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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张磊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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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12楼 发表于: 2007-10-24
第二部分
刻骨疼痛(3) 
作者 : 张磊 




  唐路背着五大三粗的三队长刘厚生也跑不快,刘厚生以前就是唐路的老部下,带兵冲锋打仗那是没话说,因为得罪人多,所以升得慢。唐路跑得呼哧呼哧,腿像灌了铅一样沉。身后追过来的鬼子朝这边胡乱放枪,子弹带着呼啸声划过他的身边。

  教导队里因为有伤员,撤退得比几个小时前进攻时慢上许多,再加上一路上遇到了阻击,伤亡不断加剧,终于跌跌撞撞冲到河边。

  天蒙蒙亮,一帮兄弟都跑不动了,互相扶着■河,心想就算爬,也要爬回兄弟们中间再死。团里见到教导队回来了,有跑到河边上接应的,有■过河阻击的。

  在教导队后面,大约一个中队的鬼子撵着追,一队边打边撤,一路上不停有兄弟倒下去,也不想连累其他兄弟,带着伤趴在地上朝鬼子放枪,最后流干了血。

  陈锋带着人回到团里,二话不说点出来一个连到河边接应,枪声越来越密集,对岸受了伤撤不下来的兄弟就地组织死守,掩护能走的过河。鬼子的中队也呈扇形包抄过来,跟个铁桶似的围住了压上来。

  在对岸的陈锋突然看到了一百多米外的唐路,见着他趴在个沙坑里,抱着挺轻机枪在扫射,身边还趴着个人,看不到脑袋也不知道是谁。

  陈锋站起身,想带着人把唐路救回来,就在这时一发迫击炮弹打在唐路不远的地方,唐路摇晃着身子,挣扎站起来,从地上拽起那个人,拖在地上往河沿走。

  唐路好像喝醉了酒一样,脚步摇摇晃晃的,陈锋带着人边开枪边往这边跑。紧跟着又是一发迫击炮砸在唐路身后十米的地方,气浪推得唐路摔在地上,他拿胳膊支着,在地上一下一下匍匐着爬向河沿,但另一只手一直拽着自己的兄弟,没有松开。

  看到这些,陈锋眼睛都模糊了,吼叫着,水花四溅,冲过了河,扑在唐路身边。几个人抬着唐路和地上那个兄弟,陈锋一看,是三队队长刘厚生,前胸和后背整个被弹片整个划开了,已经不知道战死了多长时间。唐路应该知道刘厚生已经战死了,兄弟的遗体,一直拽着不撒手。

  等把唐路抬回到团里,半路上唐路已经说不成话了,手抬着,陈锋连忙一把握住,唐路看着陈锋,嘴角挤了个笑容,还是平时的那副样子,笑起来嘴角有点歪,陈锋和抬他们两个的兄弟们眼泪都要下来了。

  唐路慢慢地表情凝住不动,但还是笑的样子,瞳孔一点点地散开,空洞的瞳孔似乎装下了家国天下、黎民百姓,还有所有的爱恨情仇。

  陈锋手颤抖着按了按唐路的颈动脉,眼神一下子定住。

  这天,一个普通的清晨,国民革命军某团副团长唐路在抵抗侵略的战场上英勇捐躯了,捐躯前,他还要把自己兄弟的遗体带回去,不能让小鬼子玷污了。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却再英勇不过的汉子,在最后那个瞬间,将自己的生命张扬出了惊彻天地的绝响。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13楼 发表于: 2007-10-24
第二部分
伤痛 
作者 : 张磊 


  第三十七章 伤痛

  

  

  团里的兄弟默默地给唐路送行,几百个弟兄行军礼的胳膊久久没有放下,陈锋眼泪涌出了睁大的眼眶,在满是泥土、烟尘的脸上流出沟壑,自己的兄弟就这么走了。

  几个团里的兄弟抬着唐路慢慢地从队列前经过,嘴角歪歪笑着的唐路安详地最后一次检阅自己的兄弟,最后一次经过他们身边。

  清晨扫过来的风夹着硝烟,天边的朝阳将鹅黄色的光芒洒在将士们的身上,是那么的庄严肃穆。

  泪光中,陈锋望着几年来朝夕相处,一起浴血奋战的战友兄弟,站在队列的前面无声地流泪,那些日子里的身影和话语就像一幅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一样,在他的脑海中瞬间重放。看着缓缓远走的兄弟,陈锋再也挺不住了,眼前一黑,保持着敬礼的姿势栽倒在地上。

  几乎一天一夜水米未沾,再加上受伤失血,铁打一般的汉子终于倒了下去。兄弟们围了上来,抱着陈锋,有人端了水喂进去,又掐人中,陈锋才缓缓醒过来。团里就要把陈锋往后方医院送,被他一把拦了,这个节骨眼上哪能离开兄弟们呢。

  丁三扶着陈锋回到团部,医务兵过来把绷带解开,里面血肉模糊,看得几个兄弟暗自叹气。丁三端了水盆在边上帮忙,来回地换了三大盆子水才把陈锋的伤口清洗干净,医务兵要打麻药,陈锋知道药品紧张就没同意。生是拿鱼肠线缝了十七针。正缝合呢,一发炮弹就砸在离团部不远的地方,陈锋叫人过去看。

  紧跟着炮击越来越密集,兄弟们过来报告说是鬼子开始进攻,陈锋催促着快缝,这边安排报师里要增援,让王卫华立刻带上警卫连去阵地上督战。这边团部边上也被紧急放上警卫哨,时刻准备转移。

  陈锋在团里喝了两大碗红薯稀饭,兜里塞了馒头,手上拿一个,带着丁三就要去前沿看看。团里的几个兄弟都拦住了不让去,陈锋一着急扯了伤口,疼得脸都扭曲了。

  因为伤到了骨头,伤口清了之后,时不时地一下一下跳着痛,打仗的时候精神高度紧张,往往不觉得,但一旦下了战场才发现伤口钻心地痛。有团里的老兵说要不抽两口大烟吧,本来陈锋不打算抽,最后痛得没法子,只好让他们取了一点。当时的国军好多都有烟土,主要是在地方当钱使,但陈锋一直命令禁止抽大烟,只要发现的,一律踢出团里,所以全团始终没有抽大烟的现象。

  当时也没有现成的烟枪,幸亏有个兄弟依稀记得烟枪的结构,就凑合着拿竹子做了一个,用手榴弹的保险盖子做了个烟盘子,陈锋对着马灯火苗子吸了一口,呛得他直想吐,但疼痛到底是缓解了很多。

  当陈锋脑袋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痛得浑身打抖,那点烟土成了支撑他留在阵地上的无奈的办法。仗连续打了三天,陈锋忍着疼痛在阵地上坚持了三天,师里往军里要增援,军里往后方要增援,一个个母亲含泪将自己的儿子送上了前线,这就是母亲,伟大的母亲。

  师里从预备队里抽出两个营增援给了陈锋,仗已经打到苦得不能再苦了,连续的炮击,烟火熏得兄弟们吃不下饭。每个连队都在承受着巨大的伤亡,无论何种压迫,似乎都不能把这群铁打的汉子吓倒。

  日军在飞机坦克的掩护下撕开的口子,兄弟们挺着胸膛,端着刺刀,举着手榴弹用血肉之躯堵上去。当那些汉子抱着炸药捆子扑向钢铁怪兽的时候,世间所有的语言都无法去描述那种英勇无畏。

  陈锋眼睛通红,像疯子一样带着丁三盯在前沿督战。弹片横飞中,他丝毫不躲,把吓得蹲在地上的兄弟拽起来,把捐躯的兄弟抬回去,把一颗颗手榴弹扔出去。阵地丢了,他把眼睛一瞪,目光就能让人矮掉一截。

  去,把咱中国人的地方夺回来!目光里就这一句话,一个无声的命令。

  团里苦战三天,日军终于放弃对阵地的争夺,除了几百具尸体外,他们一无所获。

  禽兽,你再来啊,除了尸体,爷们照样让你一无所获。

  举着望远镜看着日军后撤的陈锋,难得地露出点喜悦的表情,他脚步蹒跚地从土岗子上下来,对着增援过来的某营营长向毅说:“走,回团部,我得好好款待款待兄弟们。”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14楼 发表于: 2007-10-24
第二部分
无名的伤痛(1) 
作者 : 张磊 


  第三十八章 无名的伤痛

  

  

  几个人就在三营的营部吃,说是好好款待,其实没什么可吃的,饭是红薯饭,而且这段时间饭里面红薯越放越多,米是越来越少。兄弟们都开玩笑说快成饭红薯了,可就是这样的食物,兄弟们却吃得毫无怨言。

  菜也很简单,寒酸得陈锋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一盆子雪里红烧豆腐,一盆子煮豆芽,一盘腊肉。陈锋让人找来瓶酒,向毅冷冷地说自己中午不喝酒。向毅是黄埔毕业的,骨子里好像看谁都不服,陈锋也不劝,和兄弟几个一人倒了点。

  饭吃到一半,团部来人说,师里下了命令,部队明天换防。整个师要撤下来休整,另外一个师来接这个防区。

  吃完了饭,陈锋往各营传下去,彻底清扫战场,准备防区交接。他送走了向毅,肩膀的伤口痛得不行,就要人取了烟土,点上抽了几口。

  三营在外面清点,陈锋伤口的痛好了些,也到阵地上转转。

  见着几个兄弟在捡炮弹皮,陈锋就打发丁三去问,原来鬼子重炮的炮弹皮钢口好,拿到后方可以换钱,老百姓拿来做菜刀什么的。

  陈锋觉得有点意思,就也在阵地上闲逛,捡了两块比较大的。他和丁三走到一棵被炸断了的泡桐树边上,丁三叫住他,指着树底下一个地方。陈锋顺着方向走近一看,是一截胳膊,胳膊上挂着军服的残片,仔细看看,是国军兄弟的。陈锋看了心底一酸,从地上把兄弟的胳膊捡起来,让丁三找了个装迫击炮弹的木头箱子装了进去。

  两个人一路走着,每隔着十几米的地方总能见着人身上的四肢、躯干碎块,陈锋忍着痛都捡了起来。一个箱子不知不觉地就装满了,然后又拿过来一个箱子。

  丁三跟着陈锋后面,捧着箱子,里面都是血肉模糊的兄弟们的骨肉,阵地上的人都停下手上的活,呆呆地看着他们。

  慢慢地,阵地上的兄弟都默默地这么做,没有任何命令,战死了的弟兄身上的血肉,被捡了起来,一个又一个箱子装满了,沉甸甸的,最后在团部门口码成一堆。

  第二天,来换防的兄弟部队过来了,陈锋痛得倒在团部地上蜷缩成一团,参谋长王卫华带着人去办的交接。等交接得差不多了,陈锋还是痛得不行,只好又抽烟土。几个月后,陈锋在后方的大医院一查,伤口因为当时没有及时处理,感染的地方损坏了神经,所以才痛得特别厉害。

  到中午,两个团的团部把交接全办妥了,陈锋和兄弟部队的军官相互敬礼,带着团里的兄弟抬着伤员和战死的兄弟的骨灰往后方撤。

  走到下午,前边报过来说有一个营的国军迎面过来了,好像是要往前线上开的。陈锋骑着马到了队列前面。那个营远远地看过去是一条蜿蜒的队列站在路边上,过去询问的兄弟跑回来说,是一支学生军,要到前线换防,说是知道咱们团是刚撤下来的,主动给让路,表示尊重。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15楼 发表于: 2007-10-24
第二部分
无名的伤痛(2) 
作者 : 张磊 




  等走近了,那个营都站在路边,队伍很整齐,左肩膀上都挂着不熟悉的新番号衔。他们肩膀上的枪很奇怪,比中正式好像粗一点,后来陈锋团里也换上了这种枪,才知道这枪不用搂枪栓,而且能装填八发子弹,大家都管这个叫大八粒。

  当团里的兄弟抬着伤员和骨灰经过那个营的队列时,站在路边的对方营里有个兄弟就举手向这支刚刚从战场走下来的国军部队的弟兄们敬礼。跟着又有人敬礼,最后无人下令,整个营向陈锋的这个团敬礼。

  一直走到晚上,团里露天宿营,架上电台和师里联络,陈锋这个团将被调防到一个整训区,和另一个团一起接受整训,人员补充完了才重新归建师里。

  整个晚上陈锋仍然是疼痛难忍,到了下半夜,浑身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子,牙齿咬得咯咯响,师里新任命的副团长李雄明带着兄弟伺候了一夜,最后只能用大烟来缓解疼痛。第二天痛得也不能骑马了,团里要把陈锋往后方送,但他没同意,心里想着等部队到了整训区再走吧。

  队伍离整训区还要走上三天,李雄明真的担心陈锋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但面对自己的老长官,自己也不敢多嘴,就安排几个心细的兄弟,拿担架抬着陈锋随部队行军。

  等到了中午,到了一处弯弯的山岗子边上,下面有个小机场,部队经过的时候,一队飞行员穿着飞行夹克正坐在卡车上面打牌。见着自己的部队撤下来,都走到路边看。陈锋让人把担架抬过去,问铁丝网边上的流动哨,原来这是国军的前线机场,有七架战斗机。陈锋在担架上看着刷着青天白日徽标的战斗机,心里有了点自豪,虽然少,但总比没有强吧。

  机场上的兄弟也都围在铁丝网边上看,团里隔着铁丝网看着自己的战斗机和飞行员,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自己造出飞机大炮,一定会有一支强大的空军的。

  团里又走了一阵子,机场慢慢地离视线远了,陈锋在担架上听见尖锐的声音,就让部队停下来。原来是机场响了警报,一定是有鬼子的轰炸机飞过来,机场上的飞机都紧急起飞过去拦截。

  七架战斗机发出轰鸣声起飞,翅膀上刷着青天白日,陈锋在担架上命令全团停止前进,向自己的空军行军礼,祈祷他们能多打下来几架鬼子的飞机。

  团里的兄弟们举着胳膊,目送着自己的战斗机盘旋着组成编队,迅速爬升,消失在云层里。

  团里走走停停,第二天下起了大雨,一口气也没停,团里经过批准,就地宿营到了一个镇子上。全镇子几乎每家都住上了国军弟兄,老百姓看到了自己的子弟兵,家家户户地都忙着招待。

  陈锋和丁三一起住在一个开染坊的家里,那家主人把家中母亲的厢房腾了出来,陈锋死活不肯住,老太太拉着陈锋的手,看着他肩膀上渗出血的绷带,流出两行清泪。陈锋最后犟不过,只好住上了。自己不能动,就打发丁三帮着他们家干活。可丁三刚把扫帚拿上就被抢了过来,刚把扁担放在肩上就被硬拿过去,自己的子弟兵怎么能让干活呢。

  掌柜的蒸了细面的馍,炒了年糕,又杀了只下蛋的鸡招待陈锋,看着一桌子的菜,再看着掌柜家里的孩子面有菜色,陈锋心里不是个滋味。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16楼 发表于: 2007-10-24
第二部分
无名的伤痛(3) 
作者 : 张磊 




  吃完了饭,陈锋回屋里休息,伤口痛得又只好抽大烟。疼痛刚刚缓了点,外面就传来枪声。丁三就起身吹了蜡烛,冲锋枪别开了保险,担心是鬼子的奸细混到了镇子上。

  没过一会儿,团部的兄弟过来叫门,让进了屋子,问过之后陈锋听了一愣,原来是团里的一个老兵开枪杀了个人。但杀了人之后也没跑,就让几个兄弟绑上了。

  陈锋让人带着事主和那个杀人的兄弟过来问话,问了半天,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那个兄弟住的那户人家正好几个月前娶了新媳妇,这家人家的小子当时得肺痨,打算娶个媳妇冲喜,结果自己孩子身子不行,新媳妇就守了活寡。正好国军的兄弟住在他家,那个老兵也多少年没碰女人了,和那个新媳妇就眉来眼去地勾上了。到了半夜,两个人正在柴房行好事,结果就让那媳妇的男人撞上了,老兵就要走,那男人不容,情急搂响一枪,正好打在胸口上,人一会儿就没救了,眼看着断了气。

  听完了之后,陈锋气得牙根痒痒,把那个老兵关了禁闭,又找来他的营长、连长过来问。大家都在求情,说是这个兄弟平时一贯作战勇敢,就饶他这次吧。

  陈锋想了想,找来团里的文书,自己掏钱,到镇子上买了上好的棺木,又让炊事班不怕花钱,办一桌子丰盛的酒席。

  第二天早晨,下着毛毛细雨,跟个雾一样,粘身上就马上湿个透。镇子里把百姓都叫到了空地上,那个闯了祸的兄弟被五花大绑地带过来。丁三扶着陈锋走过去,那个兄弟见着自己团长过来,跪地上号啕大哭。陈锋把他拽起来,耳语一下:“别给团里丢脸。”然后把他身上绳子解了,带到露天搭的棚子里,先看酒菜,七碟八碗四凉菜。陈锋问:“满意吗?”那个兄弟泣不成声,连说满意满意。然后又带着去看棺木,八尺净,桐油面子,水曲柳的木头,陈锋哽着喉咙问:“满意吗?”那兄弟讲不出话了,连着点头。

  陈锋把他带到空地上,对面黑压压地站着百姓。

  “父老乡亲们,我是国军的长官,我叫陈锋,大家只管在心里日我八辈祖宗,是我带兵不严,才出了这档子事。但这个弟兄真是个汉子,他大小经历了三次大会战,至少打死过七八个鬼子,打仗没得说,绝对是个爷们。所以我出的钱给他办酒席,给他置了棺材,父老乡亲们,一命抵一命,甭管他以前立过什么大功,祸害了咱老百姓,今儿他就得把命还上。”

  那家事主也忍不住了,站在边上呜呜地哭。镇子上的官员作势想过来求情,被陈锋脸一寒,没敢张嘴。

  陈锋带着那个兄弟到了酒席边上,按着他坐了首席,落座之后大家一起敬酒,然后是陈锋敬,再是营长,最后是连长。

  喝完了酒,问有啥要交代的,那个兄弟掏出个银锁,说是打听自己哥哥去年生了个小子,全家搬到了四川万县,请把这锁子交给他们,叮嘱着一定要说自己是死在和鬼子打仗的阵地上。陈锋接过银锁子答应下来,文书拿过纸和笔仔细问了地址和名字。

  交代完了,又看了看棺材,那个兄弟一扭头走到空地里,对着老百姓跪下来:“父老乡亲们,就算咱死了,魂也不散,非缠着小鬼子去。兄弟,打得准点,给咱个痛快。”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17楼 发表于: 2007-10-24
第二部分
心灵的整训(1) 
作者 : 张磊 


  第三十九章 心灵的整训

  

  

  团里在镇子上住了两天,但这两天军纪果然好了很多,没有人再敢犯什么事了。这两天里也一直在下雨,陈锋的伤口被天阴得也时不时地疼。

  到了第三天清晨,雨终于停了,团里收拾行装重新开拔。三个营加上教导队和辎重队,长长地拖了一长溜,镇子上的老百姓都出来送。

  路是越来越难走,加上刚下了雨,路上的泥泞恨不得一脚踩下去泥浆子到膝盖上。辎重队吃的苦最大,一路拿稻草垫,喊着号子把炮车往出抬。

  陈锋躺在担架上也是急得够戗,好在几个营一起都帮忙,连着走了一整天的半山道,终于走到大道上。当时因为防轰炸,路都是蛇形九曲的,看上去没多远,走起来可费劲,队伍走走停停,到第四天里才走到整训区。

  半路上,整训区早派了人过来接,在前面带路,团里被安排在一个乡里,山麓下面,有个很大的场院。整训区里前几天也来了一个团,也是从前线上下来的。陈锋的团经过他们驻地的时候,他们团里的兄弟都站在路边上看。两个团都是身经百战的部队,也都打得筋疲力尽的,停下来歇歇手。

  终于不用住下来就挖工事了,但陈锋还是警惕地安排放下了警戒哨。刚从战场上下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尤其是一个刚刚血战过的部队。在整训区的头几天,陈锋也一直没恢复好,每次痛起来还是得抽大烟来克制,所以团里的好多事情都是王卫华在主持。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每天王卫华还是组织两次操,也就是列列队,跑上几圈,兄弟们都太疲倦了,所以训练强度都不大。

  这段时间团里的弟兄闲下来的时间就多了起来,陈锋的意思是只要不耍钱,由着他们折腾,但要防范逃亡。好多弟兄也没什么正经事,下了操如果不放哨就去周围抓青蛙抓鱼什么的,陈锋也就当大家自己动手打牙祭了,让团里的军官不要干涉太多。

  这天有个兄弟和班上的老兵一起去苫鱼,就是把河沟子扒个缺口,引着河水灌到扒出来的沟里去,拿着网苫。团里的兄弟经常挖工事,这个自然是手到擒来,半上午的就挖出了个C字形的引水沟。在C字的拐弯的地方放下网,到了半下午,起了四次网。在边上的地上挖了个三尺见方,一尺来深的坑,里面拿雨布衬着,成了个小池塘。起出来的鱼虾什么的,就扔到坑里。

  大伙都干得热火朝天的,天气热,水也不冷,脱了裤子穿着裤衩在沟里忙活。

  等到坑里快装满了,兄弟几个都挺美,晚上能有好嚼谷了,结果没注意,从远处来了一票人,把他们给围了,看胸前的番号条子,是早些天来的那个团。

  领头的是个小个子,张嘴就骂:“宝器娃,搞鱼嘛,晓得是我们团的地盘吗?晓得我们是哪个团吗?把鱼给我扣了。”

  没法子,人家人多,兄弟几个就只好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回到营房,楚建明纳闷地问,说是苫鱼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苫来的鱼呢?这边就把事情的原委一说,楚建明听完之后腾地就站起来了,操他个舅子的,没王法了咋地。就让那几个兄弟带路,领着自己排里的人过去问个究竟。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18楼 发表于: 2007-10-24
第二部分
心灵的整训(2) 
作者 : 张磊 




  等到了河边上,那个小个子军官正指挥一帮人也在那苫鱼呢。楚建明就过去跟他理论,两个人都是战场上刚下来的,谁也不鸟对方,几句话不对路子就打了起来。结果两帮人在河边都动上了手,这边楚建明的人都是大刀队的,身手也好,没几下子就把对方全撂趴在那儿,然后把坑里的鱼拿雨布兜着,大摇大摆地回自己营房。

  谁都没想到,这个事还真闹大了,那个小个子被打得不轻,抬回营房之后被自己营长看着了,见自己手下的连长被人打成这样,又被添油加醋地叙述了过程,那还得了,点上自己营里的兄弟,要去讨个说法。

  也幸亏这个营长脑子不糊涂,带过去的兄弟身上都没让带家伙,空着手去的,呼呼啦啦的两三百人去了就把营房大门口给堵上了。

  王卫华是个火暴脾气,听楚建明说居然抢自己人的东西,还敢来叫板,二话没有,重机枪架上,谁敢向前一步,全给我突突了。结果这下可好,一个营的兄弟被扣在陈锋他们团门口,这边说,一定要把楚建明几个人交出来,非揍顿饱的,不然这事折腾到国防部,折腾到老头子那儿都奉陪到底。

  这边呢,老子抓几条鱼你们居然敢抢,长几个脑袋,还敢来要人,要个鸟,再不滚蛋,全给我机枪突突了。

  正闹得僵着呢,兄弟部队的团长带着手下的兄弟也过来了,这下闹得有点大,那个团也是个牛哄哄的部队,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说自己的一个营被人拿机枪顶在大门口,带着人就过来要来硬的。

  好家伙,几千号兄弟荷枪实弹地对峙上,这时候天开始下雨,场院上立马一片泥泞。

  陈锋在床上听着外面闹腾,丁三出去看了,回来一说,差点没把陈锋从床上急出个好歹来。他起身披上雨衣,丁三要扶,他也没让,几步紧着就跑到营房的大门口。

  “兄弟们听好了,我是陈锋。欢迎兄弟部队来我们营房做客,既然是客人,大家把枪都收起来,鼓掌欢迎。”

  营房里面沉默了一阵子,慢慢地有稀落的掌声,但掌声很快就越来越大,响成一片。

  过来闹事的兄弟部队被这掌声闹了个大红脸,没想到陈锋几句话就解除了如此尴尬的局面。那个团长于是也示意自己手下的弟兄把枪都收起来。

  陈锋从营房大门口走出来,几步走到兄弟部队的队列前面,对着他们先行了个军礼:“国民革命军某团团长陈锋,欢迎兄弟部队来我团做客,贵部兄弟请跟我进来。”

  那个兄弟部队的团长也出列敬礼:“国民革命军某团正在搞野战拉练,与贵部有点小误会,还请兄弟海涵,我现在就把部队开走。”

  “客气客气,让兄弟们都进来坐坐吧。”

  两个团长凑到一起,又把几个当事人叫过来,相互一碰,事情的原委终于弄明白了。两个刚刚走下战场的部队,不久前的杀戮刚刚结束,一支杀气腾腾的部队往往在休整的时候最容易出事。所以这两个团最近经常相互摩擦。

  陈锋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跟那个团长一说,两个人都觉得这主意不坏。

  两个团各挑出一百个兄弟,在场院中间,身上皮带和刺刀都收掉,光了膀子。规则特简单,哪方最后剩下的能站起来的多就算胜,而胜的一方就能得到下午的鱼。

  这边的都是团里教导队里的兄弟,对方估计派出来的也不是善茬子。丁三站在划出来的场地边上,一声枪响,两百多个爷们在泥地里扭打起来。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19楼 发表于: 2007-10-24
第二部分
心灵的整训(3) 
作者 : 张磊 




  或许都在战场上积压得太久了,都各不相让,兄弟们抱成一团一团的,释放着心里的野性。没有参加的兄弟们,也都暗自揣着心思看着场地里的兄弟。

  两百个爷们身上泥猴子一样,扯着嗓子往对方身上扑,心底的那种杀性好久没释放出来了。

  最后陈锋他们团胜了,但也只有十来个兄弟勉强能站着。战争就像两群男人打群架一样,互相伤害,互相释放野性,释放兽的那一面。

  两个团各自上来人把自己团里的人扶下场,陈锋让兄弟们列队,雨点砸在大家身上脸上。兄弟部队的也列队完毕,两支部队相互敬礼,兄弟部队的唱着军歌上了路,回自己的营房。

  本来会引发两个团一场大纷争的事情,就这么被处理掉了,尽管有些弟兄受了点皮肉伤,但没什么大碍。

  雨一口气下了一个礼拜,大家身上都是湿的,军装散发着酸臭的味道。团里催了好多次,但新的被服一直也没发下来。好容易等到这天天晴,陈锋让团里准备几口大锅,全团把衣服全脱掉,身上就穿着大裤衩,军装扔到大锅里和胰子一起煮。

  等那个水煮出来,黑红黑红的,黑色的是泥土,红色的是血。

  这几天陈锋觉得伤口疼痛好了很多,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想抽两口大烟,这时候他才醒悟过来,自己染上了大烟瘾。每天到了几个特定的时候,身上像是有好多小虫子咬一样,心里也慌得要命。

  又过了几天,身上不是简单的难受了,感觉又痒又痛,骨头好像都是酸的。到了最难受的时候就呕吐,不知不觉地出现幻觉,感觉以前好多战死的兄弟都活回来了,一个一个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李寒冬、孙寒、唐路……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面孔,在眼前一个个闪过。

  等过了劲就好很多,但伤口还是会痛,冷不丁地就来一下,痛的时候感觉像是把锉刀在来回锉肩胛骨一样。痛的时候也是浑身不住地打战,蹲在那儿,一会儿就浑身出透了汗,滴答滴答地顺着裤筒子往下流。

  不管多痛,大烟看来是不能抽了,再抽下去,陈锋都不知道自己会成个啥样。等伤口疼痛的劲散了,大烟瘾跟着就来,鼻涕眼泪齐流,身子佝偻成虾米一样,难受得在床上直打滚。陈锋让丁三几个盯着自己,只要瘾一上来,就把手脚都捆上。

  往往神志不清的时候,被捆住的陈锋不停用头撞墙壁,一边撞着,一边喊战死兄弟的名字。为了克制烟瘾,陈锋开始酗酒,只要烟瘾上来就喝,总之要喝醉了。有时候喝完了就吐了出来,那再喝,再吐,胆汁胃液染在军服上。

  丁三好几次想找点烟土给陈锋,但都忍住没去弄,人都有个坎,陈锋现在就在坎上。这个坎既是身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别人根本帮不了。很多人都这样,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只能逃避,如果能战胜心灵,最后也都能挺过来。

  等大烟瘾一过,陈锋就自己组枪,强迫自己不去想大烟,把手枪零件全分解了,擦枪,然后再组上,再分解,一遍又一遍。瘾一上来,桌子都掀了,零件散一地都是,喊着丁三把自己捆上。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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