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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晴雯言情小说--问情系列《双飞(梁祝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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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10-25
8

  银心眉心轻蹙,站在书案边慢慢地研着墨。半晌,忽地叹了口气。

  祝英台抬头扫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接着练字。

  摇了摇头,银心的眉皱得更紧,“唉——”

  “银心,‘祝英台笑着放下毫笔,”如果叹气会折寿的话,你这会儿怕是也快人土了。这一早上,就见你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小姐,’银心听了也是一笑,随着正色道:“你不觉得这几天有些怪怪的吗?”

  “怪?”祝英台柳眉一挑,略感诧异,“哪里怪?”

  “这几天老爷、夫人都是一脸喜气洋洋的,前些日子我还隐约听见二夫人房里的玉环说,有一个什么王媒婆的来过,老爷当时不在,可是二夫人对她却是热情得不得了……”祝英台“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说得可是真的?

  “嗯,当然是真的,”银心肯定地点头,“是玉环亲口跟我说的,错不了的。”

  祝英台正欲开口再问什么,却见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福了一福道:“小姐,老爷有请。”

  祝公远特意起了个大早,一见东方发白,就督促下人们收拾房屋,揩抹器具。

  “老爷——”腾氏笑着走进正厅,“妾身给老爷道喜了。”

  祝公远点点头,慢慢地捋着胡须,也是一脸的喜气。见下人们收拾得差不多了,忍不住问道:“小姐呢?怎么还没来?”

  正说着,就见祝英台走了进来,盈盈一拜,“爹爹,二娘。”

  腾氏难得地和颜悦色,对着祝英台一笑,“姑娘大喜……”

  祝英台缓缓扫了一眼厅内,中间摆着一张长案,上面供着祖先的牌位,案上另放着一些祭品。回眸定定地看着腾氏,祝英台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的表情,“今日祭祖,英台何喜之有?”

  腾氏垂眼一笑,随即回首看着祝公远,“老爷,还是您来讲吧。”

  “也好!还是我来讲吧。这祭祖和你有喜可贺,是一件事!前几日太守府来人为马太守之子文才做媒,为父已经应允了这门婚事。八字已找人批过了,也是极好的。今天,是马家过聘礼,所以特意打扫房屋,开了祖先神堂,等一会儿聘礼到了,马上祭祖。我要告诉祖先,也告诉你娘,你如今已快是马家的人了。太守位高权重,算来还是我们高攀了……,,马文才?!就是那日在静莲寺意图轻薄的男??!祝英台心里一沉,双眸渐渐地深邃,问或射出清冷的目光。半晌,她抿紧双唇恨恨地说了一句:”我不嫁他!“

  祝公远一怔,“你说什么?‘’”我不嫁他!“祝英台抬眸,眼底是不容错辨的坚定,”我决不嫁他!‘’“你——你胡闹厂祝公远大怒,”嫁与不嫁,岂能由你说得算!“”老爷莫气,“腾氏忙抚了抚祝公远的心口,又扶着他坐到墩子上,”莫气莫气……,,“姑娘,虽说我不是仍;的亲娘,可这些年来我也是把你当成亲生女儿在看。我那可怜的姐姐临终时,把你托付给我,”腾氏说着,假意擦了擦眼泪,“要我一定要给你找个好夫家。这太守的公子论家世论人品在这方圆百里可都是……

  “我不嫁!”祝英台冷笑着看她,转头又看看祝公远,“爹爹,既然事已至此,女儿直说好了。女儿钱塘求学,草亭巧遇梁山伯,结为异姓兄弟。他不但文质彬彬,还是个至诚君子。分别之时,女儿亲口许婚九妹,愿结丝罗之好。”

  祝公远听了,几乎要跳起来,“你!伤风败,俗,有辱家门!”

  “哟——,‘腾氏轻蔑地撇嘴,满脸的不屑,”这哪像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该讲的话?老爷,当时我就说不该让她出门求什么学,这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

  “老爷,‘’祝祥提着衣摆一路小跑,急匆匆地进来,‘’太守府的人已经到了村口了,这说话儿就要进府了!您看——”

  “知道了。”祝公远点头,整了整衣冠,又指着祝英台道:“你——你给我回房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来人呀,送小姐回房!”

  珍珠手串、大红宝石、白玉观音、汉玉罗汉、白玉如意、金镶玉簪、叠珠嵌宝金器……太守府极尽铺张之能事,绫罗绸缎、古玩玉器装丁整整几大箱子,招摇过市,浩浩荡荡地抬入祝府。

  太守府送聘礼的场面,几天以后仍然是茶楼酒肆里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啧啧……那场面,那叫气派!”小小的郊外酒肆,一个衣着略有些破旧的秀才边说边向对面的灰衣男子比划,“足足几大箱呀……”

  “那是呀,”灰衣男子啜了口酒,赞同地点头,“太守府办喜事,那还能寒酸得了?”

  “我要是能有那么多的银子,我还考什么功名?我也去娶上个漂亮老婆……”

  “漂亮是漂亮,不过嘛……”灰衣男子意味深长地一笑,指了指手心,“可惜了,竟是这个!”

  “老三,你可千万别乱说话!”秀长紧张地四处看了一眼,“这要是被太守府的人听到了,可不得了的。”

  “你怕什么?这附近方圆百里,谁不知道祝家小姐虽然貌若天仙,却是个断掌美人!”‘被称做老三的灰衣男子话音方落,邻座的一个少年书生“啪”的一声,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老三不在意地扫了一眼,继续往下讲:“我还听说呀,那祝家小姐在外面已经有了意中人了,太守府下聘那天,硬是不同意呢……”

  “嘘——”秀才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讲下去。在这会稽郡,太守就是皇帝,得罪了太守,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呀。

  ‘’唉,你怕什么?!“老三显然已是有了几分醉意,”我崔老三几时怕过谁来着?“

  “你说得可是真的?!”邻座的书生突然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崔老三。昏暗的酒肆里,书生背对着光站着,所以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眼中却闪着一种奇异的亮光,眼底亦隐隐浮现出一抹希冀之色,“这位兄台刚才说得可是真的?”

  崔老三打了个酒嗝,拍了拍书生的肩,“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见书生点头,崔老三得意地笑了笑,”这就难怪你不知道了,你随便打听一下,这附近的人谁不晓得我崔老三从不说假话?!告诉你吧,我一个兄弟就在祝家做事,是他亲口和我讲的——那祝家小姐在外面有了汉子,所以不肯嫁给太守的儿子!“

  “多谢兄台指点,”书生长揖到底,随即呼唤一旁的书僮,“四九,快,我们回去。”

  看着书生匆匆离去的背影,崔老三不禁哑然失笑,“嗳,你说他急什么?好像他是那汉子似的……”

  她不肯嫁!英台她不肯嫁给太守之子!梁山伯反复在心里想着刚刚听来的消息,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那日从祝家出来后,他失望之余本想马上回家,却不料怒急攻心,病倒客栈。今日见病已好了些,准备起程回家,不料走到郊外酒肆歇脚时却听到这样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是他误会她了!他又误会她了,真是该死。他早该知道英台绝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的,他的英台……兴冲冲地赶回祝家,怎料却仍是一盆冷水迎头击下——“你就是梁山伯?”祝公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梁山伯。一个穷书生而已,这种人怎能和太守的公子相比?祝公远在心底暗自摇头,虽说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惜男人靠的不是那张脸,而是要用功名来说话的。

  “是,我就是梁山伯。”梁山伯点头称是,施了一礼。祝公远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梁山伯却分明感觉到了他眼中有着与那日衣着华丽的妇人相同的傲慢与轻视。

  “梁相公的来意,我已知道,我们就开门见山吧,”祝公远也无意隐瞒,“想必你也知道了太守府下聘的事。太守府已经选好了黄道吉日,小女不久就要过门了。”

  “可是我与英台早已订了终身——”

  “胡说八道!”祝公远拍案大怒,“你也是读书之人,难道不知道婚姻大事是有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吗?”

  “我们……”

  “好了,不要再说了,”祝公远扬声,“来人,拿几两碎银子给他做盘缠。送客厂门再度缓缓地在面前合闭,梁山伯下意识地用手去推,似是要阻止:什么,却是徒劳无功。两门合并时发出的碰撞声,好似撞在他的心上一般。定定凝着那扇黑漆的大门,梁山伯摸了摸怀中的玉蝴蝶——他与她怕是当真是无缘了!

  ‘’相公,‘四九拉了拉梁山伯的衣袖,“走吧……祝相公,哦,祝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我们高攀不上的,唉!”

  梁山伯毫无意识地点头,“好,走,我们走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梁山伯却已感觉到了视线的模糊。是他太忠厚也太无用了,如若他能早点明白祝英台的心意,早点前来求亲,是否他们还会有一线希望?黯然地摇头,他知道——还是才;会有的。东晋例来门第森严,各阶层之间绝不通婚,他一个穷书生又怎能妄想娶到名门之女。

  踉跄着前行,梁山伯只觉心如刀割。

  “梁相公……梁相公……‘’是有人在呼唤他吗?那声音竟然是有几分熟悉的。苦笑着摇头,继续无意识地前行,那一定是他的幻觉……此时此地又怎会有人呼唤他?

  “梁相公!”银心躲在角落里,想叫又不敢大声叫,生怕被别人看到,“梁相公!四九哥!”

  四九闻声望去,惊喜,“银心!相公,相公你看,是银心!”

  银心穿丁件紫绫子夹袄,横腰束了一根青绫带,头梳双髻。见—见梁山伯,笑意盈盈地上前一步,敛襟福丁福,“梁相公,好久不见了。”

  梁山伯怔怔地看她。见她的打扮竟是个上等丫鬟,虽已知道祝家主仆邢是女子,但却没有想到再见时会是女装相见。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银心,真的是银心!你……”

  “梁相公,莫要说那么多?,快随我来……”说着便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见梁山伯没有跟上来,不由得焦急,“唉呀,不要发愣了,快随我回来,小姐在等着呢。”

  今天的天气较暖,祝英台仅着了件乳白色绘蝶纹的绸缎丝袍,领口的边缘绣着芙蓉图案的锦纹;头发则挽成三转小盘髻,俏皮却又不失端庄地倾向一侧,上面插着一支镂空雕花水晶钏,髻下饰有两朵小小粉色蔷薇,鬓边两缕散发似是不经意地垂下,薄如蝉翼,掩在她的双耳两侧。一身的素白淡雅,亭亭玉立。

  梁山伯屏息地凝视着祝英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着女装的样子,竟是这般飘逸绝尘、淡雅怡人。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犹蛴,齿如执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梁山伯此时总算可以想像《诗经》中所描写的是一位如何娉婷出尘、艳冠古今的楚楚佳人了。

  “梁兄……”祝英台轻移莲步,略有些激动。而那与水晶钏相配衬的水晶耳坠纯净如露水,亦不甘寂寞地点点闪烁于她的行动间。

  银心见状,伶俐地对祝英台微微一福,“小姐,我先下楼去了。”说着,向梁山伯轻点了点头,下楼望风去了。

  “梁兄,你来迟丁……”祝英台咬唇,黛眉紧蹙,凄楚之色尽现眉间。

  梁山伯无言以对,只静静地看她。肌肤赛雪、眉目如画……她美得令人屏息、教人失魂。为什么他以前竟从未发现她身上有如此摄人心魄的柔美?泪光粼粼的美目惹得人心疼,天下男子见了这般楚楚容颜谁不怜爱?谁不想竭尽心力博得她一笑?然而,他却来迟了……伸手人怀中,摸索着拿出那只玉蝴蝶,他不舍却也不可奈何。“英台,这只玉蝴蝶……”

  祝英台惊诧视他,“怎么竟会在你手中?那日明明是遍寻不到的呀!”

  苦笑着摇头,梁山伯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如何到他手中的已经不再重要了……人都已经归了马家,玉蝴蝶还要它何用?

  一时无言。两厢沉默。

  过了半响,祝英台强颜欢笑,“梁兄,可还记得那年九九重阳之事?”梁山伯尴尬地看她,“那时,愚兄的确不知你是女儿家,所以才会……”

  “我又没有怪你,”祝英台双颊微红,眼波漾人他眸心,“英台也知梁兄是好意,所以自那之后——”

  讲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祝英台忽地面容惨淡,幽凉一笑,“梁兄,小妹弹琴给你听可好?”

  说完也不等梁山伯回话。便自顾地坐到琴边,纤手一挑,清音流泻。

  满斟绿醑留君住,莫匆匆归去。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花开花谢,都来几许。且高歌休诉。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那是先代琴师谱写的曲子,名为《留别》。

  他虽不是很懂琴,但也听得出琴中的哀怨之意。失魂地坐在墩子上,梁山伯凄然地望着她抚琴的背影。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来岁之时,她早已嫁做他人之妇了……

  忽地低丁头,弯着腰,用袖子掩着将身上一条白罗手绢取出,两手捂口咳嗽不住。

  咳了一阵,把手绢打了看了一眼,神色微变却不做声。祝英台走来将手绢抢丁过去,只见一团鲜血,不由惊呼:“梁兄,你……你吐血了?!”

  梁山伯有气无力地道:“不要紧,只是心头烦闷,一时咳嗽失红,过一会儿就好了。‘’祝英台方启口还要再说,却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银心神色慌乱地跑了上来,”小姐,不好了!老爷不晓得怎么知道了梁相公在这里,带了家丁来拿人了祝英台脸色大变,“坏了!怎么会被爹爹知道了?”

  正说着,却见祝公远已快步上楼,见梁山伯果然在这里,不由大怒,“好你个梁山伯,胆敢私闯绣楼!来人呀,拉他去见官!”,“爹爹,”祝英台挡在前面,叱退一哄而上的家丁,“他没有私闯,是我请他来的。”

  “贱人!”祝公远一掌挥去,祝英台被打得跌向一旁,“不知廉耻!”

  “英台——”梁山伯欲伸手去扶,却被祝家的家丁绑住,拖下楼去。

  “老爷,”腾氏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千万不能见官,家丑不可外扬啊!”

  “打!给我打!往死里打!”祝公远气得大吼,婚期已然快临近丁,却突然出了这种状况,他怎能不气。若是被太守府知道了,可如何是好?腾氏说得对,不能见官,否则家丑一旦外扬,他祝家的脸面何存?

  祝家的家丁早已撸臂挽袖,听见老爷一声令下,一拥而上,毫不留情。梁山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开始时还试图躲闪,与他们讲道理。但“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不多时就听到哀号声起。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祝英台鬓发凌乱地跑下绣楼,不管不顾地扑在梁山伯身上,任那些拳脚无情地落在她身上,“不要打了!”

  家丁见了,倒也不敢再继续,全都回头望着祝公远。

  “拉开她……给我拉开她!”祝公远顿觉颜面扫地,“继续打!不许停!”

  “爹爹,”祝英台脸颊红肿,爬到祝公远的脚边,哭求,“求求你了,不要再打了,他还在病中啊……”

  祝公远却并不理睬她,拂袖而去,一只绣鞋缓缓地出现祝英台的眼前,腾氏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这么多年了,她第—次有机会这样看这个素来清高的继女。原来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即使高贵如祝英台者还不是一样在家里偷会野男人?腾氏冷笑,嘴角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都是因为为你不祥,所以才会这样……”

  祝英台一震,抬眸看她。听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梁山伯身上,没有入注意她们。

  要他们停手,只有一个办法,“腾氏轻拂了一下衣袖,眼底有着莫名的恨意,但预期却是云淡风清,”只要你同意马家的婚事,我可以马上让他们住手。“哀号声不知何时已变弱,看着奄奄一的粮山伯,祝英台知道她已别无选择。

  绝望地闭上双眼,一丝酸楚之意逐渐蔓延至鼻端,“好!我嫁!”

  腾氏说得对,是她不祥,所以不会给梁山伯带来这场无妄之灾。祝英台面白如纸,身躯抖如风中之烛。是她不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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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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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外的青山,高耸入云,峰顶笼罩着氤氲的雨气。

  衣衫褴褛的老婆婆蹒跚地走到山顶。悬崖边上早已有一个妇人等在那里,听到脚步声,慢慢地转过身来。布衣荆钗,却也自有一股风韵,竟是师母何氏!

  老婆婆恭敬地施了一礼,“拜见王母娘娘。”

  ‘’不必多礼,这次辛苦你丁,“王母娘娘笑笑,微微抬了抬手,虽仍是凡人的装束,但神态间却有种言语无法形容的高贵之感,”我变身何氏指点了一下天狼星君,如今我要返回天庭了,这里就交给你了。“说罢,袍袖一摆,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恭送娘娘。”

  “也该是让他与舞蝶团聚的时候了。”幽半叹息声在山顶的上空回旋,久久不曾散去。

  “是。”老婆婆点头,转身慢慢地走下山顶。

  山顶上又恢复了刚才的寂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沉睡之中有人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天狼星君,你已经睡得够久了,快点醒来。”

  天狼星君?是在叫他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天狼星君。”那声音执著地喊着,有些游离,但无论他如何躲在黑暗中,那声音都会传入他的耳中,而语气中竟有着淡淡的笑意,“快些醒来,这是你们今世命中注定的劫数,你是逃不掉的。”

  一丝刺眼的光亮闪人梁山伯的意识中,他呻吟一声,缓缓张开双眼。

  “儿啊,你醒了?!”是娘惊喜的声音,“你终于醒了……这可真是菩萨保佑……”

  梁山伯无力地转了一下头,想避开亮光,却听到有人在抽抽哒哒地哭。

  “娘——”意识慢慢地拉近了,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梁山伯看到了娘近在咫尺的脸,红肿的眼眶宛如两只桃子。

  高氏用手帕捂着抽了抽鼻子,然而眼眶红红的,泪水还在不停地滴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里是……”梁山伯扭头看了看四周。窗边放了一个书案,案上摆了许多的书籍,那书案便是室内唯——的家具。书案的周围也都是书,大小卷轴摆了——地。没错,略微暗淡的室内,简陋的摆设,这是他的房间。只是,“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只模糊记得,他与祝英台偷偷地在绣楼相见,却被祝家的家丁暴打。然后有人扑到了他的身上,挡住了那些原本应是加诸上他身上的惩罚。是英台,他知道。他想推开她,却已力不从心;他想叫她走开,却无已法说话。意识分离之际,他似乎听到英台答应了什么……会是什么呢?陷入黑暗之前,那是他最后的意识也是最后的疑问。

  “你被打得不成样子,是四九背你回来的……你已经昏迷了好些日子了,看了多少郎中都摇头。”高氏一边说掉泪一边掉得更凶,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仿佛想起丁什么,“唉呀,多亏了这位大娘救了你的命呀!儿呀,这可是救命恩人呀!”唯一的儿子外出求学,一去便是几年,好不容易给盼了回来,梁秋圃与高氏原本是满心的欢喜。却不料四九背着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梁山伯走进家门。请了一个又一个的郎中,每个都只说是死马当活马医丁,叹气着开完药方就走人。那一碗碗的汤药喝下去也如石沉大海一般,一点不生效力。到了第五天,已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见人就要不行了,高氏哭得昏过去好几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梁秋圃禁不住也是老泪纵横,绝望地要准备后事时,门外却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自称是能治百病。粱秋圃看她的样子,虽然是有些不信,但事已至此,也只好让她试试看了。不想,一碗汤药喝下去,竟然真的见了效。

  “老身只是碰巧路过罢了,”房间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口,“这也是他命不该绝。”

  是那个声音!梁山伯困难地扭头,循声望去,见是个苍老的妇人,不由得迟疑了一下。可刚刚在沉睡之中,明明就是这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不停地呼唤。

  “是你,刚才就是你!一直在喊什么天狼星君的,就是你……”

  “唉,什么天狼什么星的。这孩子,刚醒了就开始胡说。”高氏叹了口气,帮梁山伯掖了掖被角。

  “无妨,”老婆婆和蔼地一笑,倒也不介意,“可否让老身与令郎单独呆一会儿?”

  虽是询问,然而语气中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坚决。

  梁秋圃与高氏听了,互相对望一眼。这老婆婆早在救人之前,就已提出一旦梁山伯醒了过来,要与他单独谈一会儿。

  沉吟了一下,梁秋圃觉得不好食言,只得点头,“好。”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奇怪的老妇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他相信她不会有恶意,否则她也不会出手相救。

  “天狼星君,”见室内只剩下她与梁山伯两人,老婆婆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缓缓地开口,“看着我的眼睛……”

  又是天狼星君!这天狼星君是底是谁?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叫他?他想问,可是意识却开始模糊,这奇怪的老妇人眼中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令他不知不觉中沉了下去。恍惚中,他看到自己的身体竟然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不停地在空中飘浮。他想叫,却惊觉自己已无法开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不停变化的一幕幕……

  梁山伯死了!

  很快会稽郡的老老少少、街头巷尾无不争相谈论,臆测梁山伯死亡的原因。

  本来会稽郡里只是流传着“断掌美人”钱塘求学有了意中人,所以才会拒嫁太守之子,但谁也不知道这神秘的意中人究竟是谁。不知何时,也不知是从谁的口中,流传出那神秘的意中人就是会稽郡梁家村的梁I 山伯。有好事者特意跑到梁家村去求证了一下,证实了梁山伯确实也是到钱塘求学的。于是会稽郡所有的男女老少就全都知晓了祝英台是因为梁山伯而拒嫁马文才的。大家原本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待着太守府的反应,却不料先传来的竟是梁山伯的死讯。

  茶楼酒馆里,到处都是小声议论此事的人,其中也有不少风雅之:亡为之感慨吟咏。毕竟又是一个才子佳人的传奇诞生了。然而,议论归议论,除了几个胆大之人,其它人谁都不敢再猜测接下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毕竟是扯上了太守府,小声议论一—下也就算,如果再妄加猜测,—旦追查下来,搞不好是要吃牢饭的。

  “嗳,我说秦掌柜的,这大清早的是哪家出殡呀?”

  “您不知道?!”秦掌柜的怪叫一声,“哟,蔡五爷,这不是我说,您这消息可真是不太灵通了……小二,还不快点给五爷倒茶,慢吞吞的……五爷,我跟您说,这出殡的是梁家!”

  “哪个梁家?”蔡五爷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这会稽郡这么多姓梁的,五爷我还能全都知道啊……”

  “五爷说得是,这出殡的就是梁家村的那个梁山伯。”秦掌柜连忙赔笑道。

  “呃……你们消息不灵了不是?我告诉你们吧,那梁山伯和那祝家小姐有……嘿嘿”邻座一个长像猥琐的男子接过话茬,淫笑了几声,“可惜呀,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没那个福气——”

  “哦,就是他呀……真的就这么死了?这倒是有些可惜了。”蔡五爷摇了摇头,但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惋惜之意。

  “可惜什么?反正那个祝家小姐他八成也到手过了。要我说啊,那个小白脸死得是时候!要不,洞房花烛夜,要真查出什么来他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还不是死路一条?”

  秦掌柜见那男子越说越下作,生怕惹祸上身,托词前面还有些事情便走开了。蔡五爷厌恶地皱了皱眉,瞟了那男子一眼,背过身去也不再理会他。

  男子倒也不介意,仍是自说自顾:“唉唉,这等桃花运何时也能轮到我头上呢?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茶肆里面肆元忌惮地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茶肆外的屋檐下,一身衣衫褴褛的老婆婆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静静地看着正从茶肆外面经过的出殡队伍。那本来该是个很普通的葬礼的。如果棺木里的男子不是那个正被街头巷尾议论着的主角的话,那么,这也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生死流转而已。在世人眼中,生命的更迭,原本就是这般轻易且脆弱,只要老天爷一个不高兴,随便皱皱眉头,宇宙洪荒间的生命便都会有所变动。人类是如此的渺小,无法控制生老病死,往往在令人措手不及的时候,死亡就已经悄悄来临了。而那些沿街驻足观看、口中不时发出啧啧叹息的人们,终究也不过是在看一段佳话如何凄美的落幕罢了。

  然而,又有谁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在演一场戏而已。那棺木里躺着的,不过是几件旧衣服罢了。淡笑着,老婆婆慢慢地走开,众人的目光都在出殡的队伍上,自始自终都不曾有人注意到这个看似平常的老妇人。

  “梁山伯死了?”祝公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略有些激动,“真的死了?!”

  “是,老爷,错不了的,是小的亲眼看到出殡的。”

  腾氏挥手,让家仆退下,“老爷,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知道。”

  祝公远点头,他当然不会让英台知道。当初他是以梁山伯的性命相要挟,英台才被迫同意婚事的,如果让她知道梁山伯已经死了,那他的威胁还起什么作用?那些闲言碎语早已传人了太守马子明的耳中,太守府对于祝英台曾与梁山伯同窗三载一事极为不满,已流露出退婚之意。但是马文才死活不同意,所以婚事才得以顺利地进行下去。明天就是出阁之日了,他岂能容忍再节外生枝。

  “封锁消息,胆敢走露消息的,家法严惩。”

  清冷的月光下,梁山伯披了件单衣站在窗前。没有人能想到,这个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死人,此刻正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看月色。

  “明日便是她出阁之日了。”梁山伯看着祝家的方向,只觉一阵的心痛。

  “明日不但是她的出阁之日,也是你与她团聚之时。”老婆婆叹息,世间的痴男怨女总是这般。

  回眸感激地望了一眼老婆婆,梁山伯点头,“不错,也是我与英台团聚之时。”

  梁山伯虽是迂腐书生,却也不笨,此刻已隐约地猜出这个神秘的老婆婆绝非凡人。

  那日,她将他从阎王手中救回,告诉他:他本是奉玉帝之命下凡投胎为人的天狼星君,而他的前世是秦始皇。他与祝英台的姻缘是前世便已注定的。

  他素渎孔孟之书,对于这种轮回之说是从来不信的。但是显现在眼前的那一幕幕,却由不得他不信。那些景象令他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似是打开了他脑海深处尘封的某些记忆。

  对于他的怀疑,老婆婆只是无奈地叹气,“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若想与祝家小姐结成秦晋之好,便要听从我的安排才行。”

  “婆婆想要山伯怎么做?”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只要能与英台长相厮守,什么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老婆婆低声道出她的计划。

  梁山伯听完,半信半疑地愣了牛晌,最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为了英台……也为了他们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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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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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又是月圆之夜。然而月圆人未圆。仰首望月,细探它盈亏的痕迹,祝英台忽地发觉她如的一生之中月似乎从来不曾圆过。

  祝家上下一片欣喜,偌大的祝府也被装点得美轮美奂。看着众人脸上的喜气,祝英台幽凉一笑,真不知他们在是庆祝与太守府的联姻,还是在庆祝终于可以把她这个不祥之人扫地出门。扭过头去看向窗外,不忍视那满室的红。满室的珠光宝气,掩映在一片大红之中,更显得格外刺目。那红,就如同她心上流淌的血一般,令她痛彻心扉。

  她的房间被布置得比往日奢华百倍。琉璃垂灯,五色云母屏风,氤氲似的紫纱云气帐,珍奇的古玩玉器,名家墨宝……凡事能想到的,都会在此处见到。这些年来,她的绣楼一向如同冷宫一般,物质上父亲虽然从未薄待过她,但如此之多的奇珍异宝,她还是头一遭见到。就连‘一向刻薄、并不待见她的腾氏这次也没有对此有任何的异议或是不满。祝英台嘲讽地扯动嘴角,想来是因为日后的荣华富贵全要因她而来的原故吧。

  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她出阁的日子了,祝英台狠狠地咬唇,不理会嘴角慢慢渗出的血丝。明日,她便要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与他同床共枕!想到马文才那副油头粉面的样子,祝英台不由一阵作呕。对于父亲甚至于是整个祝家来说,能与太守府结亲,这是何等荣耀之事!但却没有人理会过她的感受。风尘女子尚且有选择恩客的权力,而她,竟然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如果不答应,梁山伯便会被生生地打死在她面前!她知道她是不祥的。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手中的断掌之纹,便注定了她一生的命运。曾经,她怨恨过命运的不公;曾经,她为自己的未来争取过。然而,那—刻,她屈服了:那一刻,她颤抖着,把自己以后的命运押上了赌台。虽然明明知道,这是一场必输的赌注,但她已别无选择。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么就让她这个不祥之人来赎罪吧。至少,他会活着……

  多久不曾再抚过琴了,她不知道。记忆中,上一次抚琴,好像是弹给他听吧?一抹浅浅的、不易察觉的笑意漾入她的眼底。玉指轻挑,清冽的琴音直上九天,婉转回旋。一阵接着一阵的高亢琴音,音阶扶摇直上,响彻云霄,久久徘徊在碧落苍穹之间。

  银心站在绣楼外,静静听着楼中传来的琴声。小姐的琴从未如此激越过,好似殷切地想要诉说什么,一声声,一弦弦,感天动地,催人泪下。她知道小姐的心思,也很同情这个从小就服伺且待她亲如姐妹的小姐,但她只是个下人,她又能做些什么呢?梁相公已经死了,太守府的公子虽然听人说有些不成材,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但男人都是这样的呀。豪门大族的男人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呢?小姐长得这么美,又渎了这么多的书,稳坐正室应当是没问题的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却听到一声异样的声响,琴声戛然而止。

  四周一时之间静得可怕,祝英台怔怔地看着手下断弦的琴,一脸茫然。刚刚她突然觉得心乱如麻,手下瑶琴音不成调。心神激荡间,只听得一声脆响,弦,断了。

  断弦……对于弹琴之人来说,断弦即意味着要有不祥之事发生。祝英台凝视着手中的断弦,泪,悄悄地滑落……

  该来的总是要来,纵然再有干般的无奈、万般的不愿,这一天也总是要来。

  天还没亮,祝英台就已坐在妆台旁,任由丫鬟为她梳了个“龙凤吉祥”的发式,那是所有的发式里最雍容华贵的一种。然后便是凤冠霞帔,祝英台戴上缀满珍珠与七彩宝石的头冠,微低螓首,似是不堪重负。冠上垂下的银丝珍珠面帘蔽住了她的目光,亦让她盛妆后的容颜变得隐约。

  繁琐的妆扮之后,祝英台身着一袭红色之衣缓缓步下绣楼,前往正厅拜见双亲。广袖的对襟罩衫上所绣的鸳鸯图案栩栩如生。朱裙后裾长长地曳于身后,使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英台我儿,今日后,你便是马家的人了,要谨守妇德,孝敬公婆……”祝公远的眼中略有些潮湿之意,他虽怨她的出生夺走了妻子的生命,但毕竟也是他的骨血。夫人,我们的女儿终于要出嫁丁,你在天有灵保佑她吧……

  “英台记下了,”祝英台穿戴着重煞人的凤冠霞帔,不便施礼,只略微福了福,“英台自当谨守妇德,孝敬公婆,但是——”

  祝英台冷冷的目光自珠帘后射出,“爹爹答应孩儿的事,不会食言吧?!”

  “这个——”见祝公远微怔了一下,腾氏忙在一旁咳了一声,祝公远遂点头道:“这是当然。”

  “那就好,”祝英台放心地点了点头,又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养她的家,在一片鞭炮声中绝然地走出家门,不曾有过丝毫的留恋之意。

  马家在会稽郡,距祝家庄有几百里地。若是走旱路,新人得在路上歇两宿,新郎倌前来迎娶,跟着花轿走,路上略感不便;若是水路,顺了水道至多三天也就到了。离祝家二里路,就有码头,所以两家便决定走水路。先用花轿把新娘子抬到船上,然后到了马家再拜天地。

  一路之上,鞭炮声、鼓乐声、贺喜声不绝于耳,码头上挤满了围观之人。这边梁山伯刚死,那边“断掌美人”祝英台便出阁,嫁的又是会稽太守之子,这等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岂能错过,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要真是那样的话,那明天的街头巷尾就又有新鲜话题了。一片吵嚷声中,喜乐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先是举着“喜喜”字和华盖的队伍,新郎倌身穿大红莽袍,骑着白马行于新娘所乘的描金绣凤的花轿旁。

  想到很快他就能把这个天仙绝色拥在怀中,马文才不禁喜上眉梢,扬首挺身策马。

  感觉到轿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祝英台知道,码头已经到了。轿帘掀开了,祝英台在喜娘的掺扶下缓缓下了花轿。阳光映着红色喜帕,祝英台只觉满眼都是刺目的红,不禁轻晃丁一下,这一晃却不小心把喜帕给晃了下来。喜帕下是一张黯淡的脸,写满莫名的倦怠,神情萧索,毫无神采,但却丝毫不损害她的美丽。华丽轻柔的罗裙长长地曳地,有流霞之姿;垂于膝下的对襟大柚边口绣有精致的花纹,一幅纱罗披帛顺势流下,透明却泛着浅淡的金色。

  “看到了,看到了,新娘子好漂亮!……”

  “哇!还不洞房呢,老天爷就帮忙来掀盖头了!”

  而马文才,一时之间不觉看得呆了。

  船缓缓驶入甬江时,已是暮色渐露。

  “要下雨了。”祝英台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语。

  “姑娘,窗边凉,当心受了风寒。”旁边伺候的喜娘连忙走了过来。喜娘是马家派来的,片刻不离左右,名为服侍,倒不如说是监视。

  祝英台摇了摇头,只是望着窗外,却不理她。喜娘讨了个没趣,心里不免有些嘀咕。这个女娃儿看着漂亮秀气,斯文恬静,话也不多,可是却怎么看也不像个要出嫁的新娘子。哪个要出嫁的新娘子不是一副含羞带怯的娇羞模样,但这个女娃儿自打上了船,就没有笑过。冷冰冰的哭丧个脸,不像是出嫁,倒像去奔丧。心里想着,嘴上却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是太守家的儿媳妇,得罪不得。见祝英台转身向舱外走去,忙跟了上来,“姑娘想要什么,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去呢……”

  祝英台回眸视她,“我只是想到舱外透透气。怎么,这也不行吗?”

  “姑娘说得哪的话……”喜娘满脸堆笑,“行,怎么不行……”

  冷冷地扯了下嘴角,祝英台也不再多说,径自朝船头走去。喜娘不敢阻拦,只得紧跟在身后。

  在船头站了片刻,风浪忽然间大了起来,只听见船桅上的绳子,被风刮着呼噜直响。甬江的浪,有两三尺高,哗啦一声,向船边直扑将来,船开始摇摆不止。

  “回……回去吧,”喜娘吓得脸色也白了,“许是起浪了……”

  河水波滔汹涌,白浪一个跟着一个,船体颠簸欲沉,忽地猛烈晃了起来,喜娘一时不稳向后倒去。

  原本黑云四布的天空,忽然云头堆起,电光尤如几条银龙般从云缝里窜出,闪上几闪,接着哗啦啦地一个大雷。瞬时间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祝英台正欲转回船舱,却在转身的刹那,隐约看到江边立着一声墓碑。一个闪电直劈而下,只见墓碑上清晰地写着:“会稽梁山伯之墓”。

  祝英台顿如天雷轰顶,面如死灰,往后退了几步,跪倒在地上,满面泪痕。身旁喜娘的呼唤声、众人的喊叫声似乎已离她越来越远。死了……梁兄死了?梁兄竟然死了?!这人世上只有他是真心对她的,如今竟连他也去了!爹爹骗?‘地,终究还是骗了她啊……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啊……”一路之上强忍的悲痛瞬间全部瓦解了,祝英台身心疲惫地俯了下去。那日楼台会后,她便被禁足,祝公远以梁山伯的性命相要挟,地才被迫答应婚事,而梁山伯竟然已经死了!祝英台泪如泉涌,双膝跪地,嚎啕大哭:“梁兄,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让我孤独地活在世上?!”直哭得天昏天暗,风云变色。马文才和船上的其它人想要过来拉她,却都被大雨淋得张不开眼。突然间,岸上骤然一声巨响,梁山伯的坟边忽然裂开一条直缝,冥冥之中好似有人挽扶一般,由那直缝里,有一块石碑慢慢直立起来,碑上大书五个字:“祝英台之墓”。

  一抹欣喜与决绝闪人祝英台的眼底,原来……原来梁兄没有丢下她……

  “梁兄,等等小妹——”纵身一跳,任由那江水无情的淹没地。

  模糊中,她似乎听到喜娘尖锐的叫声:“不好了,新娘子落水了——”

  冰冷的江水渗体内,祝英台的意识开始分离,最后的记忆是那雨中的草亭,有个少年书生撞人她的怀中,也撞进她的生命里。

  随后黑暗吞噬般席卷而来,她安详地闭上双眼,任由黑暗将她吞没。

  浓重的墨色,潜伏着种种危机,将她的命运推向未知。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又回到这片熟悉的漆黑中?是第几次来到这片漆黑当中了?祝英台摇头,她已不记得了。只是初次的害怕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沉睡于记忆中的熟悉。梦回深处时,这片浓稠的墨色是便她的保护色,替她掩去现实生活中的所有苦痛。远处射来一道亮光,刺目得教她无法正视,却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亮源,那是——曲廊尽头的湖畔水榭中,一个娉婷的倩影正在琴师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婆娑旋舞间,不时的飞来三两只蝴蝶伴着共舞,娉婷的倩影如舞蝶仙子般蛊惑了人的眼。

  蓦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跑了过来,死死抓住那倩影,嘶吼:“都是你,是你这个断掌的罪人抢走了我王后的位置!还我的后位来……

  倩影拼命地摇头,“不,我不是不祥之人,我不是!”

  一个宽阔的胸怀包裹住她,“化蝶,你不是不祥之人,你是朕的皇后。,‘倩影回首看向拥抱住她的男子,眼底溢满幸福。

  好熟悉的画面,似乎曾经有一个人也如此的拥抱过她,也对她讲过同样的话……

  “舞蝶仙子……那便是你的前世了。”熟悉的声音仿佛从远处穿过时空而来,这苍老的声音多少次在梦魂里扰乱她,颠复她,由灵魂底层蔓生到脑海,始终忘却不了。

  她的前世?会吗?难道她连前世都是个断掌?拼命地摇头,潜意识地排斥这个念头。不要,她不要做断掌!今世她所受的苦难道还不够吗?还要她生生世世都受这苦不成?

  “唉——”幽幽的叹息声传来,“那的确是你的前世……”

  画丽又闪。湘城被湘水漫过,水中漂浮着无数尸体;一个少女独自在城郊的冷宫里虚度年华;进宫受宠,被刺身亡,后又再度转世……一副副画面在她眼前不停地闪过,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真实,由不得她不信,原来这竟然真的是地的前世!原来地与梁兄的缘分前世便已注定……那为何今生他们仍不能团聚?

  好晕!脑袋开始昏沉沉的,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无法再思考下去,就连身体都变得沉重不堪。疼痛慢慢蚀上心头,遍布全身,内外皆火煎似的难受。黑暗再次笼罩了她的眼。谁来救救她?!

  “英台……英台……”这熟悉的声音,是梁兄!奋力地张开眼,旺实了自己的猜测,是他,是他……

  终于又看到他了……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梁山伯欣喜若狂,“英台——”

  “梁兄,”嘴角漾出虚弱的笑容,“我们是在阴间吗?”

  阳世不能做夫妻,阴间团聚也好。她并不奢求太多,只要能与他在一起便好。

  感觉到另——束注视的目光,祝英台困难地扭头,“是你?……你怎会也在这里?”

  那双睿智的眼与那永远祥和的脸,她也决不会忘记也决不会认错的。只是,“婆婆,你怎么也到了阴间?”

  “姑娘,这里不是阴间,是阳间,”老婆婆和蔼地一笑,“这里是会稽郡的郊外。”

  原来,她没有死。那梁兄也……欣喜地看向梁山伯,“我们还活着?”

  “老身说过,以姑娘的相貌性情,将来必定会有一段如意姻缘的。”老婆婆边说边往外走,她的使命已完成了,她也该回去了,“现在整个会稽郡的人都已知道太守府的新娘子失足落水,连尸体都没有找到。祝家已经为你立了衣冠冢,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再元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两个人了。”

  目送老婆婆的身影渐渐远去,梁山伯与祝英台感激的拜了又拜。

  梁山伯将那日分开后的一切经过娓娓道来,祝英台边听边含笑点头。前世是舞蝶仙子也好,是化蝶公主也罢,今世她只是祝英台,一个不祥的断掌之人。但老天,毕竟还是待她不薄,终究还是眷顾她了……

  尾声如今许若化蝶去,萦萦坟上伴黄菊。

  天各一方,尘世黄土,清明的雨大概是最不讨人喜欢的了。

  淡淡的细雨飘落于风中,略有寒意。郊外湿润的草地上,蒙蒙雨中有两个身影并肩而行,撑伞缓缓来到一座墓碑前。

  摆好祭品,焚香烧纸,两人慢慢地跪下。白衣女子面上蒙着轻纱,好像怕被别人看到她的容貌。

  冷风吹过,满天的冥纸乱舞飞扬,飘落在墓碑的周围,仿佛正为坟中的早死之人感到万分惋惜。一张烧了半边的冥纸在空中旋转了几次后,无力地掉落在墓碑前。碑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祝门倪氏之墓。

  半晌,女子伸手接住伞外的雨滴,那只手柔软纤白,十指嫩如春葱,然而手中一条横纹却赫然直穿牛心。

  男子紧紧握住女子的手,覆盖住那条横纹,“娘子,雨停了,我们该起程了。”

  “好——,‘白衣女子轻启朱唇,声音明净悦耳,眼底漾着满满的幸福,”相公,我们起程吧。

  一全文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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