧灼感慢慢起来了。
  「你去谢谢爷吧!」如王笑著:「那要不要再喝一点?」
  「这样就好了!剩下的,我看就留给爷吧!」她可不能贪心。「如玉,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它送去松涛楼?」在太曾外祖母不断的干扰下,幸亏她早已练就一心二用的功夫。
  不知情的如玉一离开,她立刻去把藏在梳妆台里的铜镜翻出来。从刚才太曾外祖母就一直在跟她说话,而且似乎声调不怎麽寻常,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事?她不禁跟著紧张。
  「眉姨,怎麽……」现在她还是照样得接触到铜镜,才能和太曾外祖母双向沟通。
  「蠢蛋!没救了你,老娘都叫了你几百声了,你还是不要命地猛灌那东西!你马上去给我全部吐出来!快去!」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吼轰向她,就连白日无法显影的铜镜也似有若无地闪出一道淡银的光。
  展欢还没弄清楚状况。「慢著、慢著,我不明白……」
  话还没问完,眉娘已经劈哩啪啦、又疾又快地出声:
  「你喝那什麽鬼东西里被放蛊下符,你还要命的话立刻想办法去吐掉!」
  展欢脸色一白,没心思想为什麽那百花酿会被放蛊下符,她马上往旁边跳。
  可是她努力抱著洗手盆乾呕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什麽也吐不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隐隐约约的,她开始感到腹部的烧热感似乎有愈来愈上扬的趋势……
  她又坐回椅子上,看到镜中的自己简直面无血色。「怎麽办?我吐不出来……」
  没有回应,不知道眉姨是不是气到说不出话来。
  「眉姨,喝下那东西会怎麽样?」她的脑中现在乱成一团。蛊?下符?为什麽爷派人送来的酒里会被下这些?她一只手不由摸著自己的腹部。
  「现在不知道!」
  眉娘的声音总算又出现,而且口气凶恶又烦躁。
  「我会死?」想到最坏的状况,她的手脚渐渐冰冷,未知的恐惧上身,让她一时动也动不了。
  「混帐!你竟然在这个时候给我出事!你要是敢死,老娘我一定趁你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先把你吊起来毒打一顿,再把你的皮剥下来!」想到了丫头出事的后果,眉娘不禁气急败坏起来。不过在她恶狠狠的语气里,却也隐隐地流露出一丝焦灼的情绪。
  展欢慢慢转了下眸,浑沌的脑袋里有个最初的疑问跳出来。「眉姨……你怎麽会知道那酒有问题?」
  「当了几百年的鬼,老娘什麽事没碰过,更何况是这种东西……」嗤哼。那叫如玉的小鬼把盖子一打开,她看飘出来的气息颜色又黑又惨,就知道这是什麽状况。只是这贪吃的蠢蛋!光顾著把那脏水吞下肚,这下倒好了!
  展欢静默了一下,感到腹部的不舒适好像慢慢减轻,全身上下似乎也没什麽不对劲的地方。
  「我觉得……我没什麽事的感觉……」她轻轻地说。
  「你的印堂在发黑了。」一句话打破她的自我催眠。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额。铜镜中根本完全看不出异样——只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外。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严重的事。大叫一声,她立刻放下铜镜往门外狂奔。
  那壶酒!那壶酒!她竟要如玉把它送去松涛楼!
  她不能让爷喝到它!
  她又惊又骇地往松涛楼的方向冲,一心一意只想赶在任何人之前取回那壶酒。
  「小欢!你怎麽……」刚好踩进雁来楼院子的如玉,瞠目结舌地看著忽然像道旋风一样由她身边卷过去的展欢,还一时忘了对她的新称呼,讶叫。而等她回过神感到不对劲地要跟在展欢后面跑,却在这转眼间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至於展欢则根本没空停下来回应如玉,她用尽她所能跑的最快速度,终於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到了荆天衣的住处。
  想也不想,她直接踏进屋。一见到小厅桌上摆放著的熟悉酒瓶,她马上捉了返身就走。
  一出这门,展欢不由得停下来先稍喘口气。等到她紊乱的呼息平顺多了之后,她的脑袋也慢慢冷静了些。
  有人要害爷!
  这酒原本是要送给爷喝的,没想到阴错阳差变成了她喝。所以现在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究竟是什麽人送酒给他?究竟是什麽人想害他?
  要不是有太曾外祖母的警告,她根本不知道这酒有问题。而若非爷将酒转送来给她喝,也许他出了什麽事都没人知道……
  一想到这转折点和关键,展欢一阵不寒而栗。接著,她有了决定地立刻往松涛楼外跑。
  不管旁人对她的侧目,也不理如玉对她的叫唤,她一路直接跑出了府,并且对准药铺的方向而去。
  ※※  ※※  ※※
  长生药铺夥计和顾客依然在大厅里川流不息。
  掌柜财叔一抬头刚好看到正从门外进来的展欢。
  「咦?小欢?你怎麽了,喘成这样?」她一走近,他马上察觉她一副狼狈又气喘吁吁的模样。
  好不容易快跑到药铺来的展欢,半伏在柜台上,一时还没调整过呼吸,说不出话来。
  这些天财叔也跟展欢混熟了,自然地关心起她来。「小欢,慢慢来,你刚从府里过来是不是?」
  哎呀!对了!想到今早从府里星火燎原一样烧过来的传言,听说爷刚认了小欢为他的远房表妹。这里每个人都口耳相传著这最新消息,不过好像没有人提起勇气当面去问爷这事。这下小欢自己跑来,太好了!
  展欢喘过了好几口大气才终於可以说话。
  「财叔,爷他在这里吗?」语气急切。
  财叔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爷在书房和人谈事情。发生了什麽事吗?」
  她摇头,勉强对他露出一抹笑:「没……对!是有点事……我去书房外等他。」朝他一挥手,她没让他有机会问起就大步往后面走——这事事关重大,她得先让爷第一个知道。
  她直接来到书房外。
  书房门是开著的。她可以看到爷正和一个年轻人在讨论著什麽事情。
  她只探头看了一下,立刻就走了开。
  荆天衣却是眼尖地发现到她了。
  没多久,年轻人退出书房。「小姐,爷请您进去!」有著爽朗神情的年轻人态度恭谨地对站在门外的展欢这麽说完后,这才离开。
  展欢没暇在意他对她的称呼,振作地挺直背,赶快转进了书房里。
  一进去,她就看见主子爷已经站在那儿,似乎在等著她。
  住脚。刚才整个思绪都处在紧张不安的状态,这时忽然面对了他,早上发生的事才又排山倒海涌回她脑中。
  「小欢,你从府里直接跑来吗?」本来很高兴见到她的荆天衣,马上就注意到她满身大汗、一副刚急忙赶跑过来的模样,他不由得扬高眉,向她招招手。同时回头自然地动手替她倒了杯茶。
  展欢像接受了催眠似地走近他。
  「来!」荆天衣捉起她的一只手,将茶杯交给她。「先喝点茶再说。」
  这丫头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找他——尤其是经过了这些事件后,她大概巴不得先躲他愈远愈好——所以他想也知道一定有什麽事发生才会让她不顾一切地主动过来。
  展欢没拒绝,很快把茶一饮而尽。
  而站在她身前看著她的荆天衣,随手用袖子往她额上一抹。
  吓了一跳的展欢吞进嘴里的最后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咳!咳咳……爷……」呛了一下,她忙举起手挡住他。
  荆天衣皱眉,放下袖,他的一只大掌改抚拍她的背。「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知道她还不习惯他,不过他从刚才观察到现在,发现她的面色一直透著青白,这才是他该先处理的事。
  展欢很快就顺过气来。感受到主子爷的手在她背部温柔的轻拍举动,她的心仍忍不住颤悸了一下。但他的这句话,突然令她警醒过来。
  她深深地一个呼吸,再把她一直藏在怀中的酒瓶拿出来。
  「爷,你还记得这百花酿吗?这……是谁要送给爷的?」她紧张地看著他。
  荆天衣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的神情。
  「这不是我派人送回去要给你喝的?怎麽?很难喝吗?」有问题!他伸手向她。
  展欢一惊,立刻将酒放在身后。突地一股恐惧冷冷地爬上她的背脊,想也不想一手揪住了他的衣袖,屏著气息问:「爷!你没有……没有喝下这酒吧?」
  大大有问题!荆天衣确定了。
  「没有!」他俯身,握住了她拿著酒瓶的那只手腕、抬起它。「那麽你喝了?」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精锐嚣猛。
  听到他没喝,展欢不禁大大地松口气。可是接下来他的反应和神色出乎她意料之外。在他的注视下,她不自主点了下头,却仍不忘想移开酒瓶一点也不愿他接触到它。
  荆天衣的眼睛眨也不眨,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便已将酒瓶从她手上劫走。
  「啊!不行!」意识到酒瓶被他拿走,展欢马上就要抢回。
  荆天衣人高马大,只消举起手,她就碰也碰不到了。
  「快说,你喝下酒出了什麽事?」他犀利地先抓住这重点。
  是酒坏了?还是中毒?
  展欢一愕。呆呆放下伸长的手,总算想到了现在可是她有事……
  「我觉得我很好……」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额头、肚子,她真的完全感觉不出一点异样。
  会不会是太曾外祖母在捉弄她啊?
  嗯……好像有点可能……
  荆天衣突然伸指托起她的下巴,并且微眯起眼锐利仔细地打量著她。
  展欢的心一跳,立刻僵住不敢动。而被他这样看著,她感到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很好?那为什麽你会突然紧张地跑来问我这酒是谁送的?还怕我喝了?」他还是觉得她的面色不对劲。平常他要是这麽凝视著她,她的脸蛋就会映出淡淡浅浅的红晕,可是现在他都摸到她的肌肤上了,她的颊仍然一点血色也没有,而且他察觉到他触著她的指尖似乎传来些凉意。
  他有种奇怪不祥的预感。
  展欢的心里在挣扎著究竟要不要告诉他太曾外祖母告诉她的事?也许太曾外祖母没骗她,那麽为了他的安全,让他对那个要害他的人多点提防,她不就应该快快把这事让他知道才对?
  想到了这一层严重性,她立即不再迟疑用力一点头。
  「爷,眉姨说这酒里被人放蛊下符!」简单把之前太曾外祖母的话描述过。
  荆天衣的表情先是一愣,接著立刻沉肃凌厉了下来。
  「放蛊下符?」他低低地念出这四个字,而他那原本停在她下巴的掌缓缓滑向她的脸蛋,冷冽锋利的视线则盯住了被他拿在另一只手上的酒瓶。
  展欢无法忽视主子爷粗犷的巨掌贴在她的颊上所带给她的奇异感——她很想就这样一直让他触碰著,却又怕自己真会就此将他的亲近视作理所当然。
  「她是这麽说,可是我不能肯定她是不是在开我玩笑。」先声明。她发现到他的注意力似乎在那瓶酒上,乾脆为自己作决定,不动声色地悄悄后退一步,顺利地脱离他的碰触。「对了!到底是谁送爷这酒?」她也很想知道凶手是谁——如果这酒真的有问题的话。
  荆天衣任她玩这小把戏。下一刹,他的手一攫,改锁在她的肩上,原本冷厉危险的眼神在转投向她时瞬间化为恼怒冒火。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脸色很难看?」将她抓近身前,他俯逼到她的鼻端前,闷哼一声。
  展欢摇头,忍不住向后仰离他一点距离。「我……我刚跑过来,所以……」她也希望太曾外祖母是在开玩笑啊!
  「你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模起来有点凉?」他的失控只是一下子,很快地,他冷静下来了。
  有吗?展欢不由握了握拳,倒是面对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有些冒冷汗。
  荆天衣紧紧端详了她一眼,便默不作声放开她,转身大步往门外喊了人进来。
  「去把钟大夫找来,立刻!」这样吩咐。
  展欢不安地站在原地看著他。
  荆天衣又转回来,一把拉了她在椅子坐下,他的掌心贴上她的额,脸色凝重著。
  展欢一时不敢乱动。
  一会儿,他缓缓放下手,再紧紧凝视著她,没说话。
  「爷……」她觉得自己很像做错事被处罚的小娃儿耶。
  这时,钟大夫匆匆从门外进来了。
  「爷!」钟大夫抹抹额上的汗,显然是被人连声催来的。
  「钟大夫,你替小欢看看她的身子有没有什麽大碍?」荆天衣退开一步,直接将展欢交给他。
  钟大夫虽然微讶,不过他仍是坐下来,仔细替展欢把起脉来。
  「心脉是跳快了些……其它倒没什麽问题!」医术在城中算是最精湛的钟大夫很快就下了结论。「怎麽了?小欢是不是自己觉得有什麽不适?」他和霭地对她笑问。
  展欢立刻摇头。「没……嗯,大概是昨晚睡觉忘了关窗,有点受凉了。」看来连钟大夫也不能看出她有什麽问题。
  一旁的荆天衣眉头微微打结,随即有了决定。
  他笑笑对钟大夫道:「那就请你替她弄点补身子的药好了,钟大夫。」
  就这样,急急被请来,却一头雾水的钟大夫离开了。
  而他一走,荆天衣马上拉了展欢就往外走。
  「爷?」展欢不知道他又要做什麽。不过,一到外面碰见了夥计们看向她那窃笑的模样,她才猛然惊觉地赶紧要挣开他的手。
  荆天衣仍牢紧握著她,一边脚步耒停地往侧门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对她道:「小欢,你马上回去再问清楚眉娘这件事,还有问她有没有解救的办法,最好知道得愈详细愈好。」
  两人很快地来到侧门外,而这一路上,他早已要人立刻去备好马车。所以这会儿,他乘坐的马车已经停在这里等著他。
  荆天衣不由分说将展欢塞进马车里。
  「小季,用最快的速度送小姐回府。」站在马车旁,他简洁明快地对坐在驾驶座上的小伙子下吩咐,一点时间也不愿浪费便挥手要他走。
  展欢及时探出头来,赶忙问:「爷,那你呢?」她以为他会一起回去。
  「我去找一个人。」荆天衣的炯眸隐过异光。对她露出了一抹坚定的微笑:「我会尽快回去!」承诺她。
  ※※  ※※  ※※
  马儿放蹄前奔。
  展欢直到看不到荆天依高大、令人安心的身影,这才坐回马车里。
  她大概知道他要去找谁——他要去找送他酒的人。
  而到这时她才回想起来,她一直没问到究竟是谁送了他那瓶百花酿的。
  爷会怎麽处理那人的事她不知道,不过她担心他的安危。既然那人有心要害他,那他现在去找那人不会有意外吧?
  马车载著她,没多久便又回到荆家。她一下马车,直接就往她刚离开也才一会儿的雁来楼去。
  府里其他人方才看展欢急急撞撞跑出去,现在又匆匆忙忙冲回来,一时都傻了眼。当然胡大婶之前就已听一些人来跟她提过这事,所以这会儿她一回府,她一接到消息马上就要去雁来楼找她问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麽事。
  黄昏,近晚。
  胡大婶一走近小院,首先就看到无聊地用两手撑著下巴、呆坐在石阶上的如玉。
  「你怎麽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小姐呢?」她皱著眉轻叱著如玉。
  「大婶!」如玉立刻站了起来,用手比了比后面紧闭的房门:「小欢……小姐说她有些头痛,一回来就进房里躺著,要我先不要吵她。」就是发现小欢脸色确实是有点不好,所以她才没多说什麽。
  「不要紧吗?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胡大婶担心地望向房门口。
  「我也是这样说,可是她说她休息一会儿就会好了。她都这麽讲了,我也没办法。」如玉也只能耸耸肩。
  胡大婶想了想。「她没说她刚才跑去哪里?」
  「没有。」如玉比任何人都好奇,偏偏她一回来就住房里关。不过这时她忽然眼睛一亮:「哎呀!对了!小姐不是被小季送回来吗?说不定她刚才是去药铺找爷……要不我去问问小季好了!」跳起来。
  胡大婶马上拉住了她。「不用了!你在这儿守著就好。这事我想等她自己想说了再问她吧。」
  两人在外面低低交谈的声音,屋里的展欢并没有听到,她甚至不知道胡大婶的到来。
  「你是说……我在一觉睡醒后会成为痴儿?」瞪著镜中的太曾外祖母,她作梦似地喃问。
  刚才一回来,她就藉故关进屋里再问清楚太曾外祖母有关放蛊下符的事,没想到太曾外祖母不但直言她的确中蛊,还指出她凄惨的下场。
  「你在质疑老娘的话?」眉娘直看著她的媚眸迸射出妖诡奇光。
  展欢总算回过了神。「不是!我只是从来没听过这种事,而且这种事还发生在我身上……」她现在从太曾外祖母的神态中得到肯定,她肯定太曾外祖母并不是在说笑。更何况太曾外祖母还要靠她解咒从铜镜中脱身,所以最不希望她此刻出事的就是她。那麽太曾外祖母说的是真的!那麽她真会一觉醒来变成痴儿了!
  痴儿……
  如果不是她喝了,而是荆天衣,那麽……
  她不寒而栗了起来。
  「哼,你没看过没听过的事还多著呢!」眉娘绝艳的脸上有著一种神秘难解的神色,突然话题一转:「丫头,你喜不喜欢荆天衣?」
  展欢一怔,心跳快。「眉姨,你……你怎麽忽然这麽问?」
  眉娘看著她的眼仿佛穿透了她的心思。「喜欢就好!」点头,满意直言。
  「我没这样说!」展欢忙否认。她……她怎麽喜欢得起那样的男人?
  「管你死鸭子嘴硬!总之你要是不想变成白痴,你就去告诉荆天衣,叫他在你变白痴之前和你成亲解除诅咒让我出来,我才有办法救你!」眉娘呻她,直截了当地说。
  展欢听明白她的意思。「成亲?!爷他怎麽可能因为这样就真的要和我……成亲?」为了解咒、为了解蛊毒,他得和她成亲?连她都替他不值。「再说我只要一觉醒来就会变痴儿,这麽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成什麽亲!」这两项换言之都是强人所难。「眉姨,为什麽一定要现在解除诅咒让你出来才可以救我?我不相信除了这样没有别的办法。」她的脑筋转得很快。
  「是有别的办法,在这世上只有放蛊下符的人才能救你,不过你想那个人会这麽好心地救你吗?」眉娘凉凉地笑。「所以说,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老娘动手了。不过老娘的力量被限制在镜子里,最多也只能发挥出一半,这可救不了你……」谋计的精芒一闪而逝。「相信我,丫头!荆天衣为了救你,一定会点头答应成亲!」
  「因为……他认为是他害我喝下那酒?」展欢根本不怪他。相反地,她还庆幸不是他喝下那酒。
  「笨丫头!他不是说他喜欢你吗?我就来睹这个!」眉娘不会错看荆天衣对这小妮子的心意,更何况那荆小子到现在还在怀疑她的身分,所以她可以有十成的把握她这次会成功。「我赌他喜欢你,绝对不会眼睁睁让你变成白痴!」
  ※※  ※※  ※※
  稍晚,新月初上。
  大厅前的下人忙著迎接刚回府的主子爷。不过当他一边往屋内走、一边问到了展欢在哪儿后,疾快的步伐一刻也不曾稍歇就往雁来楼去。
  「是不是头痛还没好?我去请大夫来看看你好了。」如玉实在看不下去了。
  展欢赶忙拉住她。「谁说我头痛了?」
  如玉没好气地指著她:「你一边吃饭、一边皱著眉苦著脸,不是头痛还没好,难道是今晚的饭菜不好吃?」从刚才她端饭过来到现在都多久了,她竟然连半碗饭都吃不到!这是她所认识的小欢吗?欸!要不是碍於她此刻的身分不宜,她早就把她当猪喂饭了。
  「如玉,对不起!我只是在想点事情……」展欢放开她也放下筷子,再吃不下。
  从和太曾外祖母对话到现在,她满脑子都还一直在想著这件事。想到她的头就算不痛也跟著痛了。
  唉!她要怎麽跟爷开口啊?这简直……简直有点像是趁机向他要胁嘛!
  如玉看著她一脸烦恼的神情,也不禁跟著认真了。「小……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你可以说出来让我听听,也许我也能帮你一起想想办法解决啊!」
  展欢自然知道如玉对她的好意——她很高兴,如玉仍是如玉!
  她忍不住对如玉感激地一笑,又摇了摇头。「谢谢你!可是这件事不是我们两个人可以想出办法解决的……」这是实话。
  如玉好奇了。「到底是什麽大事……」
  「小欢!」
  荆天衣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出现。
  毫无准备的展欢心一震,转过头便看见了正大步跨进屋里的昂藏身影。
  「爷!」如玉倒是反应很快。
  荆天衣只对她一挥手。「你先下去吧!」他直接走近展欢身旁。
  如玉机伶地一转眸,然后低下头窃笑著,悄悄地退下了。
  「爷!」展欢站了起来,有些紧张不安。
  荆天衣伸出一掌按著她的肩让她坐下,而他自己也随之落坐在她身边。
  「你才刚用饭?还是只吃这麽一点?」他的视线在桌上转了一圈就回到她的脸上。
  「我……吃不下!」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竟是这事,展欢怔了一下,然后老实说。「啊?爷!您用晚膳了没?要不要……不行!我去厨子那里……」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刚回府一定还没时间用饭,原本想要他一起用,却又认为不应该让他用她动过的菜,所以她马上就要起身去替他张罗新的来。
  荆天衣一把拉住了她。「别忙那些,我要知道结果。」单刀直入。
  展欢僵了一僵,接著才慢吞吞地坐下。她抬眸,下一刹便跌进他虎视耽耽的锐芒里。
  「爷……」她试著舒下心,对他露出微笑,但似乎并不怎麽成功。「先慢著说眉姨,你……去找那个人,结果怎麽样?」
  荆天衣的脸色一黑,不过眼中的灼光不减。「她以为是我喝了……」
  送百花酿给他的,就是嫣然。当他去找她时,她也以为他已经喝下酒。他没点破,却直指她送的酒有问题。
  虽然她否认和掩饰,但她眸心的慌促没逃过他的眼——他认识嫣然也够久了。
  最终,她还是说出了一切。说出了她的不安、说出了对他的爱、说出了她只是想得到他所有注意力与感情。她说出了有人给她一瓶水,宣称可以掌握住他的心,尽管她并不怎麽相信也感到不妥,不过到后来,疯狂想要得到他的欲望仍是战胜了她的理智……
  那个给了她水的男人,叫秦清云。
  似曾相识的印象随即浮现,他很快地想起来一直和他在生意上有著顽强竞争的秦老板,他有一个为他运筹帷幄的独生子,就叫秦清云。
  他懂了。
  不过他没让嫣然知道秦清云的真实身分,和他其实是利用她来对付他的事,就连酒被下蛊,他也不能怪她,因为这祸因说来就是起自他——或许这是他开始检讨自己这些风流帐的时候了。
  「那个人肯告诉你解蛊的方法?」展欢由他的脸色虽然大略知道结果,不过仍抱著一丝希望想确定。
  荆天衣的眼睛一瞬。「她只是被人利用,至於利用他的人,早就已经溜得不见踪影。」恶劣到极点的心情反应在语气上。
  那家伙肯定是成功蛊惑了嫣然就拍拍屁股闪人了。
  他会查清楚这叫秦清云的家伙是不是真是那个秦清云。如果是,显然他有胆留下真名挑衅,那就是有迎战他的准备了。
  非常好!
  他把手指节压得劈哩啪啦作响。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了什麽,回过神,小欢那一脸微惊微愣的表情令他的心一软,嘴角放松了一些。
  他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
  「告诉我,眉姨怎麽说?」凝肃又敛聚回他的眸底。「她有没有说你中了蛊毒符咒会有什麽后果?她有没有解救的办法?小欢,任何事情都不许隐瞒,你快说!」直直盯进她的眼里。
  他的心带来一股莫名稳定的力量,展欢原本想挣开,不过到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可在他的逼视下,她又慌了起来,而且羞愧难当。
  「爷……眉姨她说……」
  「你尽管说,只要你可以没事,什麽事情我都能为你做!」荆天衣握著她手的力量一紧,认真道。
  展欢在心里挣扎了半晌,终於,她还是说了。她源源本本、老老实实地将太曾外祖母告诉她的一切全都说了。当然,她没说什麽太曾外祖母打赌他会因为喜欢她而答应成亲的笑话……
  她说完,便安静下来看著他。
  至於荆天衣,则开始在小厅里缓定地踱著步,神色肃然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展欢完全不敢打扰他,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他在想什麽。
  直到一会儿后,他猛地站定在她身前,并且微俯下身与她的眼眸平视。
  他的神情若有决定,他的黑朗眼瞳波光闪烁。
  「好!小欢!你愿意嫁给我吗?」他露出愉快的笑,问得直接乾脆。
  「啊?!」展欢惊愕住,一时无法反应。
  「不回答?那就是愿意了!太好了!」拍板定案。
  倾前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接著他直起身,大步向门外移去。
  「来人哪!」
  荆天衣对著外面喊,很快地如玉跑了进来。
  「立刻去把胡婶找来!还有要她再带几个人过来帮忙,快去!」简洁果断。
  如玉马上跑下去。
  而回过神来,看著抚著下巴、两眼闪亮沉思著的主子爷,展欢的脑袋总算恢复运转了。
  「爷……你为什麽……」低低地喃问。
  荆天衣立刻准确无误地锁住她的视线,并且直直朝她走来。
  「我为什麽要和你成亲?当然是为了救你!」还未走到,他便已伸出臂膀圈住她的腰,将她坚定地拥在他的胸前。「希望你不会怪我给你一个仓促的婚礼,因为我们的时间不多。只要你撑得过一天,别闭上眼睛睡著了,你就能得救……」他的低沉声音就在她的耳畔,完全的自信。
  只是为了救她?
  不知道为什麽,他理所当然的这个答案竟令她的心掩上一层浓浓的失落。
  而在这时被他拥著、被他的气息包围著,她不想像以往的挣扎,也不想动了,倒是……鼻头有点儿酸酸的。
  「爷,你的心肠真好。」喃叹。
  荆天衣突地静默不动,一下,接著才拍了拍她的背。「你好像以为,只要因为诅咒和成为我的替死鬼而让我歉疚,不管阿猫阿狗我都会和对方成亲?」紧抿著发痒的嘴角。
  「……我不是阿猫阿狗。」咕哝。
  「你当然不是!不过你是个傻丫头!」直指。
  展欢忍不住在他怀里抬起头,瞠圆了大眼看著他果然一脸取笑她的神情。不过才一下子她就泄气了。「对不起!我就是傻!我不但傻,还笨!」要不然也不会因为以为他是有一点点喜欢她才真的要和她成亲而窃喜。
  他是曾说过喜欢她,可是她从不认为那是认真的。
  荆天衣挑起一道浓眉,凝视著她别扭的小脸,终於嘴角一扬,笑了出声。
  而他畅怀的大笑?荡在整个屋里,也震动了她的心。
  等到他笑够了,他的大笑才慢慢转成了低低的浅笑。
  「咳!小欢!」他乾脆把脸埋入她的耳鬓摩筝著。「想不想知道我向你求亲的真正原因?」
  她正缩著肩头想躲开这委实亲昵的接触,不过他的话却几乎立刻引开她所有的注意力。「真正的……原因?」
  「嗯,真正的原因……」荆天衣的低语敛回了平静而深思著,挺直了健躯,端凝著她透白的脸色,他举起手,拇指轻轻刷过她眼底下的阴影。「我会告诉你。在明天的婚礼之后。」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八章

  其实,就连展欢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昨晚莫名其妙被主子爷那一抱,她连离开松涛楼、走回房里躺上床睡觉都处在一种梦游似的状态下。一直到今天醒来,她仍是挤破了脑袋也想不透为什麽主子爷会对她做出那样的举动……
  而且她如果没记错,昨晚她茫茫然中看到瞠目结舌站在松涛楼园门口盯著她的两个人,一个是秋眉,另一个是……大婶!
  一清醒过来,想到昨晚大婶和秋眉的表情,展欢忍不住头痛地呻吟一声。
  天哪!这下她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同房的其他丫头已经都起床出门了,只有她今天难得睡晚了还没出去。
  展欢虽然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就有点怯懦,可是她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一直躲在房里不出门做事吧?
  所以在一发觉自己睡过头了后,她不安归不安,还是赶快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打理好自己后,便匆匆跑出门要去向大婶报到。
  天色已亮。
  展欢一路到后面找大婶的途中,已经先察觉到每个遇上她的人看到她时,那种古怪又暧昧的表情。
  她只能当作没看见。
  想来昨晚的那件事,大概已经没人不知道的了。
  爷他真是……把她害惨了!更惨的是 她完全不明白他昨晚究竟怎麽想的!
  「小欢!你可终於来了!昨天晚上你和爷……」也在厨房里头帮忙的如玉一抬头看到展欢,马上丢下盘子冲过来,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问她一早起来就听到的最震撼谣言。
  「如玉!」指挥著另一名丫头小菊捧著几样早膳过来的胡大婶,立即淡淡地唤住她。「你做完事了吗?」
  如玉一愣,张口仍想说什麽,不过总算意识到厨房里其他帮忙的几个丫头、仆役正偷偷地向小欢这里瞄,她马上闭嘴。
  展欢也知道她要问什麽,不由回她一下苦笑。
  胡大婶这时向她一点头。「小欢,你随我来!」接著先行。
  展欢回头迅速朝如玉摇摇头表示没事,随即跟上了大婶的脚步。
  胡大婶神色平静,一路上什麽话也没说,展欢自然不多话。而她也很快发现,她们正是往松涛楼去,她不禁心情忐忑了起来。
  没多久,她们踏进了松涛楼,爷房的小厅里。
  荆天衣已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坐在椅子上喝茶。
  展欢只旁眼偷窥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和其他人一样向他请安后,忙帮著把早膳摆上桌,而她这时才发现,碗筷是两副。
  「爷、小欢,你们慢用!」摆放好了早膳,胡大婶当然是早知道地对著主子爷和一脸错愕表情的小欢微微一笑,带著小菊从容退出了屋。
  「啊!大婶我……」展欢要跟著出去。
  她的手突然被一只巨掌箝住,并且乾脆俐落地将她拉到椅子坐下。
  展欢立即面对一桌爽口清淡的早餐,和跟著坐在她对面的荆天衣。
  「爷?!」她又惊又莫名其妙地想得到解释。
  昨晚被他押著吃晚饭,外加那个至今仍令她脸红恍神的举动,现在又是和他一起吃早饭,她已经被他连串超出常理的行径弄得有些心惊胆跳,实在不知道这主子爷究意想做什麽……
  荆天衣当然看出她的坐立难安。也明白是为什麽。
  他的神色愉悦,显然心情极佳。「反正都是要吃饭,一起来吧!」简直是昨天晚膳事件的翻版。
  说完,他便开始动筷。
  展欢这回倒是很有胆量。「我可不可以别在这里吃?」皱眉看著他又开始夹菜往她的碗里堆。
  「因为我是主子?」稍停下箸,微笑回视她。
  「对!」事实嘛!
  「现在我不是你的主子,是你的远亲。」他耐人寻味地说。
  「远亲?什麽……远亲?」展欢一头雾水。
  「好了!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告诫地横她一眼,他继续低头吃起早膳。同样地大口豪迈吞饭又不见难看。
  这下,展欢再度没辙。
  算了!豁出去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她若不吃,看样子是别想得到答案安心的走出这里的。
  於是,就在这样还算祥和宁静的气氛下,两个人一起解决了早膳,填饱了肚子。
  一吃饱,展欢的心情就不由高扬起来。拍拍肚子,她露出了满足的笑。不过,就当她的视线一碰上正默不作声站起身的主子爷时,她的笑容立时收敛了下来。
  她动作迅速俐落地将桌上的空碗盘收成整齐的一叠,再大步跟上他已经走向屋外的身影。
  「我不是色欲薰心的大老爷!」沉稳地卓立在庭院中,荆天衣头也没回地开口。
  朝阳下,展欢望著主子爷轩昂高挺的背影,心生悸动。她当然清楚他在说哪一段。
  「爷……」没有人认为他是这种人。就算昨晚他突如其来对她做出拥抱的举动,她也无法认为他是「色欲薰心的大老爷」。不过,嗯……爷不会是要向她道歉,说他不是故意的吧?
  其实……她那时惊吓是惊吓,可爷那怀抱是有力而温暖的,让她偷偷藏在心底贪恋。不过这是秘密,打死她也不能说。
  「昨晚让你受惊了?」荆天衣回头,豁朗而带著笑意的眸审视向她。
  不期然碰上他的眼神,展欢的呼吸稍窒了窒,然后才又慢慢吐出一口气。
  「所以……爷才请小婢吃早膳?」这样才说得通嘛!
  荆天衣转过身了。他两手环胸,完全地意态悠哉。「要这麽说也可以!」对她露齿一笑。「不过我会想拥抱你、想跟你一起吃饭,原因其实只有一样,因为我很喜欢你!」不拐弯抹角,而且他说得轻松自然,仿佛这是件极平凡的事而已。
  喜欢……喜欢她?!
  展欢听到这令她完全无法想像会从主子爷口中说出的三个字,结结实实惊傻住了。
  荆天衣倒像满欣赏她难得呆憨住的模样。他一跨步到她面前,微俯身向她,继续愉悦地道:「昨晚我让胡婶知道了一件事……」
  展欢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忍不住退后一步。「爷……」最近这几天的主子爷好像不是她所认识的主子爷。
  「我告诉她,和你经过一番闲聊后,无意间我才发现,原来你是我的远房表妹。」他站直身,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远房表妹?远房表妹?!她什麽时候成了主子爷的……远房表妹?
  荆天衣突地眉色一敛,表情瞬间严肃沉凝了起来。就连展欢也不由跟著转为紧张。
  「既然我现在已经知道我们两家的先人曾发生过那样令人遗憾的事,更何况又是因为我的先人愧对於你家,才害得你有生命危险,我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也不可能让你继续当我的下人。」暂假设「眉娘」是真的,他就得负起弥补她的责任。在昨晚终於忍不住再度一解抱她之渴的同时,他这念头就在一刹成形。
  展欢有点儿明白他的意思了。
  原来,他是缘於愧疚。
  「爷,其实你不必这麽做。」她冷静地摇了摇头。「你是你,你的先人是你的先人,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
  「你不也没做错,为什麽祸却延及你身上?」同样道理。
  嗯,这个嘛……
  展欢也很无奈。转眼又想到这令她头痛的大问题。「爷,你真的跟大婶那麽说喔?不能收回去?」难怪大婶对她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一扬眉,荆天衣的眼底渐渐释放出和暖的笑意。「不能!」斩钉截铁。
  「可我明明只是来找镜子、来做事的……」嘀咕。而且主子爷编这个谎未免也太没说服力了!远房表妹?大婶不会真相信吧?
  「你想让我良心不安?」气势汹汹,逼近她一步。
  她吓得僵直当场。「啊?不……我……小婢只是觉得,爷肯不追究小婢偷换走镜子、还相信小婢说的一切,小婢就很高兴了,爷千万不要感到良心不安什麽的……」脑袋乱成一团,所以想到什麽就说什麽了。
  直盯著她慌慌张张的表情,荆天衣反而觉得有趣。「可是你若不当我『远房表妹』,我就是会良心不安,那你说要怎麽办?」给她当贵客小姐的机会她猛推,是怎样?丫头当成瘾了?这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事,她却避之惟恐不及,难道她就不能跟别人一样思路正常一点吗?
  这种事,主子爷竟然还问她要怎麽办?
  「大婶……她相信?」也许还来得及。如果大婶心存疑惑,而且还没跟其他人透露这事的话……
  虽然她有些感动主子爷的用心和「良心」,可她仍觉得这「远房表妹」之说委实太荒谬。
  荆天衣揉着下巴,估量着胡婶的办事效率,「我想她现在应该已经把你的东西搬去雁来楼了。」
  展欢一呆。「搬……搬到雁来楼?!」那不是荆家小姐、主子爷的妹妹未出阁前住的地方?
  她突地越过荆天衣要去抢救她的东西。
  荆天衣反应敏捷地一伸臂便捞住她。
  展欢大惊失色,忙要挣脱他。「爷!我得去阻止……」
  荆天衣强而有力的臂膀一勾,将她按到了身前。「别忙了!我问你,你镜子已找到了,接下来不是该努力去解除诅咒吗?其它事根本就不重要,不对吗?」手臂横拦在她的腰际,让她整个身背紧贴著他的胸膛。
  因为这姿势实在太亲密,让她完全牢实地感觉到身后男人的躯体、温度和气息,她的脸热辣辣地红透,心脏差点没从口腔跳出来。
  天哪!脑袋又糊成一团,她不能呼吸了。
  她直觉地双手用力就要拉开他的硬臂,可这时他的声音懒懒似笑地由她头顶落下。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哪儿,小欢?」
  这时候……这时候问她这种问题?
  展欢暂时没动,双手还放在他的臂上。「爷……你、你……你可不可以别开我玩笑了?」她感到这两天她不时处在一种头昏脑胀的状态下,尤其是碰上他。
  「你有一双让我转不开视线的美丽眼睛……」
  低沉磁性的声音蛊惑般地,然后,她的脸蛋被他的巨掌扶住,转向一边,她只觉眼前一暗,只见到荆天衣的头颅由后朝她压下,她讶呼一声——她的眼睫被他以唇轻点了一下。
  荆天衣的唇往下移。「还有比这世上任何美妙的乐音都好听的声音……」浅啄她的唇瓣。
  啊啊啊!他他他……展欢仅馀的一点理智就快被吞灭了。
  「你的身子抱起来这麽地舒服……」侵袭她的细颈。
  她怀疑她在作梦。可是这包围著她的身躯、臂膀是有力的,亲吻著她眼唇肌肤的触感是热的……
  她的视线终於渐渐聚焦,眸心慢慢回复清醒的光芒。
  「眉娘不就是要你诱惑我,好解除诅咒吗?」荆天衣抬起头来,饱含浓烈情欲的喘息逐渐地平静下来,可他的一双眼仍燃著灼热的光焰映进她的眸,就连他的微笑也是。「小欢,现在你知道你办得到了吧?」
  展欢眼睛眨了又眨。「爷……你明不明白……你自己在说什麽?」
  荆天衣的眉眼、嘴唇都染著笑意。他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放开了她一些。
  「明白!而且我很乐意配合你!」爽快。
  展欢总算恢复冷静了。而且此时,一个念头猛然跳进她的脑袋——这念头令她宛如被泼下一桶冷水。
  她突地趁他不防挣开了他,一下子跳开他好几大步。
  她直看向他的眼里闪烁著反抗的目光,没说话。
  荆天衣没想到她会说逃就逃,惊讶。回视她,他从她的眼中找出了什麽。
  他笑了。伸出一只手轻抚著眉角。「小欢,来!告诉我,你那脑袋瓜儿不会是想到歪处去吧?例如……你以为我把你当成随随便便的女孩子?」快速思虑过一遍他方才对她情不自禁的轻薄举动,再加上在胭脂堆中打滚累积出来的经验,他差不多很快就有了结论。
  展欢的心里吓了一跳。不过她没退缩。
  「难道不是?」她就是这麽想。要不以她这样普通平凡的人,爷怎麽会对她做出那些举动?他就是看上她的眼睛、她的声音、她的……身子吗?
  更令她著恼的是,她想到嫣然姑娘,想到他许许多多的红粉知己,甚至想到他死去的夫人,她根本和她们没得比。他是把她当什麽?
  或者……他就连铜镜的诅咒也只是把它当笑话看待?
  对呀!他根本看不到眉姨、听不到眉姨的声音,难道他就不能以为这一切只是她这丫头在演戏,只是为了圆她偷了镜的谎言,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只是为了飞上枝头当凤凰接近他?所以他就配合她、陪她一路演戏下来,对吗?
  展欢不由愈想愈多、愈想愈钻牛角尖。而这一切的起因,其实不过是她不相信凭她这「没姿没色的丑丫头」真的能让他说出那些话来——说出她能诱惑得了他的话来而已!
  这……不是笑话是什麽?真心话?
  荆天衣瞬也不瞬地看著那难得别扭、倔强起来的丫头有好一会儿。
  两人静静对峙著。
  接著,首先出声的是荆天衣。「小欢,你要不要听一个秘密?」完全风马牛不相干的一句。
  展欢呆了呆,可她很快皱眉。「为什麽要告诉我秘密?」
  荆天衣湛著轻微笑意的眼迎著阳光闪亮。「要使你相信我,那就先从公平做起。既然我知道你铜镜诅咒的秘密,当然我也得让你知道我的秘密。」理所当然地说。
  她的心,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是她却随即衡量出轻重。
  「不!我不想知道!」她赶紧摇头拒绝。知道别人的秘密是不道德的,而且也是种负担。更何况,这又是主子爷的秘密,那肯定是什麽秘密中的秘密,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就算是他要使她相信她也不要。
  感觉倒比较像是她要胁著他说出秘密咧!可是……他的秘密啊……
  不不不!她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展欢赶忙在好奇心升起前杀死它。
  「你不想知道贺然是受谁的指使来取回铜镜的?」荆天衣凉凉地抛出一饵。
  展欢摇头。坚守防线,不受诱惑。
  「是他的姊姊!」荆天衣语气寻常。
  捣住耳朵没用,她就算不想听也听到了。
  而一接收到他这句话,她便主动思考起来,接著惊愕了。
  他说的是那位舅爷的姊姊,那不就是……是爷的夫人?!天!怎麽可能?夫人两年前就仙逝了,不是吗?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要舅爷过来,又不是有鬼!
  舅爷就没有其他姊姊吗?展欢也不笨,立刻就找到合理的解释。可她忍不住微恼地瞟向那故意误导人的主子爷。
  捉弄她很乐啊?
  荆天衣将她的眉目表情全看在眼里,而且轻易辨读出她情绪的转换和她所想的。
  他忽然有点坏坏地咧著笑。
  「贺然只有一个姊姊,就叫贺柔。不知道你对这名字有没有印象?」
  「贺……柔!那……那不就是爷的夫人?她、她……」展欢当然听过夫人的闺名,可是她不是已经……
  「她还活得好好的!」荆天衣眼睛眨也不眨地接下来。
  活……活得好好的?!脑袋空摆了一刹又回复正常运转后,展欢差点没惊跳起来。她瞪大震愕绝伦的眼睛,微颤抖的手指著那正满脸捉摸不定笑意的主子爷。
  「夫人她……爷……你……」思绪完全被这天外飞来的讯息搅糊了。
  老天爷!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夫人还活得好好的!既然夫人还活得好好的,为什麽所有人都说她死了?!
  这就是他所谓的秘密?
  果然!她先前的臆测成真,主子爷的秘密一砸下来就足够她晕头转向、呼吸困难!
  「贺柔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早就嫁作人妇。」荆天衣漫步走近她,他握下了她的手。
  啧!其实要不是看在那诡计多端的女人是他那温呆的好友总算开窍爱上的第一个女人的份上,他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亏本生意!不过他倒佩服贺柔为了和铁阳在一起,竟不惜假意嫁给他,和他做有名无实的夫妻以取信蒙骗她的家人,然后让自己「死在异乡」瞒过所有不知情的人,最后顺利和她家的世仇之后,也就是她的爱人铁阳双宿双飞。
  总而言之,那女人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倒丢给他一顶「鳏夫」的帽子戴。
  展欢听得目瞪口呆。
  什麽?原来爷与夫人的婚姻关系全是假象,就连夫人的死也是假的……
  那夫人未免也太有勇气,而爷未免也太……好心了!
  好不容易从这大秘密的震撼中悠悠回过神来,展欢这才忽然发现,自已竟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和主子爷对坐在亭子的椅上。
  她一抬眸就跌进了主子爷深邃沉定的眼光里。她的心乍地一跳。
  「你现在知道了这个大秘密……」荆天衣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根本不应该知道这种大秘密……」她有些无力地呢喃。
  「来不及了!」他的黑眸突然狡猾地眯起来。
  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立刻朝她当头罩下。「爷,这件事,不会……只有我知道吧?」指的是整个荆府上上下下。
  「对!」他给她一个痛快。
  她实是承担不起啊!「我宁愿用它来换小一点的秘密就好。」
  「是吗?那我就再说个……」这有什麽问题。
  「啊!不要、不要!」展欢脸色大变,赶忙跳起来,还用双手压住耳朵。「我不要再听什麽秘密了!」
  荆天衣从善如流,他打了一个响指,对著她那双坚决的眼睛微笑:「所以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不是把你当成随随便便的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对你说那些话了?」兜一圈又回到原来的话题。
  展欢慢慢放下了双手,看著主子爷那虽然笑著,但仍让人感觉得出来有几分认真意味的眸。
  她的心跳在加快,忍不住垂眸躲开他慑人的视线。
  「爷……你真的不必为了诅咒的事而这麽对我,这事又不能怪你。」她一点也不想要因为这样而得到他的注意和厚待。
  这丫头!怎麽就这事她变笨了?!
  荆天衣不由挫败地重重抹了下脸。
  「啊!」这时,展欢突然想到了什麽事的大叫一声。
  「怎麽……发生什麽事?」荆天衣冷不妨被她吓了一跳,立刻紧张地看著她。
  「大婶不会真的把我的东西全搬走了?我要去看看!」她一边说,一边脚步往后退。「爷,我先告退!」
  不敢望向他,丢下这麽一句后,她不等他回答就已经先跑了,而且一下就跑不见踪影。
  这种逾矩的事,是她之前绝不会做的。不过她现在可管不了这麽多了!
  至於荆天衣,才一个没注意就让她溜走,但他倒不急於一时。
  昨晚加上今天,她已经历经几个震撼,他决定先放她去喘口气。反正她也跑不掉!
  他站起来,活动著十只手指骨节喀喇作响,又暖身似地舒展四肢后,这才迈著敏捷的步子往外走。
  早晨的娱乐活动结束,现在他得去办办正事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七章

  「小欢……小欢!啧!这丫头怎麽一下就不见人影?明明刚才还看到她走过来……」
  采月捧著一叠衣物正跟在提著两桶热水的福旺后面要往后院爷的住处去时,她看到了主子爷从药铺回来才问起的展欢的身影跑过去,可没想到她却扑了个空。
  「福旺,你也看到她了对不对?」为了证明自己没眼花,她立刻追上福旺问。
  「咦?有吗?我没看到。」福旺吃力地提著水,没空分心啦!不过小欢如果真出现在他眼前喔,他一定可以轻松很多——她的力气真不是盖的。
  「喂!你是瞎了眼吗?为什麽我有看到你就没看到?」采月不相信。
  「你才见鬼咧!」福旺啐她,不想理这女人。
  「呸呸呸!什麽鬼不鬼的!你给我闭嘴、少触我霉头……」采月面色一变,狠狠瞪他一眼。
  「是你自己说什麽『我有看到、你没看到』,这不是见鬼是什麽?」福旺不甘示弱。
  「你还说!」气得踢他一脚。
  「啊……啊啊!水……」哗!咚!「哇!烫烫烫……」
  两桶热水意外被碰翻,现场随即响起阵阵惊声尖叫。
  一片惨不忍睹。
  至於早远离采月视线的展欢,只隐约听到后头传来的叫声,她微愣了愣,正想回去看看出了什麽事,这时胡大婶却刚好由厨房侧门走出来。
  「小欢!你是跑哪儿去了?你害大家到处都找不到你人影!」胡大婶手上端著一壶刚温好的酒,她又诧异又松了口气地看著突然蹦出来似的小欢。
  展欢忙摇手:「没……对不起!我只是回房里去整理一下东西。」她当然不能说,她回房里去跟一面镜子「沟通」——她把今天上午将所有事告诉主子爷的经过让太曾外祖母知道了。
  主子爷听完她说到最后的解除诅咒方法之后,不但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正常反应,起码先叱她妖言惑众再将她丢出门外以示惩治什麽的,他竟相信她说的。
  他相信她!他竟然毫无条件地相信她所说的话。而她原本事前预期他能信她一分就要偷笑了,却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她简直无法形容那一刻心情的激动与感动,但是她明白,从今以后她可以为主子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不过她那「眉姨」似乎比较偏向「人心险恶、尤其商人更恶」的论调,认为一般人哪有可能马上就接受这种鬼玄的事,肯定其中有诈。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既然他相信,那就叫他乾脆好人做到底,立刻和她拜堂成亲,滴血解咒。
  展欢当然不能采用太曾外祖母的主意,更绝不可能直接陈述给主子爷知道。
  总之,主子爷不但没有因为她偷窃严惩她,还相信她,她就该感激涕零了。再加上她从此再不用为了身怀镜子和欺骗了主子爷而战战兢兢,她的心情更是处於前所未有的轻松。至於接下来的事,已经不是她可以决定的了。
  本来她就清楚要完成解咒的条件比摘下天上的月亮还难,所以让主子爷知道,差的也只是她在他面前先丢脸而已,失败的结果并不会因此改变。
  胡大婶对她的解释并没有怀疑,倒是二话不说将手上放著酒的端盘交给她:「正巧爷在找你,你顺便把酒端去前面偏厅给爷。」她是有发现到爷最近似乎对小欢特别注意,不过她也只以为是因为经过了小欢在药铺奋勇救了她的事,才使得爷对小欢印象深刻,再加上她偶尔会在爷面前称赞小欢的俐落乖巧,所以爷才会只要有事就直接点名小欢。
  就像刚才,爷一从外面回府随口就又问起了小欢。
  展欢接过了酒。「大婶,那我得赶快过去了!」爷找她?希望她没耽误到他什麽重要的事。
  虽然她不认为她能替他做啥重要大事,不过只要他开口,她一定尽力做到。
  很快地,她来到了偏厅。
  厅子里,荆天衣正一边和阿丁交代著事情,一边要往门外走。
  看到了展欢,他只对她勾勾手指要她跟上来,往外的步伐和说话的速度完全未受影响。
  展欢只好端著酒跟在他们身后走。
  「……大概就这些东西你去准备,记住了?」
  「是!爷!」
  很有精神地应了声,阿丁接著告退,快步离开。
  这时,他们已经回到了主子爷的住处。
  只见房间内,福旺正满头大汗地在为爷要沐浴的澡盆倒进热水——都是那臭采月,害他又得重跑一趟。而且现在爷都已经进房门了,呜……
  荆天衣一踏进房,随手便解下外袍丢到一边。而展欢则赶紧放下酒,接住他的衣服。
  他微皱眉,视线落到突然跳过去帮福旺扶好差点滑掉的热水桶的展欢身上。
  「呼!谢谢!」福旺是因为爷在一旁,太紧张了才会差点打翻水。他感激万分地向救了他一命的展欢低声道谢。
  展欢则乾脆替他把另一桶水也提起来、倒进澡盆中,轻松俐落。而看她动作,福旺也没闲著,将一桶冷水慢慢加了进去,调节出最适当的水温。
  「爷!您可以沐浴洗尘了!」完成后,福旺马上退下。
  至於展欢,一见到主子爷已经站到澡盆旁开始动手解开自己的衣扣,她的心一跳,赶忙也跟著要出去。
  「小欢,替我倒杯酒。」荆天衣懒洋洋的声音唤住了她。
  展欢住脚,立刻又转回身。可没想到她一转过去,主子爷赤裸结实的胸膛就这麽大剌剌地跃进她的眼,全然没防范的她低呼一声,直觉地伸手盖住自已的脸。
  「爷!对……对不起……我没看到……」脸红心跳,她连话都快说不完整了。
  荆天衣脸上恶意的笑,她错过了。可他从喉咙逸出的愉快笑声,她听得一清二楚。
  「傻丫头!我不怕你看,只怕你不敢看。」他失声笑了起来。同时脱下最后一件衣物,跨进了水里。而身体一浸上这热水,他随即受用地低吟一声,全身紧绷的肌肉不由放松了下来。
  展欢虽然遮住了眼睛不敢看,不过有关他的动静她却是听得格外敏感——包括他下水的声响,和他那声性感得令她耳朵发痒的低吟。
  老天爷!这未免太刺激了。
  她忽然觉得屋里好热。
  「小欢!酒!」荆天衣慵懒地出声提醒她。
  这丫头打算化成一根木棒吗?
  展欢这会儿才终於忆起她刚要做什麽来著!偷偷吸口大气,镇定著心神,她一边拿下手,一边往桌旁移动。再趁著替他倒酒的短暂时间,她总算让自己心里有了准备。
  没事、没事!爷只是要她倒酒,又不是要她服侍他沐浴——她知道大部份的富贵人家总需要下人服侍沐浴更衣,不过她倒从没听过主子爷这麽做。
  倒好酒,她转身直直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展欢虽然努力地眼观鼻、鼻观心,不过仍控制不了自己的一脸躁热。来到水气弥漫、坐著个赤裸大男人的澡盆旁,她微蹲下,眼睛直直看著主子爷的脸,将酒杯捧上。「爷!您的酒!」
  「嗯。」
  荆天衣搭在盆缘的一只手抬起,接了过,然后凑在唇边喝了一口。他转眸,仿佛也染著层迷蒙水气的黑色睛睛微眯,盯住她。
  「小欢!」他突地扯开一抹七分狡狯三分认真的笑,而他仍拿著酒杯的手向前,伸出食指触上了她的额心。
  展欢不由屏住呼吸,几乎要瞪成斗鸡眼地看著主子爷顶在她额头上的手指。「呃……爷……」他的意思是不是……替他再倒满酒?
  「我很期待有人可以帮我刷刷我发痒的背……」他说。
  「……」这里好像也就只有她了!
  荆天衣就连眼睛也浮著笑意。他收回指,却缓缓将手中的酒杯移到她的嘴前。「要不要先喝点酒增加你的勇气?」
  展欢终於找到声音了。她把头向后稍退离:「爷……你不是……不是……」
  「开玩笑!」荆天衣接下去。他将酒杯转回,手指把玩著它。「你猜对了!」他挑眼睨视向她。「去把那面铜镜带过来,我在这里等你!」将原本热气高涨的气氛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地转为两句冷静果断的指令。
  这回展欢倒是反应很快地马上站起来。「是!」她一下子便跑离他的视线,跑出这屋子。
  展欢一直到回了房,才终於用力吐出一口从爷面前便憋著的气。
  摊躺在椅子上,她几乎浑身虚软无力。到现在,她的心脏仍急促狂跳著,而脑海中,则不断出现主子爷那精壮结实的胸膛。
  双手捧著自已热烫的脸蛋,她努力要平复下心跳的速度、挥开刚才的画面。
  好不容易,她的心和脑袋渐渐镇定下来了,一个奇异的念头突然涌上——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荆天衣。
  以往,她除了将他当成主子以外,还是主子——有平易近人的、轻松的,也有严肃的、威严的多面相的主子。而即使跟他经历了几次较近距离的接触,她仍然当他是主子。就算两人再多了解彼此一点,他们依旧是主人跟不人。换言之,她从没将主子爷当男人看。
  没错!即使有太曾外祖母的推力,她还是没有这点醒觉。可是就在刚才,她才突然体认过来,荆天衣不但是主子,也是个男人!
  一个有血有肉、有脾气有感觉的男人。
  一个真实起来了的男人。
  就是因为有了这像被雷劈到一样的醒悟,她才会在刚才面对著他时有种头昏脑胀的感觉。
  哎呀呀!她连血都沸腾起来了。
  一阵催眠似的声音在她耳边迸响。
  展欢眨了下眼,又用力揉揉自己的脸颊,这才想起刚才主子爷交代的事。
  她赶忙将她藏在床底下的铜镜取出来、放在膝上,再将覆在上面的布巾拉开。
  「臭丫头!瞧你脸泛桃花、眼神酥茫……思春啦!」
  在她的手指触上镜缘时,眉娘媚态万分斜躺在一张贵妃椅上的撩人身影,配合著她的嘲嗤出现在铜镜上,和她的耳边。
  是习惯太曾外祖母毫不美化的词汇,可展欢仍忍不住心悸了一下。
  说的……真好!
  「眉姨……」
  「怎麽?干嘛用这种死心的语气说话?刚踩到大便是不是?」
  「不……是刚发现一件大事……」
  「荆天衣不爱女人爱男人?」
  「……」
  「还是女人男人都爱?」
  「……算了。没事。」
  「哟!你这臭奶娃,跟老娘要脾气是不是?你要嘛就说,不要就嘴巴给我缝起来。」
  「嗯……其实我只是忽然发现……主子爷原来是个男人。」
  「……」
  「眉姨?」
  「……呵呵……哇哈哈哈……天哪、天哪!老娘我怎麽会有这麽一个到现在才终於开窍的后代啊?」
  ※※  ※※  ※※
  近半个时辰后,展欢才慢慢折回松涛楼。
  只见福旺和来吉两人正在做善后工作。看样子主子爷已经沐浴完毕了。
  两人轻松扛著木桶,和她打了下招呼就吹著口哨离开,完全没怀疑她是来做什麽的。
  展欢怀里抱著铜镜,在福旺他们离去后仍站在阶梯外。看著由屋内透出来的柔和灯光,想到就在那里面的人,她的心情既忐忑又期待。
  不过……她期待什麽?
  用力摇摇头,再深吸口气,她对主子爷绝不能存有一丝幻想。就算是为了解除诅咒也不可以!
  「你打算继续在外面罚站多久?」猛地,一个低沉醇厚的男人声音由门口飘荡过来。
  展欢倏然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阶后的房门口多了一尊高大昂藏的影子。
  「啊?爷!」一认出荆天衣和他脸上皱著眉的不悦线条,她几乎是想也没想立刻移动脚步踏上石阶。
  荆天衣在见她过来后,便毫不拖泥带水地回身往屋里。
  展欢跟在他身后。而这时,她敏感地闻到由他身上传来的一种混合著男性的气息,与沐浴后清冽、含著丝水气般的好闻味道。
  她的心,又是不争气地狂跳几下。
  荆天衣直接在桌前落座。
  展欢站住,定神,这才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主子爷的晚膳。
  「我要人多送了一副碗筷过来,你坐下一起用。」荆天衣不废话,说完自己便开始动箸。而他这自然已极的神情,仿佛和她同桌用餐是件寻常的事。
  展欢却是目瞪口呆。看著桌上真的多的一副碗筷,再移向正快速流畅地攫掠著桌上饭菜的主子爷。
  「我……」一时还不知道要说什麽。
  「和我同桌就不能吃饭?」荆天衣趁空瞟这丫头一眼。
  「你是主子爷……」她又不是第一天出来做事。
  「对!」他夹了一堆菜到她的碗里,再将那盘菜剩下的一扫而空。「既然当我是主子爷,那我叫你坐下来吃,你还敢站著不动?」浓眉一挑,手中的筷子不耐地敲了下碗:「坐!」
  展欢挣扎了一下,终於还是乖乖坐上椅子,拿起了桌上的碗筷。
  「吃!」再下令。
  展欢张口开始吃起一顿战战兢兢的晚饭。
  至於荆天衣,哪管她怎麽想?如她所说,他是主子爷,所以他要做什麽并不需要理由。更何况对他来说,她这状况是特殊了点,但也不是非谨守不能破的规矩。
  他吃得很愉快。而且在停箸前还特意留了不少菜给她。
  「胡婶说你的食量很大,这些应该够你填饱肚子吧?」能吃就是福。不过他观察到她今天的食欲似乎不怎麽好。
  他知道,是因为他这「主子爷」的关系。
  但他倒希望她从现在起可以开始习惯。因为依照他们意外有了牵连,和他愈来愈对她感兴趣的这些事看来,他保证他们还会有下一次。
  展欢瞪著眼前还剩很多的饭菜,本来还以为可以很快结束这「酷刑」……
  她不安地看向对面一脸吃饱喝足神情的主子爷,僵硬地扯出一朵微笑。「我可不可以说实话?」被他知道自已食量大,她可一点也不觉得可耻害躁,反正这是事实。
  「不够?」看来这两人份的饭菜量下次可能得再多添一点——荆天衣揉著下巴。
  「不是!是我从没跟主子坐在一起吃饭,所以我实在吃不下。」招认。她宁愿窝在厨房和大夥儿吃还自在许多。
  荆天衣回她一笑,伸手自己倒了杯酒浅酌。「我知道,因为我看你没吃多少。」一点也不在意。「你可以当我不存在,慢慢用!」
  当他不存在?!
  这怎麽可能!
  别说他就在眼前、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就是只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出现,都足够挑起他非让人注意到他不可的强烈讯号了。
  荆天衣根本是个实实在在、浑身散发出惊人存在感的男人。没人忽视得了这种存在感。
  展欢在心里叹了口大气。
  他明明也知道她的不自在却还要她在这里吃。她有种被戏要的感觉——他不会是因为她没帮他刷背才这麽做的吧?
  又想起刚才的画面了。
  展欢一阵克制不住的心跳骤快,为了掩饰,她乾脆一头栽进饭菜里。
  荆天衣倒是有些惊奇地扬起眉,看著这丫头忽然间不吭声开始对著桌上饭菜大反攻的表现。接著他很快笑了。
  好吧!显然她真可以当他不存在。
  不过他的笑容也只维持一下子,接著他的神情忽然犀利起来。伸出手,他轻易便拿到小欢放在她旁边椅子上,用一块蓝色布巾包起来的圆形物体。
  瞄到他的动作,展欢一边赶快吞下饭,一边抬起头睁大眼睛看著他。
  「爷……」
  「先让我瞧瞧,你继续吃你的。」
  荆天衣一手解开布巾,终於再见到了睽违两年的铜镜。他将它捧在手上仔细观察著。
  他凝神专注地端视著镜背上的每一道纹路,而他修长劲瘦的手指也研究般地在上面轻轻划过。
  他当然记得这面铜镜是贺柔还在时,嫣然特地要他送给她的。不过他也只见过那一次,之后好像就没在贺柔房中再看到它。
  他不知道贺柔为什麽没摆著它,但他印象中好像也没听她提过这面铜镜有什麽异样……
  这面铜镜,真的如小欢所言封著一缕魂魄?
  展欢见他蹙眉深思,决定暂时不打扰他。也趁著他没空注意她,乾脆赶快全力进攻眼前的饭菜——因为她知道若她桌上这些不用完,她大概没有说话的馀地。
  不过在这麽长的时间,她一直没听到太曾外祖母的动静,一会儿她才猛然忆起太曾外祖母曾说过,全天下大概只有荆家的后人能让她没辙,而现在那个荆家后人,就是主子爷!
  难怪此时太曾外祖母一点声音也没有。
  展欢终於用最快的速度把半桌的饭菜全扫下肚。好饱!
  「我完全看不出来这镜子的异处。」即使他全神贯注在把玩这面铜镜上,不过他似乎仍能敏锐地察觉到展欢的一举一动。所以在她放下筷子时,他才出声道。
  展欢不小心打了个响嗝。她赶忙不好意思地掩住自己的嘴。
  荆天衣抬起头来,倒是满意地笑看了她一眼,接著起身,散步般地往门外踱去。
  而展欢则偷偷一吐舌,自然立刻站起来跟著他。
  夜里,晚风送凉,星斗满天。
  「谢谢爷的晚饭……很好吃!」跟在主子爷后面,展欢没忘了的低声开口道。
  「你没怪我强押你陪我一起吃就好。」荆天衣的声音带著点戏谑。
  此时他们来到门外,他很随性地直接往石阶上一坐,并且还舒服地伸长了双腿,再伸下懒腰。
  至於展欢,一看主子爷毫不在意地坐在阶上,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这下人是该跟著坐下还是继续站著。
  「没……爷,小婢没这麽想!」她先赶紧回应主子爷的话。当然啦!就算她刚才真的有那样的想法,现在她也不当回事了。更何况,她还因此吃了一顿她长这麽大以来最丰盛美味的晚饭。
  荆天衣突然转过头,横了蹲在他身后的展欢一眼。
  「你要我就这样跟你说话?」目光灼灼,淡笑。没等她反应,他用下巴点了点旁边。「坐这儿吧!不用把我当洪水猛兽。」
  只想了一下下,展欢坐到了他身边。
  荆天衣将铜镜还给她。
  「看来我没有跟这面镜子沟通的能力。」他实言。
  展欢将铜镜捧在手里,闻言不由有些紧张地侧过身,抬头望向他。「爷以为我是在说谎?爷不相信……」
  「我相信你。」荆天衣截口道。他偏下头,既冷静又柔和的朗目迎视著她。「我只是想亲眼看看你所说的『眉娘』、你的太曾外祖母而已。」他的语气诚恳。
  而他的话和神态,轻易便安抚下展欢的心慌。
  镇定下来,她才想到了这件事。「对了,爷,眉姨曾说你是现在荆家后代子孙中唯一她没办法对你轻举妄动的人,我想……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完全感觉不到她。」她低下头,视线移到铜镜上,微微皱眉:「我也听不到太曾外祖母的声音。」不会是主子爷的力量太大,刚才接触了这镜,而把镜中的太曾外祖母伤到了吧?
  荆天衣感兴趣地抚著下颔。「你的意思是,我不能靠她太近,要不她会……嗯……魂飞魄散?」是这麽说吗?
  感觉自己还真有种「万鬼莫敌」的气势!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问题一时无解,展欢只好抬头,对主子爷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刚在来之前,太曾外祖母还跟我说了会儿话,我还告诉她,你要我把镜子带过来,可她也没说会有什麽后果……」她忽然有了主意,双眼一亮:「这样好了!爷,我拿著镜子离你远一点,再看看太曾外祖母会不会跟我说话?」她捧著铜镜立刻就站起来,并且两步跳下石阶,转过来面向了仍坐在上面的魁伟男人。
  她一定要试验求证一下。
  荆天衣没阻止她的兴致勃勃。事实上他也想知道答案。反正他白天已经在药铺赶完了工作,现在有的是闲暇时间,他不介意将时间花在和她相处的乐趣上。
  放松心情,他慵散闲适地双手环胸,懒洋洋地笑望著她一边捧著铜镜直盯、一边慢慢倒退著往园外走的有趣举动。
  她真的以万分认真的行动表达要找出让他相信的证明。
  荆天衣确实相信她。
  不过他不相信铜镜里的那个女鬼!
  依据他听她说起眉娘的事,而经由他脑子所汇整起来的第一印象显示,这眉娘是个任性、善变,又心机深沉、狡猾的女鬼。
  或许「她」真是小欢在找的祖先,不过他也可以怀疑「她」不是。因为照小欢的说法,当时是她先向「她」透露自己迫切找镜子的事,也有可能「她」便打蛇随棍上,乾脆假装成是小欢的太曾外祖母。至於「她」这样做有什麽好处,他不明白,不过他担心对小欢有害——所以他现在除了必须完全掌握「她」灌输给小欢的所有观念及说法外,最重要的是他得找出证据证明他真的有这样一位对人下咒却自取灭亡的先祖辈,也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
  反正他先当坏人、奸人也无妨。现在小欢这丫头对「她」全然深信不疑,总要有个人还是冷静理智的吧?更何况他也是意外被牵扯进来的主角,他绝对有足够的立场怀疑。
  总而言之,他还不能相信「她」!
  至於关系到小欢的诅咒之说,他倒是抱著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毕道这事关她的生命……
  而他确定他一点也不愿看到她的生命受到威胁。
  如果这事证明他的先人是肇祸者,身为「他」的后人又是知情者,他对她歉疚、尽一切能力挽救她的命是应该的。不过最重要的是,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他还是会用尽所有手段保她度过十九岁的生辰。
  怎麽?因为对她渐渐感兴趣,再因为贪想抱她纤细骨感的身子的邪念而喜欢上这丫头,不行吗?
  展欢虽然很想专心一致地倾听、搜寻由镜中传来的动静,不过离她愈来愈远的主子爷投向她的视线,可没有因为距离而降低足以干扰她的强烈力量。
  她并没有看向他,可她就是知道他一直注视者她。
  幸好天暗,她想他应该没发现她大概已经红著的脸,和她微微发抖的手。
  这时,她已经退到松涛楼的园外了,却仍然没有太曾外祖母的声影。她不由暂停下脚步。
  「眉姨?眉姨,你可以跟我说话吗?」她继续不放弃呼唤太曾外祖母。
  怎麽回事?还是不行吗?
  「嗯……」
  突然,她的耳边出现了幽幽的淡吟声。
  展欢一喜,大叫出声:「眉姨!」
  荆天衣当然听到她的大叫,也看到她的雀跃了,他的双眉立刻扬得老高。
  这里到那边!他的杀伤力就这距离吗?
  展欢在叫出声后,下一瞬马上抬眸看向仍坐在屋前的主子爷,情绪高亢:「爷!眉姨出来了!」朝他喊完,她随即又低头紧盯著铜镜里泛出一层水雾似,隐约出现太曾外祖母曼妙的窈窕身影。「眉姨,你没事吧?我刚才一直没听到你的声音。」忙问。
  「你这臭小鬼真是吵死了,老娘在想像回味那姓荆的男人抚摸起来的感觉,你就给我搞破坏,欠揍啊你!」开骂。就连镜中的模糊黑影也张牙舞爪的。
  什……什麽?太曾外祖母是在说……
  老天!她的脸几乎快烧起来了。
  她努力回想刚才主子爷到底有做了什麽……呃……抚摸「她」的动作。
  「我……我以为你出了什麽事。」她有些无力地低喃。
  不会吧?主子爷什麽也没做,就只是拿著它在仔细检查,难道这样「她」就有感觉了?
  那她的担心根本是多馀的嘛!
  眉娘哼了哼。「臭丫头!你不会以为被荆家人一碰,我就算不死也重伤吧?要真是这样,老娘不就早八百年前可以超生去了,还赖在镜子里?」
  「可是你之前说……」脑袋还是有半边在想太曾外祖母都变成鬼了,鬼有感觉?看来她真的不了解鬼的世界啊!
  「我是说那烂家伙的某些后人我玩不到,不过碰到他们我顶多也只是活动力暂时弱了点而已,这么值得你大惊小怪吗?」啐她知识不足。
  这根本叫好心没好报好不好?害她以为「她」出了什麽事,原来……
  展欢重新振作。「所以我和爷刚才的谈话你也全听到了?」赶快导入重点。
  「我没聋!」
  「那我……如果再前进一点,你是不是就会受爷的影响?」求证。
  又是不的一哼。
  看来她猜对了。嗯……太曾外祖母似乎对爷是又爱又恨哪!
  她知道她和太曾外祖母说的话,他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展欢不由望向主子爷,而他也准确地攫住她的视线。
  「小欢,眉姨能不能告诉我,我那位先祖的名讳?」荆天衣沉声道。
  展欢当场成了一人一鬼沟通的桥梁。「眉姨……」
  「爷,我太曾外祖母说她忘了。」说重点。
  荆天衣咧咧嘴,笑得深意。「毕竟我那先祖对您做了这样人神共愤的事,你对那……恶棍应该刻骨铭心、恨之入骨才对,你真的能忘得了他叫什麽名字?」
  「臭小子!你是故意试探老娘是吧?」要没看穿这一点,她这几百年是「白活」了。
  「我相信您一定记得他的名字。」他肯定。
  「没错!老娘就是心情不爽、不想说,怎样?」被他惹毛了。
  「看样子,您似乎也不急著摆脱镜子。」
  「臭小子!你在威胁老娘?!」
  「不!我只是必须澄清一下我的顾虑,如此而已。」
  「XXXX……」吐出连串咒骂,最后再丢下三个字之后,眉娘的声影毫无预兆在下瞬消失。
  展欢怔了好半天后才终於确定,太曾外祖母又隐回镜中去了——看来……好像是爷将「她」惹火到爆喔!
  她伸手揉揉隐隐作痛的额际,再吐了口气,举步向等在那儿的主子爷走去。
  「怎麽了?『她』没什麽要说了吗?」荆天衣熠熠的目光直看著来到他身前的展欢,他的嘴角略微上弯了。
  和「她」的首次接触也算是有收获了,至少让他确定那女鬼果真对他有忌讳。很好!
  走近、站定在主子爷面前,展欢立时感觉到由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稳定不紊的力量,竟奇异地安抚下她烦躁的心。
  「嗯,眉姨有说了『荆传声』这三个字……应该就是爷要的那名字。」省略太曾外祖母那串长骂,她记下她最终仍像诅咒般砸出来的一个疑似人名。
  荆天衣脸上的微笑更明显了。他一点头,突地朝她招招手。
  展欢一愣,不过仍不疑有他的向前一步。「爷?」
  荆天衣毫无预警地展开双臂,将她牢密地搂抱进怀。
  「啊!」展欢完全料想不到,又来不及反应地惊呼一声。下一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身在何处——
  她僵成一尊石雕,不敢置信地瞪著就近在她鼻端前一寸的男人坚毅的下巴,清楚感受到环抱著她的强壮结实臂膀……
  她的思考在此刻完全停摆,她的脑袋空白一片。
  老天爷!谁可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更绝的是,她身后这时突然一个似乎很遥远又仿佛很近的惊叫声响起。
  「爷……小……小……小欢……」
  依稀是秋眉的声。
  而不到第二日,主子爷和小欢搂搂抱抱、关系不寻常的事,就已经野火燎原般地传遍整座荆府。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六章

  仙乐般的琴声戛然一停。接著幽幽的叹息声响起。
  「嫣然姑娘,怎麽了?是秦某惹你不开心吗?」斜躺在榻上,原本边含笑赏乐、边啜饮著美酒佳酿的风流倜傥公子,在抚琴的佳人不知何故乍断琴音再加一声令人揪心的轻叹后,随即坐直起身,满是关切地问。
  面向窗外缤纷的花影,一双纤纤玉手仍放在琴弦上的嫣然,美丽的脸庞笼著一层迷惘凄楚。
  「不!怎麽会!我只是……」她低语。
  「为了荆天衣!」秦清云毫不意外地接口。
  如梦的眼神怔望著窗外一会儿,嫣然才慢慢地转过来面对他。而她的脸色也已恢复了些生气。
  「你让我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最知我……」
  他笑得开怀。然后他起身步至她身前,温柔怜惜地执起她的手,他凝视著她轻道:「是你愿意敞开心怀接纳我,而你也清楚,只要是你嫣然姑娘的愿望,我一定会尽一切力量为你达成……包括荆天衣!」
  嫣然回望著他。「就像你送我那面铜镜,实现了我的愿望一样?」那面令她总有种似乎被人由镜中注视的诡邪铜镜,至今忆起,她仍不自主想打寒颤。
  「贺柔不就是在收下你这礼物之后没多久,就死在异地了吗?」秦清云的眸心有一抹快得令人无法捕捉的异光掠过。他淡淡浅笑。
  「她……她是死了!可是荆天衣还是不属於我。」忆起贺柔的猝死,她的眉间微有一丝不安,可很快她便将这情绪抛开。
  她不平、不甘。
  打自她第一眼见到荆天衣,她的心便系在他身上,她也总以为这世上只有她可以抓住他的心,可没想到,在他三年前一次出远门回来后,他的身边竟平白无故多了个「荆夫人」……
  现在,她最恨的贺柔是不在人世了,但她发现她依然得不到心思像风一样的那男人的爱。就是因为清楚地知道他虽然视她为红粉知己、喜欢她,可却不是最特别、唯一的感情,所以她也就愈怕会出现第二个贺柔。
  没有人能了解她这种焦躁不安,却又无计可施的心情。
  「也许我有办法可以让他属於你!」这时,秦清云的唇边出现一抹谜样的笑,他陡地接口道。
  嫣然柳眉微扬。「你……有办法?」
  秦清云这两年来已经得到她的信任。他儒雅有礼、风度翩翩,偶尔到此便一定来看她,而且每回必定为她送上奇珍异宝,不过他来她这儿只是喝酒、听她抚琴,仿佛藉此来沉淀他的心思、消除疲惫。渐渐地,她把他当成了朋友,甚至意外成了知己。可即使如此,其实她对他的真正底细所知不多,她只知道他是个商人,富甲一方,至於他在做什麽生意,他从不曾提起,她也没问。在他身上,藏了很多秘密,而他自己也不对此隐瞒。
  「在南蛮,有人曾给我一种水,说它可以控制人的感情,甚至得到对方的心,不过老实说,我不知道这究竟是真是假,也不曾试过,所以我想,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秦清云摸了摸下巴,一副不怎麽把它当真的表情。
  嫣然微微垂下眸,而她的心,正慢慢加速跳动著。
  她爱他——她爱他爱到恨不得绑住他的手脚,将他永远锁链在身边的强烈感情,已经渐渐焚烧了她的理智,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她的一切去换取他的爱。
  她抬眸,定定回视他,笑靥如花。
  「我想试试!」
  ※※  ※※  ※※
  荆家的舅爷来匆匆去匆匆。在取得他要的铜镜后,隔日一早便离开。而他完全未察觉带走的是「冒牌铜镜」的事,让展欢总算可以暂时偷偷松口气。
  现在大婶还不放心将粗活交给她做。
  虽然离她受伤已经过了几天,她觉得自己都好到就连挑水也没问题了,可偏偏大婶不以为然。不过在钟大夫再次诊断结果证明她没事了后,大婶才终於肯点头让她重回工作岗位,但是呢,需要费力的工作免谈。於是,拂拂灰尘、喂喂鱼、浇浇水,成了她这两天的主要工作外,她另一样最不吃力的工作就是——送点心到药铺给主子爷,顺便听候他差遣。
  展欢是很乐意走点路、做点事,不过这两天只要见到主子爷,她就不自主想到太曾外祖母要她做的事。
  昨夜她又被太曾外祖母训了一顿。最主要是得知她完全没进展,气得轰到她快耳鸣目眩,乾脆把铜镜再塞回床下。
  反正,她就是做不到!
  也许,她如果有太曾外祖母倾倒众生的花容月貌——在偷到铜镜的同一天夜里,她终於从镜中见到了太曾外祖母的真面目——她可能还有些信心可以让主子爷注意她一眼。
  问题是她没有!
  她生来就是这副「没姿没色的丑样子」连太曾外祖母都这样损她到天外去了,她又能对她寄多伟大的期望?
  更何况,她对太习外祖母破解诅咒的办法也有另一种想法,说不定,她只要取得主子爷的一滴血和她的,就可以解决了,所以她根本就不必去做什麽勾引他的驴事,对吧?
  不过当然,首先她得证明她这想法可不可行。
  「爷在书房!」掌柜的财叔一见到她踏进药铺大门,二话不说就指点出主子爷的方位。
  她又来药铺送点心了。
  展欢道谢地对财叔笑笑,上前递了厨子卓叔要给他的点心后,这才往书房的方向走。而途中,远远见到她的几个夥计都纷纷和她打著招呼——没办法!几日前她在药库的意外事件实在太轰动,现在整个药铺的学徒夥计叔叔婶婶们,想不认得她
  这奋勇救人的猛丫头都难。
  她这小小的、不起眼的丫头算是出名了。
  唉!
  可她要出名干嘛咧?
  展欢到了主子爷的书房门口,正巧有一群人从里面鱼贯走出来。看样子,他们可能正和主子爷在里面商讨事情结束。
  她一直等到他们都走了后,这才敲敲书房的门。
  「进来!」荆天衣漫不经心似的声音传出。
  展欢进门。只见主子爷正坐在书桌后,两道浓眉打著死结似地看著手中的文件。
  「爷!您的点心!」她将碟子轻轻摆上了他的大书桌一角。
  「嗯。」荆天衣随口应。估量、锐利的视线仍停驻在手中资料所透露的重要讯息上。
  展欢偷偷瞧著主子爷凝神专注的模样,心跳不自主地有些加快。因为看到他,她总会想到解咒的事。
  「小欢!」头也没抬、就连神情变也没变,荆天衣蓦地出声唤她。
  展欢有些做贼心虚地惊吓了一跳。「呃……爷!」应声,赶忙立得挺直,眼睛也不敢再看向他只好盯著他的手。
  「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依旧十分认真地研究著手中资料。
  「啊?」展欢愕呆。忍不住看向主子爷,她……没听错吧?
  「而且足以干扰我的思绪。」寻常的语气、不寻常的含意,荆天衣的锐眸突地眯了眯,接著终於将视线移向了这丫头。他的脸上露出了意想不到的笑容:「你先把点心端去外面的小园子等我,我等一会儿要问你点事。」
  展欢的眼睛眨了又眨,好不容易终於由被主子爷突如其来这不知是称赞或责怪语意的怔思中回过神,却又遇上他把一张刚硬如石刻的脸庞柔化了的笑——虽然他并不是个高高在上的严苛男人,要见到他温和轻松的一面也不是很难,就算如此,只要他一笑,那股强大的魅力仍是耀眼得令人无法忽视。
  至少她就有这样的感受。
  展欢直到退到小园子时,心仍在怦怦跳著。
  摇摇头,她赶忙把点心摆上石桌子,便站在一旁等。
  问她事?
  她只是个下人,主子爷会有什麽疑难杂症要问她的?
  有些忐忑不安,展欢的脑袋不停转著各种由他的话衍伸出来的念头,甚至还猜测著是不是她调包铜镜的事出了纰漏……不过想愈多她就愈头痛,到最后她乾脆任它去,不想了!
  风和日丽。
  展欢就这样没事地站在这里,眼睛直盯著书房门口。等著等著,再被四周舒服的凉风一吹,她还真有点想打呵欠。
  幸好没多久,书房的门打开了。她看见主子爷伟岸的身影直直地朝她这里走过来。
  「爷!」展欢早已重振精神,在他走近时欠身喊。
  荆天衣的神态比起刚才在书房的嚣猛严肃是轻松多了。而且他手上竟还拿著一壶茶和杯子。
  他直接大步走到园中的石椅坐下,毫不拖泥带水。
  「你也坐!」他悠闲地倒了两杯茶,同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展欢诧讶,赶紧摇头:「小婢……」
  「坐!」荆天衣将一杯茶放到要她坐下的桌前位置,一字便打断了她。
  不是命令,倒像是单纯地请朋友坐下来一起喝茶聊天似的自然。他的表情、他的眼睛,带著笑地看著她。
  於是,在他的注视下,原本还觉不合宜的展欢只好乖乖坐下。
  「喝茶!」荆天衣用下巴点了点放在她面前的茶。
  展欢听话地拿起来喝。
  荆天衣接著将那碟她带来、摆上桌的点心也推到她面前。
  「吃吧!」
  展欢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啊……不不!小婢喝茶、喝茶就行了!」第一次和主子爷同桌喝茶,她已经紧张得心脏快麻掉了,她哪还有命吃啊?
  主子爷现在是怎麽著?刚做了笔大买卖心情特别好吗?
  荆天衣也不把碟子拨回来,倒是随手拿起一块甜点送进嘴里。
  偷看著眼前主子爷完全放松懒散的神态,展欢还真有种他只是来这里野餐的错觉。
  突然,荆天衣将视线对上她偷窥的眼。
  展欢又是一吓,快快垂下眸,假装认真地捧著茶喝。
  「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荆天衣总觉得这丫头似乎藏了无数的秘密,而他现在总算找出点时间来开始挖掘秘密了。
  她吸引他的注意。他十分清楚这一点。
  展欢只是个丫头,甚至没有可供男人将目光停驻流连的美貌和身材,不过她偏偏就是愈来愈捉住他的视线。而且自从她在这里受伤、他抱过了她一次之后,他竟不时在回味抱著她的感觉。老实说,他抱过、亲热过的女人不少,可是能让他想继续抱著温存的,他遍索枯肠似乎也就这麽一个。
  怎麽会?连他也想找出答案。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解开困扰了他两天的问题
  「你交给贺然的那面镜子,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荆天衣的疑问,简直像一记强力的震撼弹将毫无防备的展欢炸得差点惊跳起来。
  荆天衣似笑非笑地凝视著这丫头瞬间发白的小脸蛋。他一眼看到她匆匆忙忙塞给贺然的镜子就知道不对。他只见过嫣然送给贺柔的那面铜镜一次,不过他的印象仍在,而他也明白贺然要带走的就是那一面镜子,所以他立刻明白展欢找来给贺然的镜虽然七分像,但却不是「她」要的。
  原本他还以为展欢只是找错了镜子。现在看她这模样,他立刻就了解他没小看这丫头——
  她果然身怀许多秘密啊!
  「小欢,我可以给你机会解释。」荆天衣的神色渐厉。
  作为他的部属、下人,他不允许偷盗拐骗的行径存在,只要犯了这四项中的其一,他的处置便是直接撵出府,并且永不再录用。
  不过,他也并非是个遵守绝对法理依规的顽固之人,所以只要说得出理由,而且让他觉得情有可原,他可以容许减轻惩罚。
  他相信小欢也清楚府里的规矩,他现在想听听她自己怎麽说。
  展欢知道,她已经瞒不过主子爷了。
  她的思绪只转了一下,立刻便有了决定。
  她突然滑下椅子,跪在前天衣面前。
  「爷!对不起!舅爷带回去的那面镜子是小婢从街市买回来的,真的镜子……在小婢那里!」她全部承认了。
  也因为终於可以说出来,可以不用像贼一样老感到心虚不安,现在她反而觉得有些松口气。原来她还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呢!想不到主子爷竟仍是发现了……
  她这主子爷果真是不能小觑的!
  原来,这就是主子爷要问她的事。
  现在她能怎麽办?她记得府中的规条里,「偷」是要被撵出去的,看来这下太曾外祖母得永远跟铜镜相依为命下去,而她……
  眉梢微扬,荆天衣低头看著跪直在他身前俯首的展欢。
  「为什麽?」要偷,至少得偷金、偷银、偷个值钱玩意儿嘛!这丫头竟什麽都不偷就去偷面镜子?嗯……难道只有这丫头看出那面镜子是个宝?他好奇心高涨。
  为什麽?
  呃……如果……她告诉他实话,他能够接受这麽鬼怪离奇又匪夷所思的事吗?
  深呼吸一口,展欢抬起头来。
  「爷,其实……我会到府里来,主要就是为了找镜子。」她决定坦承一切,不管他相不相信。迎视著他炯炯的眼眸,她努力镇定心神,开始说起了关於铜镜的传说,直到她终於在夫人的衣箱内找到它。
  她一直说著,而荆天衣也没有打断她一直听。他的表情并没有她以为会有的不耐烦或嘲笑,相反地,他认真专注得仿佛是在听跟自己切身有关的事一样——就是他这神态逐渐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然后,她突地闭嘴。
  荆天衣皱眉,眼神一闪。「怎麽不说了?解咒的方法是什麽?」
  原来,这就是展欢非偷铜镜不可的原因——他既震讶又感到不可思议。更何况她说的铜镜诅咒和镜中的女鬼还牵扯到他们双方的先人……如果这是真的,那麽他的祖宗还真是非常对不起人家!
  其实他走遍大江南北、关外西域,结交的奇人不少、碰过的异事很多,当然更不乏听过有人遇上什麽妖魔鬼怪的经历,不过他从来不曾见过就是——据一位他的长老朋友说,那是因为他的阳气太盛,他想见妖魔鬼怪,那些妖魔鬼怪还怕靠近他咧——没想到现在小丫头揭秘,有一只藏在铜镜里的鬼就紧邻著他,和他做了两年的邻居,他还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此事是很玄奇诡异,但不管他此刻信不信,他相信他都有办法去找出证据。更何况他也不信小欢会为了替自已脱罪来编出这种怪诞的谎言骗他。
  他清楚这丫头可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总算知道她为什麽老是徘徊在他的住处了——是因为镜子,不是因为他!
  唔……男人的自尊有些小受伤害。
  「嗯……解咒的方法……」展欢就是说到这儿才忽然没勇气继续说下去。
  荆天衣紧盯著她在这时开始飘移不定的眼神和微微泛红的脸蛋,直觉敏锐了起来。
  「难道解咒的方法跟我有关系?」他直接问了。
  展欢的眼皮一跳、头皮发麻,忍不住将惊讶的视线投向他。
  看样子没错——荆天衣光瞧她的神情就知道答案了。
  他吁了口气,接著忽然俯身向前,伸掌箝住她的双臂,将她由跪著的地面上捉起,放回椅子上坐好。
  展欢则在他倾向她时,还来不及对他的下一步举动作反应,她就发现下一刻自己已经重坐回石椅子上了。而且也是在这时,她才开始意识到一阵被她忽略的痛麻感慢慢由双脚泛上来了。
  她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荆天衣的眼睛闪著笑意,静静地看著她吃足苦头的表情。
  展欢当然察觉到主子爷一直盯著她,可她的视线最多只到他的下巴,就没胆再往上移。
  就这样,两个人对坐著没说话,气氛有些古怪。
  好不容易,展欢终於等到双脚的刺麻痛感消退下去了,她也不禁松口气。
  「好吧!你可以说了!」荆天衣慢悠悠地开口了。
  展欢的一颗心几乎要跃出胸口,停了一下,她这才轻声地咕哝:「我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
  「如果你不想镜子被我没收、再把你扔出府,那也可以!」听仔细了,荆天衣咧了咧嘴,好整以暇地道。「对了!还有你的太曾外祖母得永远被困在镜子里,你自己也看不到十九岁生辰之后的阳光。」他最在意的是她在十九岁前会没命的诅咒,不过她自己却好像一点也不紧张。这丫头!到底是神经大条或是嫌自己命长?就算当降临在她身上的诅咒是巧合、无稽之谈,她多少也表现得积极一点吧?
  这主子爷……是不是在威胁她啊?
  展欢忽然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悄悄地,她抬眸看向他。
  荆天衣立刻攫住她的视线。而这回她倒是没有跳开。
  「爷……真的非听不可?」展欢想确认这点。因为接下来如果她真的让他知道那解咒的方法,她得要有非常大的勇气和直接被轰出府的准备不可——她想,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身边有人对他怀有企图、不安好心,都会离这人远远的吧?虽然这不是她自愿的,可她若想解咒,就得找他「下手」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啊!
  「说!」荆天衣挑起一道浓眉。
  「呃……我要爷一滴血!」他的表情有点吓人。展欢偷偷吞了下口水。
  「就这样?」荆天衣的眉毛扬得更高。怀疑地直盯著她闪烁的眼神,摆明了不信事情这麽简单好办。
  「啊……」她眨了下眼,心里还在挣扎。
  荆天衣突然将上半身横过整个桌面俯近她面前,同时还伸出一只臂膀迅速勾绕过她的脖颈揽在她肩上,完全截断了她的退路。
  展欢全身僵硬地不敢乱动,眼睛直看著主子爷那张近在她鼻端前几寸的脸庞。
  一记冷汗立刻沿著她的额际淌下。
  这时,她清楚地看见他面部的肌肉忽然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丫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荆天衣似笑非笑地咧著嘴。
  属於主子爷的气息尽悉侵拢向她的鼻间。
  不行!她投降了!
  「太曾外祖母要我勾引你让你娶我为妻再各滴一滴血到镜子上诅咒就可以解开了!」趁著她的思绪糊成一团的时候,她乾脆一口气把所有话尽吐出来。
  呼!舒服多了!
  不过下一刹脑袋瓜子恢复正常运转后,她才想到该面对的现实——
  荆天衣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渐渐染上不自在红晕的脸蛋,神情透著一抹古怪。
  展欢在他的注视下,只觉得她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直接挖个地洞钻进去。
  「呵……呵呵……爷……对不起!其实刚才我只是在开玩笑的,你别当真!」突然朝他扯开一个笑,她感到真的说出来似乎是个不智之举,试图力挽狂澜。
  不过来不及了!
  「我已经当真了!」荆天衣遗憾地笑笑。
  「爷……」好想哭。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五章

  夜里,展欢若有似无地又听到了耳边传来那镜中女鬼的说话声,又仿佛在哼著曲子般。
  听起来「她」好像心情满愉快的!
  展欢已经习惯了这种一到夜里偶尔耳边会出现的鬼声传脑,她都快见怪不怪了。
  不过自从两天前在爷旁边的小房间终於挖出铜镜,和里面的女鬼有了首次的接触后,她就一直没有机会再去探索铜镜的秘密——而关於铜镜的秘密却是她迫切想知道的。
  「欸!如玉……如玉!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唱歌?」她探下头,轻喊著在她床下打地铺的如玉。
  卷著被子、舒服地就要睡去的如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什麽?唱歌……要我唱歌?不要吧?我的歌声连死人都会吓到从棺材里爬出来……你真的要听?」边打著大呵欠,一边努力想保持清醒。
  不过看起来,如玉简直跟闭著眼睛跟她说话没两样。
  「算了!没事,你赶快睡吧!」展欢其实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其他人真的都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有她……
  「呼……」才得到赦令没一下,打呼声就响起了。
  偏偏展欢此刻一点睡意也没有。
  盯著如玉幸福地投向周公子怀抱的睡脸,她羡慕得要命。
  躺回枕上,张大眼睛看著昏暗的帐顶,而这会儿,她耳边微弱的低吟声已经消失了。房里,只剩下如玉的打呼声和由屋外传进来的虫鸣。
  她想……偷偷去看看!反正她也睡不著。
  经过这一两个时辰的休息和活动,她已经觉得好很多了,只要动作别太大就没问题。
  没多久,她拖著慢步,完全没吵醒如玉的离开了房间。
  夜色,清凉如水。
  展欢尽量放轻脚步声踩在通向松涛楼的小径上。
  这个时候,虽然大部份的人都入睡了,不过有几个屋里仍点著灯,还有人是醒著的。
  为了怕被人看见她偷溜到主子爷的住处,她可是随时提高警觉,又忍著不适东闪西躲,好不容易花了点时间才终於来到了松涛楼外。
  而她一接近外面的园子,就远远地发现亭子下挂了盏灯。她一愣,接著看见了两个坐在亭子中的——
  是主子爷和那位舅爷!
  她差点惊呼出声。
  他还没睡!
  还有……那位恶劣的舅爷竟然也出现在这里?他打算在府里作客吗?
  展欢虽然有点预防到主子爷可能还没就寝,可是她没想到他不但没睡,而且还和那位舅爷两人很有兴致似地坐在亭子下小酌。
  这下,她的难题来了——她是要就此打消念头往回走?或者既然她都来了乾脆就等他们散了再打算?
  「……她只说要我来找你,你应该没把她的东西全丢掉吧?」年轻男子的声音。
  「是没丢掉,不过我可不知道她自己把什麽东西放在那里,你反正很闲,自己去翻!」荆天衣一副没空陪他瞎搅和的语气。
  展欢真的不是故意要躲在这里偷听的,只是不小心而已。决定不想冒被主子爷逮到的险,她已经想要撤退了。反正这几天他都会去药铺忙,她再找空来也可以。
  她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就走。
  「什麽很闲?要不是看在她那母夜叉拿起大刀来威胁人太可怕,本公子我哪有这间工夫放下快完成的工作,专程跑来这里帮她找什麽鬼镜子回去?」愤慨。
  三个敏感的字眼主动溜进展欢的耳里,她原本要走开的脚步不自主顿住。
  鬼……鬼镜子?
  她的心怦怦猛跳。
  「好吧!念在你像条狗一样被人差遣来的份上,我明天就派个人帮你的忙!」荆大爷大发慈悲了。「反正她留下来没带走的东西全在那间杂物间里,她要的铜镜应该也不难找……谁?!」一种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传进他敏锐的耳里,他的神情一凝,陡地起身朝那方向大步跨去。
  至於那不小心制造出意外的展欢,也被主子爷的喝问吓得心脏差点一停。而他快速接近的脚步声让她想跑已来不及了……
  她背靠著树干,接著只能张大眼睛、脑袋一片空白地看著由她身后慢慢出现的巨大影子。
  一股强大无形的力量迅速笼罩过来,而她的一只手臂就在同时间被捕获般地箝住。
  时间似乎就在这瞬间静止了住。
  藉由亭子传来的微弱光线,她仰头看见了主子爷若隐若现的脸部轮廓,而他一双精光灼灼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更奇异灿亮。
  她发现他的眸子在攫住她的下一刹微瞬了瞬——她知道,他认出她了!
  荆天衣缓缓地将她由树影后拉了出来。
  这下,展欢躲无可躲,终於只得硬著头皮、垂下脑袋,尴尬又不安地低唤了声:「爷!」
  此时,年轻男子也悠悠哉哉地晃过来了。定眼一看到荆天衣抓到的「猫」,他险些下巴掉下来。「又是她?!」接著的反应是惊异又好笑:「我说姊夫,原来你家的丫头还练就了一身神出鬼没的本事,我这随便一转眼就又发现她的踪影了……嘿!丫头!你该不会是爱慕本公子我,所以才夜深了不睡觉跑来偷瞄我的吧?」他突地凑向她轻佻地道。
  展欢微偏起头,兀然发现他的凑近,立刻身子往另一边移退。
  而荆天衣一直箝住她的力道微松,不过仍未放开地在这时配合著她似的让她远离贺然的靠近。
  展欢也感觉到了他的力量。
  「爷,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应该来和你说谢谢,要不我会睡不著觉……」急中生智,她想出了解释自己会在这里出现的原因。
  荆天衣并不怎麽相信她这理由,不过他也没点破她。
  「看来你已经可以下来四处走动了。」他送了她回来就又到药铺去,一直到刚才才踏进府里没多久,所以他完全找不到时间过去看看她的状况,没想到现在她倒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
  见到这丫头没刚出事时的虚弱无生气,他有些放下了心。至於这丫头怎麽会不同於其他人让他生出异常的关心,他倒不觉得有什麽!大概是这丫头最近接连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才会令他特别对她留上了心。
  「谢谢爷,我没事!」展欢仍然没抬起头来,只敢盯著他的衣袍。
  「我没做什麽,谢我做啥?」荆天衣放开了她的臂。「其实是你救了胡婶和阿卿嫂,我应该代替她们谢谢你才对!」他已经由胡婶的描述中想像到当时的惊险,更是愈加欣赏她的勇气。
  也许他该想想怎麽奖励她才是!
  「你们两个,甭谢过来谢过去了,既然这丫头都来了,那就留下来喝杯酒,陪我们赏赏月如何?」贺然笑得意图不轨,还毫无顾忌地拉了她的手就要走。
  展欢被烫到似地忙不迭甩开他的手,不自觉往主子爷那边靠。「谢谢公子,小婢不喝酒!」要维持谦恭有礼的态度实在有点难。
  「什麽?你不会喝酒?哎呀!这太可惜了!」一点也不受被她拒绝的影响,贺然仍旧笑笑地伸出手要再去拉她。「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怎麽样一小口一小口品尝……」
  展欢要不是再往旁乾脆躲到荆天衣身后去,她恐怕会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再怎麽听起来,她就是感觉他一点也不安好心。
  「贺然,别逗她了!」荆天衣倒是皱眉瞟了瞟他,接著直接转身面向这躲人躲到他后头的丫头。奇异地,他知道她并不是怕贺然,而是……讨厌他!他的眼里不由得染上一丝笑意。可他的笑意只出现一刹便敛起,他的神情渐渐肃然锐利起来。「小欢,你刚才有听到我们说了什麽?」
  展欢敏感地察觉到主子爷语意里透露出的不寻常了。她立刻抬起头来,不意接触到了他深邃精锐的眼眸,她的心漏跳了半拍,微慌。
  「我……对不起!爷,我并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聊天,我只来了一下,听到爷和舅爷说到要找镜子的事,我就赶快要离开,没想到就被爷发现了……」一边说出实情,她一边稳住心神。
  这里面,有什麽地方不对劲吗?为什麽主子爷会想知道她听到了什麽?
  不过,她的危机意识也随即重燃起。
  镜子!莫非他们在谈的,就是那面镜子?
  如果是,他会带走那面镜子?如果是,她就再也无法从「她」那里知道答案……也许,它就是她和她爹一直追寻的那面镜子……
  不行!无论如何,她现在不能让他发现它!
  就在这一瞬间,展欢的脑袋转过了许多的念头,而且她立刻就有了决定。
  荆天衣炯炯辉烁的眸紧盯著她,而只这一眼,他就断定了她说的是实话。
  看来她真的没有察觉出其中的玄机!
  他蓦地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深思的笑。
  展欢看著主子爷现出这种高深莫测的笑,心跳不禁又紊乱了一下,可她现在没心思管这些,她开口向他自我请命:
  「爷,我听到……您要派个人帮舅爷找镜子是不是?我前几天才整理了那儿,也许我来帮忙可以快一些。」她沉稳地完全让人无法发现其实她正紧张得要命。
  只要他答应,她就有一丝希望了。她决定去做一件事。
  荆天衣挑起一道浓眉。他确实记得那小房间是他要她去整理的。
  也许她说的有道理。
  不过他怎麽老觉得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大对劲……
  眼前这丫头一双寒星般的眼里,有某种异样让他想探索下去。
  「好啊!就让这丫头帮忙找!」一旁的贺然倒是马上高举双手同意。他朝她愉快地漾著笑:「这样我们就有多一点的时间好好相处了,你说对吗?丫头!」
  展欢被他笑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给你一个好建议。」荆天衣的视线移向他的小舅子,忽然认真地对他说。
  「哦?」愿闻其详。
  「离她双手的势力范围远一点。」忠告带到。
  「为什麽?」好奇。
  荆天衣只咧嘴一笑,接著又看向展欢:
  「你确定你的身体状况可以了?」他仔细地打量她。
  展欢赶忙点头,就怕他反悔。「我可以!」很有精神地一答。
  荆天衣终於无异议地同意了。
  至於贺然到最后仍一直紧盯著展欢的手,他想破了脑袋也参透不出来,究竟她的小手有啥神奇之处?
  ※※  ※※  ※※
  第二日。
  只浅睡了一两个时辰的展欢天一亮便马上摇醒了如玉,请她去街市帮她买一件东西。
  再稍晚,她重回松涛楼。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她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所以要完成那件工作绝对没有问题。更何况,她也不必真的把那房里的箱子全翻开来搜过一遍。
  她很庆幸昨天晚上她心血来潮地想来这儿看看,虽然被逮到,不过她也因此知道镜子差点就要被带走,而她正好可以光明正大讨下这桩差事。
  深吸一口气,她来到了主子爷的房门口。可一会儿,她才发觉主子爷并不在房里。
  看来他已经出门了。
  至於那舅爷嘛……
  机不可失!
  展欢立刻察觉到了她掌握住意料之外的机会了。
  想到就做。毫不迟疑,她的脚步往旁边的小房间移动。
  没多久,她已经再次站在那只木箱子前,并且打开了它——
  上回被她匆匆放回的铜镜,依然静静地躺在衣堆上。
  她的心情一阵激动,可她没再让自己有思考与良心不安的时间,她马上将身上用一块粗布包著的东西取出来、打开。一面铜镜赫然出现在她手中。
  当然,展欢一点也不惊讶。而且她很快把这面铜镜放进木箱子里,再将原本躺在里面的铜镜拿出来,迅速用这块粗布包好,放回身上。
  大功告成!
  她松了好大一口气,一直紧绷著的心在这时总算可以放松,她几乎要摊软下来。
  迫不得已,她只好使用这招偷天换日法。
  幸好爷和舅爷此刻都不在,所以她可以不必冒太大的风险。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得到的办法。为了在解开答案前留下这面铜镜,她只好这麽做。而且说不定不用多少时间,她就可以由铜镜里知道它是不是她要的。
  如果不是,她可以赶快再将铜镜还给爷;如果是……
  希望爷可以原谅她!
  隐约地,她感到贴在怀里的铜镜微微发烫。可她现在没有太多时间继续挖掘镜子里的秘密。
  将箱子盖重新掩上,她随即走出这房。
  外面依然没有那位舅爷的身影。
  她站在廊下等著。
  昨夜他曾跟她约这时间要她过来,不过到此时仍未见他的踪影。
  但她倒也不急了。镜子紧紧贴著她的真实感,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就在这时,秋眉慢吞吞地从园外走了过来。
  「欸!小欢!爷派人从药铺传话来说,舅爷和他在那里,你要找东西慢慢来就可以了,就这样。」秋眉来传达这话,顺便趁空偷个小懒。
  听到这消息,展欢的心一阵意外的惊喜。
  秋眉瞄瞄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小欢,爷要你找什麽东西?嗯……要不要我帮忙?」难得善心大发。她也听说了昨天小欢因救大婶而受伤的义勇行为,有点小钦佩她。
  展欢是有些讶异平日能不做事就不做事的秋眉竟会主动开口要帮她,也大概知道为什麽,不过她感动是感动,还是得婉拒她的好意。
  她当然没忘了她所要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
  在一番婉转的感谢回拒后,她很轻易地便送走了秋眉。接著她不浪费时间的立刻展开行动——
  她很快衡量出来,现在应该只有这小房间是最安全又不受打扰的地方,只要她随时注意屋外的动静以防爷他们临时回来就可以了。所以这时,她已经又回到她刚才出来的小房间。
  先合掌握拳稳住了自己微微发抖的手,然后她才把藏在怀中的镜子拿了出来。
  掀开了覆在上面的布,玄银铜镜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紧紧盯著它,她的心脏开始像是擂鼓般的咚咚响。
  「咳!嗯,你……还在吗?听不听得到我说话?」镜子有些暖度,她的手指感觉到了。
  紧张、紧张!
  可一会儿之后,预料中的女鬼声还是没出现。
  「喂!我有事想请问你。」瞪著它,她再开口。
  没回应。
  展欢不死心。「我知道你在,你不是一直想跟我说话吗?你快回答我啊!」摇它。
  「混蛋东西!老娘睡个觉你吵个屁!给我闭嘴死边去!」
  突然冒出的声音如雷声轰隆作响,展欢差点要捣住被轰得隐隐作痛的耳朵。
  很好!「她」在!
  展欢神游太虚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回过魂来。
  不过……睡觉?鬼也需要睡觉?好奇闻!
  「你是不是夫人?」她直截了当问了。
  「你找死啊你!」
  标准的起床气。
  「你是不是荆夫人?」不为所动。她今天非问个结果出来不可。
  「XXXX……」滔滔不绝的咒骂倾泄而出。
  展欢放手离开铜镜,耳边顿安静无声。估量了一下时间,一会儿后,她再将手放上镜缘。
  「……XXXX……」
  还没完?「要不要喝点水?」好心地。
  刚咒骂到她祖宗第三代的声音陡地中断。
  展欢也没再开口。就这样看著手上的镜子。
  一人一鬼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耗了好一下。
  「你这死小鬼,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丑巴兮兮又没礼貌,你家大人没教你对鬼神要戒慎恐惧,不然也要心存敬意吗?死小鬼!你没家教啊!」
  首先开口的是「她」,不过仍是没一句好听的。
  幸好展欢也听习惯了。
  「你不是荆夫人?」反正口渴的又不是她。
  「你有完没完哪?死小鬼!你要指点迷津去别处拜,老娘困死了没空听你吠!」外加呵欠声。
  「好吧!我这就去后面林子挖个洞把这镜子埋起来,看你接下来想睡个几十年、几百年都不会有人找死打扰到你。」她边说著边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什麽?!死小鬼你给我站住!」气急败坏地一吼。
  展欢听话地站住。
  「你……你你你这混帐,竟敢威胁老娘?」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的镜中女鬼,难得骂人出现障碍。
  展欢一顿,然后诚心诚意地凝视著铜镜。
  「对不起!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谁而已。抱歉!对你失礼了!」
  「她」仿佛被展欢能屈能伸的态度弄怔了一下,有一会儿没声音。好久,「她」才终於又在展欢耳边出声。
  「要问我事?行!先弄个俊美男来让我养养眼再说!」少了火气,却多了邪佻气。
  展欢呆住,傻眼。「什……什麽?」
  一阵大笑猛地爆出。「哈哈哈……呵呵呵……果然是个笨蛋丫头!真好玩!这样就呆了?哈……」
  「想不想去跟地鼠相亲相爱?」展欢也扬起眉眼笑,问得恶意。
  笑声一断。「你真吃定老娘了是不是?你还真不怕夜里被老娘搬去井里丢?」
  「你要是能做早就做了。」老神在在。
  回她一声哼。
  「你是不是……」
  「老娘不是!」
  她还没问完,「她」就截口,终於给了她答案。
  「你不会以为老娘是这家的人吧?啧!老娘是想要这家的男主人很久了,不过还没吃到就是!」最后两句有些不甘。
  「她」不是!「她」不是主子爷那死去的夫人!那「她」会不会是……
  展欢的思绪才到这里,就被「她」接下去的话吓了一跳。「你要吃……吃我们主子爷?!」「她」不是这个意思吧?
  咯咯媚笑酥人骨。「哟!你这傻孩子!我说的吃当然不是剥他的皮、啃他的肉的吃,你当老娘是畜牲啊?虽然男人要俊要美才够勾起我狩猎的欲望,不过像姓荆的男人那种够精壮够阳刚的体格,可也是难得一见。啧啧!胸宽背厚,肩就是肩、腰就是腰,要是可以我早就榨乾他的精血了……我说你这小鬼头,我可不相信你面对他时不会春心荡漾、想入非非!」
  这……这女鬼!
  展欢愈听愈脸红耳赤。
  「谁跟你一样胡思乱想!」忙地打断「她」。
  「呵呵……小鬼!脸红了?你别想骗过我这双眼睛了,你明明也想扒光他的衣服、试试他的滋味……」
  愈说愈露骨了。
  展欢的手突地离开铜镜。她的心跳如鹿撞,轻喘著气。
  她……她才没有「她」说的什麽春心荡漾、想入非非,更别说要扒……扒光他的衣服……
  脑袋一瞬间闪过那画面,她羞恼地大叫一声,忙不迭猛摇头将那画面赶出脑袋。
  哇!她是中邪了?她怎麽可以剥光……不是……是胡思乱想?
  深呼吸一口,镇定心神。
  别被「她」搅乱思绪了。重点、重点!
  展欢准备好了,再把手触上铜镜。
  「你……是不是媚娘?」不等「她」的声音干扰她,她抢先开口问。
  静默。
  展欢屏著气,耐心等著。
  媚娘,是她爹穷尽心力才在她外婆家的一本不知由哪位先人所写的传记里,找到其中短短一页数行,关於那被封魂在铜镜中的女性祖先的传说。里面只说,女为大户千金,有倾国倾城之貌,十五岁婚配与城中富家,却始终不安於室,最后被一痴慕她却不得的男子用邪术勾出魂魄封於一面铜镜中。而她的名字,就叫媚娘!
  她和她爹不知道那册子所载的真实性有多少,也或许它是族人由於诅咒的事,在穿凿附会之下所作的,也或许它是真的,所以她这时只是抱著试探性的心态问「她」。
  但是也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是她要找的!
  「媚娘……」
  幽幽的气音。有种鬼声飘飘的悚然感。
  展欢寒毛直竖,也紧张地瞪著手中的铜镜。「你……」
  「媚娘是哪个玩意儿?哼!听起来满骚的嘛!老娘几百年没用名字了,『媚娘』这名字下次可以考虑来用用……」
  展欢的希望还没升起就被踩碎在地上。
  「她」评论完突然狐疑:「你这死奶娃!又是夫人又是媚娘,你故意来找老娘碴是不是?」
  「她」不是夫人,也不是媚娘——展欢突然意兴阑珊了起来。
  「我以为……你是我一直在找的铜镜……传说我的太曾外祖母的魂魄被人封在一面铜镜中,从此我们家族被诅咒,只要是族中的长女都活不过十九岁的生辰……」叹气,她在跟「她」解释,又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慢著!你再说一遍!」没想到这时「她」突然喝住她。
  展欢的耳朵差点要被震聋,没好气地瞪著镜子:「早知道你喜欢听故事,我乾脆就准备和你一个故事交换一个问题还比较快……」耳根子至少可以清静点。
  不过知道「她」耐性不佳、脾气不顺,为免听觉继续受损,她还是如「她」愿地很快把刚才关於她家族的传说又说了一遍。
  她说完,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再听到「她」的声音。
  「喂……喂喂!不会吧?你听我说故事听到睡著了?」她讲的还是重点精华版,三两句而已耶!她说故事的能力有这麽差?
  「死小鬼!你还知道什麽?」「她」略显古怪的语调终於又晃出来了。
  「她」还要听?
  展欢虽然怀疑「她」是打算听完后对她大大嘲笑一番,不过她仍往好处想,说不定同样身为镜里的鬼,「她」曾遇过她的太曾外祖母……这麽一想,她不由精神大振。於是她开始说起了媚娘的记载、说起了她爹追查到的事迹,还说到了她娘及她娘家族那边许多十九岁生辰死於意外的例证……
  「……你曾听人说过这样的事吗?或者……你见过我说的铜镜?」末了,她忍不住怀著期望地问「她」。
  「我见过!」没想到,「她」竟如此爽快地一句。
  展欢差点窒息。
  「你手里拿的这面铜镜就是你要找的!」
  「啊?」
  「所以我就是你那个太曾外祖母……娘的!把老娘喊这麽老!」
  「……」
  「喂!死小……咳,小娃,你死啦……咳!你又呆傻了?太高兴找到老娘你太曾外祖母了是不是?」
  好不容易,展欢终於从极度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可她仍有些不敢相信地直瞪著铜镜。
  「你……你真的是……」她找到了?!
  「你太曾外祖母!」「她」也很震惊的好不好?
  「你没骗我?」她还在这惊喜中。
  「你以为我很闲,没事来客串女主角吗?」火气即将飙升的迹象。
  「啊!」展欢猛地大叫一声。
  「啊什麽啊?还不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再乖乖叫声太曾外祖母来听听!」享受一下被人拜的滋味。
  展欢只是不禁想大喊出来,发泄她兴奋狂喜的情绪而已。
  她找到了、找到了!她真的找到了!
  她不是在作梦!她真的找到传说中的铜镜,和传说中被箍在铜镜中的先人。
  呃……这削人不留情、骂人不讲道理,还说话大胆不正经的女鬼,是她的太曾外祖母……
  好幻灭!
  「太曾外祖母。」忽然有些无力。
  「嗯,乖……给我等一下!老娘听这『太习外祖母』愈听愈不舒服,好像老娘真的多老似的……」有意见了。「这样吧!叫眉姨好了!嗯,眉姨、眉姨!不错、不错!这比太曾外祖母好听多了!」定案。
  由太曾外祖母变成姨,顿时年轻了好几代。
  展欢几乎喷出笑来。
  「你这什麽表情?不服气是不是?你不服气,老娘我也很委屈,平白蹦出个小鬼叫我太曾外祖母,你以为我高兴啊?」不爽。
  「好吧!眉……姨!」先让她调适一下。反正她对「她」不敬也不敬过了,而且老实说,即使知道了「她」是谁,她还是没有那种真实感。她相信,在这世上没有人像她一样,可以跟自己的祖先这样接触对话的吧?
  好!认亲仪式完毕,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太习……眉姨!你是真的……被封在这面铜镜里,所以你的事、诅咒的事也是真的?那你一定知道怎麽解除诅咒,对吧?」展欢没忘了这事。
  「除了『媚娘』的骚名错,你说的那册子记的我的事倒是写得八成真,不过我还一直以为我已经绝后、脱离这镜子没望了,没想到我眉娘的血脉韧性还满强的嘛!」扬扬得意了起来。
  眉娘!
  展欢在无意间得知了太曾外祖母的闺名。原来太曾外祖母不叫「媚娘」,而是「眉娘」!
  而且听起来,太曾外祖母也很想离开这面封住了她几百年的铜镜。可是要怎麽做?
  「眉姨」她怕她会花三年五载的时间来陶醉,赶快打断她。
  「老娘知道!」眉娘低低吟,声音邪魅了起来。「那死家伙当初把我摄进镜中还以为可以永远得到我,不过没想到他自己也遭咒术反噬赔上一条命,只是他连快到魂飞魄散了都不忘交代后人把封了我的铜镜跟他一起陪葬……哼!那死家伙当真小看我,我不过随便对他的仆从一笑,他就完全不顾他的命令,接著还把主子交付给他的解咒秘密让我知道……」
  听到这里,展欢不由屏息以待。
  「那王八蛋!」接下来一句咒骂。
  她一怔。
  「烂人!」积怒过深。
  呃?
  「XXXX……」连串精采的咒骂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地倾泄而出。
  展欢实在很想拿开手省略过这一段,可她又怕错过重要的讯息,於是她只好继续忍耐著让这些字汇摧残她幼小脆弱的心灵。
  唉!
  「……你今年几岁了?」大约半刻钟后,怒咒毫不见生硬地突然接这一句。
  哇!太厉害了吧?
  「十八!还差半年就要十九了!」回过神,展欢有些明白她这麽问的意思。
  「行!时间还够!老娘可不能真绝了后,我要你马上去勾引荆天衣!」
  天外炸来一炮!展欢饱受炮袭。「勾……勾引谁?」
  「那王八蛋的后代!你去勾引他,让他爱上你娶你为妻,你们再各滴一滴血来给我,诅咒就解了。老娘说得够不够浅显明白?」三言两句,眉娘意思带到、指令清楚。「还不快去!」脱离镜中世界有望,连她都开始感到荆家人没那麽可憎了。
  展欢总算在混乱中理出了一点头绪。
  「你是说,主子爷……是那封了你的人的后代,要解开诅咒就一定要我和他的后人成亲才行?」她有点头晕了。要她……和爷……这怎麽可能?这简直比登天还难嘛!想想爷是什麽身分?而她又是什麽身分?更何况……「那如果当初没有我、没有我娘……或是你的血脉断绝了呢?或者他的子孙也断绝了,那你会怎麽样?」稍想到这样的一个万一,她都有些不寒而栗。
  「永远被困在镜子里啊!怎麽样?」
  几百年下来,她已经试过不下几千、几万种方法,包括蛊惑人摔铜镜、烧铜镜,用尽一切手段破坏铜镜,结果它却无坚不摧,就连最高明的臭和尚、混蛋道士,都无法将她由镜中超渡出来、勾摄出来。
  嗯,被困在镜子里是万般可恨啦!不过幸好她还有愈养愈大的力量可以消遣娱乐一下镜子外的人。遇上看得上眼的男人便使出浑身解数迷惑得他忘了我是谁;遇上看不顺眼又胆敢比她美的女人则整得她失魂落魄,再加上全家鸡犬不宁、鸡飞狗跳。反正只要与她「有缘」,她都嘛不忘发挥一下「普渡众生、舍我其谁」的精神。
  现在可好了!非常好!她还以为她的子孙早不知在哪一代死绝了,没想到却竟在这时蹦出个小娃儿来找她……
  她要解脱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嘛!」展欢听著她轻松的调儿,实在不无怀疑。
  「老娘现在只担心你这没姿没色的丑样子怎麽勾引得了荆天衣?」眉娘可不会因为她是她的玄孙而嘴下留情。原本她已经有了和这面铜镜相依为命直到天崩地裂的准备,现在突然有了挥别它的希望出现,她决定就算用绑的也要把这丫头和姓荆的男人绑在一起。
  那杀千刀XXX的烂家伙!等她出来了,就换她让他绝子绝孙,让他在地狱里看到直想跳上来!哇哈哈哈!
  勾引?听起来比较像要陷害他的感觉!
  「所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教她去摘天上的星星还比较有可能一点。
  「反正先死的是你!」没志气的丫头。
  展欢怔想了一下。「诅咒……是真的?」
  她不相信传说,传说现在成为现实;她也不相信诅咒,诅咒难道真是害死她娘的凶手,到最后也会害死她?
  「你怎麽不问老娘是不是真的?」嗤她。很想直接轰她去墙壁前站。
  展欢皱皱眉,到最后终於叹了口气。
  「眉姨,你又是怎麽知道……主子爷就是封了你的人的后代?」又有疑问了。
  而且照理说,她和荆家祖先之仇不共载天,他们两家后代也算是宿仇了,她又怎麽会如此心胸宽大要她的孙去嫁给她的仇人之后?有点可疑!说不定主子爷和她真解除了诅咒,就换他有危险了……
  眉娘难得有耐性地有问必答起来:「因为那烂人怕我会伤害到他的后人,所以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防范,我只要接近荆家后人就没辙,不过还好那也只限於荆家一族中精神力量最强的一个,其他的到了我手里还不是照样被我玩得死死的。」要不是这样,她早就把荆天衣拆腹入肚了,哪还轮得到这丫头头吃!嗟!
  有点了解。那麽,主子爷是安全的?「你来荆家多久了?难道你是故意要来报复主子爷家?难道……夫人的死跟你有关?」突然想到这种可能,展欢差点跳起来。
  眉娘哼了哼:「老娘被个青楼的女人送来,这荆天衣的妻子才跟我打照面没两次就把这面铜镜给收进柜子里,害得老娘足足郁闷了两年。老娘才刚重见天日,那个骚女人死不死关我什麽事?」
  展欢松了口气。
  不过……嗯……骚女人?
  「夫人一定很美丽!」她懂了。
  「老娘没见过那麽丑的女人!」极力贬损。
  展欢终於有笑的心情。
  「臭丫头!该问的事都问完了吧?还不快去给老娘办正事!」轰人。
  展欢还有很多事想问呢!而且关於这解咒的方法……
  「我知道了。」可她到最后还是只回了这句,便放开了铜镜。
  四周立时回复一片宁静。
  展欢慢慢将铜镜重新藏回怀中。现在她的脑中仍不断转著刚才她知道的所有事。
  好像还在作梦一样。
  她真的找到它了!还有太曾外祖母!所以她更不能把镜子交给那位舅爷带走……
  不过一想到太曾外祖母说的解咒法,她的头就开始痛。
  要她去勾引爷?凭她?
  要爷娶她为妻?下辈子吧!
  看样子!她等死还比较快!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四章

  听说夫人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女子!
  听说夫人是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
  听说夫人是个既可以爽辣又可以温柔的美丽女子!
  这两天,展欢从大婶甚至几位老仆役那儿,一点一滴打听到了她几乎很少听人提起过、而她之前也没刻意想知道的有关於夫人的事。
  因为这两天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再接近松涛楼,所以她乾脆先来弄清楚那面铜镜里的「鬼老娘」——没办法!谁教她一直老娘、老娘的,在还不知道「她」的身分前,她乾脆把「她」这麽叫了——「她」有没有可能真是鬼夫人。
  那镜里的鬼老娘,声音听起来还算年轻,而「她」的脾气凶悍、骂起人来顺畅得完全不必经过练习,这样的形象似乎有点儿符合她打探出来的夫人的粗浅印象,可她仍是怀疑,「她」真的是夫人?可如果是,夫人怎麽会出现在铜镜里?如果不是,那铜镜里的「她」又会是谁?
  会是她和她爹一直在找的「她」吗?——那缕传说被封在镜中的幽魂。也就是她的太曾外祖母!
  展欢知道这个希望渺茫,而且她也几乎不抱任何期望传说中的古镜是真、古镜也仍存在这个世间上。可是也许……也许传说真的不只是传说,那麽她要在茫茫人海中寻获古镜的机会是多少?
  这个问题她曾想了无数遍,而她给自己的答案往往是——尽人事,听天命!
  总而言之,她找就对了!至於找不找得到,那就得靠老天爷了!
  主子爷一早就出门了,原本展欢以为稍晚可以找到机会再去松涛楼一探铜镜的谜底,不过她的盘算很快就被大婶接派的工作打散。
  大婶要到药铺给王子爷送点心去,而她正好路过便被大婶招来帮忙一起过去。
  药铺在两条街外。
  主子爷是药材大商,除了供应江南一带七成以上药商所需的药材,他也在城中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药铺兼药材库。
  展欢早就知道主子爷的生意做很大,位於闹街的药铺也不小,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而已。可直到她随著大婶来到了药铺,她才真正清楚它到底有多壮观——
  「长生药铺」的横匾挂在门楼上,一进到里面,一幅气势万千的江海奔腾图迎面高悬墙面上,整洁宽敞的厅子两旁则是放著药柜。
  在大厅中,几名夥计穿梭其中忙碌著,由外面进来的客人也不曾间断。
  掌柜财叔眼尖地看到进门来的胡大婶,立刻丢下那怎麽也教不会分药材的笨夥计,换上了一张笑眯眯的表情走过来。
  「胡婶,最近都没看见您,府里的事很忙哦?」他对著胡大婶点点头,熟稔地问候著。同时他也朝她身旁的丫头看了一眼。
  胡大婶和他聊了几句,接著当然不忘她来的目的问起了主子爷。
  财叔立刻指了指后面。「爷正和一位公子在小轩内说话,您要送点心进去吗?」神色间颇有份深意。
  「欸!老卓做了爷最爱吃的枣泥核桃糕,才刚出炉,所以我才赶紧要送来让爷当点心……」老卓的手艺可是一绝,就连原本不爱吃甜食的主子爷也爱上了他精制的美食。
  财叔的眼睛一亮,口水也差点流下来了!见胡大婶正要走进去,他赶忙扯住了她的衣角偷偷问:「胡婶、胡婶!那老卓这次有没有多做几块起来?」
  胡大婶好笑地瞥了他一脸的贪吃像。「我就知道你会问!老卓他要我转告你,晚上关铺子以后去找他,他会准备小酒小菜和核桃糕等你!」
  财叔立刻眉开眼笑了。
  胡大婶这才带著展欢向后面走去。
  展欢也忍不住瞧了瞧正被她挽在手上的小食盒——真有这麽好吃啊?
  胡大婶刚好看到她好奇的表情了。「小欢,你喜不喜欢吃甜食?」
  「还好啦!只要能吃饱我都没差。」她实话实说。
  胡大婶微微笑了。「你这孩子!这麽容易就满足了!回去我拿一块让你尝尝,说不定你也会跟爷一样,从此对甜食大改观。」
  展欢明白大婶对她的厚爱,立刻跟她道了谢。
  这时两人已停在小轩的门旁。
  「小欢,你进去把点心送给爷放好,我去后面找个人,等会儿你出来了再过来找我。」胡大婶将送点心的任务交代给了她,再比了下后面偌大的院子和连接它的大屋子。
  而那里同样有不少人正忙著晒药材、搬药材。
  展欢目送大婶往院子走去后,这才转回身,一步站在门前,伸手轻轻在门边一敲。
  「爷!小婢送点心来了!」她朝里面喊。这时她也清楚地看到屋内一坐一站的两个人了。
  里面,坐在椅子上、衣饰高贵的俊美年轻男子只抬眸随意看了她一眼,至於如巨塔般矗立在窗前、背向著她的荆天衣,则头也没回地应了声:
  「放下吧!」
  展欢一刻也不敢稍迟,马上走进门,到了年轻男子坐著的旁边小桌前,手脚俐落地将食盒里两盘装著核桃糕的碟子取出来放好,接著再悄悄退下。
  「丫头,这什麽东西?」突然,那年轻男子出声问了。
  才退开两步的展欢没想到他会开口问她,微微愣住,不过她马上站住,垂眸看著他的衣衫领口回:「枣泥核桃糕!」
  她一开口,软软的、蛊动人心似的嗓音令年轻男子不可察觉地一怔。可他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异状地随即挑眉直盯著眼前这神态恭敬平静的婢子。
  「枣泥核桃糕?这能吃吗?」找碴意味浓厚。
  展欢听出来了,情绪却一点也不受影响。
  「公子请慢用!」本来就不是要给他吃的,他最好别给她动手。
  「这里面不会有毒吧?」他一脸大惊失色。
  哼!他的嘴巴比较毒!「公子说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你敢保证这里面没放毒药?那你先吃一块试试,吃啊!」俊公子原本打算放过她的,可看她竟然一点也没有被他吓得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更激起他的挑战心。
  慢慢、慢慢地,展欢的视线上移,最后直直看进了他的眼睛,没说话。而她那双过份灿亮清澈的黑白大眼竟让他莫名心跳了一下,微微失神。
  「小欢,你先下去。」荆天衣出声了。他转过身来,先是对她一颔首示意,再面向那吊儿郎当的年轻人,露出白森森的牙笑:「你要就吃,不吃就给我闭嘴!」
  展欢朝主子爷和那恶劣公子一欠身,便退出了门。
  「我只是跟她开开玩笑嘛,拜托你别对小弟这麽笑,害得我寒毛都竖起来了,姊夫……」
  已经退出门外的展欢依然可以清楚听到年轻男子那不怎麽正经的回应,而他最后喊的那声「姊夫」飘进她的耳里,立刻让她呆了呆。可即使如此,她往外的脚步还是没停,所以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什麽,她并不知道。
  她依照和大婶的约定,往后院去找她。
  不过她的脑袋仍不停地在想著主子爷和那人的事。
  姊夫?!
  原来那位公子是夫人的弟弟!
  她从来不知道也没听人提过夫人还有个弟弟,没想到她今天竟意外见到了。不过她倒挺失望的!夫人的弟弟看起来像个典型的公子哥儿,长得好看是好看啦,可恶质得惹人厌有什麽用?
  她已经看多了这种纨绔公子了!
  幸好她这主子爷好像还满制得住他的。
  希望她以后没机会再跟他打交道。不过如果真不幸得再见到他,她也没什麽好怕的。反正兵来将挡嘛!更何况他应该也没兴趣一直找她这小丫头麻烦吧?
  展欢一甩头,立刻把这事抛之脑后。定了定心神开始要找大婶。
  她已经来到了空地庭院,这里整整齐齐地列著一排排的架子,而架子上当然是各式的药材。空气中也弥漫著清冽的药味。
  深吸口气,她终於习惯这种气味了。
  她站在旁边,有趣又好奇地观察了那些夥计在忙著分拣摊在地上的一堆堆药材、忙著看顾架子上晒的药材,还有人跑进跑出不知道在忙著什麽的动作,好一会儿后,她才猛然想起要做的事。
  眨了眨眼回过神,她赶忙细心地把在院子里活动的人再看过一遍,没发现大婶的踪影。於是她乾脆走近,拦下了一个正迎面要跑过她旁边的人问:
  「这位大哥,请问你有看到胡大婶吗?」
  肩上正扛著一包袋子的圆胖夥计只瞄了她一眼,用下巴朝后面抬了抬。「在药库里吧。」
  展欢都还来不及谢他呢,他丢下话便又匆匆跑走了,於是她只好顺势穿过院子,朝那唯一的大屋子过去。
  只见屋子的大门敞开,里面看来又深又长,而且感觉空气乾燥得很。
  门后,一名正低头在册子上记著什麽东西的瘦削中年男子,抄记的动作突地一顿,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门外的她。
  「你是谁?要做什麽?」眯了眯眼,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淡。
  「我要找胡大婶,我是跟她一起来的丫头。」展欢回得简单明白。
  「她在里面,你自己进去找。」也不废话,中年男子一挥手表示放行,然后便低下头继续写他的。
  「谢谢大叔!」展欢不忘谢过他,接著举步往屋子里走。
  屋子里一扇窗也没有,只点了两盏油灯,所以愈走进里面愈显得有些光线不足,不过她仍是大致可以看得见这里一排排几乎触到屋梁的架子,和在架子走道间走动的人。
  而这里空气的乾燥感更明显了。她几乎有些适应不过来。
  慢慢吸气、再吐气,她才终於定下心神,开始要在这里找人。
  这里面的气氛虽然不比外面喧哗,不过这边东一言、那边西一句的交谈聊天声倒也热闹得很。
  「大婶,你在哪里?」尽管有人好奇地看了看她,她回了这些人点头微笑,还是边出声、边在一排排的走道间探头找人。
  不一会儿,胡大婶愉快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小欢哪!我在这里,你过来!」
  展欢马上循声找到了右边。她仔细地朝走道中间看去,果真发现了正笑著对她招手的胡大婶——她在和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大婶说话呢!
  展欢只是对她摇摇手,并没有走过去。她在原地等著。不过当她好奇的打量视线转过四周一圈,刚好回到大婶她们上面的架子稍停时,她陡然发觉了不对劲——
  胡大婶也没让她等多久,又和身边的姐妹淘说了两句后,她就赶紧结束了话题。而这时,在走道外的展欢突然脸色大变地一边大步冲过来、一边大叫:
  「小心上面!大婶快走开!」
  胡大婶和阿卿嫂两人双双抬头看向上面,一团黑压压的物体正朝她们落下来,惊吓得根本全身动弹不得之际,一道人影及时飞扑上来,将她们用力往后推——
  一时之间,重物的落地声和尖叫声四起,场面立刻陷入了混乱。而在屋里工作的所有人也全被这听来不妙的声音吓得跑过来看。
  就在那阵重物落下来的声音终於停止后,有人首先眼尖地察觉了那堆杂乱的横木条下躺著一个人影。
  「啊!下面有人!」骇叫。
  所有人立刻冲上前。有人赶快七手八脚地合力把压在那人身上的木条移开去,有人去把照明的油灯拿了过来。至於侥幸被推开逃过一劫的胡大婶,这时也总算回了魂的又是一声大叫,接著两步上前,蹲下身,焦急又难受地看见了在木条移开后,露出了伏躺在地上动也没动的展欢。
  她不安又心急地伸出手轻拍她的脸颊。「小欢!丫头!你听不听得到我说话?小欢哪!」老天爷!小欢可千万别出事。她赶快让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对围在旁边的人又快又急地道:「你们谁去前面把钟大夫请来,再几个人帮我把丫头先移到前面去,快点!」
  不愧是掌管人事能手的胡大婶,一下子恢复镇定就让这些手忙脚乱的人知道接下来该怎麽做。所以没多久,开始回复知觉的展欢被移到了才刚铺上一张席子的厅子地上,钟大夫也被紧急找了过来。
  展欢从昏迷中张开眼睛醒来了,她首先感到了背部的痛和头晕。
  她记得发生了什麽事。
  胡大婶发白的脸就在她眼前,她正紧紧握著她的手。
  「嗯……大婶……」她想起来,不过却怎麽也动不了。
  胡大婶当然也发觉她清醒过来了,立刻皱眉制止她:「小欢,别动!你先告诉我,有没有什麽地方特别痛、不舒服的?头呢?有没有被打到?」关切之情溢於言表。
  要不是这丫头,她们这两条老命大概去掉一半了。小欢救了她们,她怎麽能不感动,怎麽能不替她此刻的状况挂心?
  她已经把男人们赶出去,这里只留下她、阿卿嫂和钟大夫。她们掀起了她身上的衣服,很快在她背部检查过了一遍,在发现了她背上有多处明显被打到的红肿瘀伤后,两人更是一阵心疼。
  至於钟大夫,则正仔细为她把著脉。
  小欢试著扬起嘴角对她们笑笑。「没事……我没事……还好我皮粗肉厚,嗯,我大概还得再休息一会儿……」其实她现在根本一点也爬不起来,全身痛得要命。
  老天爷!那些木条打在身上还真不是普痛的痛。当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把她们推离危险。
  幸好她有发现不对劲,幸好她及时推开了她们……幸好大婶她们没事!
  她松了口气,不过……
  痛痛痛!
  胡大婶当然也看出了这丫头是在忍耐。「好了、好了!你先躺著别说话!」她一边用帕子擦了擦展欢脸上的汗、一边忙问大夫:「钟大夫,怎麽样?小欢她还好吗?」
  钟大夫把了把脉,又仔细按了按她身上的骨络,这才收回手。
  「幸亏小姑娘年轻禁得起挨,只是受了皮肉伤,不过为了防她有内伤,我会给她开点药,这两日一定要多注意她的状况……」他说完,突然把手摸上展欢的后脑勺,立刻引来她一下闷哼。
  钟大夫的面色一凝,收回手一看,只见指尖上沾了些血迹。
  胡大婶两人也看到了,脸色更白。
  「她的头也受了伤……」钟大夫立即转头喊人:「小荣,快去前面把止血用的碧晶膏拿来!」
  仍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一群人中,马上有人应了声并且快跑开。
  「钟大夫,小欢她……她不会有事吧?」胡大婶看著他正细心拨开展欢的发,找出了一个还在流著血的伤口,她的心也跟著揪紧。
  「小姑娘,你是不是会感到头晕?」钟大夫问展欢。
  「嗯……」是很晕。展欢也是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头有受伤。她是记得自己有用双手护住头没错,不过好像还是被敲到——要不她怎麽会昏过去?
  就在这时,门外起了一阵小骚动。
  「爷!」
  「爷来了!」
  此起彼落的唤声说明发生了什麽事。而门口也主动让出了一条通道。
  一道魁伟的身影随即出现在门口,并且很快就移进屋里到了胡大婶他们围著的身后 荆天衣的视线直接就投到了伏在地上的展欢身上。
  「爷!」胡大婶的神情仍是紧绷的。
  至於展欢早在接到他过来的讯息后,就不自主地开始紧张了。因为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她又要让主子爷看她出丑了!
  她的视线盯在主子爷的长袍下摆上。
  「我听到有人受伤了……」荆天衣蹲下身。蹙起两道浓眉,锐利的眼光也看到了钟大夫的手指按在展欢后脑上的一处伤。
  他的双峰皱得更深——这丫头,怎麽又受伤了?
  他在里面就听到后院传来的叫喊声,招了人来问才知道有人在药库里被掉下来的东西砸伤。不过他没想到受伤的是展欢。
  「爷,我猜是放在架子上要用的木条没扎紧松脱掉下来,我和阿卿嫂刚好站在下面,小欢是为了救我们,所以才被打到。」胡大婶的情绪总算平稳下了一些,不过回想起方才的惊险状况,仍心有馀悸。
  「怎麽原来是这个丫头啊!」一个讶异的男声突地插入。
  是刚才和荆天衣在小轩内说话的俊美年轻男子。他也跟来凑热闹了。
  胡大婶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曾在两年前见过他一面的她,随即认出了他。「啊……舅爷!」她低呼。
  年轻男子给了她一抹招蜂引蝶的笑,再挥挥手:「大婶儿,好久不见喽!」
  而除了荆天衣和展欢,其他众人则被胡大婶的这声「舅爷」引发了一阵不小的惊疑。
  荆天衣倒没管四周的动静。他眼睛看著展欢不安的侧面,问钟大夫:「她还伤到哪里?没事吧?」简洁有力。
  钟大夫回了他刚才跟胡大婶她们说过一遍的话。
  此时,跑去拿药膏的小夥计飞快地冲回来了。「师傅!药在这里!」
  钟大夫取来,马上开始仔细地为展欢头上的伤口上药膏。
  展欢顿时感到后脑一阵舒服的沁凉。
  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又集中到她的身上。
  钟大夫很快处理好她的伤。「可以了!」
  而不习惯成为众人注视目标的展欢,等伤口被上好药,就赶忙试著想起来,可她才一动,筋骨的痛感就加剧,她的一张脸忍不住全皱在一起。
  一只大手轻按在她的肩头上,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钟大夫,可以移动她吗?」荆天衣一脸肃然。
  钟大夫点了点头。
  荆天衣随即对展欢说了句:「你忍耐一下。」同时他已经伸出双手将她整个人由地上抱了起来。
  展欢吓了好大一跳。「爷……」被他腾空一抱,再贴靠著他健壮宽阔的胸膛,即使动到被打伤的地方传来痛,她的脸蛋还是热烫了起来。
  她只想挣扎下来——她应该还不至於重伤到站不起来吧?
  「别动!」轻松地抱著她,荆天衣低首制止她的挣动后,立即对进来的瘦削中年男子下令:「管叔,这件意外的发生原因请你马上去查清楚,我不希望下次再有相同的事件发生。」
  负责管理药库的管叔点头,神色平静未变地立即往出事的药库后走。
  而荆天衣一吩咐完就大步往门外跨。他身后的一行人跟了上去。
  「我先让她在我书房的卧榻上休息,钟大夫的药若是煎好了就送过来。胡婶,你们谁可以留下来看著她?」一边走,他已经一边明快地下决定。
  阿卿嫂首先面有难色:「我当然很愿意留下来照顾小欢,可我的工作没有其他人可以接手……」
  胡大婶很快思虑过一遍:「府里现在没什麽重要的事,我可以留下来。」
  有人笑眯眯地接口:「大婶儿你要是忙就别勉强,反正我有空,可以让我来嘛!」
  胡大婶和阿卿嫂两人不由满是错愕地看向他——她们要唤作「舅爷」的年轻男子。
  荆天衣挑高了眉峰还没开口,他抱在怀里的软绵病人倒是说话了。
  「对不起!我想我只需要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了,你们不必麻烦地照顾我。」展欢现在已经感觉力气慢慢在回复了,虽然全身痛还是痛,脑袋依然晕,可她有信心很快就可以起来做事。而且……那纨绔家伙要照顾她?免了!她可不敢劳烦到他的「贵手」。
  荆天衣已经抱著她来到他在药铺专辟的书房。他将她安置在屏风后,他平时累了会小憩一会儿的卧榻上。
  而这时,钟大夫已经下去找人煎药,阿卿嫂也在他的指示下回去工作,所以现在房里除了他和展欢,也只剩下他的小舅子和胡婶。
  荆天衣先是站在卧榻旁细细地打量著她的脸色,这才开口问:「你真的不需要人照顾?」奇异地,这丫头带著骨感的细瘦身子一离开他的双臂,他竟觉得怀里少了什麽似地空荡荡。他忽然有种——很想再体验那身子在他怀中的充盈感。
  他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虽然他向来就不是个会逃避问题和疑惑的人,但时机不对,他随即暂时压抑下对这丫头的冲动和待研究的问题,仍不动声色地看著她略略苍白的面颊。
  展欢注意到主子爷就站在榻边俯视著她,而他高大的身影仿佛要完全覆上她似的令她感到强大的压迫感,可同时,她的心也跳得猛烈。
  「爷……我没事,你们不必为了我忙。」有些口乾舌燥,就达她都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像鸭子叫。
  荆天衣突地再俯低下身,紧紧盯著榻上的丫头。
  而展欢则被他的忽然接近惊得不自主屏住呼吸。
  两双眼睛就这麽对视了一下。
  不过就如同他的靠近,他的撤退也同样地突兀——凝视了她短短的一会儿后,在荆天衣的眉眼和嘴角蓦地出现了似笑表情的同时,他直起身,接著什麽也没说便转过身往屏风外走。
  而主子爷临去前那神情,让展欢的心莫名地怦怦跳动著。
  她不禁侧耳倾听屏风后的动静,听到了主子爷不知低低地说了些什麽,然后有脚步声向外面走去。
  没多久,大婶捧著一杯茶进来了。
  「小欢,来!先喝点儿茶!」坐在榻缘,胡大婶将茶亲自凑到她的嘴边。
  展欢谢了声,没拒绝地喝了。
  胡大婶在她身边坐了好一刻,说的自然是方才的事和对她的歉意及感激。
  展欢只好不断强调自己真的没事,要她别担心。为了转移大婶的注意力,她想到了的提起舅爷的事。
  而说到他,胡大婶也是先愣了愣。
  「其实我也只是两年前夫人还在时见过舅爷一次,也只有那一次,后来就没再看过他。」她也很惊讶今天竟会在这里又见到这位舅爷,毕竟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不过虽然是两年前的事了,她依然立刻就认出了他,因为像他那样耀眼出色的人,就算只见过一眼也很难令人忘记。
  展欢好奇。「为什麽?他与夫人很少往来吗?」
  胡大婶摇头。「我也不清楚。事实上,夫人嫁给我们爷也才一年,便在一次和爷远游时突然染病仙逝异乡,所以有可能舅爷也没多少机会来我们府里……」说起深受他们敬爱却猝死异地的夫人,她也不胜唏嘘。
  展欢也已大略知道夫人的事,只是她从来不曾听人提起这位舅爷,原来如此。不过他以前的性情如果跟现在一样恶劣的话,那她更可以理解大家不想提起他的原因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没有继续再问太多,因为她的药来了。
  在大婶的注视下,她乖乖地喝下那一大碗苦药。接著在头晕、背痛加上一番折腾后的疲惫作用下,她开始昏昏沉沉了起来……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醒来时,她第一个念头是:大婶人呢?然后她才终於注意到眼前昏黄的光线和……全身像是被人狠狠踩过一遍的痛!
  她忍不住伸手抱著也传来阵阵抽痛的头,低低呻吟了声。
  她知道她一定是不知不觉地睡著了,可是为什麽睡了一觉起来,她却比没睡前更累啊?
  而且等等——
  这里……这里不是她睡前躺的那间爷的书房,这里是……
  府里的其中一间客房!
  偶尔会来打扫这些属於客人才能住进的客房,所以她不可能记错。
  可是她为什麽会在这里?她是什麽时候被抬回来的?
  天哪!她竟然昏睡到一点知觉也没有!
  趴在这舒服柔软的美丽床铺上、盖著丝绸薄被,她却渐渐感到浑身像是有虫在爬的不自在。
  深呼吸了一下,接著她慢慢动了动手脚四肢,痛是痛,不过她适应了后,好像也就没那麽无法忍受了。
  她从床上撑著坐了起来。
  屋外的天色已经转至昏暗。
  她可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她已经醒来了,至少她得知道大婶要让她怎麽办?想当然大婶是不会让她工作的了,再说她也没那麽厉害,这麽不要命!
  不过就当她要站起来下床时,房门外忽然有脚步声接近。很快地,门被轻轻打开了。
  正拿著一个托盘的如玉,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展欢已经醒来并且下床——她立刻叫了声,同时朝展欢飞奔了过去。
  「啊!你别动、别动!你慢著不要给我动!」摆著药的托盘被她有些粗鲁地放在桌上,她两大步已经跑到展欢前面,伸出双手架住她的肩。「喂!你怎麽可以下来?上去、上去!」边念著,边要将她押回床上重新躺好。
  展欢只是坐回床上,拒绝再躺下去。「如玉,我不过受了点伤,不需要一直躺在床上吧?」想必她怎麽受伤的事,如玉也都知道了。
  如玉不放心地看著她,怀疑:「可是大婶说你还得再休息两天……你不痛了?」
  展欢点点头承认:「是还痛,不过忍著点就还好啦!反正我身强体壮嘛!」她又不是细皮嫩内的娇贵小姐,况且她也没这命!
  发现她好像真的没事,如玉这才放开她。然后想起她来的任务,赶快过去把刚煎好的药捧来。
  「来!这是你的药,慢慢喝,小心别烫到了。要不要我喂你?」如玉再确认一次她的状况。
  展欢伸手把药从她手上拿过来。「你乾脆帮我喝好了!」
  如玉瞪她,可很快就笑了。「好吧!是我太鸡婆了!看起来你应该是没事,那我可以放心一点了。」她又走到桌前去取托盘上放著的药膏,边叨念:「你都不知道,当时你整个人像死人一样动也没动地被爷抱下马车时,我受了多大的惊吓?幸好大婶说你只是受了伤、喝下药昏睡而已,我才没被你吓死!我说你这家伙也真厉害,上次自己撞昏了恰巧被爷看见,这回你受伤,爷又在现场。啧啧!要不是我了解你呀,我还真以为你是故意制造机会要引起爷注意的。」直率得很。
  展欢把药吹凉,再捏著鼻子,一口气咕噜咕噜把药灌乾。
  要引起他的注意?她根本还期望主子爷最好别发现她这渺小的存在。低调、绝不出锋头向来是她的座右铭,哪里知道她竟会两次在他面前出状况?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好吧!她现在又从如玉口中已经知道自己丢脸丢回府了。
  被主子爷抱下马车?那麽也是他直接把她送来这儿的?
  她极力压下知道自己又再度与主子爷如此亲近的接触时,心底涌上来的莫名感觉。把药碗交回给如玉,她问出了她的疑问:「为什麽我不是回我睡的房?」
  如玉一手拿著那罐透明绿的药膏:「你先把头转过去,我帮你擦一下药。」
  展欢照做,然后她感觉到如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她发上拨了拨,没多久,一种沁凉物质抹上她的伤口,随即驱走了她的伤口带来的微微刺痛感。
  「是大婶怕你和其他人睡在一起她们不小心会压到你的伤,所以她早就决定回来先让你睡这儿,爷也很赞同。」如玉解答她的问题。「好了,帮你抹好药了!」
  展欢转过头来立刻就迎进如玉的大笑脸。
  「还有,你这两天就交由我来照顾了!大婶特别指派的!」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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