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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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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八章 双星~
 
  九月上午,地处黄淮海的S市依然炎热,但已经不像七八月份那样挥汗如雨了。蓝煜星揣着市委组织部开具的介绍信,从市委大门口走出来,回头看看身后这在老百姓看来多少有些神秘的深宅大院,感慨万千。
  和日见拔高的城市相比,S市委、市政府的建筑已经有些陈旧,但规划的很好,中间是一幢九层的主楼,围绕在四周的,是四栋四层小楼。不过,不要以为主楼上的才是最核心的部门,恰恰相反,最关键的部门都在四栋小楼上,分别是市委一栋,市政府一栋,人大和政协合用一栋,纪检会和组织部合用一栋。其中,纪检会和组织部虽然没有被列入四套班子,但无论是单位的影响力还是同级别干部的地位,都要高于人大和政协,各地都一样,没有例外。
  主楼上的单位就数不过来了。有宣传部、统战部、农工部等党委部门,也有团市委、妇联等群团部门,还有人事局、计划局、经贸局等政府职能部门和台办、宗教局、科技局等一干很多人甚至叫不出名字小机构,大大小小几十个。这些单位成份也很复杂,有些是机构不大但权力不小,并且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比如计划局、劳动局、经贸局等,把办公地点设在市委大院里,是重要性的一种体现,由于人员太多,大院里的办公地点已经很紧张了,市政府办公室几次动员他们出去另建办公地点,这些单位都阳奉阴违拖着不走,从领导到办事员都是这样。领导想的是,在大院里和市领导接触的机会多,升迁的机会也就多;至于普通办事员就心态就更复杂了,毕竟在市委大院里工作,亲戚朋友说起来都是在市委工作,对虚荣心也是一种满足,而且,后面的府苑小区购房他们也有资格,如果不在这里上班,就一切都没了。还有一些单位的存在的意义并不大,很多年来就这么存在了,没人觉得这些单位有什么用,也没人觉得他们的存在有什么不正常,一套班子十来个人一两台车,每天也不大有什么事做,一杯清茶一根烟,一张报纸看半天,形容的多是这些单位,事实上,党政机关里忙的单位还是很多的,比如两办室、纪检会、组织部等等,加班加点是正常情况,外面的人不了解也用那样的话形容他们,让这些部门的大小职员们很是郁闷。不过,和社会上一样,忙碌的人往往是比较有成就的人,忙是忙了些,但在这样的单位从基层干起,辛苦个十年八年,领导给个处级副处级问题不大,很多人从这里出去以后便主政一方,可谓前途无量。
  所以,接到录用通知的蓝煜星到人事局报道的时候,明显感觉变化。在前几个环节中,他甚至没有被叫到过名字,只有号码,完全处在一种被管理的地位,现在不同了,人事局的工作人员学会了让座,写介绍信的时候像熟识已久一样随意地聊几句,临走时还亲切地握手表示祝贺。当然,也许不全是他们势利,毕竟,以后大家都在一个大系统里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另外,纪检会的人,到哪里都是受人尊重的,虽然还没有上岗,蓝煜星已经提前享受到这种待遇了。
  离开人事局,因为蓝煜星考上的是党委部门,他还要到组织部再换一张人事介绍信,才能到纪检会报道。党政机关的程序总是严谨而又繁琐,对此,蓝煜星早已见怪不怪。介绍信上写着:中共S市纪律检查委员会:兹介绍蓝煜星等一位同志到你单位担任科员职务,请予接洽为荷,下面是日期和红通通的组织部公章,就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张纸,究竟有多大价值,谁也计算不出来,蓝煜星想到了四年前领到的那张高考录取通知书。
  在介绍信最底下,有一排小字:请于十五日内报到。不过,蓝煜星已经提前接到了市纪委办公室的通知,让他明天就正式报到上班。看来,纪委的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蓝煜星对自己将要加入的单位很有好感。
  回想过去的一个月,自从那次体检出了点小问题以后,一切都是顺风顺水。再次去S农场医院体检,送他去的是一辆小车和两位人事局的工作人员,直奔内科,体检医生不再是那个陈院长,而是换了一个正在座诊的年轻大夫, “80,120!”,医生在体检表上写下了结果并盖上自己的门诊印章,前后不到五分钟,没有任何意外,蓝煜星轻松过关。
  接下来是组织部门的考核,走过场的性质更为明显。省三好学生,院党委优秀党员,他不可能有什么问题。不过,接受测评和访谈的对象以前基本上都不认识蓝煜星,院领导班子的几个人,系主任,还有一个就是蓝煜星的班主任方老师,由于在蓝煜星事件中的处理很让领导满意,现在他已经升了系党总支副书记了,今天,他又一次沾了蓝煜星的光,能和院里的头头们在一起把盏言欢。
  中午,让邱院长十分遗憾的是,组织部的两位并没有应邀留下来吃饭,果断坚决地走了。其实,组织部的工作人员接受吃请并不少,反而比其它部门机会要多一些,如果是平时而这两位又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有院长亲自出面,他们应该会在客气一番以后欣然应邀的。但今天例外,组织部的人在考核干部的时候绝对不会接受吃请,即使是路途比较远中午赶不回去,也只吃工作餐,不喝酒。这是一种忌讳,和纪委办案时候的规矩一样,蓝煜对此很清楚,可邱院长并不了解。
  席上,蓝煜星很微妙地成了今天谈话的焦点。邱院长再三邀请蓝煜星坐他的旁边,但谦逊的蓝煜星并没有接受,而是坐在最靠近门口的最下首,这引起了大家好感。不过,知识分子的称赞是含蓄而又有委婉的,谁都拉不下脸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拍一下学生的马屁,于是大家都在欢快的交流声中极为自然地带出来自己在个别访谈时为蓝煜星说的好话,像一个群口相声,蓝煜星则是唯一的听众,今天,他说的最多的是谢谢、感谢这两个词。
  除了蓝煜星,桌上地位最低的是他的班主任、现在的系党总支方副书记。方老师很明白自己的位置,一顿饭下来,倒酒、找服务员要东西等都是他的活。在自己出事的时候,方老师很好地贯彻了校方的意图,曾让蓝煜星很反感,但看着自己的老师忙前忙后,蓝煜星还是有些不安。反倒是校办的秘书也是校长的贴身秘书小王,年纪轻轻却大大咧咧,随意地和那些上了年岁有着教授头衔的副院长们开着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让蓝煜星看着很是不爽。这些事情,本应该是他做的啊,大学里,难道也是宰相门仆七品官?
  临别时,院领导和蓝煜星一一握手,轮到老师,蓝煜星明显感觉到他的力量重了许多,眼神对视中,蓝煜星看到些许欣慰,些许真诚,些许惭愧,些许期望,饱经沧桑的眼中,竟有一丝泪光,在隐隐晃动
  S市市直机关上午八点半上班。蓝煜星仍然穿着面试时的那一身衣服,只是没打领带,显得随和一些。提前十五分钟,他来到纪委所在的市委大院5号楼三楼。这幢楼是组织部和纪委合用的,组织部在一二楼,纪委在三四楼。虽然上班的时间还没有到,但楼上已经显得很忙碌了,每个室的那些年轻人来得都比较早,这会,他们正在风风火火地打扫卫生。直冲三楼楼梯口的第一个门便是纪委办公室,因为这是纪委机关的对外窗口,又负责办公室的后勤,所以办公室的同志比其它部门来得就更要早一点,办公室里,在岗的人都在为一天的工作作准备。
  蓝煜星敲了一下敞开着的门,走了进去。里面摆了两张办公桌,冲着门坐着的是一位女士,听到声音,自然地转过身来。这是一位很朴素的女性,三十岁左右,不施粉黛,也没配戴什么首饰,穿一身浅色的职业套装,看起来朴素而大方。还没等蓝煜星开口,她已经说话了:“有事吗?找谁?”很得体的待人接物给了蓝煜星很好的印象,一叶知秋,可以看出,S市纪委的机关作风不错。
  蓝煜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介绍信:“您好,我叫蓝煜星,是来报道的。”然后双手把信递了过去。对方礼貌地站起来,拿过来看了一下,脸上绽放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你就是蓝煜星啊,早听说你们要来了,欢迎你!我姓潘,你先坐一下,吴主任在里面,我去跟他说一声。”
  “谢谢您,潘主任。”在机关,称呼起来一向有就高不就低的习惯,即使对方不是什么主任,一般也不会出什么错。
  就在她准备往里走的时候,又听到一声敲门声,两个人一看,进来的是许枫。显然,许枫对这里比蓝煜星要熟悉得多,可能是机关里的人多数都住在后面的府苑小区吧。“潘姐你好!我报道来了。”许枫捻熟地打着招呼,把介绍信递了过去,然后和蓝煜星亲热拍了一下肩膀:“蓝兄比我积极啊!”蓝煜星投桃报李:“呵呵,我头前带路嘛!” 在外人看来,他们简单就是相处多年的老朋友。
  潘姐把介绍信接过来,说了声“你们坐。”便走进了里面的一个套间。
  纪委办公室共计有六个人,一个主任,叫吴清宇,还有一个副主任叫华志扬,姓潘的女士叫潘秀兰,高中毕业以后就进了纪委,其实不是行政干部,以前是纪委的打字员,属于行政附属编制,干了这么多年,领导也就不再让她打字了,被调用到办公室,负责打接电话、上传下达等一些琐碎事务。做在他对面的是去年录用的公务员小刘,负责收文发文和机关后勤工作。另外还有两个是搞文字的秘书,一个叫冯建军,一个叫钱华,他们同时也是两位副书记的跟班秘书,所以办公室在楼上和副书记们在一起。
  市纪委书记冯得明因为兼任市委副书记,他的跟班秘书是市委办秘书四处的处长,市委办有一个处共三位同志负责他这一块的服务,所以在纪委就没有配专职秘书,日常事务的处理由办公室主任吴清宇亲自负责。
  “吴主任请你们进去。” 蓝煜星和许枫进去以后,见到里面又是两张办公桌,其中一个位子空着,另外一张桌前坐着一个中等身材、稍微发福的中年人,皮肤偏黑,正笑吟吟地注视着他们,看起来很朴实。
  “欢迎你们啊!”吴主任的声音和他的形象很协调,憨厚而和气。这么大岁数还在中层干部的岗位上,估计也是一个不善钻营的人吧,蓝煜星以习惯性地经验来揣摩人。正想着便听吴主任说:“等会黄书记会和你谈话,刚才我已经向他汇报了,过一会我领你们过去。小潘,给他们倒杯水。”
  蓝煜星和许枫正要客气,电话响了。“黄书记请你们过去。”吴主任放下电话站了起来,把蓝煜星两人领出门,直奔四楼。
  四楼看起来明显比三楼严肃,楼道口被防盗门隔了一下,门里面才是一排溜的办公室,也都装了防盗门。三位书记的办公室和监察室、审理室等一些保密性要强一些的的部门都被安排在四楼。
  给他们谈话的是市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黄明强。四十出头的样子,身材比较高,但不胖,目光有神,留着在机关干部中不是很长见的短平头,看起来很精干。“这可能是个部队转业干部。”蓝煜星暗自揣测。
  “小许,小蓝,来,坐。”黄书记说话干脆而果断。两个人坐到了黄书记办公桌一侧的沙发上,都只坐了一个边儿,两膝微分,腰板挺直,象课堂上的小学生,满是敬意地注视着黄明强。
  黄明强先是简单地问了一下两个人的年龄,更多的是问了蓝煜星的一些情况,如家住哪里、有什么人、什么时候入党等等,看得出来,他对许枫的了解要多一些。
  简单的交流之后,黄明强进入了正题。首先说出的就是蓝煜星最关心的事,岗位的分配。:“你们来之前,根据岗位需要和书记办公会的研究,你们都将到监察室从事办案工作。监察室的主要职能是负责承办全市所有市管干部和监察对象的违法违纪案件和其他比较重要、复杂案件的查处工作;监督、检查全市各地、各部门领导干部遵纪守法情况和党风廉政建设情况;还有就是综合、协调、指导下一级纪委的纪检监察工作。纪检监察工作是纪委的核心任务之一,所以,你们的岗位很重要,但也很锻炼人,你们要珍惜这个机会。”
  “我们市纪委设两个监察室,一室主要负责市直这一块的工作,二室主要负责各县区、县级市这一块的工作,经过研究,许枫同志被安排在一室,蓝煜星同志被安排在二室,当然,纪委的工作分工不分家,两个室之间人员也会根据需要统筹安排,互相调用是正常的。”工作分配完之后,黄明强又给他们提了一些要求,内容蓝煜星已经很熟悉了,无非是要多学习,尽快进入角色,要能吃苦耐劳,勤奋敬业,还要注意形象,严格保密,廉洁奉公等等,很程式化的一套内容。
  工作安排完之后,黄书记又关心了一下蓝煜星的生活,机关有食堂,吃饭不成问题,住宿方面,蓝煜星则被统一安排在府苑小区里的临时宿舍,两人共用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套住房,每个月要象征性地交三十块钱房租,由于许枫家住得近,蓝煜星需要和一位外单位的同志合住,具体由政府办公室统一安排,纪委办公室已经协调好了。最后,黄书记安排蓝煜星一会就到政府办公室找人把住处安排好,下午去购置一些生活用品,明天正式到二室上班。
  出了纪检会办公楼的大门,蓝煜星长出了一口气,暗道:“S市的贪官们,我来了!”
  上午八点十五分,蓝煜星来到五号楼四楼监察二室的办公室。
  对他的到来,二室主任袁小刚早有准备。袁小刚今年三十七岁,但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身材高挑,体格偏瘦。今天他穿一件雪白的短袖衬衫,打着一条宝蓝色领带,领结饱满端正;质地良好的深蓝色西裤,裤缝烫得笔直;皮鞋锃亮,几乎可以当镜子用;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皮肤白晳,胡须刮得很干净,不仔细看像没长胡子;戴一副半框金丝边眼镜,透出一股浓浓的书生气。最有特点的是他的一双手,手指纤细修长,皮肤给人的感觉有点半透明,可以隐隐看到下面的静脉,左手的小手指留着一个长指甲,大约有半厘米长,显然经过精心修剪,很是圆润光滑。“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做事细心、注重细节的人。”蓝煜星想到了林正祥。“还有,这家伙很可能有洁癖,以后和他共事在小节上要多注意,但也得想点办法让他改变一下,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呵呵。” 范志杰在和林正祥合作的几年里饱受苦难才取得革命胜利,蓝煜星这时的想法也有点不怀好意。
  礼节性地欢迎以后,袁小刚介绍了二室的情况。二室共有五个人,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位副主任,两名科员,都外出办案了,以后介绍他认识。另外,安排了蓝煜星的工作。没有什么具体事,就是找一些卷宗看看,学习学习,熟悉一下这里的工作。另外,二室的传统是两人一组,现在其它四个人都已经配上了对,只有他本人还空着,所以,让蓝煜星以后就跟着他。蓝煜星暗暗叫苦,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已经认定这个袁小刚有洁癖了。不过,跟主任在一起,肯定能够接手一些比较重大的案子,这也是好事。
  袁小刚又把蓝煜星带到了分配给他的办公室,就在主任室的对门,不朝阳,房间比主任室的要小一号,里面放了两张办公桌,一张已经有人了,经袁小刚介绍,和他共处一室的叫沈宏阳,到纪委工作两年了,现在是副科级纪检员,今天也出去办案去了。监察室的人员包括袁小刚在内,在办公室的时间并不多,大多在办案点。属于蓝煜星的办公用品主要是一个可以放在办公桌上的小文件柜,几件简单的文具,笔筒、记事台历、铅笔、裁纸刀和信笺纸等。另外,让蓝煜星惊喜的是还给他配了一台八成新的笔记本电脑,因为监察室经常出外勤,笔记本可以随身携带。纪委的办公条件不错,向财政上要钱基本上是有求必应的,但在大件物品的购买上也比较注意,新东西买来了,总是让领导先用,旧的向下移交,有点像以前的机关分房,不干到一定职务,虽然可以不断改善居住条件,但永远也住不到新房。
  到此为止,蓝煜星算是安居乐业了。他住的地方也不错,两间卧室带一个小厅,两个人住很方便。宿舍里每个房间里都有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个书厨,蓝煜星来的时候已经把以前学校里用的那套东西全部带来了,往桌上一铺就齐了。最让蓝煜星满意的是,他的室友,正是和自己一同面试最后被录取在政府办的李玉凯,两人都是来自农村,之前又惺惺相惜,以后应该能够很好相处。
  下午收拾房间的时候谈晶晶也来帮忙了,而且忙得比蓝煜星还欢,不到一个小时,就把小房间收拾得窗明几净,也把自己忙碌得小脸绯红,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珠,晶莹剔透。看着一副小妻子模样的谈晶晶,一种甜蜜的感觉在蓝煜星心中弥漫,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两人的关系虽然没挑明,但已经是心照不宣,只剩下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谈晶晶临走时,丢下了一部崭新的手机,说是她爸爸配的,但老头喜欢用旧的,放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借给蓝煜星先用着,以后蓝煜星领了工资有钱买新的了再还她。又是一个甜蜜的谎言,蓝煜星也不多说什么,只有心中暗暗感激。
  “所有的女孩儿都是天堂里的天使,当她爱上一个男人,便折断了翅膀,降落到人间,再也飞不回去了。”谈晶晶走后,蓝煜星默念着这句话,男人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晶晶,今生今世,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一个心灵的承诺在蓝煜星脑海里泛起。忽然,蓝煜星感到心中一痛,小雅,小雅在做什么呢?此生还能重逢吗?想到了林清雅,蓝煜星黯然神伤,心脏就像被一只手突然抓住一样,抽抽地难受。
  北京,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
  一身黑色套裙的林清雅,此刻正端坐在中纪委常委、纪委副书记夏清明的对面。昔日那一头柔顺的长发已经被剪掉,让她多出了几分精明与干练,一双美丽的眸子过早地失去了年轻女性的活泼和灵动,取而代之是的是一份淡淡的优伤和少见的坚毅。看着夏书记征询的目光,林清雅开口了:“夏书记,我要进十三室工作。请组织考虑。”
  夏清明吃惊地望着这个几个月以前还是那么温文尔雅、温柔可爱的女孩子,一切都不需多说,她的意思,夏清明太明白了。
  范志杰出事以后,夏书记代表组织按惯例找林清雅谈了一次话,问他有什么要求,林清雅不置可否,只是说考虑成熟了会来找他。当时,夏清明就感觉事情有些复杂,一个共和国开国元勋的女儿,副部级干部的遗孀,法学博士,几乎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如果真的提出什么要求来,估计很会难办。果然!
  提请组织研究这类话混不过林清雅。她有博士学位,专业对口,进国家机关不需要参加公务员考试,身为第一副书记、主持中纪委日常工作的夏清明本人就可以直批。问题是,她来这里做什么?以她的背景和学历,什么样的工作找不到?什么样的单位进不去?为什么偏偏要进十三室?显然,这是为夫报仇来了。
  沉思良久的夏清明,猛的把手上的香烟狠狠地按进烟灰缸,抬头说:“我答应你,不过,你必须要做到两点。”
  “您说!”一切都在林清雅的预料之中,没有把握,她是不会提这样的要求的。
  “第一,您不能把私人恩怨带到工作中。”
  “可以,至少我会公私兼顾,绝不给组织添任何不必要的麻烦。”林清雅的回答虽然很肯定,但也留了足够的余地。
  夏清明知道这已经是林清雅的底线,也就不再在这个问题上作过多纠缠,提出了他的下一个要求:“十三室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必须有过硬的政治素质、显著的工作实绩和丰富的反腐工作经验才可以进去。所以,你必须先到基层锻炼一年,经过考核和XX同志的亲自认可以后才可以正式上岗。”夏清明说的是实情,但他也有另一层考虑,一年以后,林清雅的仇恨是不是还会这么强烈?也许这孩子到时候主动提出离开纪委也很难说。
  “好。”对情况很了解的林清雅回答得很干脆 。
  “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列入中纪委的正式编制,按你的学历,职务暂定为正处级纪检员,一年后定岗。你可以选择一个基层单位挂职,要不就到北京市的哪个区?”夏清明考虑得很周到。
  “不,我想去J省S市!”
  随着林清雅进入纪检会,反腐战线上的两颗新星冉冉升起,他们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请继续关注本书第二卷,试剑。
  第一卷完。
  请继续期待《灾星》续集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一章 重逢~
 
  时间过得很快,从蓝煜星上岗到现在,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一周,他基本上没有做什么实实在在的事情,每天就是翻翻卷宗和其它各种资料,了解一下S市的状况和纪检监察工作的形势,看到有代表性的案例就揣摩一番,S市纪委的办案水平不差,基本上没发现什么大的漏洞。在这个过程中,蓝煜星也对S市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
  S市下辖三个县和一个县级市,因为县级市划分不到十年,市直机关的人还是习惯于按传统称它们为四县。蓝煜星比较注重从财政收入指标上看各个地区的发展状况,因为这个指标造假的可能性小,水分不大。四县之中,发展不是很平衡,可以分为三个档次:最差的是N县,在S市的北面,人口只有80万,财政收入不到两个亿,GDP不到40亿,是J省的12个贫困县之一;稍好一点是一个县级市,叫X市,处在铁路沿线,人口130万,土地面积也很大,在J省,曾经是北部经济欠发达地区中的富县,近年来发展平稳,上年财政收入四个亿,在J北处于中游地位;R县以前是S市实力最强的县份,处在S市的外沿,解放后的几十年里有县而无县城,原本的S市市区,R县甚至占了一半,前两年才建了一个新城区。由于靠近市区,R县的工业基础很好,服务业也很发达,一直是全国的百强县之一,财政收入达到七个亿,近年来发展得也很平稳,可比经济指标连年增长,但由于城市的不断扩张,R县的一些靠近市区的乡镇纷纷被划到市属的各个区成为街道,增长的速度抵消了区划的损失,所以总体实力并没有增强。
  最让蓝煜星惊奇的是P县,这个县也在铁路沿线,和X县类似,人口97万,面积比X市要小很多,区位上处在X市的东面,交通条件不如X市。如果按人均水平算,多年前和X市基本上在一个档次而略低一点,但是,从五年前开始,这个县异军突起,已经保持了连续五年的高增长,到去年底,财政收入已经超过了R县,达到九个亿,这种发展水平,已经接近本省J南的水平了。其它主要指标的增长速度和绝对数也都处在全市第一,特别是固定资产投入这一项,五年平均增长率竟然接近百分之四十。对外开入程度这一块,更是四县之中最高的,外贸出口额是其它三县的总和,县内的外资企业有三十多家,其中有两家是全球五百强在此设立的企业。
  高增长的背后一般有能人。蓝煜星翻开资料一查,很是吃了一惊。五年里,这里换了三任书记。五年前,赴任县委书记的是现任组织部长谈新权,同时担任县长的机关下去的现任常务副市长许昌平。仅合作不到一年,许昌平就被调到最贫困的N县做县长;在谈新权担任书记的两年里,由于P市的工作比较突出,被提拔为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怪不得谈晶晶说他爸和许昌平不对劲,看来那个时候仇怨就结下了。
  谈新权走后,和他配合的县长主持县委工作长达半年,就在大家都以为要转正的时候,许昌平居然又杀了个回马枪,回到P县做了县委书记,原县长被提拔到县级X市做市委书记。许昌平也做了两年,这两年里,P市的工作思路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发展速度却更为迅猛,去年底,许昌平被直接提拔为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再翻翻相关资料,蓝煜星发现了更为有意思的东西。P县有“两出”,第一个特点是出干部,很多从P县出来的乡科级干部,都调到了市直机关,多数是副处级,也有不少正处级,五年前的班子成员,做到副厅级的已经有五个,当时调到县级X市做市委书记的县长,现在仍在任,但已经兼任了S市的市委常委;当时的县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孙继尧,现在已经做了S市的公安局长、市委常委,常委9个人,有P县背景的已经占了四个。另外,还有当时的一个县委副书记叫程伟元,后来调到其它县做县长,两前年被提拔为市政府秘书长,市政府党组成员,副厅级,这也是个要害岗位,职权有时甚至要超过一般的副市长,干得好的话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这个县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就是出事故。五年来,特别是前三年,P县的上访非常频繁,进京去省到市的都是全市第一,是全省有名的信访得点管理县。焦点集中在两处,一是城市拆迁,二是国有企业改制。在三年的时间里,P县的县城整个被拆了重建一遍,所有的国有企业转为民营,与此相对应,群众上访量也非常之大,直到后两年才有所平息。三年里,曾经因为拆迁和企业改制被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曝光过三次。这种极为不协调的局面让蓝煜星很是费解,也引起了他极度的好奇心,不过,来日方长,以后再去探究吧。
  正想着,电话铃响了,是办公室打来的,一听,是会议通知。明天上午召开全市纪检监察系统干部大会,细问一下,参加的人员有市纪委机关的全体干部,各县区纪委领导班子成员,市直各部门纪检组长或纪委书记。另外,出席会议的还有省纪委副书记严明和市委的黄书记。如果不出意外,像这种没有事先通知会议内容的干部大会,要么就是处理人,要么就是提拔人,处理人不可能,如果是的话,早就沸沸扬扬了,那就应该是一个干部任职的会议。难道是调来了一个纪委副书记?按惯例,如果是换市纪委的一把手,一般是省纪委书记亲自来送,但一般的纪委副书记又不够这到档次,除非是省纪委机关下派的。
  第二天上午八点十五分,蓝煜星提前十五分钟来到会场,参会人员已经基本到齐了,后排的位子坐得很满意,前两排是各地各部门纪委的一把手,只有三、四排还有几个空座,大家都不大愿意做前面,蓝煜星就在第四排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因为没有什么熟人,他就在静静地听别人议论。对纪委的干部任免,一般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在纪委就地提拔,可看形势不象,这段时间市纪委也没有考核人啊;要么就是从县区和市直机关中调来,可能性也不大,这种事情一般都会事先传出一点风声来。当然也有例外的,那就是省级机关直接下派,大家的议论和蓝煜星猜想得差不多。
  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纪委办公室的秘书小刘把席卡摆了上来,严明,黄柏强,两位副书记……最靠边的一个席卡摆上去,居然是----林清雅。
  蓝煜星吃了一惊:难道是她?不可能!他马上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蓝煜星在想,应该是名字上的巧合吧,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如果她出国,或是留在北京,他都会不奇怪,甚至,她也有进中纪委的可能。林清雅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子,和自己,不,应该是范志杰在一起的这几年,虽然处处温柔和顺的,那也只是对他而已。当初,他们家人那样反对他们的恋爱关系,特别是他的哥哥,现在的北京恒通科技产业集团的董事长林清远,对他们的事竭力反对,想把她介绍给某要员的公子。他们的父亲去世得早,家里的大事往往是做大哥的作主,母亲也受他影响,不赞成他们的婚姻,但她还是顶住了重重的压力,最终和他走到了一起。
  他们的恋爱关系确立了以后,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他身上,默默地支持他,帮助他,尽可能帮他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减轻他的负担,引起了老师的极度不满,可无论是声色俱厉的训斥,还是苦口婆心的劝说,林清雅软硬不吃,依然我行我素。所以,如果她想给范志杰报仇,要求进中纪委,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她父亲当年的部下数之不尽,很多人现在身居要职,再加上范志杰的关系,以她的背景,想进中纪委是不难的,领导也应该可以满足的要求。
  可是,她怎么会来到S市纪委呢?难道她进的是十三室?进十三室的确是复仇的最好渠道。一来十三室的弟兄们肯定会给她最大的帮助,二来谋杀范志杰的元凶八成和十三室办的案子有关,比较容易找到线索。但进中纪委和进十三室是两码事,十三室首长手中的一张王牌,对十三室的人,无论政治素质还是业务素质,都要特别过硬才行,绝对不会用一个新手。林清雅要进十三室,至少要到地方上锻炼一两年才有可能。可这里所说的地方也只是相对于中央的地方,范志杰在纪委人缘很好,领导出于种种考虑,很可能就把她就地安排在北京市纪委,或者是哪个区也有可能,绝不会把她发配到S市这么偏远的地方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难道是她自己要求来的,这倒是有可能,但是,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呢?难道是为了自己?想到这里,蓝煜星有点骇然,难道她发现了什么了?据说有一种东西叫女人的直觉,毫无道理而又奇准无比,林正祥办案时偶尔也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事后验证正确率还挺高,自己和室里的几位同志常常把这个笑称为女人的直觉,让林正祥暴跳如雷。自己的事情是天大的秘密,不会暴露在这个见鬼的女人的直觉上吧。范志杰的脑袋里有那么多绝密信息,如果中纪委发现自己有范志杰的记忆,可能会立马把自己先封闭起来考察个一两年;还有,如果被别有居心的人发现,自己可能马上会成为各种势力角逐的目标,自己脑子里装的那些东西,对某些人来说太重要了。另外,就算刨除这种因素,自己的现象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会不会成为中科院的研究标本啊,想到这里,蓝煜星一头冷汗。
  真的会是她吗?蓝煜心在担忧之中,也隐隐地有一点期待。
  会议马上开始了。几个人从后台鱼贯而出,当最后一个身形从台幕后面款款而出的时候,蓝煜心的脑袋轰地一声就炸开了,这人,岂不正是自己魂牵梦萦的小雅?!
  坚强如蓝煜星,几多回梦里相见,醒来之后也会发现,枕巾上早已泪迹斑斑。近乡情怯,近亲也情怯,当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儿出现在眼前时,蓝煜星却是手足无措,六神无主。时过境迁,自己早已不是那个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年轻有为的范志杰,只不过是一个三流大学的大学应届毕业生,一个刚进机关的小职员;而她,却是高高在上的中纪委下派干部,法学泰斗杨铮毅教授的得意门生,开国元勋的金枝玉叶,未来还可能是自己隔了不止一层的领导。近在眼前,又是咫尺天涯,自己能怎么样?还有,曾经苦恋多年现在也对自己一往情深谈晶晶怎么办?蓝煜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彷徨,这样矛盾。
  想到这里,蓝煜星似乎明白了什么。自己当初为什么在毕业以后没有去北京,到她的身边去,这一切并不是不可能,以他的能力,在北京打拼一段时间,肯定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就算是重新去考老师的研究生,重新走入从前的生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这些,自己并不是没有想过,最终却留在S市这个小地方安身立命,那是因为,他在逃避,他已经选择了蓝煜星这个身份,不再试图去从根本上改变什么,属于蓝煜星的那一份内向和自卑,仍然在自己的意识中刻着很深很深的烙印,他没有勇气去面对从前在北京的生活和环境,那离蓝煜星过于遥远和高不可攀,即使进入了那个圈子,也要重新来过,而不可预料的因素又太多太多。在S市,他之所以能够如此从容如此自信,只不过是因为这个地方这些人不会让他产生什么压力而已,处理起来也就游刃有余。
  和蓝煜星一样,所有的人也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林清雅。极其简单的一身黑衫,只有胸前着配了一小朵白色的胸花,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短发,全身上下看不出任何修饰的痕迹,可是,她流露出的那种气质,却是无法形容,知道什么叫不可方物吗?知道什么叫风华绝代吗?在她身上,你可以得到最直观的解释。还有一点让大家最为惊讶,那就是她的冷。看她的年龄,正值花样年华,却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可逼视的冷,那如漆的黑衣,如冰的眼神,是什么样的生活让这个正当妙龄的女人如此冷漠,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不像食人间烟火的凡间女子,而应该来自天堂,天堂在哪里?天堂在北极。
  看着众人惊艳的目光,蓝煜星心中又掠过一丝自豪,你们知道吗?这个天使般的人物,是我的爱妻。可是,小雅的到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对自己和她来说,是福?是祸?自己的未来,何去?何从?想到这里,蓝煜星一声叹息,这让他想到在黄山的那一个黄昏,那时的心境,和现在何其相似,一样的迷茫,一样的无助。造化弄人,为什么要让自己失去,为什么又把自己失去的又重新摆到自己面前?
  会议开始了。
  果不其然,这次会议的主题正是宣布林清雅担任S市纪委的副书记。会议由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冯得明主持,议题很简单,议程却很复杂。首先是市委书记黄明强宣读了市委对林清雅的任职决定,因为林清雅虽然是下派干部,但纪委副书记只是正处级,人事上还是归市里直接管理,任命机构也是S市市委,但要报经省纪委批准。然后是林清雅作了一个简短的表态,无非是表一下决心,表示要在市委、市纪委的领导下努力工作,争取不辜负组织的期望之类。让大家比较意外的是,她的声音温和动听,节奏平缓,和时下女干部风风火火的男人婆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一部分年轻人顿生好感,却也让大家感觉怪怪的,这实在不像是一个从事纪检工作的领导干部。还有不少在纪检岗位上工作了多年的老同志,甚至对她产生了一些轻视之意。
  比较引人注目的是会议最后省纪委副书记严明的讲话。他在讲话里介绍了林清雅的情况,原来,这位新任的女副书记只有28岁,太年轻了,大家很惊讶,省里来的,明显是高台跳水嘛,很可能家里有背景,这是下来镀金的吧。当严明介绍到林清雅是赫赫有名的中国政法大学法学博士的时候,大家又惊讶了一回。老实说,这样的学历在市一级干部中是极为少见的,博士干部并不是没有,但从来没有中国政法大学这样响当当的名牌大学来的。还有,究竟博士的水平到底如何,人们充满了好奇,多数人是不抱很大信心的,虽然没见过名牌大学出身的博士干部,但本科毕业甚至研士研究生毕业的多了去了,这些人的水平和一些基层干起来的大专生相比,并不出众,博士又怎么了?基层工作需要理论,但更注重实践,学历并不等于能力。
  紧接着,严明又介绍了林清雅的特点,如政治过硬、年富力强、能力出众、理论水平扎实等。个别经验丰富的官场油条注意到,严明的讲话里忽略了两点:一是忽略了林清雅的工作经历,只说她是从省纪委下到派S市挂职,别的就没了。按道理,工作经历在宣布干部任职时是必不可少的,之所以不说,可能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她根本没有工作经历,不方便说;要么就是她的工作经历中有需要保密的成分,不能说,可看着也不像啊。两条猜测都很接近事实,看来,在官场混久了,人真的是可以成精的。二是少说了一句话:具有丰富的纪检监察工作经验。这一条虽然不那么引人注目,但也是必不可少的,在提拔干部的时候,哪有不把优点说足说透的道理?但凡有两年工作经验,又如何不被说成是经验丰富?难道她的果真没有任何经验?印证第一条,看来果然如此。这样看来,这个女子的背景就太不寻常了。
  整场会议,蓝煜星没听进去任何东西,反正这些空话套话也不是他所感兴趣的,他只是在思考以后如何处理好和林清雅的关系。和林清雅的接触是不可避免的。现在,他基本可以肯定,林清雅到S市来,绝不是一种偶然,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她来找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他还不清楚。
  找到问题的症结以后,蓝煜星从浑浑噩噩中清醒了过来,思路开始恢复了清晰,大脑也在飞速地运转。她来找自己的目的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知道自己见了范志杰的最后一面,想知道范志杰会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话或是什么东西,按常理,这种可能性应该是比较大的,但有必要因为这个专门来S市挂职一年吗?从北京过来找自己谈一次或者干脆打个电话也许就解决问题了。还有,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S市纪委的?看来自己的公务员考试情况十三室是掌握的。因为范志杰的关系,十三室的同志们和她接触还是比较多的,林清雅性格宽厚,温柔大方,大家对她很亲近也很尊敬,尽管年龄不大,但室里很多人都叫她大嫂,如果十三室知道了自己的情况,那她也就基本清楚了。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发现了自己和范志之间的这种奇特的联系,必须来弄个明白。这个原因有点不可思议,却又最为合理。蓝煜星又想到了那个该死的女人的直觉,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是不是因为那场面试呢?难道她也看了?自己在面试中的表现的确是从前的蓝煜星所做不到的,完全就是范志杰的水平,难道她从自己身上看到了范志杰的影子?有可能,很有可能,一个人的习惯,举手投足,言语表情,也许会因为容貌的变化而骗过绝大多数的人,但能够骗最亲密的人吗?范志杰与她相恋五年,婚前两年就已经处于实质上的同居状态,虽然由于工作很忙,不能做到朝夕相伴,但也相去不远,业余时间基本上都是和她在一起。以她对自己的熟悉程度,自己无论怎么掩饰,都逃不开她的慧眼,肯定会发现一些什么。还有,以后还要和她一起共事,长此以往,这个秘密将在她的近距离关注之下曝露无疑。
  如果是这样,自己要怎么做?
  被动地让这种局势发展下去,甚至主动向她坦白,两个人从新开始,破镜重圆?不行,绝对不行。蓝煜星马上否决了这个刚刚冒出头的想法。如果自己这样做,后果不堪设想。毕竟,自己现在是一个S市的普通公务员,年龄也小她6岁,无论是哪方面,两个人差距都太大了,这种恋情过于惊世骇俗,而且,林清雅对范志杰情根深种,不大可能会在短时间内移情别恋,事情一旦被别人知到,会引起众多怀疑。首先瞒不过去的就是林正祥,这家伙心思细密,对范志杰和林清雅也十分了解,同时他又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不可能听任中纪委的机密流落民间。另外,还有出于各种目的“关心”范志杰的人,也会从这种极不正常的现象中发现出问题,从前的对手们,实力和智慧都是超群的啊!那么,自己和小雅的未来将充满变数,无法预测,种种灾难将接踵而至,这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她。上一次就差点连累了她,而那次的出行是绝对保密的,发生那种事情,说不准身边就有内鬼,十三室的人是可以绝对信任的,问题出在哪里自己现在也想不通。现在的条件和那时有天壤之别,失去了一流的保密和保卫条件,灾难将更加无法避免。绝对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
  还有,谈晶晶怎么办?她这样的女孩子一旦投入地爱上了,就会像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这样的话,会把她毁了的。更何况,自己真的深深地爱着她。
  想到这里,蓝煜星作出了自己的选择:逃避!离她远一点,想办法拖过这一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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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逃避~
 
  傍晚,下了班的蓝煜星独自躺在床上,梳理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和今后的打算。林清雅肯定会来找自己打听在黄山时候的情况,这一次接触不可避免,但是,要尽量减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大限度地降低暴露的可能性。这一点应该不难。自己在二室工作,工作进入正轨以后,大多数的时间不会呆在机关,而是要在各个县区之间奔波,吃饭住宿都在办案点,这样她就不会发现什么。
  但是,蓝煜星又是矛盾的,虽然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但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反而更加沉重。心里默念着苏轼的那首《江城子 记梦》: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苏轼和亡妻阴阳相隔十年,相逢不识尚可理解,可是自己和小雅,分离不过短短数月,两个人明明都在刻骨思念着对方,却也要相逢而不识。和与失去爱妻的苏轼相比,自己似乎是幸运的,毕竟,爱人还活生生地活在自己身边;但又是不幸的,即便是梦里相会,苏轼也还可以畅快地一洒千行之泪,可是自己呢?自己可以向谁哭诉?无论泪水有多苦,有多涩,他都无法释放,只能把它流到肚子里面。无论有多少个明月之夜,他都找不到可以寄托相思那一块断肠处,那一片短松岗。
  “叮咚----”悲思中的蓝煜星被一声清脆的门铃声惊醒,打开门,原来是谈晶晶,提前一个很大的塑料袋,正俏生生地站立在自己的门前。谈晶晶似乎感觉到蓝煜星今天的神色有些不对,但这并没有打消她的兴致。“我来慰劳慰劳你!”谈晶晶边说边自熟悉地打开蓝煜星的卧室门,把袋子放在桌上,像一个小妻子一样,一件一件地取出塑料袋里面的东西。四个塑料饭盒,还有几听易拉装的青岛啤酒。
  “来,吃吧,尝尝我的手艺,今天爸妈都出去了,就我一人在家,我给你做了点东西。”谈晶晶的声音欢快而富有感染力,让蓝煜心悲苦的心情有了一丝宽慰。
  蓝煜星打开饭盒,两条红烧鲫鱼,一盒油焖大虾,还有两个冷盘,一个蒜泥黄瓜,一个醋浇海蜇皮,菜香扑鼻而来,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让单调的男人房间多了几分温馨。这种家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以前,如果范志杰不需要在外面应酬或是加班,林清雅就会事先做几样小菜,开上两瓶啤酒,等他回来一起吃。开心大吃一顿以后,照例是为了谁洗碗开始打官司,石头剪子布、猜单双、翻硬币,花样繁多,不一而足,但无论是赢是输,最后的结果都是范志杰主洗,林清雅协助。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把碗洗完后,身上常常搞得比刚洗的碗还要湿,然后洗澡,再然后就是一夕缠绵。
  如果不是因为林清雅的出现,这顿饭应该和从前一样的开心和愉快,自从和谈晶晶交往以来,她给他带来的总是惊喜和感动,可是今天,蓝煜星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强打精神地大块吃菜,大口喝酒。
  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如此喜欢自己做的东西,谈晶晶充满了幸福和满足,这一刻,甜蜜的爱情彻底改变了她从前吃饭爱说话的习惯,只是静静地看着蓝煜星,偶尔拿起筷子夹上那么一丝放在嘴里,或是轻轻地抿那么一小口啤酒。但是,女孩子特有的敏感很快让她发现了蓝煜星的不对劲:“蓝煜星,你怎么了,在单位不顺心了?”单纯的谈晶晶只能这么想。
  酒入愁肠,让酒量本来就不大的蓝煜星很快有了一些醉意,他抬起头,轻轻地叫了一声:“晶晶!”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酒意,蓝煜星的眼睛竟然开始发红,看得谈晶晶心里砰砰直跳,一种使她又是窃喜又是紧张的预感顿时让她不知所措。
  桌子上,两只手在靠近,面对大手的侵犯,小手退缩了一下,却又勇敢地迎了上去,十指相缠,不再是以往单纯的接触,而是男女之间爱的试探,汗珠从谈晶晶的手心里沁出,温热而潮湿。
  牵着谈晶晶的小手,蓝煜星缓缓起身,谈晶晶被他带了起来,羞涩的面庞深深地埋在胸前,让蓝煜星看到了她后颈那一片娇嫩的白晳。“蓝煜星!”谈晶晶的呼唤轻微而震颤,红通通的小脸也抬了起来,如水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爱人,无比温柔,无限娇羞。
  谈晶晶的呼唤打开了蓝煜星的心结,也打消他的顾虑。曾经无比坚强的男人,此时却正处在最无助的时候。快要崩溃的的蓝煜星,太需要一个支撑,还有什么比和晶晶的爱更能让他重新坚强起来呢?彷徨的蓝煜星,作出了他一生最重要的一次选择,他猛地用力把谈晶晶揽了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幸福的潮水,顿时淹没了谈晶晶,第一次如此靠近一个充满男性气息的身体,她彻底地迷失了,失去了思维,也失去了自己,只能感觉到紧紧拥抱着她的男人,紧密包围着她的激情,心脏在猛烈地跳动,身体在微微地颤抖。外面的世界,离她是如此的遥远,幸福,离她又是如此的接近。
  “晶晶,我爱你!永远,永远!”蓝煜星把头垂在谈晶晶的肩上,喃喃地诉说着,不知道是告诉她,还是告诉自己。短短的几十分钟之内,在火焰与海水之间煎熬的男人,再也坚守不住情感的堤坝,泪水,无法控制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一滴一滴,洒在谈晶晶的背上。
  感觉到背上温热的泪水,谈晶晶把头轻轻地从蓝煜星的肩上抬起来,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此刻,却像一个母亲一样,轻轻捧起了爱人的脸,温柔地用拇指擦拭着爱人眼角的泪花。“阿星,”谈晶晶顿了一顿,吐出一串异常轻微却又异常坚定的字眼:“我也爱你!”
  说完,谈晶晶迅速地在蓝煜星的嘴角轻吻了一下,便再也承受不住自己的娇羞,猛地甩开蓝煜星放背上的手,转身落慌而去,只留下蓝煜星,痴痴地望着还在忽悠忽悠晃动着的卧室房门。
  良久,门外又传来“叮咚“一声的门铃响,难道是她回来了?蓝煜星急匆匆地跑出去,打开房门,吃了一惊,门外,俏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居然是---林清雅。
  虽然对林清雅的到来早有思想准备,但蓝煜星还是吃了一惊,这也太急了点吧,才来第一天呢。但他很快地镇定下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林书记啊,您好,请进来坐。”
  “不了,”林清雅的第一句话就出乎蓝煜星的意料之外:“难道她准就在这门口谈?也许是要另外找个地方”。蓝煜星的思维今天有点迟顿。可是,林清雅接下的话却让蓝煜星的头顿时大了。“你是蓝煜星吧,我知道你住在这儿,我就住在你对门,来的时候有些东西不方便带,让快递公司托运过来的,现在已经到了,他们只来了一个人,麻烦你下去帮我搬一下。”林清雅在蓝煜星面前不像在公开场合那么冷漠,脸上挂着一层浅浅的笑容。
  不会吧,居然住在对门?这是巧合吗?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显然,她这是要铁了心要弄个水落石出了。管他呢,兵来将挡,就你那点心眼,我还过不了关?蓝煜星一边想着,一边跟着林清雅往楼下走去。
  到了院子里,蓝煜星看到了一辆快递公司的小货车停在那儿,车旁边,两个大大的包裹已经卸了下来。在林清雅的指挥下,他和驾驶员两个人把包裹抬上了楼。包裹体积不小,但并不是太重,里面装的是衣服吧。林清雅并不是那种购买欲很强的女人,衣服一向求精不求多,每季也就是那么几套。可能是家庭条件太好,林清雅买东西有点缺乏数字概念,几千块钱一套的衣服在她眼里跟几十块钱一样,特别是在给范志杰买衣服的时候,更是花钱不眨眼,去年给他买了一套西装,三万多块,让范志杰好一阵肉疼,够范庄村的一户人家生活好多年的了。等她离开了娘家和自己过日子的时候,一定要对她进行一番艰苦朴素的教育,否则,就两个人这么点工资,这个家很快就要破产了。可惜,这个设想还没来得及实施,家已经没了。想到这里,蓝煜星有些伤感。
  不过,林清雅又是一个很节俭的人,这应该是拜他那个穷苦出身的老爸所赐,吃饭的时候碗里从来不剩一粒米,吃剩的饭菜,也总是下顿热了再吃,而且尽量不让范志杰吃剩菜。体贴的范志杰也在吃饭的时候也总是先挑剩菜吃,所以,两个人在一起的小日子,总是剩菜先吃完,新做的下一顿再吃。范志杰也就常常在吃饭的时候想到那个烂苹果理论:一筐苹果,每天都会有苹果烂掉,如果先捡烂的吃,,吃到的就永远都是烂苹果。他们在一起吃饭,就是烂苹果理论的真实写照。
  穿衣服也是一样,林清雅极少会出现一件衣服穿了一两次就用来填衣柜的现象。不过,她买的衣服总是质地精良,格调高雅,所以,尽管不会追赶潮流,但也永远不会过时。这一点是范杰非常佩服的,大家闺秀就是大家闺秀,和一般的小家碧玉相比,就是显得脱俗一些。今天,她带了这么多衣服来,估计是春夏秋冬全齐了,看来是打算在这儿稳扎稳打下去了,自己面临的将是一场异常艰苦的持久战啊。蓝煜星里面翻江倒海,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策略,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林清雅一直在细心地观察着,从见面到现在,除了开始时候的些微错谔以外,其它就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连在电视上看到的与范志杰如出一辙的动作表情都完全消失了踪迹,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公务员,一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下属。而且,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自己出现在他门前都是会让他吃惊的,并不奇怪,这让林清雅暗自失望。不过,她又想到了从前的范志杰,那家伙,心思深得像海,如果他是范志杰而且又存心想隐瞒自己的话,从表面上是不可能看不出来的,只能旁敲侧击,或者从外围想办法。
  到楼上,林清雅打开门,让两个人把东西搬另外一间空着的卧室,“先放这吧,等会我慢慢收拾。”东西放下来以后,林清雅便开始和送货的司机办理交接手续。耐心地等她把等手续办完,蓝礼貌地说了一声:“林书记,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回去啦?!”
  “你先坐一下,我有些事要跟你说说。”林清雅很有礼貌地出门去送那个司机。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无奈地坐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打量着客厅里的布置。领导就是不一样啊,林清雅的房间,陈设非常齐备。一组深蓝色的布艺沙发,后面的墙上挂了一副红木包边的印制工艺油画,画上的蒙娜丽莎微笑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沙发前面放了一张玻璃茶几,茶几上有一个精致的椭圆形细瓷花盘,里盛满了清水和五彩的雨花石,石头中间,种着两株水仙花,花朵已经绽放,散发出谈谈的清香;沙发对面放了一台银灰色的25吋彩电,电视柜里面放着一台DVD,还配了一套5.1的组合音响。离电视机不远的地方是一台崭新的饮水机,里面的水还没大见少,显示出主人才刚刚入住。
  林清雅回来了,倒了一杯水递给蓝煜星,随手打开音响,传出一阵珠落玉盘般悦耳的钢琴前奏,紧接着,马修?连恩那苍凉而又充满磁性的便声音传了出来,让蓝煜星心里一颤,这正是自己百听不厌的那首布列瑟侬。
  Here I stand in Bressanone with the stars up in the sky
  Are they shining over Brenner
  and upon the other side you would be a sweet surrender
  I must go the other way
  And my train will carry me onward though my heart would surdly stay
  Wo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Now the clouds are flying by me
  and the moon is the rise I have left stars behind me
  they were disamondsin your skies
  You would be a sweet surrender
  I must go the other way
  And my train will carry me onward though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Wo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歌曲到最后,伴随着渐行渐远的火车声,蓝煜星的心迷失了。这首歌的作者叫马修?连恩,他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儿,在一个叫布列瑟侬的小镇,他们渡过了一段无比甜蜜的时光,但是,女孩儿要去佛罗伦萨学习艺术,他也要随乐队到慕尼黑继续的表演生活,他们不得不分别。离别的火车上,睡梦中的马修?连恩隐约听到了这段旋律,醒来后便把它写出来了。
  我站在布列瑟侬的星空下
  而星星,也在天的另一边照着布列勒
  请你温柔的放手,因为我必须远走
  虽然,火车将带走我的人,但我的心,却不会片刻相离
  哦,我的心不会片刻相离。
  看着身边白云浮掠,日落月升
  我将星辰抛在身后,让他们点亮你的天空
  这么多年来,他异常执着地喜欢这首歌,喜欢它的旋律,喜欢它的风格,听了一遍又一遍,但是,似乎只有这一遍,他才真正的听懂,听懂歌声中那无耐的离别,离别的伤感,伤感的心声。小雅,请你温柔的放手,因我必须远走,虽然,火车将带走我的人,但我的心,却不会片刻相离……
  一曲听完,林清雅关了音响,做到沙发的对角,静静地看着蓝煜星,在等着他说话。
  “这音乐不错!很感人,我都快流眼泪了。不好意思,林书记。”知道自己失态的蓝煜星很快恢复了正常,歉然地向林清雅说,“这歌叫什么名?”
  林清雅又一次失望了。刚才,看着之迷失在音乐声里不能自拔的蓝煜星,她真的很紧张,他会是志杰吗?可是,随着音乐的消逝,她的希望也在消逝,他居然问自己歌名。这首歌真的很感人,自己第一次听的时候,不也是同样的投入吗?虽然他的表现要强烈一些,也许只是因为这个大男孩感情丰富而已。
  但是,林清雅没有放弃,她还在努力:“蓝煜星,你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林书记啊!蓝煜星装糊涂。
  “那你知道我从哪里来吗?”林清雅跟踪追击。
  “您从省里来啊!”蓝煜星几乎被林清雅逗笑了。小笨蛋,你这样能问出个什么来?但他还得装出一副一本正经还带着一点迷惑的样子。
  “不是这样的,我从北京来,中纪委。”
  “哦!”蓝煜星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不过,这件事暂时保密。”林清雅的声音带了点严肃。
  “知道了。那您干嘛要告诉我?”蓝煜星的回答愈发狡猾,有点顺着竿子向上爬味道。
  “你还记得在黄山救过的范志杰吧,我是他的妻子。”
  蓝煜星的表演已经越来越游刃有余了:“对不起,林书记,是我没用,如果力气再大一点,兴许就成了。”
  “这不怨你!后来医生鉴定,在第一次撞击以后,他的内脏就已经受到致命的伤害了。”林清雅已经相信开始相信蓝煜星了:“我找你,是想对你表示感谢,同时也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他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您太客气了,没什么好谢的。”蓝煜星面带惭愧:“范主任只说了一句话。”
  “哦?”林清雅问得有些急迫。
  “他说,有事找中纪委监察十三室副主任林正祥,然后……,然后我就支持不住了,他掉了下去,我也被吓昏了过去。”
  一切都和S师范学院送去的那份报告完全一致,林清雅失望了,但她还是追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没有去找林副主任呢?”
  “我醒了以后,向学校汇报了相关的情况,学校已经整理材料把所有的情况向中纪委作报了上去,所以我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单独找林主任了。”蓝煜星轻松地应会付着。“不过,后来我考公务员的时候,给林主任写了封信,向他汇报了一下情况”。
  “这事我知道,你的表现很优秀。”林清雅淡淡地说:“你在信里写到要向志杰学习,我们很欣慰,这也是你和他的缘分吧。志杰是个很努力的纪检干部,你也要好好干。”
  已经听出来林清雅的话题有他等待已久的送客的意思,蓝煜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那块石头:“嗯,我会好好干的。林书记,那我回去啦?!”
  “好吧,今天就到这儿吧,以后工作上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毕竟,他曾经救助过自己的丈夫,林清雅对蓝煜星还是有好感的,向他含蓄地许了一个做领导的不会轻易许下的诺言。
  送走了蓝煜星,林清雅陷入了沉思。今天,她并没有得到想得到的答案,甚至可以说,她已经基本绝望了。怎么会真的有灵魂附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傻了,想他想疯了吧。林清雅苦笑了一下。
  可是,如果是两个人,怎么会如此相像?他在电视上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活脱脱就是小范志杰啊,难道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两片同样的叶子?不对,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的,肯定有什么问题,得好好想想。
  冷静下来的林清雅开始认真梳理今天前前后后。蓝煜星的应对的确是滴水不漏,可一切真的都像他所说的那个样子吗?有一点很可疑,今天的蓝煜星,和当初在电视上的挥洒自如相比,差距很大啊,哪里有一丝范志杰的影子?自己给他的压力,难道比那天还要大?当时是电视直播,旁观的还有省市的领导和那么多的记者,和今天不可同日而语,可他今天却一直是唯唯诺诺的,问一句答一句。对他来说,自己是他的领导,今天的交流也是一个表现的机会,可他为什么显得如此平庸?待人接物哪有一丝一毫电视上的风采,哪有一丝一毫林正祥所说的经验老道?难不成他在故意掩饰什么?很可疑!过犹不及,很多时候都是这样,蓝煜星只想扮演从前的那个自己,彻底抹去范志杰的影子,校枉过正了,这是他的失算。
  还有一点最可疑,在自己准备结束这场谈话的时候,分明感觉到蓝煜星是如释重负的。跟自己说话真的很痛苦吗?仅仅是出于对领导的敬畏?可他在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局促不安啊?太可疑了!看来,最容易暴露的时候,往往是最接近成功的时候,蓝煜星如果想到这一点,一定会追悔莫及。
  如果他真的是范志杰,而且不愿意让自己知道的话,那么这些疑点就不难解释了。自从认识他以来,自己就一直活在他的影子里,无论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自己连一点质疑的意识都没有,直到失去了他以后,她才找到从前的自我,才重新学会了独立思考。如果是他,可能他觉得自己太好骗了吧。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要逃避自己呢?林清雅的思索越发深入。难道是和她相认,会产生什么不良后果?她想起来林正祥在送自己来J省时嘱咐的话:一定要注意安全。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一个女人孤身在外,是应该注意些。可是他的语气,分明带着很重很重的强调的意味,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也有所感觉?想到这里,林清雅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自己能发现问题,林正祥也能发现问题,那么,那些谋害志杰的人难道就发现不了?“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志杰以前曾经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难不成,他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坏了,自己岂不是把敌人引到了他的身边?看来,以后要小心些才行。林清雅的变化,是蓝煜星所想不到的,灾难,可以使一个人迅速地成熟起来,今天的林清雅,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眼里除了心爱的人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想的小妻子了。
  蓝煜星回到房间,软软地往床上一躺,感觉背部一凉,原来自己的背后已经全是冷汗,全身也像虚脱了一样。今天的这场谈话,比那场激烈的面试要艰苦多了。在听那首歌的时候,他几乎就要失控了,离她这么近,实在是太危险了,明天就得想法子离开。暗自打算的蓝煜星,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三章 入手~
 
  机关工作有一个规律,大家上午一上班的时候都挺忙乎,打扫卫生,整理文件,处理上一个工作日遗留的事情。领导层一般会挑在这时候开个小会,安排一些具体事情或者商量解决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比如办公室的洗手间老有异味,以前只用洁厕净效果不好,是不是要换高档一点的清洁用品?既然是涉及到增加财政支出的重大原则问题,领导班子当然要研究一下。又或者最近有些女同志着装老打擦边球,穿那种前面像凉鞋后面像拖鞋的凉脱鞋,这也是影响到机关干部形象的重大问题,处理得不妥善还会影响定团结,影响女同志的工作积极性,是不是应该统一一下规定,正式认定为凉鞋或拖鞋,领导班子当然也要开会研究,等等。
  蓝煜星在过了这一个小时以后,九点半,敲开了二室主任袁小刚的房门。t自从蓝煜星上班以来,袁小刚也没什么事,对蓝煜星的指导很是尽心,每天都会给他一些卷宗看,第二天问他一些看法。其实卷宗里写的东西都很详细,事实和依据都有,对这种已经办结的案子,蓝煜星是不会去提什么疑问的,只要能把卷宗上的东西形弄明白就行了,而且,S市纪委的案子办得的确也很难挑出什么毛病来。不过,蓝煜星有时候会就案卷中一些处理比较巧妙的地方向袁小刚请教,其实这些案子绝大多数都是袁小刚经手的,蓝煜星问的地方恰恰是他的得意之处,于是他便开始如数家珍,滔滔不绝,讲述他当初是如何的灵光乍现才有这样的神来之笔。说到忘形之时,唾沫星子横飞,这家伙有洁癖,领导在他面前喷唾沫的时候他自然不堪忍受,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忘了这一茬了。蓝煜星只好离他远一点,却让他感觉这似乎有损他大主任平易近人的形象,反而更热情地拉蓝煜星坐近一点。
  这么一段时间下来,蓝煜星收获颇丰。袁小刚对他的评价是谦虚,聪明,有悟性,肯动脑子,是一块好料。两个人的关系也渐渐融洽,工作聊完之后,就跑题了,有点八婆的袁小刚开始关心起蓝煜星的终身大事,不停地向蓝煜星推荐市委大院甚至市直机关里哪个女孩子长得比较漂亮,谁的家世比较好,是谁谁谁的女儿,其中自然也包括谈晶晶,资料之详实,点评之精准,让蓝煜星佩服得五体投地,袁小刚也是一块好料啊,开婚姻介绍所再合适不过了。与之互动,蓝煜在袁小刚面前也越来越随便,偶尔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袁小刚也不在意,反而对蓝煜星愈发亲近。其实这也是机关的一个规律,上下级关系往往要好于同级之间的关系,上级的工作要下级出力,下级的晋升需要上级的提拔,之间又没有竞争,也没有没什么利益冲突,在一条线上工作的更是如此,往往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家人在共处的时间还要多,所以,老领导这个词,常常带着一分词面以外的人情味。
  这一天也是一样,讨论完案情之后,接着便是一翻胡聊神侃,然后,蓝煜星进入了正题:“袁主任,我这些天一直在办公室看卷宗,跟您也学了不少东西,您看,是不是派我到办案点上锻炼锻炼,增长点实践经验。”
  “嗬,小子,成啊,挺要求上进的嘛,没辜负我这些天的教导啊,没看错你。”自恋的袁小刚把蓝煜星要求下基层的行动归结为自己的教导有方。“正准跟你说这事呢。早上开了一个书记办公室,宣布了领导班子重新分工的决定,新来的林主任分管咱们二室……”
  不会吧,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蓝煜星有种越怕越来的恐惧感。不过,袁小刚把把蓝煜的表情用自己的想法进行了一番加工:“很吃惊是吧,没办法,林书记是个新手,我以后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啊。”
  “不过,你也跑不掉!”袁小刚笑眯眯地看着蓝煜星,明明是调侃的语气,脸上却是一点艳羡的神色,让蓝煜星暗自心惊。
  “现在办公室人手紧,考虑到你是应用中文专业,林书记挑你暂时跟她跑一跑,客串一下她的跟班秘书。”袁小刚道出谜底。
  如果不是在袁小刚身边,蓝煜星肯定要抓狂了。这不是开玩笑嘛,做她的秘书?亏她想得出来。先是到他的单位来挂职,然后又住到了他的对门,再后来又分管他所在的部门,最后居然让他做跟班秘书,紧追不舍啊,看来她这是要吃定自己了。林清雅啊林清雅,你逼人太甚,难道我真的就治不了你?
  袁小刚还在絮絮叼叼:“当然啦,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一来在工作上你还要是以这边为主,那一块只是兼顾,业务上嘛,还有我带着你,你不用担心。善解人意的袁小刚把蓝煜星的失神理解为畏难,年轻人刚刚上路,唯恐不能胜任也是正常的,自己应该多鼓励鼓励嘛。
  “还有,刚才你跟我提到的事,组织上也考虑了,现在我们二室在P县有个案子,有人举报P县国土局长董守业以权谋私收受巨额贿赂,涉案金额比较大,纪委决定介入调查,但目前还只是在外围取证阶段,性质尚未确定,工作也还没有进入主题,比较轻松,明天咱们就到办案点去,你也要参与一些工作,煅练一下。哦,还有,这个案子,林书记要亲自督办,她明天也跟咱们一块儿去。”
  离开袁小刚的办公室,蓝煜星有点烦。自己的第一步计划彻底宣告失败,不但没有达到远离林清雅的目的,反而被她拉得更近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权力,真他妈管用。
  让蓝煜星疑惑的是,昨天不是谈得很好嘛,自己没露出任何破绽,而且,看她的表现,也应该是相信了,怎么今天又来这么一出,会不会又是个巧合呢?或者是因为自己救范志杰的原因,她对自己有些亲切感,再加上昨天的接触,比别人要熟悉一些,所以就她就这么选了?有这种可能,但愿如此吧。
  不过,凡事往坏处想是蓝煜星的思考习惯,他又仔细地查找了一遍昨天和林清雅交流时的疏漏之处。难道是自己昨天的表演太过火了,与她所了解到的反差太大?有可能!自己本来就是两个人的结合体,一旦进入角色,就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木讷平凡的蓝煜星,抹去了范志杰的一切痕迹,过犹不及啊,如果她看了那天的电视直播而又心思足够细密的话,应该可以发现疑点。看来,小雅比以前成熟了,其实,她本就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子,难对付啊。
  第二天吃完早饭,蓝煜星,林清雅,袁小刚,还有架驶员老杨,一行四人,乘一辆红旗世纪星,直奔100公里外的P县。
  J省经济发达,省里对相对贫穷的J北几个市在基础设施上的扶持力度很大,J北和江南一样,基本上做到了高速公路成环成网县县通。S市情况又稍微特殊一点,作为在江北第一工业城市,前几年财政状况较好,早早喊出了“要想富、先修路”的口号,以S市为中心,修了两条一级公路,一条经T县横穿县级市X市到P县,一条直通N县。这就形成了一个奇特的景观,每一条线都是两条路并驾齐驱,一条高速,一条等级公路,高速公路了干净而空旷,偶尔有几辆小车和路过的货车驶过,而那条一级公路上却是车水马龙,各种各样的农运车、大小客车和货车连成长龙,川流不息。市纪委书记冯得明是一个比较注重细节的人,他要求,如果不是紧急公务,纪委机关的办公车辆,一律不准走高速,这样一来一回就可以省一百块钱。
  车辆从S市出发,渐行渐远,看到的景观也渐渐不同。楼房越来越矮,出了市区进入T县地界,就是大片的田野和一个一个的小村庄,沿路的村庄可能相对富裕些,不少人家盖上了两层或三层的小楼房,但式样都比较单一,贴着白磁砖,显得有些俗气。偶尔驶过一个小城镇,人流和车流便会密集起来,让单调的旅程多了一些生机。
  老杨在纪委是老驾驶员了,曾经伴过好几任书记,现在年龄大了,不象年轻人那么活泛,领导人也不大用他,他这辆车子就成了单位里的公用车辆,林清雅来了没有车坐,这辆车暂时定给了她。见惯了世事沉浮,又是老资格,老杨便有些玩世不恭,谁也不大放在眼里,谁的帐也不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没什么顾忌。一路上,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蓝煜星基本没有说话,林清雅虽然是个极沉静的人,但初到农村,眼前从所未见的新鲜景象激发起了她的好奇心,不时地会问这问那,袁小刚很想回答,但偶而张嘴便被快言快语的老杨打断了话题,而且,他也的确没有见多识广的老杨了解农村的情况,说的不对还会被讥笑,感觉很是憋屈。
  车辆进入X县,路两边全是密密麻麻的塑料大棚,一眼看不到边,由于天气还热,上面的塑料布已经被撤走,所有的大棚建得都是一个式样,混凝土围墙,细竹龙骨,看起来显得整齐而壮观。对这个林清雅,还是认识的,便说:“这里的农民都种菜呢,应该比种粮收入高吧!”
  袁小刚终于逮住了一个机会:“那是,一亩园十亩田嘛,种菜的经济效益和种粮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切,袁主任你老外了吧。”老杨一张嘴袁小刚就害怕。“这里流行一句话,要想富,别靠路;要想穷,建大棚。头两年X市领导要求路边全种塑料大棚,老百姓被害惨了。”
  一句话激起了林清雅的好奇心:“那是为什么?”
  “唉!”老杨叹了口气:“前年省里来了个领导,还是个女的,分管农业,狗屁不通还瞎指挥,说什么喜看稻黍千重浪,农民增收没希望,要求搞结构调整,提高粮经比便,多种经济作物,少种粮食,好端端的稻麦两季田全给改成了塑料大棚。”
  “这也没什么错啊,种菜不比种水稻强?”林清雅追问。
  “话是这么说,种菜是比种粮食强。不过,这两年农村人年轻力壮的全都出去打工了,打工比种菜挣钱,留在家里的都是老弱病残,种菜耗时耗力,没有劳力是不行的。但不建又不行,很多人家建了大棚以后在里面种麦子,可上头来人了,就得把塑料布给捂上,这一捂不要紧,小麦遇高温疯长,第二年结穗的时候全倒了,颗粒无收。还有,一亩地大棚,建起来要大几千块钱呢,你说,这不作孽嘛!”
  说到这儿,老杨话锋一转:“要说英明,那还得数咱谈书记。”
  “哪个谈书记啊?”袁小刚没弄清楚,问了一句。
  “就是咱组织部的谈部长,我是P县人,P县人都叫谈部长谈书记,从来不变。”
  “那是为什么?”这回问的是林清雅。
  谈部长?这不是晶晶的爸爸嘛,蓝煜星把耳朵竖了起来。
  “为什么?因为人家能干事呗。谈书不种菜,他种树!P县是沙土地,土好水好,插根筷子在地里都能活,老百姓就喜欢栽树。谈书记来了以后,把房前屋后,沟渠田埂全栽了杨树,那长得叫一个快,一年下来就有手脖子那么粗,三年载了好几千万棵。这一载不要紧,全国各地都知道P县树多,本地的,外地的,在P县办了无数的木材加工厂,现在的P县,大大小小的木材加工厂上千家,不但本地的树不够用,全国各地的木材都往这儿运,现在的P县,是全国最大的杨树板材集散地。马上就到P县了,你们能看到。”
  车子很快驶进了P县的地界。果不其然,路两旁甚至田地边全是一排排整齐的杨树,棵棵都有碗口那么精,现在正值初秋季节,杨树长得最是茂盛,浓浓的树荫遮住了路面,蓝煜星感觉呼入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我说的没错吧?”老杨的话透出一股浓浓的自豪感。好象这树都是他载的一样。
  其实,何止是这些树,一切可以见到的,都体现了两个字:繁荣。路上的车流量明显比在X市的那一段要大,大小货车一辆接着一辆,车上装的,要么是一段一段被锯得尺寸整齐的木头,还有很多集装箱动输车,它们把这里的木材加工成品拉到全国的东西南北,甚至漂洋过海,运到世界各地。每过一个村庄,浓荫的外面,全都晾晒着成行成列的木板,不时见到一两辆大货着停在村头,农民把加工好的半成品卖给各个深加工的厂家,便可以换来一叠厚厚的钞票,他们用手指蘸着唾沫数着钱,脸上扬溢着丰收的喜悦,收获的满足。
  看到这些,蓝煋星无限感慨:“官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当干部能当到这份上,应该知足了。”
  车辆驶入P县县政府第二招待所。
  这个招待所以前是县政府的会议中心,很多县里的会议都在这里召开。但是,随着经济的发展,P县的星级宾馆已经有好几家了,城市改造以后,市中心也逐步北移,地处老城区中心位置的二招反而被边缘化了,加上县委、县政府重要活动又多数安排在改造后的县一招,也就是P州宾馆,逐渐失去市场竞争力的二招就成了纪委的一个办案点,本县纪委查办案件和市纪委查办案件经常都经常以这里为根据地。纪委的办案经常要交流,所以,也常常有本省外市的纪委在此办案。
  此时,P县纪委书记马勇明已经在院门口等候。这是新任的林副书记第一次到P县来,她又是省纪委的下派干部,怠慢不得啊。不过,礼节归礼节,工作归工作,也许是习惯了市纪委的办事效率,简单的寒喧之后,马永明陪同林清雅一行直接进了会议室。
  因为这件案子是由市纪委直接介入的,进了会议室以后,马勇明礼貌地回避:“林书记,你们先谈,中午准备了一个工作餐,地点在就在后面的长江厅,十一点半我来叫喊你们,我们赵书记也会过来。”
  “马书记,您等一下,等会你向林书记介绍一下董守业的情况吧。”还没等林清雅说话,袁小刚已经开口了。其实,这是惯例,毕竟国土局长董守业是P县的地方干部,听一下地方领导人的看法和观点是很必要的,这时,纪委书记往往是充当县委书记的喉舌。而且,案件展开以后,还需要地方纪委的支持与配合。
  “那好吧”,马勇明也不客气,落座以后,很具体地介绍起来:“董守业,男,中共党员,今年四十二岁,大专学历,军人出身,十年前以正营职从部队转业,后长期在乡镇工作,工作作风比较扎实,也做出了一定成绩,先后任副书长,党委副书记,乡长,党委书记,四年前,被调整到县国土局任局长、党组书记至今。”
  简单介绍完工作经历以后,马永明开始介绍董守业的表现:“董守业任职四年来,在每年的年度审记中党风廉政建设工作检查中,未发现过其个人和单位存在违纪违规问题,国土局已经连续四年被评为党风廉政建设先进单位,其本人获得国家和省市的多项荣誉;个人口碑较好,到目前为止,县委、县纪委也未收到过举报董守业的群众来信,这在科级正职领导干部中是不多见的;国土局的领导班子从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上看,是团结的、有战斗力的、廉洁的班子,这几年城市建设与开发的速度很快,特别是县经济开发区的建设,需要征用大量的土地,国土局的承担的任务很重,但他们能够服从大局,积极向省有关部门争取,保证了P县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的需要,应该说,作为局主要领导,董守业是有贡献的。”
  “完啦?”见马勇明停了下来,袁小刚问道。
  “完了。”马勇明的回答很干脆。
  “那P县纪委对调查马永辉的事情有没有什么意见和建议?”袁小刚礼节性地问,案件才刚刚开始初查,一切尚未有定论,应该会不有什么建议。
  “我们坚决拥护市纪委的决定。”毕竟,该说的已经说了,其它的还没到时候,马勇明的表态冠冕堂皇。
  “那谢谢马书记为我们介绍情况。”聪慧的林清雅及时表达了送客的意思,马勇明很识趣,和几个人一一握手作别。
  马勇明走后,袁小刚开始汇报案情和下一步打算,请林清雅裁定:“一个月以前,我们接到举报,由Z省房地产开发商杨鹰刚刚注册的P县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通过公开竞拍,以三千四百万元的成交价,拍下P县的一块住宅建设用地,成交之后,并没有及时缴纳土地出让金,而是通过向局长董守业巨额行贿的手段,提前从国土局办到了土地使用证,然后向银行抵押贷款。经查,国土局违规办证情况属实,抵押贷款情况也属实,目前,土地出让金已经到位。”
  听到这里,蓝煜星暗自心惊:“手段很狡猾啊,如果拿不到行贿受贿的有力证据,顶多就是一个违规操作而已,这样的案件很难办。”
  袁小刚继续阐述:“我们认为,如果举报情况属实,那么这个案件应该是很有代表性的。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官商结合,谋取不正当利益的案件花样繁多,层出不穷,而且,很多案件的作案手法十分隐蔽,调查取证难度较大。比如这个案子,如果没有群众举报,很难从帐面上发现蛛丝马迹。查处这一类案件,对纪检监察工作来说,也是一个新课题。冯得明书记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要求全力以赴,争取以此案为突破口,打开新形势下的经济领域反腐败工作的新局面。”因为林清雅刚刚进入工作状态,并不很了解情况,所以,袁小刚的汇报十分详细。
  “之前,我们已经做了一些外围工作,重点放在国土局长董守业和开发商杨鹰身上。关于董守业的情况,刚才马勇明书记的汇报是属实的,这个人在干部群众中的口碑相当好,说他是一名好干部绝不过分。但是,杨鹰的情况就很复杂,此人没有很强的经济实力,以前从包工头干起,承接了一些规模不大建筑工程,后为转向房地产开发,因为实力不够,多是与他人合股经营,但投资较少,获利也不多。目前,个人资产约在两百万左右。在竞买这块土地之前,杨鹰曾经回家乡融资,借了大约三百万元的高利贷,也就是说,规模上亿的工程,他准备用五百万来启动,可谓空手套白狼、老鼠吃大象啊。”
  袁小刚感慨一声,继续他的介绍:“不过,不得不承认,杨鹰的计划实施得非常成功。信贷成功以后,杨鹰已经联系到一批愿意垫资建筑商,一期工程即将动工。他拍下的这块地,面积约两百亩,十三万平方米以上,按容积率一点八计算,可以开发二十五万平方米的建筑,现在,P县的房价已经达到两千元一平方,平均每平方大约可以获利四百元,四周还可以开发大量的商用建筑,如果他能够顺利实施下去,获利将以亿元计。而且,周期只在一年左右。”
  说到这里,对自己的分析非常满意的袁小刚看了大家一眼,继续说:“我个人认为,这个案子从董守业身上入手的难度很大,如果案情属实的话,根据他的平常表现,不难看出,此人城府极深,老奸巨滑,处处小心谨慎,而且,在没有取得有力证据之前,我们也无法对其实行双规。所以,我建议,先从杨鹰身上入手,毕竟,我们已经掌握他的一些情况,给他施加压力的手段还是有的,突破的可能性要大些。”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四章 蒙冤~
 
  基本的思路确定下来以后,袁小刚提出,目前,二室其他的人员全都在办案点上,一旦展开调查,人手明显不足,需要抽调人员。林清雅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便向纪委书记冯德明电话请示,冯当即让副书记黄明强着手安排。不一会,黄明强打来电话告诉林清雅,根据冯书记的指示,他暂时让监察一室的许枫和市审计局的财务会计田秀兰参与此案,两个人已经上路了,估计一个半小时以后赶到;根据案情的进展情况,如果还需要人员的话,再另外统筹安排。黄明强考虑得很周到,田秀兰四十出头,是个老审计了,经验丰富,待人热情,作风泼辣,常常被纪委调用,调她来,一是方便对女性的看护,二来也可以照顾一下林清雅。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见惯了大场面而又刻意韬光养诲的蓝煜星安分守己地躲在桌角一言不发,性格沉静而又初临战阵的林清雅有点紧张但故意表现得不露声色,袁小刚心态比较复杂,这是和林书记配合的第一个案子,自己又是绝对的中坚力量,不免跃跃欲试;可这一组,除了自己和田秀兰之外,全是新手,他又不免暗自担忧。
  讨论结束之后,袁小刚让招待所安排房间。因为林清雅要求和办案组的同志在一起,心思细腻的袁小刚把房间安排在条件最好的三号楼,要了五个标准间,林清雅田秀兰一间,袁小刚和蓝煜星一间,许枫和老杨一间,还有两间,一间安排谈话人员,一间备用。对需要监视居住的谈话人员,由蓝煜星和许枫轮流值班。
  一切安排好之后,许枫和田秀兰已经赶到了。上班以后的许枫和蓝煜星一样,待人谦和,做事勤快,大家对他们印象挺好,特别是许枫,身为常务副市长的公子,却能如此谦虚谨慎,丝毫没显露出公子哥的坏习气,不免让单位的同事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进了会议室,许枫先是礼貌地跟林清雅和袁小刚打完招呼,便轻松地坐到蓝煜星的旁边,两人嘻嘻哈哈地开了几句玩笑,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他们这种关系,按古代的说法叫同科,及第之后往往由当初的对手变成亲密的战友,比现在的同学还要亲近,大家也不觉得奇怪。
  但林清雅例外,通过林正祥分析和那天的电视直播,她清楚地知道两个人曾因为面试明争暗斗,使用了各种手段,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却成了亲密异常的同志加兄弟,究竟是他们心胸开阔不打不成交呢,还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呢?如果是范志杰的话,这两种情况都不值得奇怪,他为人爽直而又精明干练,如果对方光明磊落,即便是作为对手,他也非常尊重,对方若是以诚相待的话,他自然也会投桃报李,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虽然从不挂在嘴上,却是身体力行。可如果对方跟他玩笑里藏刀的话,也自然躲不过他的火眼金睛,不露声色的背后,先挨刀的往往是那个人。此时的蓝煜星,不管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做出来让大家看到的都是范志杰的一贯风格,这不免让林清雅心里又是一动。
  可对许枫,她却完全是另一种看法,在面试中使小动作已经让她很瞧不起了,她生命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将军老爸,还有一个就是范志杰,都是凭真本事打拼出来的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以他们为参照物,许枫的形象在她眼中顿时便显得矮小了许多;更何况,他针对的人是蓝煜量,即便是抛开她的那种很莫名其妙的感觉,蓝煜星也曾是救过范志杰的人,让她很是关心,听林正祥说蓝煜星的面试要现场直播,她还专门去看了一下,只是没想到会看如此让她吃惊而又难以理解的东西。所以,先入为主的林清雅对许枫怎么看都不太顺眼,只不是因为她的修养,没有表现出来而已。许枫对蓝煜星的热情,被先入为主的林清雅十分肯定地认为是虚伪:如果蓝煜星真的相信了他,那不免受骗上当,有机会应当提醒他一下。林清雅的想法有些自作聪明。
  时间过得很快,已经快十二点了,袁小刚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来的是P县的纪委书记马勇明,请他们到餐厅吃饭,说赵书记已经在餐厅等候了。他们出门,却看到马勇明正站在楼梯口等着呢。“要么直接敲门进来,要么就在餐厅等一下,这样也太小心谨慎了。”蓝煜星十分反感这种过于烦琐的礼节,如果放在从前,下基层遇到这样的事,他可能就要训人了,眉头自然地一皱,被有心的林清雅看在眼里:这个表情她太熟悉了,看到什么事情不顺眼的时候,范志杰总是这样,而且,其中流露出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与蓝煜星现在的身份显不相称。她心里又是一动。
  到了餐厅,县委书记赵振东把他们迎了进去,他和林清雅都是处级干部,而且县委记是主政一方的要员,比纪委副书记在岗位上要重要许多,可林清雅是省纪委下派的,赵振东也不敢怠慢,尽管林清雅很年轻,他依然显得热情而不失尊敬。
  “林书记今天是第一次来,又是省里的领导,今天中午喝点酒吧。”S市纪委有禁酒令的,本市党政机关内部工作往来只吃工作餐,不准喝酒,工作日中午也不准喝酒,但陪省直机关来的人不受限制,陪投资商也不受限制,赵书记显然很会钻政策空子。林清雅下意识地用余光扫了一下蓝煜星,这次他没有皱眉头,看来是见惯不怪了。
  赵振东话音刚落,服务员已经把开好的一瓶红酒、一瓶白酒和两瓶啤酒用一个托盘端了上来,再一看桌上,高脚杯和小酒杯早已摆好,一切都是早有准备,事已至此,林清雅也不便推辞,便让服务员给自己倒了一杯的红酒,赵振东也让服务员给自己满满地倒了一杯白酒。
  赵振东显然是一个善于调节气氛的人,而酒也的确是个好东西,几杯下肚子、,在他引导下,桌上的气氛便活跃了许多,林清雅的表情也不再象刚开始时那么严肃,虽然话仍然不多,却多了几分亲和力,本来就天姿国色的她,酒力之下,脸上添了一抹红晕,让桌上的几个男人心动不已,只是她那种高贵的气质,却让人不敢有半分唐突的想法。袁小刚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趁机敬了她两杯酒。
  桌上最沉默的是蓝煜星,端着一小杯啤酒慢慢地茗,碰杯的时候别人嫌他喝得少他就一口喝完绝不罗嗦,当然,除了林清雅以外,也不会有人对这个不起眼的小伙子给予过多地关注。许枫却是异军突起,渐渐放下了开始时候的矜持,开始向赵振东、马勇明一口一个叔叔的喊起来,并轮流敬酒,掀起了一个小高潮。大家这才想到,许枫的爸爸从P县县委书记的岗位上调到市里的时间并不长,而当时赵振东正是P县的县长,马勇明当时也已经在现在的位置上,不熟悉是不可能的,亲热些也无可厚非,但他的这种变化,让林清雅益发地认定,这是一个虚伪的人。
  一席散罢,宾主尽欢,P县的一班人心满意足地离去。稍嫌性急的袁小刚当即向林清雅提议,马上开会,安排任务,林清雅简单地问了一下袁小刚的打算以后,没有什么异议。于是,几个人再次坐进了小会议室。
  袁小刚安排,下午就着手开展工作,双管齐下,一组由田秀兰和许枫二人到恒盛房产开发公司清查帐目,一组由自己带蓝煜星下午找杨鹰到谈话,林清雅当然是坐镇指挥。安排妥当之后,田秀兰和许枫带着任务离去,蓝煜星三人来到他们居住和工作的三号楼。
  三号楼是一座五层的建筑,也是二招的主楼,虽然现在二招的主要功能是作为纪委办案点,但也还对外营业,特别是县里有重大活动的时候,三号楼也会难得地爆满一次。出于方便的考虑,袁小刚把办案地点设在顶层,除了他们几个人以外,这一层楼也就不再安排客人。
  进了房间,蓝煜星眉头一皱,这几间房的设置就是普通的宾馆客房,缺乏起码的防护装置,根本不适合作为办案地点,正想跟袁小刚说的时候,却看见袁小刚神秘地向他使了个眼色,蓝煜星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林清雅走后,袁小刚这才说:“蓝煜星,你是不是觉得这房间有点不合乎要求啊?”
  “是啊!”回答得很干脆,在这种问题上,他不想拐弯抹角。
  “呵呵,挺上路的嘛,第一次办案就能考虑到这些细节。不过,你怎么考虑问题老是一根弦呢?”
  “哦?”蓝煜星很疑惑。
  “你想啊,人家林书记一个女同志,又是领导,第一次下来办案,难道不应该让她住好点?你没去过后面的二号楼,防盗门,防盗窗,房间又小,采光也不好,又脏又乱,一股子怪味,跟牢房差不多,你好意思让人家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住那样的地方?”袁小刚振振有辞,让蓝煜星哭笑不得
  “再说了,咱们现在只是初查,找几个人询问而已,这些人不是查办对象,最多也就关个一两天,你还怕他们跑了不成?再说了,这是顶楼,楼梯口晚上可以锁死,他们总不能飞下去吧。如果以后需要双规的话,我们再另找地方就是了。”袁小刚的第二个理由总算沾了点谱,事实上也是,一般的询问并不需要太严格的防备,多数的人都是找来以后谈完就走,自己似乎过于小谨慎了。但是,如果是自己办案,绝对不会这么凑合,一切都得严格按规定办事。纪委的很多办案惯例,都是一代又一代人实践经验的总结,一般来说,除非遇到非常意外的特殊情况,按章办事总是万无一失的。不过,现在轮不到自己当家作主,蓝煜星也就不再过分纠缠。
  不一会,杨鹰来了,蓝煜星看到,这个人个头不高,身材瘦弱,皮肤较黑,穿一件白衬衫,领圈的地方有点油腻,还打着一条鲜艳的紫红领带,领结打得有些过大,把白衬衫的领子撑得有点上翘,西裤和皮鞋一看就是名牌货,就是不太干净,裤子上有点点泥斑,鞋面上满是灰尘,一句话,典型的农民企业家形象。
  农民企业家,脑子里浮现这个词的蓝煜星有点惭愧,农民企业家怎么了?这些年,在民营经济最为发达的Z省,很多昔人的泥腿子,都卷起了裤角,投身到商海,踏尽千山万水,说尽千言万语,吃尽千辛万苦,历尽千难万险,别人不能干的他们能干,别人不愿干的他们愿干,别人不敢干的他们敢干,短短的十来年,诞生了无数的亿万富翁。这些人看起来其貌不扬,却是财大气粗。据说有一个Z省的农民,背着一个塑料编织袋,到上海一个新开盘的小区售房大厅,售楼小姐不大看得起,懒洋洋地问他做什么,他说买房才勉强赢得小姐的一个斜视,问他要买什么样的房子,他居然说都要了,小姐正以为他是捣乱的时候,他把袋子倒了个底朝天,一扎扎的百元大钞堆满了桌子,而且,只是定金。蓝煜星并不欣赏他们暴发户的习气,却十分尊敬这种敢闯敢试的精神。不过,眼前的杨鹰,显然不是他尊敬的对象。
  袁小刚对杨鹰比较客气,经过简单地沟通以后,进入了正题:“我们注意到,你拍下土地以后,并没有及时交纳土地出让金,却提前在国土局办到的土地证,你可以对此作出解释吗?”
  “在这件事上,国土局的董局长帮了我很大的忙……”,好嘛,这还没问到正主呢,他就主动说出来了,连询问国土局经办人员的过程都简单了许多。
  但是,杨鹰接下来的话却让袁小刚和蓝煜星哭笑不得:“P县的投资环境好啊,我和董局长一无亲,二无故,他却无私地给我这么大的方便,真是个好领导啊!来之前听说了P县的招商引资政策,说是无阻碍,无门槛,一定能以最小的投资,获得最大的回报,一点都没有吹牛,我一定要回家多宣传,让我的亲戚朋友更多的人来P县投资,我好多朋友的生意做得都蛮大的……”
  袁小刚耐心地听完杨鹰的长篇大论,继续发问:“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你办好抵押贷以后携款潜逃,你知道这对董守业意味着什么吗?”
  “哦哟,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来P县投资是有诚意地,你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是诚信,我是一个讲诚信的商人……”杨鹰又是一番表白,而且表现出强烈的给两个人上了一堂诚信经营课的欲望。
  “够了!”袁小刚很不耐烦,他本是个极具耐心的人,这对一个纪检监察人员来说,也是必备的素质,可今天,他失态了,他太急于表现了,面对这个胡搅蛮缠的家伙,两个回合下来,他就失去了耐心,难道,是因为刚来的这个美丽的女上司吗?
  一旁纪录的蓝煜星,也注意到了袁小刚的表现,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袁小刚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发问:“无论你怎么讲诚信,你都应该知道,我所说的那种结果是有出现的可能的。是不是这样?”
  杨鹰马上辩驳:“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即使是你不可能这样做,那换作别人呢?”袁小刚以退为进。
  “别人就不好说了,其他人怎么做,我怎么会知道嘛,但我是不会这样做地。”
  “你和董守业认识多久了?”
  “认识……都好几个月了嘛!”
  “那就是说,董守业对你并不是十分熟悉,在他眼里,你和其它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对不对?”
  “咦,这你就不对了,话不能这么说嘛,有句话叫一见如故是不是?董局长和我就是一见如故嘛,他对我很信任的啦,事实也是这样,我没有跑嘛。”杨鹰还在胡搅蛮缠。
  “你们是不是一见如故不重要,重要的是董守业在你的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是违规操作的,而且,涉及的金额特别的巨大,他承担了巨大的风险,对不对?”
  杨鹰有些失语,这样简单的事实无论怎么狡辩都是没有用的。他总不能告诉袁小刚,在这件事上董守业根本就没承担任何风险,从前到后,他压根就没看到那个土地证摸过那个土地证,土地证一直都控制在董守业手里,只是到贷款的时候,自己作为法人代表去银行签名,这才看到那张证书,而且,那笔钱刚刚到帐就直接划进了国土局的帐户,这个老狐狸,让他担风险,门都没有。
  “作为一个商人,你应该知道,风险和利益是成正比的,他为你承担了巨大的见险,而你也因此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你难道没有知恩图报?”感觉在上一个回合取得胜利的袁小刚开始乘胜追击。
  “那当然啦,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受人滴水之恩,我自当以涌泉相报……”杨鹰的话让袁小刚一阵窃喜,终于要开口了。不过,越是要到收获的时候,就越是要不动声色,在这方面,袁小刚做得非常出色。问话的顺利进展,让他重新找回了自信,胜券在握了,袁小刚也就自然地不像刚才那样急于求成。于是他很平静地问:“那你都是怎么报答董局长的啊?”
  “咦,这个嘛,前天,我还请他在P县档次最高的海鲜城吃饭,上的菜有鲍鱼,鱼翅,龙虾……花了好几千块钱哦,不过,P县别看只是个小县城,这个消费水平还是蛮高的嘛……”
  连报菜名加在点评P县的消费水准,杨鹰足足说了有七八分钟,一直把袁小刚白晳的脸说成了铁青色。蓝煜星一口水喝在嘴里,听到杨鹰的话,差点笑喷出来。事实上,蓝煜星很清楚,对这样狡皮滑赖的家伙,如果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或者是采取必要的措施,根本问不出来什么,既然不报信心,他也就置身事外,一门心思地欣赏袁小刚的审讯艺术。当然,下一点,如果有必要,他会对袁小刚提出合理的建议的。
  袁小刚对困难显然有些估计不足,他没想到,这个杨鹰居然如此顽固,以前,这些涉嫌行贿的包工头、开发商,只要被纪委叫去,一般都用不了几句话,就会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全说出来。他们都很清楚政策,只要态度好,纪委一般是不会对他们采取什么措施的,如果不说,最后的结果只有更坏。不过,杨鹰的这个案子有些例外,这是一场豪赌,利益,已经把他和董守业紧紧地拴在了一条绳子上,谁都跑不掉,一旦说出来,他自己的损失也是无法弥补的。
  三个小时就在这样反反复复的无聊对话中结束了,无论从什么角度发问,杨鹰都是软硬不吃,点到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就东拉西扯,袁小刚没有任何收获。
  这里候,门被推了开了,进的来的许枫,一脸的喜色,看来今天的查帐肯定有收获,但这个场合说显然不合适,袁小刚示意他坐下,让在一旁听听也好,年轻人嘛,学习一下。许枫也识趣的坐在一旁,静观袁小刚的审讯。
  又是十五分钟过去,见袁小刚一直没有什么收获。许枫对他这种和颜悦色十分不耐,很想表现一下,终于按耐不住,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地训斥到:“杨鹰,你放老实点,不要给你客气当福气,真的当我们拿你没折?你公司的情况我们非常清楚,就是一皮包公司,想空手套白狼,别做美梦了,无论你说还是不说,这工程你都干不下去了,早说兴许还能立个功……”
  几句说得袁小刚、蓝煜星和杨鹰都是驳然变色,袁小刚脸都气得脸都紫了,却又不能在当着杨鹰的面说什么。蓝煜星也是一样,他恨不得上去煽许枫两个耳光。审讯最忌讳的有两条,一是过早地暴露底牌,二是不给审讯对象以任何希望,许枫恰恰全犯了。真的应了那句话,愚蠢不是你的错,可出来恶心人就是你的错了。想让杨鹰张口并不难,只是需要点时间而已,现在倒好,一下子把彻底把杨鹰推到了绝境。
  再看一旁的杨鹰,已经完全失去了刚开始的神气劲,无论再问什么,都是一言不发。他在计算自己的损失,这笔生意肯定是血本无归了,五百万是扔水里了,那帮包工头肯定要骂我,但我也不是故意的,工程还没开工,他们损失也不大,由他们骂去吧。不过,董守业那老家伙拿了我两百万,事情办不成,谅他也没胆子吞下去,奶奶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询问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袁小刚决定,案件暂停审理,晚上和林清雅商议一下,向冯德明书记汇报,如果可以提请纪委常会通过对相关人员实行双规的话,案件还可以继续,不过,没有证据,希望不大啊。这个许枫,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对袁小刚和林清雅商议的结果,蓝煜星不得而知,只是接到通知,晚上和许枫轮流值班,监守杨鹰。许枫上半夜,蓝煜星下半夜。吃完饭,蓝煜星躺在床上养精蓄锐,下半夜还要值班呢,大意不得。不一会,到林清雅那里汇报工作的袁小刚回来了,脸色阴沉,到房间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唉声叹气,搞得蓝煜星也没休息好。
  十二点到了,蓝煜星到了监视室,和许枫换了班,许枫也不那么神气了,估计是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还是礼貌地拍了蓝煜星一下,静静地离去。
  杨鹰已经睡着了,躺在床上的蓝煜星,无聊地看着电视,不一会便感觉眼皮发重。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才多会就想打盹了?蓝煜星到洗手用冷水洗了把脸,提了提神回来继续看电视,可磕睡不知不觉地又袭了上来,蓝煜星再也支持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猛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上被重重地踹了一脚,蓝煜星一下子跳了起来,只见满脸严霜的袁小刚站在自己面前,怒不可遏地冲着自己骂道:“你是猪啊,就知道睡,杨鹰跳楼死了!”
 
 
 
 
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五章 黑锅~
 
  杨鹰跳楼死啦?蓝煜星脑子一懵,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但多年来无数次应对突发事件经验告诉他:冷静,一定要冷静。
  他太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了,看人把人看死了意味着什么?失职,严重失职,无论有多少客观原因,自己都是难辞其咎。现在,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处理,所以,他马上面向袁小刚:“我请求迅速封锁现场。”
  “这还用你说?警察马上就到,冯书记、黄书记他们也正在往这赶,天不亮就会赶到。”
  “我说的不是外面的现场,这里也同样重要!”蓝煜星话音刚落,窗外已经闪起了警灯血红的光芒,在凌晨三点的夜晚,显得分外刺眼。袁小刚没有在意蓝煜星的话,而是走到窗口向下看去,蓝煜星只好跟了过去。几辆警车从大门口鱼贯而入,明亮的庭院钠灯下面,反应快速的公安民警还有十来个武警从车上跑下来,迅速包围在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杨鹰尸体周围,并把围观的十来个招待所服务人员统统赶进了一楼的大堂,紧接着就是一通镁光灯急闪,之后,两名全身被包裹得密密实实的法医赶了过来,在杨鹰身边翻翻弄弄地检查着什么。过了一小会,又来了两名抬着担架的武警,用一个尸袋利索地把杨鹰的尸体套好,放到担架上,迅速地抬向一辆还闪着警灯的面包车,然后,面包车一转头,驶离了政府二招。
  看见武警打开运尸袋的时候,蓝煜星知道,完了,杨鹰死定了,自己也好不了。
  这时他转向呆呆发愣的袁小刚,冷静地再次提醒到:“袁主任,这里也是现场。”
  袁小刚依然没有领会,微一错谔,表情复杂看着蓝煜星,叹了口气,无可耐何地说了一句:“你们这帮新公务员,唉!刚才冯书记已经打来电话了,他很快就会赶到这里,坐镇指挥,处理这起事件,同时通知你暂时停职,连夜写一份报告出来,明天上午处理善后事宜,下行开纪委常委会研究处理此事,初步定性以后,对你的处理会稍后宣布,你有权利参加并为自己辩护。”
  袁小刚顿了一顿,有些伤感地说:“还有,这件事我是有责任的,办案地点选址不符合规定,你提醒过我,但我太大意了;另外,杨鹰的自杀,很可能是与许枫的那几句话有关,人在彻底绝望的情况下,做出这种行为也是正常的,这些,你不必隐诲。你是一个农村的孩子,有这份工作不容易,责任你不必全部承担下来,坦率地说,仅仅从今天的观察,我就可以看出,你的能力要强于许枫,可是,怎么就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呢?我和许枫的情况和你不同,许枫的背景你是知道的,我在纪委也是老资格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最多背个处分,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而你,这份工作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啊。写报告吧。”说完,袁小刚同情地拍了拍蓝煜星的肩膀,默默地走了。
  看着袁小刚的背影,蓝煜星感慨万千。工作这么多年,以前的范志杰,在十三处有很多可以生死与共的好兄弟,纪检工作本身就有很大的危险性,把下属当兄弟的范志杰,遇到麻烦的时候,一直都是有责任自己背,他把这个当成是做领导的基本原则,也正是这样,他才赢得了十三室所有同志的支持与尊敬。可有说,在十三室里,有些弟兄,为了他,命都可以不要。现在,换了一个位置的蓝煜星,第一次感到了这种温暖,在他心目中,一直是有些女性化的袁小刚,此刻却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比那些五大三粗的壮汉更像一个男人。
  但是,有一点蓝煜星没有机会说,这真的是一起简单的自杀事件吗?以自己的习惯,无论从前那个精力充沛的范志杰,还是本来就长于熬夜爬格子的蓝煜星,绝不可能刚一上床就沉沉睡去,何况,他的警觉性也是足够的。经验丰富的蓝煜星知道,自己的胃里没有服了安眠药之后的那种不适感,离入睡才三个小时,如果是吃了超量的安眠药,自己现在应该能感觉得到。而且,从吃饭到自己值班,中间有六个小时的时的间隔,安眠药的效力应该已经发挥了,不会进了房间才入睡,蓝煜星百思不得其解。
  蓝煜星又想到,刚进来的时候,杨鹰已经睡得很香了,以他今天的遇到的情况,他能够在十二点之前就安心入睡吗?这些开发商的夜生活都是很丰富的,应酬到下半夜非常正常,早晨睡懒觉还可以理解,在这种状态下还能睡得那么早就让人奇怪了。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蓝煜星尽管还没想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但已经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杨鹰死死亡事件不能排除他杀,如果是那样的话,很可能两个人是被药物催眠了。
  可惜,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这不能作为辩护的证据,而只是一种假设。如果这种假设不成立,事情最后定性为杨鹰自杀,那么自己这个黑锅就背定了,看守不力,是导致杨鹰自杀身亡的直接原因,这比其它人的责任都要重。但是,如果可以确定杨鹰是他杀,那么他的责任就要轻得多,工作人员被迷昏,审查对象被杀害,自己一方面也是受害者,另一方面也有不可抗力的因素,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责任。另外,纪委本身的责任也要轻很多,监控过程中询问对象的自杀和被谋杀完全是两个概念,责任轻重程度和自己的情况相类似。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林清雅。在和老师在一起的时候,她和自己不同,在分析案情的时候,自己更多的时候显得中规中矩步步为营,而她的思维方式就很奇特,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嗅觉,比如在对自己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常人也许不可理解,但她却敢于做出这种大胆的假设并付诸调查,搞得这自己十分被动。对案子也是这样,她常常会灵光乍现剑走偏锋,却往往会取得出人意料的效果。这件事情她是怎么分析的呢?明天的常委会她也要参加,兴许,她会发现一些问题。何况,自己人微言轻,即使是同样的一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份量是不同的。看来,得给她一些提示。
  想到这里,蓝煜星心里闪现了一丝希望之光,他坐了下来,拿了纸笔,开始伏案疾书。报告里,重点是检讨的内容,也点出了自己分析的疑点,却没有描述当时选房间时候的情况,委过于人,不是他的性格;当然,他也没有说许枫当时在讯问时的情况,这种事情不需要自己来说,说了也没用。不过,一来有笔录为证,二来林清雅甚至是袁小刚都会说明当时的情况,许枫自然也会承担他应该承担的责任,自己犯不着给领导一种推诿扯皮的印象。
  东方发白,报告也写完了,蓝煜星伸了一个懒腰,此时,该他能做的他都已经做完,只能等着明天的结果了。
  第二天一早,蓝煜星、林清雅、袁小刚、许枫等四人接到通知,作为事故责任人,他们将立刻被送回S市,等候处理。根据党章的规定,在党组织讨论决定对党员的党纪处分或作出鉴定时,本人有权参加和进行申辩,其他党员可以为他作证和辩护。因此,下午他们可以参加会议并为自己辩护。冯德明等一干人则滞留在P市处理善后事宜,下午回S市召开纪委常委会,讨论决定对相关责任人员的处理。
  上了车,蓝煜星看到林清雅也被送回,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很清楚,虽然党章是如此规定的,但最起作用的实际上是事先领导班子的研究意见,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基本上是很难改变的。此时,林清雅的身份已经和自己相同了,作为待处理的对象,她回避了书记办公会的研究,所以,她也不可能看到自己的报告。讨论会议上,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什么分量的,只能指望她了。但是,她会为自己辩护吗?即使她愿意这样做,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效果又会怎么样呢?蓝煜星自然知道林清雅的水平,如果给她准备的时间,一定能够在讨论会上有所作为,现在,就很难说了。一路上,几个人各想各的心思,驾驶员老杨是机关的老人精了,自然也心知肚明,再也不聒噪什么,就这样,一车五人沉闷地回到了S市。
  下午,蓝煜星接到通知,到纪委的会议室开会。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做甚?调节好心理状态的蓝煜星,提前五分钟赶到会议室,神色坦然地走了进去。此时,会议室里,除了刚从P县回来的三位书记以外,林清雅,袁小刚,许枫,还有几个常委都已经到齐。大家看到蓝煜星,都是一愣,这就那个即将面临处理、前途未卜的年轻人吗?他的表情怎会如此平静?林清雅心里更是一震,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沉稳老练、临危不乱的范志杰了。
  不一会,三位书记到了。冯德明还是礼貌地请林清雅和几位常委到会议室中心的长条桌上就坐,林清雅也没有推辞,在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看来,林清雅问题不大。几个不是书记的常委也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地方。机关就是这样,不需要摆席卡,也不需要刻意地去安排,谁上谁下、谁左谁右大家都会找得很清楚,绝对不会出现坐错的情况。
  冯德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严厉:“今天我们开这样一个会议,目的大家都很清楚,我不想多说。坦率地说,我很遗憾,很不愿意参加这样的会议,相信大家也和我一样,不愿意看到在我们纪委出现这样的事情,更不愿意看到有任何人受处理。但是,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总是要追究责任的。”
  听到冯德明以这样口气说话,所有在纪委有过呆过一段时间的人都很忐忑,大家能够明显地感觉出来,冯书记今天,真的生气了。
  冯德明继续:“刚才,我和两位书记简单地碰了一下,形成一个初步的处理意见,当然,这还需要常委会的集体表决。下面,请黄明强同志通报一下情况。”
  正襟危坐的黄明强冲大家点了一下头,开始一板一眼地通报情况:“同志们,下面,我汇报一下有关情况。9月24日,经纪委书记办公会研究决定,由林清雅同志牵头,袁小刚、许枫、蓝煜星三位同志以及市审记局田秀兰同志参加,组成调查组,赴P县调查该县国土局局长董守业涉嫌收受贿赂一案。调查组到P县以后,迅速开展工作,于当日下午传讯了涉嫌行贿的P县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杨鹰。经过一下午的讯问,杨鹰拒不承认自己曾经向董业守行贿。按有关规定,调查组决定暂时留审杨鹰。25日凌晨2点47分,杨鹰坠楼身亡。”
  虽然已经初步了解了情况,但再一次从黄明强口中听说这样的事,几个常委还是神色一变,似乎有些太不可思议。蓝煜星注意的却是另外的细节,通报中只字没有提到许枫,也没提杨鹰自杀身亡的原因,看来,自己的责任又要加重一分。
  “事件发生以后,以冯德明同志为首,市纪委领导班子全体成员立即赶赴现场,并由冯德明同志坐镇指挥,处理善后事宜,目前,情况比较稳定,杨鹰的尸体也已经火化。”这一段是必说的,说出来以冯德明责任就大大地减轻了。但是,当听到杨鹰的尸体已经火化的时候,蓝煜星暗叫一声,坏了!最后的证据已经毁掉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对尸体有没有解剖化验,如果检查得全面,兴许还有一丝希望。但他也清楚,遇到这种事情,尸体火化得越早,当然对纪委就越有利,难道要等着杨鹰的家属来停尸索赔不成?那对纪委来说可就太被动了。
  “经公安部门现场勘察和法医的现场鉴定……”居然是现场鉴定,蓝煜星知道,事情大大地坏了,人命关天的事,现场鉴定一下就完了?本来还抱着通过验尸可以澄清自己的最后一点希望,至此已经彻底破灭。
  “……杨鹰系坠楼后与头部地面猛烈接触导致头骨破裂,当场死亡。经公安机关技术人员鉴定,事故第一现场无搏斗痕迹,可以确认,杨鹰系自杀身亡。”又是一个现场鉴定,仅凭无搏斗痕迹就可以确定是自杀?这也太草率了。蓝煜星又一次深深地失望了。还有,事故第一现场,凭什么就可以认定这仅仅是事故呢?
  “当时,负责值班的同志是我委监察二室工作人员、调查组成员蓝煜星同志。书记办公会经研究认为,蓝煜星同志在值班期间玩忽职守,严重失职,直接导致事件的发生,后果特别严重,应承担主要责任。鉴于蓝煜星同志尚处在公务员试用阶段,建议对蓝煜星中止试用,并处以开除党籍处分。”听到这里,除三个书记和蓝煜星以外,大家都很震惊,惊讶的不是处理结果本身,这没什么不合理,只是,对于一个刚刚走上公务员岗位的年轻人来说,没工作几天就被双开除,这孩子,这辈子也许就完了。
  “……在这起事件中,纪委副书记林清雅同志,监察二室主任袁小刚同志负有领导责任,建议对两位同志预以通报批评,并在纪委机关全体人员会议上公开检讨!以上意见,当事人或其它同志如有异议,均有表达和保留的权利,下面,请大家发言。发言之后,提请常委会表决。”
  几个常委又是一惊,这个处理也太轻了吧。不过,老于世故的常委们都选择了不露声色,表现出一点同情没什么,可这种时候如果表现出异议,哪怕是给人一点有异议的感觉,都是极端不合时宜的, 那得罪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啊。
  黄书记话音刚落,袁小刚便站了起来:“各位领导,各位常委,我有话要说。”他的发言是大家预料之中的,他是蓝煜星的顶头上司,又是这次初查的主要组织者,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站出出来说话,即便是表面文章,他也应该这样做,否则就太不近人情了。
  但是,袁小刚的第一句话就让大家吃了一惊:“这起事件蓝煜星的确有责任,但不应该承担主要责任,主要责任在我。”
  “哦?”冯德明和所有人一样惊讶,保护下属也是要有尺度的,袁小刚的尺度未免过了一些。
  “由于我贪图享受,没有把办案地点选在2号楼的规定房间,而是选在了三号楼的普通客房,这才给了杨鹰以自杀的条件。”袁小刚的话并没有引起大家的重视。任何事件,发生的原因都不是单一的,袁小刚选址不规范几个书记也是知道的。常委们也清楚,这样的失误还不足以让他去承担主要责任,因为这只是初查,不是双规,被扣留的杨鹰也不是嫌疑对象,所以,不能对这件事上纲上线的责任追究袁小刚的责任。
  “更重要的是,在杨鹰自杀之前,蓝煜星同志曾经就房间的问题向我提出过异议,我没有采纳。”袁小刚说出了更有份量的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常委们议论纷纷。根据党章的规定,党员对党的决议和政策如有不同意见,在坚决执行的前提下,可以声明保留,并且可以把自己的意见向党的上级组织直至中央提出。在这种情况下,提出异议的党员的责任将大大减轻,而作出决议的这一层的责任想应地将大大加重。蓝煜星在报告中并没有提及这个情况,所以,书记和常委们才会如此惊讶。如果确有此事,那么蓝煜星为什么不说?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替上司遮掩,那也太傻了点吧。如果没有这样的事,那袁小刚又为什么要说?难道他真的要用自己的前途来保蓝煜星?不可思议啊。这就是现代社会人们的思维习惯,总是从利益的角度来分析问题,却忽略了一点,作为一个人,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是应该对自己的良心负责的。
  冷静的冯德明没有为之所动,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蓝煜星:“蓝煜星同志,你当时是怎么向袁主任提出你的看法的?”
  “我没有向袁主任提出任何异议!”蓝煜星的声音平静而从容,让林清雅又是为之一动。场上却一片哗然,二室的这一组上下级,在这样的重大责任面前,居然都在主动揽过,常委们震惊之余,甚至都有些感动。细腻的袁小刚,也从林清雅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赞赏,更是深受鼓舞,能得佳人赞赏,承担些责任又算了什么呢?
  冯德明又把眼光投向了袁小刚:“袁小刚同志,那请你复述一下当时蓝煜星同志的话。”
  袁小刚嗫嚅了,是啊,他清楚地知道蓝煜星是有不同意见的,但他当时说了什么呢?似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自己一眼而已,自己总不能瞎编滥造吧,只好实事求是:“当时,看房间的时候,蓝煜星同志看了我一眼,我分明感觉到他对房间的选址是有异议的。”场上再一次哗然了,这算什么,看一眼?看一眼能说明什么问题?
  看到自己的下属能够勇于承担责任,无论事实是什么样子,冯德明都是满意的,他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笑容:“袁小刚同志,我很欣赏你勇于负责的作风,但是,也希望你实事求是。好了,如果没有什么新的证据,关于这一点,我们就暂时议到这儿吧,还有同志需要发言吗?”冯德明及时地刹住了车,袁小刚无奈地坐了下去,低下头一言不发。
  这时,林清雅开口了,与袁小刚不同,她并没有站起来,领导就是领导嘛,而是扬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蓝煜星的报告“各位领导,同志们,刚才,我看了一下蓝煜星同志的报告,也认真地听了黄书记的情况通报,我认为,这个案件有很多疑点,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又是一个重磅炸弹。也许是林清雅刚刚进入行政机关,也许是因为她是省里的下派干部,或者干脆是因为她是女同志,总而言之,林清雅并没有说任何拐弯抹角的客套话,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直接了当地指责纪委书记办公会对案件定性的不成熟,让冯德明眉头一皱,在场的常委也都暗自惊叹:“厉害!”
  “我先说第一点,就是关于这起自杀事件的认定,仅仅是这一条,疑点就很多。首先,我要请各位想一下,杨鹰为什么要自杀,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产生自杀的念头?”林清雅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会场陷入了沉默。常委们很快去翻找蓝煜星的报告和谈话记录的复印件,可以清楚地看到,杨鹰始终拒不认帐,并且他的回答也很狡猾,甚至是智计百出,这绝不像将要自杀的人的作为。
  等大家看得差不多了,林清雅继续分析:“询问结束后,袁小刚同志向我汇报了情况,杨鹰一直心存幻想,企图蒙混过关,而且,在询问中,他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困难,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胜利者,没有自杀的理由。假如不能认定他是自杀,那么就可能是他杀。对蓝煜星同志来说,他只是一名纪委的办案人员,不是警察,他杀对蓝煜星来说,属于不可抗力。在这种情况下,我个人认为,在没有充足的理由证明杨鹰是自杀之前,不应该让蓝煜星承担责任。”
  林清雅的陈述,使众人默然了,是啊,如果不是自杀,那蓝煜星就没有责任。问题是,也没有他杀的证据啊,这事情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
  看到众人的默然,林清雅看清了大家的心思,接着阐述:“也许大家会说,尽管不能百分之百的认定是自杀,但也不能认定是他杀啊?不错,这涉及到一个理念的问题,长期以来,我们采取的是一种推过从有的办事理念,如果责任人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无辜,那么我们就认定他有过,事实上,这是一种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认定方式,和以人为本的理念是背道而驰的!”林清雅,这个看似娇柔的女子,这番话说出来,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人们被她感染了,纷纷陷入沉思,只有蓝煜星知道,这才是那个外柔内刚的小雅。
  看到场面开始向有利于蓝煜星的一面转变,有一个人按耐不住了,这就是许枫,他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大声说到:“杨鹰是有自杀原因的,原因就在于,他将面临的是破产的绝望!”
  林清雅有些鄙夷地看了许枫一眼,暗想:“你终于站出来了,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心有灵犀的蓝煜星也顿时释然:“上钩了!”
 
 
 
 
只看该作者 14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六章 变数~
 
  对许枫的发言,与会人员是感到有些难以理解的。机关里有很多潜规则,关于批评和自我批评就是一条。轮到表扬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争着发言,踊跃程度和参加人数成正比,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帮别人一言,改天别人也自然也会投桃报李;相反,遇到需要批评的时候,人们便会觉得很为难,不说不好,说重了也不好,除非是势不两立,谁也不愿意得罪人。今天,许枫并没有人强迫他,他为什么要跳出来说这样的话呢?看来,这两个小伙子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友好,患难之中可以见真情,关键时期也能看出来仇恨啊,许枫今天是准备置蓝煜星于死地了。
  和大家对他的乐观估计不同,许枫说完以后立刻就后悔了。本来,今天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错,在关键的时候给蓝煜星致命一刀,这个机会他一直在寻找,在等待,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才几天,就给自己逮着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爸爸告诉过他,十三室和蓝煜星有点瓜葛,但给他的只是一个公平的机会,不会偏袒,这一次,即使是传到十三室那儿,人家也会认为是他活该吧,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哈哈。可惜,自己又一次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世事如棋果然不假,真的和下棋一样,在自己以为胜券在握忙着将军的时候,却忘记了防守,忘记了自己在这件事上也是有责任的,而且责任很重,现在到好,人家的车马炮已经冲到自的家门口了,许枫的肠子都悔青了。
  果然,林清雅没有给许枫任何的缓冲时间,接口便问:“你为什么要说杨鹰将面临的是破产的绝望?”
  林清雅维护蓝煜星的表现在大家眼里就显得正常多了。因为,她本人就是这个案件的第一责任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对蓝煜星来说,固然是一场灾难,但作为领导,她也是要负责任的,一个年轻的下派干部,一上任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对她以后的发展必将会产生很大的影响,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这样做很正常。
  知情的人还想到另外一层,蓝煜星在昨天才刚刚被定为是林清雅的跟班秘书,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秘书和驾驶员是领导身边最亲近的人,既然定给她了,就是她的人了,她怎么批评和处理都行,但别人如果没有经过领导的同意就动这个秘书或驾驶员,那就是对领导本人的不尊重。不过,这个任命毕竟到现在也就是两天不到,也不至于太冒犯她吧,而且,严重的后果摆在这里,没人负责是不行的,常委们只能认为林清雅是女同志爱面子、小心眼,并没有多想。
  果然,面对林清雅的质询,许枫顿时语塞,涨得满脸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还好,他总算有点急智,很快找到了最佳的应对方式:“林书记刚才问的,也正是我需要检讨的。在杨鹰自杀事件中,我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讯问杨鹰期间,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告诉他,无论他说与不说,他的房地产开发都进行不下去了,这肯定会让他破产,这才使他彻底的绝望。可以说,我的失误,也是导致杨鹰自杀的重要原因。”
  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许枫也就没有了压力,反而表达得更加流畅:“在这件事上,我很钦佩蓝煜星同志敢于负责的态度,也很感谢他出于同科之谊对我的保护,但是,我应当对自己的良心负责,如果不把事实的真相话说出来,让蓝煜星独自承担这个责任,我会感到终身愧疚;还有,出于对自己的党性负责,我也应该向组织如实反映情况,实事求是地还事实以本来面目。在此,我请求组织给我处分。”
  这一番话,差点把林清雅的肺给气炸了。他不但说的冠冕堂皇,标榜自已的所谓的良心和党性,而且颠倒黑白,把自己落井下石的行为说成是分担蓝煜星的责任,并且还在话语里暗示蓝煜星殉私情、无原则,对组织上隐瞒同事的过失。
  此时,她态度非常明确,必须揭穿许枫的这个小把戏,必须让他承担责任。刚才,许枫的话依然是有保留的,他说他的失误是导致杨鹰自杀的重要原因,就是在说,不是主要原因,不应该负主要责任。事实上,如果杨鹰是自杀,那么,许枫的话是他自杀的唯一原因,而蓝煜星的失职只是导致了他的自杀成功。如果能够推翻这是一起自杀事件的认定最好,那么蓝煜星就不需要承担责任了;如果不能,虽然蓝煜星不可能彻底免责,但也要努力让大家看清许枫的错误性质,两个人承担责任总比一个人强,只要能够避免蓝煜星被开除,也就基本成功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此时,蓝煜星也在专注地看着许枫表演,感觉又可气又好笑,他甚至有点为许枫惋惜,如果换成是自己,就会把今天的两次发言换个秩序来说,效果不知道会有多好。既能够达到目的,又能显示出自己的正直无私。可惜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坐在这里的哪一位不是饱经世故的行家里手啊,这点小把戏还看不出来?即便他这次有成功的可能,估计以后在机关也不大好混了,虚伪的本质一旦暴露,即使对别人表示真诚,也没人肯信,这就叫损人不利已。这种事情,蓝煜星是不屑做的。
  奇怪的是,偏偏有人好像真的看不出来,这就是纪委书记冯德明。他还没等林清雅继续开口,便说:“许枫同志说的很好,作为一名共产党员,纪检监察干部,必须对组织负责,必须对自己的党性负责。既然许枫同志有责任,他就应该主动说清楚,主动承担。当然,许枫同志的失误主要是由于工作经验不够丰富,还需要加强学习锻炼,而且,他能够主动坦白,认错态度很好。为此,我建议,参照对林清雅、袁小刚两位同志处理意见,在书记办公的意见中加上一条,拟对许枫同志预以通报批评,并在纪委机关全体人员会议上公开检讨。以上意见,提请常委等会一并表决。”
  大家心理有数了,冯德明明显是在护着许枫啊。可他是一把手,既然表态了,谁也都不方便再说什么,而且,最后的结果还要说是集体研究决定的。这就是表态的学问,集体研究问题的时候,先表态和后表态是效果是大不相同的。如果有不同意见,先说出来的人不会有任何包袱,而持反对意见的人就要慎重考虑,特别在一把手主动表态的情况下,因为,这种反对意见的表达,不仅针对问题本身,也要针对表态者个人,这种撕开脸皮的情况,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都不会去做的。看来,蓝煜星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看到这样的局面,蓝煜星暗想,真的坏事了,没想到冯德明会护着许枫……
  在众人的思索中,会场暂时陷入沉默。最着急的是林清雅,此刻,所有可以使完的招数都已经用尽,尽管她之前的分析很有道理,但当许枫说出杨鹰的自杀动机以后,看得出来,她的他杀设想并没有影响到很多人,没有证据,无论她的理念多么先进,都显得苍白无力。林清雅无奈地看了蓝煜星一眼,他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会是他吗?如果是,他一定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在林清雅的心目中,范志杰是无所不能的,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得倒他,如果真的是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今天,也许是验证他的一个好机会呢。想到这里,她忽然轻松了起来,毕竟,如果他不是范志杰,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就会轻很多。当然,蓝煜星被处理以后,她会同情他,关心他,帮助他,但却不必如此紧张。忽然想通了的林清雅,竟然感觉自己之前的努力有些傻,如果成功了,岂不是少了这么一个机会?
  这时,冯书记开话了:“还有需要发言的吗?如果没有,下面就请常委表决。”
  “冯书记,请等一下,我要发言。”蓝煜星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下定决心站了起来。对他的这种表现,常委们都很同情,从他的犹豫中,可以看得出来,下面,他不会有什么作为,否则,在报告中他就会写出来了,现在再说话,只是垂死挣扎而已。可蓝煜星犹豫的却是,自己如果辩护了,会不会被林清雅发现些什么。可现在,都已经被逼入绝境了,也只好如此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蓝煜星开始发言:“书记,副书记,各位常委,因为我的原因,占用了各位宝贵的时间,在此,我首先表示深深的歉意。”蓝煜星的开场先是说了一通客气话,给了大家一个心理的缓冲,这样,他们会更容易接受自己下面的观点。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的,他说的话并不特别,可常委都能听出他语言中的诚恳,对他的好感和同情瞬间多了几分。
  “今天,我肯定要为自己辩护,因为,我热爱这个岗位,热爱这份事业。一个月之前,我考上了公务员,进入了纪委,成为一名光荣的纪检监察干部,一名反腐战线上的斗士,我为此而感到深深的自豪。进入纪委以后,我通过浏览卷宗接触到了大量的案例,还有,袁小刚主任一个月来对我毫无保留的言传身教,都让我更加感到纪检工作责任的重大,使命的崇高,同时也让我更加深入地了解到从事纪检监察工作的艰辛,在这条道路上,会遭遇无数的难以预期困难和挫折,比如今天,如果我不能用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无辜,那我就将永久地离开这个岗位。所以,我不会放弃。刚才我在记录本上写下两句话用以自勉:历尽艰辛终不悔,天道从来最酬勤。”
  蓝煜星动情的发言,引起了常委们强烈的共鸣。大家都是老纪检了,这些年来,每个人都是在一个又一个办案点上奔波,为了办成一件案子,常常数月不归,家的概念,对他们来说真的很模糊,当东方破晓人们晨起散步的时候,他们也许正跋涉在调查取证的千里征程上;当暮色降临夜人们团团围坐在餐桌边尽享伦之乐的时候,也许他们正抱着一碗方便面边吃边讨论案情;当夜深人静人们搂着爱人温暖的身体进入梦乡的时候,也许他们正面对着那些面目可憎的贪官连夜审讯……可是,正是因为他们的辛苦与努力,那些腐败分子们才会诚惶诚恐,国家的财产才能得以保全,人民的利益才可以得到维护。历尽艰辛终不悔,天道从来最酬勤,一句话道了他们的心声,此刻,他们似乎感到自己的人生境界又得到了一次升华,一些问心有愧的人,也感觉自己的灵魂在经历一次洗礼。这个年轻的孩子,本来是站在一个待处理的位置,此刻,他的形象,却顿显得那么高大,那么伟岸。
  也许是蓝煜星太投入了,他似乎忘记,在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个需要戒备的林清雅。此时的林清雅,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电视上慷慨激昂的蓝煜星,又看到了她心中魂牵梦萦的范志杰,又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她强烈地感觉到,蓝煜星在本质上有一个和范志杰最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对纪检工作的无限热爱,对监察事业的无比钟情。也许,他说的不是什么豪言壮语,但最感染人的是语言中流露出的那份真诚,没有人能够否认,也没有人会去怀疑。
  有心观察的林清雅,没有放过一切细节。历尽艰辛终不悔!这句话,应该是在经过多年积淀以后的有感而发,说这样话的人,必然是一个在纪检战线上经过多年打拼,尝尽酸甜苦辣的人,怎么会从他的口里说出来?还有,天道从来最酬勤,蓝煜星参加工作只有一个月,才刚刚接手了一个案子,前后不到二十四小时,他究竟出了多少勤?怎么能够发出这样的感慨?有问题,肯定有问题,林清雅的疑心又加重了几分。
  在众人的静默中,蓝煜星拿出一张纸:“各位领导,我的辩护,不仅是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事业,同时也是为了揭出这起案件的真相。我个人以为,这件案子,绝不是杨鹰失望自杀这么简单,很可能比我们想像得要复杂得多。我手上拿的,是我今天在S医学院附属医院验血报告。”
  “验血报告?”常委们又一次诧异了,今天的会议,实是发生了太多的意想不到的事情。
  “今天,我以市纪委工作人员的人身份,找到S医学院的副院长,学院附属医院的院长,我市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著名药剂学专家,鲁应俅教授,经他分析鉴定,我的血液中含有一种叫DF2的化学成份。”停顿了一下,蓝煜星开始继续解释:“据鲁教授介绍,DF2是一种生物提取品,提取自一种叫蓝芝草的植物。这种植物对生长环境的要求极为严格,只有在少光、稀氧而又温热的条件下才能存活。所以,在这个地球上,只有一个地方生产这种植物,这就是冰岛华纳达尔斯赫努克火山海拔900米至1100米的山腰。这里靠近北极圈,冬季日照极其稀少,而火山下面却有着丰富的地热资源,再加上1000米左右的高海拔,正是生长蓝枝草的沃土。”
  蓝煜星又拿出一张图片:“这是鲁教授给我提供的蓝芝草的图片,它的样子非常美丽,叶子呈淡蓝色,这可能也是它畏光的原因;叶形修长,曲线圆滑,叶柄很像海豚的喙,浪漫的北欧人给这种植物起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名称,叫浅蓝色海豚。”说完,蓝煜星又拿出一份资料:“这也是鲁教授给我提供的蓝芝草资料,与它美丽的外形相反,蓝芝草的汁液里却含有一种剧素的成份,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DF2……”听到蓝煜星体内居然有剧毒成份,会议室里出现了几声惊呼。
  “……但是,这种成份在按照一比十万的比例稀释以后,毒性基本可以忽略,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它就会成为一种强效的催眠剂。用DF2制成的催眠剂,无色无味、药效强劲,只要在房间内喷洒少许,就可以使人在半个小时之内进入睡眠状态。同时,它的价格也非常昂贵。在国内它属于违禁药品,但在国际市上可以买得到,十毫升的稀释液,价格在5000欧元左右。可以确定,我在当日夜晚,就是被这种催眠剂所催眠。”
  听了蓝煜星的发言,大家的感觉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震惊。今天的这个会,是常委们前所未见的,出现了太多太多的惊奇。
  此时,坐在中间位置的冯德明心态十分复杂。尽管,纪委很少会处理内部人员,但也不是没有先例,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书记办公会的提议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质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当然,他相信,如果自己坚持,就像刚才对许枫的处理一样,在表决前表明自己的态度,常委们在表决时是不会违逆自己的意愿的,尽管他们心里可能不服。但他能够这样做吗,蓝煜星的话毕竟是有理有据的,事实摆在面前,不容置疑。可是,如果就这么算了,这个先例一开,以后再讨论人员处理岂不成了庭审?领导班子的威信何在,自己这个书记的威信何在?
  还有一个与自己利害攸关的问题,如果蓝煜星真的是被催眠,那么这就是一起谋杀案件。可在此之前,对这件事的处理一直是按照自杀定的性,而在善后工作中全权拍板的,就是他本人。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作出的火化杨鹰的决定就太草率了,等于是帮助犯罪分子毁尸灭迹啊,如果上面有人追究,当然,这种可能性极小,但以后呢,纪委机关的人肯定会看出这里的猫腻,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一把手,保不准会得罪些什么人,很难保证不会有人会向上面捅自己一刀,一旦追查下来,自己肯定是要担责任的。看来,这件事情的处理的确是太草率了,才会搞得如此被动。究竟怎么办?冯德明十分矛盾。
  最感到震惊的人是林清雅。听到DF2的时候她还没怎么吃惊,但听到浅蓝色海豚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范志杰跟自己说过这种植物,有一次办案,有人就使用了这种药品,回来以后他说起这件事,还和自己打趣,说外表越是美丽的东西毒性往往越大,比如五彩的磨茹,鲜艳的昆虫,还有鹤顶红什么的,说了好多,最后居然打趣说自己这么漂亮肯定也有毒。今天他介绍的所有关于DN2的情况,都是借鲁应俅教授的口说出来的,但是,如果是普通的设备,如果不是经名家之手,这种成分是查不出来的。当然,在这件事中,他会不会受到冤枉他自己应该最清楚,可是按常理,他应该先到普通医院去查验,如果查不出来再去找专家。但是,如果这要做的话,估计等医院告诉他什么也没查到的时候,一个上午也应该过去了,他也将会失去在会场上洗清自己的唯一证据。他为什么就会想到直接去找鲁应俅教授呢?难道他事先就已经感觉到自己中的有可能是这种稀有的催眠剂?蓝煜星是个文科生,知识面不应该比在场的这些老纪检更广,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知道世界上还会有这种东西,可疑!林清雅越发坚定了当初的猜测。
  这时,蓝煜星还在继续自己的发言:“各位领导,我还想就案情本身一一点建议,供领导参考。我的想法是,在我被催眠的情况下,就像刚才林书记所说的那样,这件事就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应该是一起谋杀案,而且,手法特别隐密,方式异常狡猾,甚至骗过了法医的鉴定……”说到这里,蓝煜留了一手,把责任推给了法医,算是给冯德明一个台阶:。
  “……属于典型的高智商犯罪。以往的很多案例都证明了一种规律,在这种情况下,案情的背景往往会特别复杂,很可能是一起大案要案。为此,我请求领导考虑继续追查此案,并要求公安机关介入。我的发言完了,感谢各位领导给我申辩的机会!”
  蓝煜星的话让常委们十分振奋,连冯德明本人都有些心动,是啊,自己身兼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两职,分管政法,如果能破一个很复杂、很有代表情的案子,也是个政绩啊。自己今年都五十多岁了,在纪委书记的位子上坐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么多年来小心谨慎,处处留心,不就是想在退二线之前弄个正厅吗?哪怕是政协主席、人大党组书记什么的也行啊,同样是厅级,这正厅副厅可是两重天,待遇的区别大了,连退休后都不一样,正厅就可以配车,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副厅级干部偶尔用次车就得巴巴地去找办公室要,搞不好那些新上来的小伙子还不睬你。可惜啊,至今都没看见希望,就是因为这些年纪委没有查过什么有影响的大案要案,不出经验,哪能出政绩,哪能出干部呢?现在的这个案子,本身就是一个新领域的新问题,当初自己就是想通过这件案子出点经验,炒作一下,没想到出了杨鹰意外死亡这档子事,这才不得不暂时罢手。现在,又出现了这么多闻所未闻的离奇案情,太有宣传价值了。当然,查起来可能难度很大,但付出和回报往往是成正比的。相比之下,火化尸体的事情不过是小事一桩。可是,如果没有成功,反而把自己的失误给捅了出去,会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呢?冯德明犹豫不决。
  这时,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门口传来了一声脆生生的叫喊:“蓝煜星!你出来一下!”
  谁这么大的胆子,这是纪委的会议室,又不是农贸市场,领导正开会呢,居然敢这么叫人!大家都往门口看去,不少老人员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的笑容,站在门口的是个小姑娘,住在大院里的人都认识,就是谈新权部长家里的那个活泼可爱而又有些泼辣的宝贝女儿,谈晶晶。看到会议室里的人都在望她,谈晶晶调皮地一笑,对冯德明说:“冯叔叔,我找蓝煜星有点事。”
  这时,大家又都把暧昧的眼光投向了蓝煜星,即便是老练沉稳的蓝煜星,都被看得有些不自然,他用征询地眼神看着冯德明,冯德明挥了挥手,蓝煜星心领神会地走出了会议室。
  接着,门外就传来了谈晶晶的嘀咕声,声音很小,小得恰到好处,刚好可以让会议室里的听个断断续续,也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要死啊,两天不照面也不给我打电话……今天晚上我妈让你去我家吃饭……”
  一小会,蓝煜星进来了,看到的还是那一片暧昧的眼神,特别是袁小刚,脸上带着坏坏的笑容,无疑是在警告他:“臭小子,瞒得我好苦,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这个蓝煜星,今天给人们带来的惊讶太多太多了。承受不住的蓝煜星,把头低了下去,可是,他分明可以感觉到,在注视他的眼光中,有两道特别锐利,一道来自于坐在长条桌上的林清雅,还有一道是来自于下面的许枫。
  这时,不动声色的冯德明说话了,他的语言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犹豫,听起来异常果断:“鉴于杨鹰死亡事件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我提议,对林清雅、许枫、袁小刚、蓝煜星的处理暂时押后,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作决定。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没有的话,我们散会。”
  这个会议可谓一波三折,大家的神经经受了太多的强烈刺激,都感觉很疲惫,现在,终于可以结束了,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大家也都欣慰,这个结果,是大多数人最愿意看到的。
  “我反对!”很悦耳的女声,可不知道为什么,人们竟然在这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恼怒……
 
 
 
 
只看该作者 15楼 发表于: 2007-10-28
第七章 突变~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会场上,最心虚的人不是蓝煜星,而是许枫。冯德明在宣布决定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是把四个人同等对待的,这让许枫暗自庆幸。林清雅、袁小刚和蓝煜星是连带责任,蓝煜星没有责任,意味着他们两个也就没有责任了。但许枫例外,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像他这样在问话中违反纪律的行为,都是应当受到处理的。
  许枫在想,这个林清雅,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天明显在护着蓝煜星,针对自己,她不会纠住自己的小辫子不放吧。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个新人,尽管不会受实质上的处分,但就算是按原来的决定,通报批评然后又当众检讨,也是很难堪的。还有,以后自己需要提拔的时候,如果有人把这事跟组织部门捅那么一下,难免会受到些影响,不能事事都让老爸罩着吧,这样就算能解决问题,回家以后日子也不好过。 许枫还想到,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尽管说的冠冕堂皇,但大家都能看得出来,自己是想暗算蓝煜星,只是没有成功而已。他想起了老爸的话,对敌人要残忍,自己是这么做的啊,多好的机会啊,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可这个蓝煜星实在是太狡猾了,怎么就给他躲过去了呢。今天算是彻底栽了,不但让蓝煜星打草惊蛇,连林清雅和袁小刚都捎上了。报应来得真快,林清雅看来是不准备放过自己了,只是还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追究别的什么。想到这里,许枫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还好,林清雅刚一开话,许枫悬起来的心就放下去了。
  “冯书记,各位常委,对今天的讨论,我个人以为还是应该本着一个实事求是的态度,对事不对人,刚才我提出杨鹰存在自杀的可能,那是因为我事先不了解情况,认为杨鹰没有自杀的动机,但许枫同志的发言已经否认了这一点。所以,我认为,蓝煜星应当承担责任……”
  “事先不了解情况?这不扯淡吗?还没有出事的时候我就把情况跟你单独汇报了,现在居然说不了解情况,这个女人今天不会是发烧了吧。”最知道底细的是袁小刚,但任凭他想破脑壳也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什么。
  常委们也十分费解。刚才还那么卖力地帮蓝煜星辩护,怎么就忽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真的是对事不对人?真的是坚持原则?好像没这么简单,谁都能听出来她的口气里明显有恼怒的成分,她的发言是带着情绪的,可这情绪从何而来?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啊。还有少数常委抱着的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今天的会议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太精彩了,一向严肃紧张的纪委哪天演过这样的好戏啊,究竟会如何收场,真的令人期待啊。赶快更新,赶快更新。
  林清雅的发言还没有结束:“刚才在讨论中,事实已经非常清楚,我也不再重复,只想向大家说明,蓝煜星的证据是不具备法律效力的。第一,蓝煜星取证的程序不合法。去验血的只有蓝煜星一个人,血液的样本究竟是不是他自己的,我们还不能确定。第二,到目前为止,关于DF2的情况也一直是蓝煜星自己说的,尽管有鲁应俅教授的签字和书面材料,可这个签字是真是假,我们也不能确定。当然,我个人相信蓝煜星同志不会欺骗组织,但是,至少要履行一个审核的程序吧。第三,鲁教授个人并不是具备法律效力的检测机构,所以,他的检测证明也不具备法律效力。第四,我们当然不应该怀疑问鲁教授本人的人品和治学态度,不应该怀疑他会弄虚作假,但是,组织决定不能凭印象和直觉,只能凭证据,我们不能完全排除鲁教授会给蓝煜星做伪证的可能。第五,按蓝煜星本人的说法,DF2价格昂贵且难以购买,我们估且认定他的话是真的,根据蓝煜星的情况,可能很难得到这样的药品,但很难并不代表不可能,对这种情况,我们也不能仅仅靠推测和同志感情来作出判断,所以,也无法排除蓝煜星在检查前自己服下DF2的可能。综上所述,我认为,要证明蓝煜星的无辜,只有通过合法的程序,对蓝煜同志进行再次检查,才能确定他是不是服下了DF2,而且;除此之外,他还需要向组织提供他的确是被动服药的证据。”
  林清雅分明是在给蓝煜星出难题。她清楚地记得,范志杰告诉过自己,DF2作为一种生物提取液,化学结构非常复杂,性能也极不稳定,在血液中留存的时间不超过12小时,过了这段时间,根本检测不出来。根据他今天的表现,她已经基本认定蓝煜星就是范志杰,范志杰就是蓝煜星,想到思念已久的爱人终于又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她的喜悦是无法形容的,可是,这份喜悦还没有品味几分钟,就猛然陷落进极度的失望之中。离开自己才几天啊,他居然就有了新的女朋友,听谈晶晶的口气,她的家人都已经认可了,看样子离谈婚论嫁也不远了,怪不得要这么躲着自己,这不是负心薄幸又是什么?
  另外,她还有一种恶作剧的心理,在她心目中,范志杰一向是无所不能的,从来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你不是厉害吗?我看怎么办? 至于她说所的话会造成什么后果,那是不需要考虑的,反正对范志杰来说,凭他的能力,这份工作要不要也无所谓,他到哪儿不能出人头地啊?被开除了更好,兴许就能跟自己回北京了,破镜重圆,岂不更好?
  想到这里,林清雅心里又猛地一惊,坏了!他能力很强是不错,但是,他的理想太坚定了,就像他所说的一样,他对纪检监察工作太热爱了,除干这个,对别的事情都不会感兴趣,如果不是出于对这份工作的热爱,他为什么要千辛万苦去考这么个职位啊。但是,一个被开除的纪检干部,再想回到原来的岗位上已经不可能了。自己只考虑了现实,只考虑了自己的感受,却没有想到他的理想,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他失去了毕生所追求的事业,他会原谅自己吗?他会原谅自己吗?想到这里,林清雅的真的后悔了,汗珠很快从她的额头和鼻尖沁了出来。
  “女人果然是没有逻辑的动物,没有理智的动物。”蓝煜星心里恨恨地骂道。“林清雅啊林清雅,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他很明白林清雅的想法,从他站起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加深林清雅的怀疑不可避免,但他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做。此时的蓝煜星,真的是彻底绝望了。
  今天的会议,内容实在是过于复杂,而且也特别漫长,窗外已经亮起了路灯,蓝煜星看了下表,居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听了林清雅的发言,最为难的还是冯德明。当蓝煜星的证据拿出来以后,虽说他还有一点犹豫,但基本上是倾向于不处理蓝煜星的;谈晶晶的出现,帮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仅仅从可以听到的两句话里,冯德明就可以判断出来,蓝煜星和谈晶晶显然是在谈恋爱,而且,谈家也基本认可了两个孩子的关系,否则,做母亲的不会随意让女儿通知一个男孩子到自己家里吃饭。自己作为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也好,组织部长也好,排名都在自己的后面,但大家都是副厅级干部,也都是常委,几乎天天碰面,而且,常务副市长、组织部长、纪委书记这三个岗位是市级领导班子中典型的实权派,一个管财,一个管人,一个管监督,都是主要领导的得力助手。人家的孩子在自己手下工作,这本来是密切关系的一个好机会,可这才刚刚一个月,就把人全给处理了,这不是找不开心嘛。大家都是有涵养的人,表面上自然不会说什么,可心里怎么想就难说了,要说没有一点芥蒂,鬼都不信啊。
  再换一个角度想,林清雅的话尽管有些挑刺,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当然,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态度太坚决了。她毕竟是纪委的领导班子成员,又是省里的下派干部,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正处级,前途无可限量啊。按常理,下派干部一年期满回去以后,肯定是要提一级的,这和自己就平起平坐了。以她这个势头,搞不好哪天就成了自己的上级,上级纪委对下级纪委的制约手段太多了,如果自己就这么赤白白地否定了她,那又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想到这里,冯德明实在是左右为难。
  这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机关里就是这样,会议上绝大多数人是不可以开手机的,像蓝煜星的手机就没有开,否则,领导正发言的时候,你的手机响了起了,那就是不尊重。但一把手就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接就怎么接,没人管得了他。
  “嗯…啊…什么?什么?好,好…先这样办……”接电话的时候,冯德明脸上阴晴不定,偶尔轻松,偶尔沉重,有些吃惊,又有些兴奋,尽管他努力地要在下属面前做到不动声色,但还是让大家感觉出来,肯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这时,冯德明已经放下了手机,用故作平静的语调开始发言:“同志们,刚才林雅同志的发言,的确是很有道理……”
  第一句的开场白,就让蓝煜星吃了一惊,也看到了一丝曙光。很显然,这是一个转折语气的开场白啊。难道,冯德明真的就准备这样简简单单地否决了林清雅而保全自己?本来他以为今天是在劫难逃了,林清雅如此坚决地要追究这件事,就算冯德明看在淡新权的面子上不会开除自己,但决不会不作任何处理的,这种平衡有时候不得不搞。而且,他处理了自己以后,在新新权面前,也大可把责任全部推到林清雅身上,估计以谈新权的水平,不会不理解。蓝煜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冯德明还在说话:“……但是,从目前事态发展看,刚才林清雅同志和蓝煜星同志的推测是有道理的,事实已经基本可以证明,蓝煜星是无辜的。”
  “事实可以证明?”一句话也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冯德明掌握了什么新的证据?经过林清雅的反驳,蓝煜星所谓的证据,已经不能作为事实了。证据这东西很实在,这样的话可是不能乱说的,冯德明决不会拿这个作为证据。还有一句话,“林清雅和蓝煜星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两个人后来的观点是相反的,但林清雅早先也提出过他杀的可能性。那么,就是说冯德明已经确认是他杀了。肯定是刚才的那个电话,是什么样的证据可以证明杨鹰是他杀呢?大家焦急地望着不紧不慢的冯德明。
  果然,冯德明没有让大家失望。“刚才我接到市公安局孙继尧局长的电话,我们初查的那个案子,今天出现了重大转变。就在半个小时以前,杨鹰所在的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财务总监苏健、现金出纳周嫒媛分别遇害。由于杨鹰死亡,恒盛房地产开发公司已经陷于瘫痪状态。今天,周、苏二人均没有上班。周媛媛目前系独居,住在P县某小区四楼的一个小套单元房内,据P县公安机关初步调查和目击者称,今天下6点30分左右,一个戴深灰色头盔、全身着暗灰色运动服的杀手,用绳子从楼上垂下,当时死者可能正在化妆准备出行,被杀手从窗口连击三枪,均命中头部,当场死亡,然后杀手迅速顺着绳子滑下,骑着一辆已经停在楼下的本田250深灰色摩托车逃离现场;基本上在同一时间,苏健在离家不远的马路站台上等出租车的时候,被装束相似的杀手用手枪射杀,胸部中弹,当场死亡,杀手同样是在毫无阻拦的情况下扬长而去。”
  听了冯德明的话,所有的人都震惊了,一案两命,加上杨鹰就是三条人命,这样的案子,估计在全国也能挂上号了。而且,案子还可能涉及党政领导干部,作为分管政法副书记、纪委书记的冯德明,这下有事做了。
  表达上渐入佳境的冯德明声音越发宏亮,语速也越来越快:“目前,P县纪委、公安局已经在着手处理此案,他们重点怀疑P县国土局局长董守业杀人灭口,董守业现已被全面监控。鉴于案情的变化,我们认为,杨鹰的死亡和苏、周二人的遇害很可能是出于同一原因,也基本可以认定杨鹰系他杀。现在,我宣布……”
  听到这样的话,常委们立刻拿起了笔,准备记录。
  “……第一,解除对林清雅等同志的处理建议;第二,由市纪委、市公安局联合组成专案小组,迅速开展侦破工作,纪委主要负责此案涉及到的领导干部腐败案件的查处;公安局主要负责刑事案件的侦破,并迅速向省公安厅上报案情信息,寻求技术支援,这一决定,请办公室马上通知市公安局长孙继尧同志;第三,请黄明强同志和我现在即刻赶赴P县,一个半小时以后,市委将在P县召开现场办公室,市委书记黄柏强同志、公安局长孙继尧同志也将赶到P县;第三,林清雅同志、袁小刚同志、蓝煜星同志加入专案组,根据今天晚上市委现场办公室的决定,适时介入调查,如果不出意外,最迟你们明天早上就要赶赴P县,请随时作好准备,办公室要保证专案组同志的用车;第四,所有与会人员对案情要严格保密。散会!”
  杀人灭口?有这种可能吗?蓝煜星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当然不能排除,但是,像这种杀人动机比较明显的灭口案件在西方国家比较常见,国内就极少。国情不同,司法体制也不同,这些国家在办案中守分讲究证据,如果没有充足的实据,无论是杀人动机有多明显,只要他们有钱可以请得起大律师,警察对他们基本上是毫无办法,取证非常困难。但国内还是不同的,难道董守业准备硬抗?
  如果他真的要硬抗,那至少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执法机关找不到除此案以外嫌疑人的其它犯罪证据。应该说,董守业是可以满足这个条件的,通过上次了解到的董守业的情况,此人一向小心谨慎,没有任何贪污受贿的记录,这样的人十分难办。上次杨鹰的案件也是遇到这样的难题,因为找不到他其它的案底,所以无法对其采取措施,他似乎也十分清楚这里的情况,什么也不说,纪委拿他也就没有太多的办法。看来,这个人很可能是经过董守业指点的。第二,如果对其实施双规,他有信心抗过去。作为一个科级领导干部,他应该知道,一旦双规,绝大多数人是不会不张口的。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信心呢?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得查查他的资料。
  蓝煜星来到干审科的资料室,今天情况特殊,尽管大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纪委机关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岗位上待命,蓝煜星很方便就调出了董守业的简历,虽然没有组织部门的详细,但基本可以反映出董守业的情况了。
  董守业,男,中共党员,四十二岁,XX年入伍,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一营侦察连战士;XX年考取某陆军学院,专修侦察指挥专业;XX年大专毕业,之后,历任侦察排长、副连长,连长,副营长,后调入某独立旅机关任侦察科副科长(正营级),授少校军衔;入伍期间,曾参加过中越自卫反击战,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XX年转业……
  看了董守业的简历,蓝煜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块硬骨头啊,那个独立旅的名号他早就听说过,是解放军为数不多的特种部队之一,战斗力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而且,这个董守业是侦察指挥专业科班出身,有过实战经历,有着丰富的侦察和反侦察经验,这样的人,地方纪委和公安部门的审讯水平,在他眼里估计全部都是小儿科吧,能从他嘴里挖出来什么吗?几乎不可能。这些年来,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案子,也接触过很多很多的高手,得出一个结论,像董守业这种受过部队专业侦察训练的人,是最难办的,何况,以董守业的经历,可以算是这一类人中的佼佼者了。怪不得敢如此胆大妄为。不过,像他这样的情况,在营一级转业的极少,就算是转业了,转业前部队至少也会给他一个副团的待遇再让他到地方啊,而他在转业的时候已经干了两年的正营了,这是为什么呢?蓝煜星有些疑惑。
  蓝煜星想到,可能今天晚上,最迟明天早晨就要出发,还没吃饭呢,蓝煜星准备先去解决肚子问题,然后好好休息一下,静候通知。刚出大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谈晶晶在望着他,一脸得意的笑,便迎了过去。
  “你怎么不去我家吃饭啊,到现在才出来。”谈晶晶捉黠地问。
  “切,你那点小心眼还瞒得过我,我要是到你家去,你妈不拿拖把轰我就不错了,还会请我吃饭?”在谈晶晶面前,蓝煜星并不掩饰他的心智,既然准备和她终身相伴,也不必那么遮遮掩掩,很累,也很不应该。
  “你想错了!不是这样的。”谈晶晶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害臊。
  “哦?”蓝煜星有些吃惊。
  “其实,我们家人知道我们的事,不过,不是我妈,是我爸,我爸他对你印象不错的,并不阻止我们交往。”谈晶晶的声音更低了。
  不会吧,难道老爷子看中了自己?据说女儿谈恋爱最反对的一般都是当爸爸的,对女儿的男朋友也都是非常严厉,反倒是做母亲的比较容易接受,他们家怎么不一样啊?不过,既然这样,那事情好办多了。蓝煜星有点又惊又喜的感觉。
  “在我家,我爸最疼我了,有什么事我都是先跟他说,很少告诉我妈。其实,你出事的事情,还是爸爸告诉我的呢。”
  怎么会这样,蓝煜星还是很奇怪,不过,这也解答了了他的一个疑问,便追问:“那你爸是怎么说的。”
  “他当时跟我说,你在办案的时候出问题了,看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半夜自杀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的工作能不能保往很难说。不过,他又说,事情也许没这么简单,你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兴奋得睡不着觉也许有可能,睡过头了连人死了都不知道,那可就太奇怪了。他还说你看起来挺精明的,不像是能干出这种傻事的人。”说到两个人关系以外的事情,谈晶晶便正常了许多,又恢复了她以前滔滔不绝的习惯。
  “那后来呢?”蓝煜星没话找话,插了一句,算是对谈晶晶的鼓励。
  “后来我就哭了,求我爸帮帮你。蓝煜星我告诉你,当初我没工作的时候我可都没求过他,你以后要是对不起我,哼!”谈晶晶说到这儿,装作怒目相向的样子瞪了蓝煜星一眼,好像蓝煜星以后肯定会对不起她似的。
  “那你爸怎么说?”
  “我爸当然不会答应。他说,干扰其它单位内部事务,是违反原则的,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还说你们正在开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他也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不过,他没有生气哎,还笑话了我一句,说那个小蓝是你同学,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凭什么去给他说话啊!后来就不理我走了。我当时就想啊,哼,你不去,我去!我就来了。”说到这里,谈晶晶又是很得意的样子。
  啊?蓝煜星有些惊呆了。这老爷子,又是告诉女儿他们正在开会,又是说出那样的话来呛她,这不是存心把晶晶往纪委会议室引嘛。蓝煜星对谈新权的看法有了些转变,看来,这老头并不是以前晶晶所说的那样古板啊,需要的时候也是很会变通的,嗯,挺可爱的一老头。不过,对自己的女儿都这么玩,这些当领导的,哪一个都不简单啊。
  蓝煜星还没有吃饭,两个人便到府苑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点饮料、熟食和馒头,就直奔蓝煜星的宿舍。到了门口,正准备开门,对面的门却打了开来,从门里面走出来的,霍然便是林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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