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年,我来到牧场整整两年了,我也做了一年多的牧马人,说到放牧自然就谈到狼害。
在畜牧业生产条件相对优越的国营牧场,在水草丰美的岭北草原,自然灾害已经对牲畜群难以构成威胁,狼害就成为仅次于瘟疫的主要灾害,放牧员的第一任务就是防止畜群遇到狼害。
冬天到了,牧场不在那么忙碌,除了运草,放牧,扎奶,人们几乎是无事可做,老牧工们也是闲饥难忍,跑到集体户来东拉西扯侃大山。
一提到人们在牧场里的经历,老牧工们经常绘声绘色地谈论着各自与狼的遭遇,遇见狼成为他们放牧生涯的精彩片断,以至于他们每次提及此事都会兴高采烈神色飞扬,呵呵,看那架势,就好像是从战场上凯旋一般的荣耀。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是无言以对,本来嘛,同样是放牧员,你连个狼的影子都没见过,那就像是八路军战士没见过日本鬼子,说出去也是实在不光彩。
我只有听着人家眼睛放光,吐沫横飞的白话,没地方插嘴,也不愿意去问人家为什么,咋样拉?等等,那样就如同火上浇油,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啥事?真是令人愤愤不平!
再往后我就不是干听着人家夸夸其谈啦,我就开导他们:不就是见着狼,吓得快尿裤子啦,有啥了不起的?那就像见到鬼一样,该找你们气衰点背不走时运,说白了就是你们没福气。
你们进门崴脚,出门见狼,我也是赶着马群漫山遍野的游荡,也是白天晚上的不着家,我怎么就没敢见狼是啥样啊?
傻老包不爱听啦,他说:小子,我告诉你啊,能吃过头饭,不能说过头话,年纪轻轻地说话就这么狂还了得吗?
哈喇嘎也说啦:哎,小伙子,狼是有灵性的,你这样说话,得加小心啦!
我翻着白眼看着几个老牧工,我心里说:呵呵,你们吓唬谁呀?
不服气归不服气,忌妒归忌妒,提到狼,我还是觉得背后阵阵冒凉风,我心里明白,放牧员在野外几乎是时刻与狼相伴,只不过是你没看到它而已。
狼总是在马群的周围潜伏着或者远远的跟随着,更有甚者,它会记住你每天往返的必经之路和时间,它会预先在某一个地方等着你。
过了元旦不久,那一天,我在下午四点的时候赶着马群从十几里外的山沟里出来,不慌不忙地来到河边饮马的时候,太阳落山,天已经擦黑了。
牧场的马群虽然在冬天里靠着啃雪补充水分,但是,对一些年老体弱,怀有身孕的马匹还是要再加一些清水的。
到了河边,我翻身下马,把套马杆插在雪壳上,马棒挂在鞍桥的挂钩上,摘下步枪,折下刺刀作枪架把步枪架在了岸边,脱下皮大哈盖在马背上。
然后就用冰镩镩开冰眼里的冰面,再用穿挂在长杆子上的逶达罗一桶桶的把河水提上来再倒进冰长长的槽子里面。
吃了一天干草的马群见了自然是很亲的,虽然它们边吃草边啃雪,可是一见到清凉的河水,它们还是抢上前痛快地喝上几口。
呵呵,放牧员可惨了,那可是有着上千匹马的的马群,就算是一匹马只喝几口,你没有几百桶的水也满足不了它们。
一通连着一桶,那动作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弯腰起来,呆板机械的周而复始,马才饮了一半,人已经累得一身臭汗,半身挂霜了。
抬头看看马群,它们一茬接着一茬的喝的正甜,实在是叫人觉得这些家伙挺可爱的,于是捶捶腰,接着打水。
冰槽子里的水面渐渐的长高,耳边也听不见了马群喝水时的,此起彼伏的吱溜声,哎!怎么回事,它们怎么这么快就不喝水拉?这种现象从来没有过,因此就人觉得吃惊不小。
我扭身去看冰槽子两边的马,它们都停止了喝水,而且个个挺胸抬头,瞪着警觉且略带几分恐惧的眼睛看着对岸。
哎!你们这帮家伙,可真是饱汉不知饿饥,啊,这都啥时候拉,你们就不知道这天都擦黑啦,你们傻啦吧唧的不老实的喝水,你看那门子西洋景啊?
我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你们这群大傻瓜,我看……啊呀……
我顺着马儿的目光向对岸看去,就像那说书的说得一样啊,如若不看,还则罢了,这一看,直叫人魂飞魄散!
老天,我看见在距离我三米来远的河岸上,一只狼正对着我坐在那里!
哇呀呀,惊得我当即出了一头冷汗,就觉得两条腿都在打颤啦,我还自己安慰自己呢,我对自己说这不是被狼吓得出冷汗腿打颤,我这是累的,就我一个人,提溜一百多桶水啦,啊,你说我哪能不冒汗,如何不打颤?
可是找理由不顶事呀,那家伙正瞪着金黄色的圆溜溜的眼睛在那盯着我呢,那双眼睛闪闪发光,精神十足,我往北歪身子,那双眼睛就往北转,我朝南侧歪膀子,那眼睛又转向南面,我俯身向下,它跟着看地面,我抬起头,那一对圆溜溜的眼睛也跟着撩上来。
啊哈,别乱动啦,这家伙一点也不傻,机灵着呢,谁知道它啥时候对我发起突然攻击呀,狼这东西不是没人性吗,它可是不讲理的,人家不搞那个先礼后兵,当然不会给你来什么最后通牒,江湖道义?它哪管你那一套啊!
你说我哈,大意惯啦,人家大意失荆州,我这是大意遇着狼,遇着狼也不怕呀,有备无患嘛,如果我全副武装,刀出鞘,弹上膛,威风凛凛坐在马背上,拍马冲锋起手一枪,小样儿,你还吓唬谁呀?
可是,我偷眼回身一看,惨了,套马杆插在雪地里,半自动支在河岸上,那马棒,哎呀,它舒舒服服的岸上躺;
呀,还有冰镩呢!哎呀完啦,我嫌它碍事儿,老早的把它扔一旁,你小子,好厉害,我看你咋玩那个空手套白狼……
我就觉得我的鼻子尖都出汗了,又凉又痒,我小心的抬起手揉鼻子,动作不能忒激烈,速度不能太快,力气不能忒大,过激的动作会叫那只狼误以为我向他发起了攻击,它就会跳起来来个全力反扑,我就得和它玩空手道啦。
老天,那样的话可真够惨烈啊,这里就要诞生英雄事迹拉,一个傻小子在饮马的时候徒然遭遇狼袭击。
危急时刻,傻小子为保护国家财产,他奋不顾身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与恶狼展开了殊死的肉搏战……
国家财产保住了,我们英勇的傻小子却永远的……
不会吧?这也忒悲壮啦,自己都感动的心头一绞,两眼发花了,你哪能被自己感动得要流眼泪啊,忒那个了吧?
不过啊,这个壮烈的故事还是不要发生吧,老狼啊,咱俩商量一下,你说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啊,这大路朝天咱各走一边,我放马你吃肉,咱们可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说你到这河边来干嘛……
奥,我错啦,我不是河水,对不起啊!可是,你上山我回家,咱们不是一路人啊,你摽着我干嘛?嗨,忘啦,你原本就不是人地,虽然你不是人,咱们还是可以谈谈条件低,人家不是说嘛,狗通人性……
哇,又错啦,你不是平常的狗,你是狗的远房堂兄,老早就不来往拉,你说你哈,你长得多帅呀,金黄色的毛发,秀溜强壮的身腰,笔挺的双耳,圆圆的脸蛋,再配上那双精精神神的眼睛,你说你长得多漂亮哈,简直就是酷哥帅小伙儿……
哎呀,忘了问你啦,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呀?我说错啦你可不要生气哈,你往那一坐,天色又暗,我实在分不清你到底是男还是女,不知者不怪罪是吧?
哎呀哈,你说我就这么站着啊,快有半个钟点了吧,这河面上的冰雪实在忒凉啦,你说这零下四十多度,你就叫我这么站着啊?我的脚眼看着就冻麻啦,我活动活动双脚还可以吧?
我轻轻的抬起一只脚,紧张的观察着那只狼的反应,它只是好奇的看着我抬起来的,那只穿者毡靴的脚,我是轻抬脚慢落步,不能给它造成错觉。
狼与狗有个共性,那就是偏爱追击逃跑的对手,你越跑它就越追你,追到已后,一口咬住后腿再狠命的往后一扯,叫对手就地来个狗抢屎,它趁势冲到前面,扭头一口就结结实实的咬住了刚刚抬起头的,准备着往起爬的对手的喉咙。
哎,就这一招,那才是庖丁解牛,又准又恨,肉吃不吃的是小意思,先放血是主要地。
这样可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赤手空拳,你甭看人家武松三拳几脚就把斑斓猛虎打死了,你小子那样有哪个福气压制野兽阿?
不能赤手空拳,可是你现在的手头上什么武器也没有,啥也没有?怎么可能你手里不是端着那个穿挂着逶达罗的,擀面杖粗细两米来长的桦木杆子吗?.这家伙沉甸甸的坚硬结实,韧性极大,你照准那家伙的脑袋就砸他一下子,保管砸它个满脸桃花开。
神了吧,一下子能把对手的脑袋砸出桃花来,你信不信,不信?你就以为顶多砸出血,敲出包,桃花开可是瞎胡闹?告诉你,这玩意砸下去,保管叫那个人脑袋迸出狗脑子来,粉红粉红的四下喷溅,那岂不就想那桃花开?
往下一砸,一招克敌,你不用来第二下子,但是,那个招数只对人好使,对狼没用,狼的动作比你快,招数比你更高明。
狼这个东西,它就像是武林高手,最善于发现安对手的破绽,当你抡起杆子去砸它,却把自己的整个门户向它敞开啦,在你的杆子才抡上头顶的时候,它已是一跃而起,欺身直进,它飞扑过来直袭对手的咽喉和胸腹。
瓦,惨啦,对手使出的力气忒大,招数用老,再想撤招防守那还来得及?
刺啦一声,利爪撕开了对手的皮肉,吭哧一响,尖牙咬断了对手的咽喉……
不能砸,你千万不能砸,否则你小子就上大当啦,正中了老狼的阴谋诡计,喉咙被它咬断啦,你再想说后悔啦,那还来得及吗?
哎呀,这手里有个老桦木杆子却不能砸,那不就和那个烧火棍一样嘛?打起仗来它啥也不顶啊,这玩意,这玩意,有这玩意就跟没有一样,别说什么手无寸铁啦,这分明就是赤手空拳面对着豺狼猛兽,哇哈哈,真够英勇啦!
可是这小命能否保住都是问题啦,你还要那个英勇干吗呀,留着美女爱英雄啊,阴阳两相隔,她就是爱你还有啥用,总不会隔着坟丘谈情说爱吧?
唉,就算是有那个感人至深的爱,你小子也只能聆听无法体验拉,多悲惨啊,你这个没有用的,穿着个逶达罗的桦木杆子啊,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哎呀呀,我地天啦,天……
瓦,谁说手里的桦木杆子是白给地呀,你小子不是受过军训,学过白刃格斗么?自己不是觉得棍术不错,刀法娴熟么,这回怎么啦,奥,心里一害怕招数全忘啦,好技术不好使啦?
你说这苏修美帝还没打进来呢,你就吓得啥都不会拉,啊,你说你一旦在战场上遇到了大鼻子,你不就是一个白丁活靶子吗?
你说这事能怪我吗,大鼻子来了他有个动静,他就是不扔炸弹他也能咳嗽一声,哎,这就叫宣战,咱心里又准备啦,保家卫国保自己,你就得拼命,人一拼命胆子就大啦这胆子一大,招数就来啦。
可是眼前的情况不是这样,你说这只狼哈,它悄无声息的摸上来啦,等你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像个鬼影一样坐在你面前啦,啥人不害怕,吓出一身冷汗是轻的,没当场吓得尿裤子就不错啦!
不过嘛,这话还得再说回来,这个时候还敢尿裤子?呵呵,能放个扁屁也算是有本事啦。
总之呢,着急有着急的办法,我把那个穿挂着逶达罗的桦木杆子调过来,头朝后脚朝前,右手下压,左手上挑,撤步拧身,重心下沉,就地来了个骑马蹲裆式,拚刺刀的门户就立好了。
哎呀,当时心里就有了几分底气啦,以木代枪,你敢上来我就递给你来个突刺,跟着搬枪头献枪托,后手推杆,横撞那只狗脸,桦木杆子再顺势向外狠狠一捣,小样,我就地那你那个狗头鼓捣个满脸开花!
有了克敌制胜的办法,我还是不敢随意动弹一下,先发制人?那得分跟谁,分啥时候,对付一个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眼下要对付的是只狼。
就凭我现有的条件,先发制人绝对不起作用,除非是你手里端着真枪,拨开保险对准射击,或者你骑在马背上,有一条马棒或者是一根套马杆子就足可以对付它了。
不行啊,咱即没骑马又未拿枪,这种条件下主动出击?去攻打一个机敏异常,动作讯疾的老狼,它不累死你也得把你玩死。
维持对峙局面吧,静待它发起攻击,那样你才有机会寻找到它的破绽,抓住机会力一击,哈哈,来它个险中求胜。
可是,天色越来越暗,气温越来越低,一旦你小子冻傻了,累昏了,老狼再来个跳梁大阚……
这可是在是愁人啦,老狼啊,咱俩总不能在这奇寒的河沟子里面过新年吧?你赶紧回家吧,你的媳妇在家里等着你回家喝酒呢,你跟我在这泡啥呀,再不行的话我先走,你自己在这玩吧.。
呵呵,你看着那些小马仔子干嘛,你的意思是我走可以,得把它们留下?我说,你可甭逗啦,你拿我当傻子啊,给你留下,你知道这是什么宝贝吗,这是纯种三河马,将来是要做军马的。
小马仔咋地?人家一出生就值六百块,就我那一个月三十多元的工资?我最低的用两年才能赔偿损失,你赔得起么?不行,那好事你甭琢磨,你换个条件吧,咱们或许还有商量余地呢!
哎,那只狼还挺犟的,看看我再看看马群,那意思就是你不答应,我就不走啦,晾水沏茶,一人一碗,咱俩就在这漫漫泡着吧!
马群里的公马似乎也看出来老狼的心思,三匹种公马在圈外昂首挺胸往复奔走,它们各自把自家的子民圈拢在一起,它们在圈外游走监视着眼前的老狼,老狼自知无法对马群下手,就又把眼光集中在我的身上。
岭北的严冬,白天的气温也有零下四十多度,太阳落山以后气温更是持续走低,那天我就感觉天气出奇的冷,好像是把心也冻透了,我眼看着冻得快要凝固在河面上拉,可是那只老狼还是在那跟我泡着,没有意思腻烦或者起身离开的意思。
人家说饥寒交迫,我这算什么呀,狼寒交迫?那是啥词啊,他好说不好听,先甭管好挺难听,如果再这么僵持下去也就不用那只老狼上来撕扯喉咙了,你小子就地就冻得没了气息。
绝望的恐怖伴随着寒意连续不断地向我袭来,我实在是没有耐性了,不能再这么耗下去,耗下去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我就摆动着手里的桦木杆子挑逗着老狼,脚下保持着蹲裆马步,纵横往复的跳跃着,我冲着那只狼叫喊:你来呀,你过来,咱连拼个高低上下!
那只狼哼唧一声没动窝,只是睁着那双圆溜溜的发着黄光的眼睛,摇头晃脑的看着我前蹿后跳,甭管我做出多大幅度的动作,也不管我如何咋呼,它一样摇头晃脑,兴致十足的看着我蹦跶。
哎呀,哈呀,你姥姥地,合着我连喊带叫加蹦跶的发出挑战,你这家伙权当作看热闹啦,数九寒天啊,你他姥姥地你看耍猴啊?
老狼的反应叫我感觉消失受到了羞辱,好小子,你竟敢作践我,有能耐你就别走,你等我把枪拿来,那时候你还不在乎才算你有胆子!
我盯着老狼的黄眼睛,一步步地向后跳跃着,试图靠近支架在岸上的步枪,枪膛里有顶火子弹,只要拨开保险就可以射击……
哎呀,老狼动弹啦,它抬起身,前爪抓地后爪前伸,紧着鼻子瞪着眼,瓷牙咧嘴低声吼叫着作出了捕杀的准备,哇,这是在向我示威并发出警告,那意思就是说:干嘛,你想去拿枪?我咬死你!
瓦,这家伙,这家伙,它一点也不傻哎,你原地蹦跶的时候她像是看猴戏,甭管你咋蹦跶它也不理睬你,等你一靠近武器了,它立马就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
你说这只狼是什么品种,叫我看,它一准是小日本和美国鬼子杂交的,如若不然,它干嘛如此聪明?
拿枪的计谋被人家识破啦,被识破的计谋就是行不通的计谋,不能用,用了也叫人家将计就计,你小子肯定吃败仗。
坚决不能再耗下去啦,不然,不然,我就是不能命丧狼口也会活活冻死在这冬夜的河沟子里,反正是一死,我何不死他个轰轰烈烈,你姥姥地,我宁肯叫你咬死也不能被你吓死!
想到这,我保持着马步蹲裆,跳跃着来他个前进三,然后突击刺,杀……
老狼不着急不上火,它抬奇身轻轻的向右一跳就就躲开了,呀,好你个老狼,你还想来个侧翼攻击?
我再来个撤步拧身,右脚撤后,左脚前移,我给你来个防右刺,哎呀,老狼没有跃起攻击,它又向左一闪,接着又坐下拉。
哎呀,气死我啦,你想干嘛呀,啊,让你走你不走,叫你打你不打,我想走呢你又咧嘴又呲牙,你这是,你这是明摆着要泡我啦,啊?
就那会儿,我不知怎么的,就连哭的心都有拉,你说你老狼啊,你这是干嘛,你这不分明是耍流氓泡人玩吗?有能耐你去泡小丫头啊,你傻喇吧唧的泡我这个大傻小子干嘛?
奥,你羞辱我呀,士可杀不可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今天就和你拚拉,拚一个够本,拼俩我赚一个!
我再次加大动作幅度,向那老狼发起攻击,哎,你说这老狼哎,我往前逼近,它就往后撤退,我往后退一步它又往前进一步,哎呀,你是什么狼啊,十六字的游击战方针啥时候教你学去啦?
你也玩那个‘我进你退,我停你扰,我疲你打,我退你追?你哪里是什么狼啊,我看你简直就是魔…….
瓦,在这个冬天的黄昏时刻,在荒野中的小河沟子里,一想到魔鬼这个敏感名词,我当时就觉得背后直冒凉风,原本已经好使的双腿又开始发软打颤啦,哎呀,这天眼看着就要黑啦,原野上又吹起了冷森森的西北风,看来我真的要玩完拉!
最要命的是你想走走不了,想拼拼不成,这可实在叫人急得要发疯拉……
两腿又酸又痛又软又嘛,这么长的时间拉,它坐着,我站着,它当然有理气和我泡蘑菇啦,就你会坐着啊,我也坐着!
我才想往下坐又觉得不妥,我站着,还有个游走拼斗的机会,一旦我坐在地上,它又发起攻击,你说我不就和白给它一样了么,那还和它争啥呀,干脆就送他个顺水人情,大大方方的叫它啃吧啃吧的吃进肚子里得啦,它最低得说个咱哥们实惠儿,仗义舍身,真够意思!
不行,还得向步枪靠拢,枪和刀剑一样,那东西辟邪驱鬼,小心,一步步后退,在你小子的十指冻僵之前拿到步枪,否则,一旦两手被冻的不分瓣了,你拿到枪又能如何,你没办法扣动扳机,那杀气腾腾的步枪比那烧火棍强不多少!
强不多少?这话你还真别说,那是一条新枪,是一只才使用了两年的半自动步枪,抢身秀气流畅,枪刺锋利无比,那枪刺,锥子形状,三棱的,鸭嘴形的刀尖下,是三条纵贯刀身的瓦面血槽,整个刀体虽说不是寒光闪闪,却也通体散发着银白色的,冷森森的光泽。
有了带刺刀的步枪在手,狼啊狼,小样地,我看你还耍什么新花样!只要你敢上来,我都不用子弹啦,咱们浪费那几毛钱一粒的子弹干嘛?
我就地给来他个突击刺,防左刺,防右刺,紧跟着来个儿郎担山,给你一个弹仓击,接着再来一个枪托击……
你还不倒?我顺势再狠狠的一枪托捣在你的狗脸上,我就不信你长得结实!
我又得拧身错步,保持着马步蹲裆的姿势,两脚交替向后拧着步子,向后撤左脚,稳住了在撤右脚,完了再撤左脚,完了……
费尽吧,多麻烦啊,你害怕转身的时候狼会从背后偷袭你,你就直接往后退不就得啦,干嘛要一步一步地像那个老太太挪窝,一点点地往后违呀?
呵呵,没办法,我就得向后拧,这样,总是能保持侧面对敌,你正面对敌的时候,被攻击的面积多大呀,被击中的概率肯定是相当高的,大约是百分之一百二十吧。
可是,你侧着身子对敌就不一样啦,被打击的面积减少了百分之五十,被击中的概率肯定相应的降低啦,假如你真的被敌人一招击中,那也至多丢了半条命,还有半条命在手里呢。
有着半条命,你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而且,侧着身子的时候,底盘是相对稳定的,不至于一打就倒……
哎呀,我往后拧一步,那老狼就前进一步,我后退二,它就前进三,我停下,它也停下,哈,和着它的运动速度比我快,也没见着它着急忙慌的往前走啊,它怎么就走得那么快呢?
奥,我明白啦,原来它长了四条腿,你两条腿一步走半米,人家四条腿,比你多一倍,人家那一步相当于你两步,你走半米,人家肯定就走了一米啦,咋就这点小账也算不过来啊?
这可有问题啦,这就是说,在我抓到步枪之前,它就能扑到我的眼前,迫使我和他进行肉搏战,以它现在的速度,即便是我把抢抓在手里了,也来不及举枪射击。
我偷眼看看身后的步枪,哈,离我不到两米远啦,我只要突然后转用冲刺的速度蹿过去,抓起枪的同时拨开保险回身就是一枪……
哎,这就是古为今用的回马枪,老狼,我就你追我,我叫你一下子就撞在我的枪口上,我叫你……
哎呀!命苦啊,那支枪,它的确离我很近了,可是它却架在两米来高的河岸上!
那河岸,立陡立陡的如同刀削斧砍一般,这可真是低,当初咋就不练练跳高啊,你说你一跳就是三米多高,五米多远,蹭的一下就蹿上去拉……
别指望啦,从左面五米开外的路口绕过去吧,唉,这才叫下河容易上岸难啊,你说这下河的时候一下子就跳下来啦,等着再想往上跳就费劲啦,跳不上去,你想着一下子就上去?嘿嘿,除非你踩着弹射器!
没别的办法,继续撤步拧身,一点点地往岸上绕,哎,我才绕了几步,那只狼就跟着下来了,我后退一步,它前进两步,不行,这个弯弯绕不好使,你走弯路?人家直行,书上不是说了么,两点间,直线的距离最近……
你说这个老狼啊,它的知识面够宽的,不但知到数学原理还会走捷径,哎呀,可惜呀,如果叫你坐办公室,不出三天,你就能坐上主任的位置。
你说你这都是打哪学来的,你这一套就是活学活用,理论联系实际,有理论指导行动,高……
你高啥呀,你有这两下子你咋不参军去打日本鬼子啊?奥,日本鬼子投降啦,他投降是他的事儿,你找我干嘛,你应该去保家卫国守边防啊,你在这泡蘑菇你算是哪门子聪明,你是啥英雄啊?
不行,还得站着,原地踏步走,不能干站着,干站着就冻在冰面上拉,两脚与冰面结成了一体,老狼再攻击的时候,你小子可就变成了骨塑肉雕的人体标本,老狼的保鲜食物啦。
我猜想,一旦那样,它就会从下往上啃,他肯定先要你的小脚丫,你一个根基不稳,身体岂不是要轰然倒下,然后老狼就趴在你身边,在冬天的夜晚,它细嚼慢咽,绅士般的享用免费晚餐……
哎呀,要不就说生命在于运动呢,不运动他就是不行,不运动就有可能丢了小命,难怪游击队喜欢运动战,和着不运动就被动,被冻了就要挨打,所以,不到迫不得已,游击队重来不打阵地战,他们的理论经验是要在运动中消灭敌人。
运动可以舒筋活血,保持肌肉灵活温暖不说,它更能保持者头脑的清醒,防止脑袋里供血不足,一旦大脑出现了供血不足,包管你不是糊涂就是迷糊。
黑蓝色的天空自东向西蔓延着,西面的天边那最后一抹霞光也悄然退去,夜幕降临了,那只诚心和我过不去的老狼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它见我又是原地踏步走了,它就慢腾腾得站起身又回到对面的河岸上,我也趁机向后紧挪了几步,再向左跨出几步。
老狼一回身,看见我在挪动,它又瓷牙咧嘴的发出了低吼声,我一害怕,立马站在原地不动了,老狼哼唧一声,又坐在岸边的雪地上。
我看它稳定下来了,就又一点点地向后移动,刚运动了两步,那老狼有低吼着向我发出了警告……
哎!这是什么品种啊,它咋就这么刁钻?我只得又停下来,老狼也随之安定下来。
它抻了一下脖子,打了个哈欠还吧嗒吧嗒嘴,呵呵,这家伙,困啦,想睡觉?你姥姥地,你像个没家的野狗子,你带逮着哪就在哪睡,我咋办,啊,我总不能就睡在这冰天雪地的河沟子里吧?
我说,现在的气温估计又降到零下四十多度了吧,你赶紧抬腿走吧,你还半睁着眼盯着我干嘛,你累不累呀?
你这个傻瓜,啊,你说我的脸上又没涨花,你看我干嘛?把你的狗脸转过去,你爱看哪就看哪,不用你看着我!
哎!你还真别说,那只老狼还真的听话,很听话,它果然就把脸扭了过去,顺着河边往南面看,它的两只耳朵也直立起来,并在一处朝向前方……
呀哈,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南面真的出了西洋景,来了耍猴的,不然这个傻瓜怎么就舍得往南面看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小子,你看你的,我赶紧向步枪靠拢,想到这我抬起腿就朝路口快速移动。
可是,没等我迈出第三步,那只老狼突然回过头来,拧着鼻子呲着牙,喉管里又发出了低沉的嘶吼声,它又向我发出了警告……
哎呀,你说这个混蛋,它还有这两下子呢,竟然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只要一动弹,它立马就能发现,这,这是……
奥,我明白啦,它为何在关注另一个方向的时候还能发现我动弹,和着人家的眼睛靠向脸颊的两边,咱的眼角余光就能扫描眼前的那一点点,人家是连左带右的观察一大片,除非你能绕到它的身后,躲在它的眼光的死角里,不然,你稍有动作,他就立马能发现。
你说这事儿哈,也真是没办法,还是原地踏步走吧,既不能轻举妄动,好不能把自己冻结在河面上,哎呀,这可啥时候能走到头啊?
就在我几近绝望的时候,那老狼突然站了起来,它冲着南面发出了低沉的,警惕性十足的吼叫声。
哎呦,看来这南面的确来了什么东西,而且这个东西一定很厉害,就连老狼的害怕它,我看看,这南面到底出现了什么?
我顺着老狼的目光向南看去,惭愧,南面来了个骑马的伙计,瓦哈,不管咋地,老狼,这次你可有好戏啦!我冲着南面那个骑马人猛喊:外,快过来!
空旷的草原上,声音传出很远,那个骑马人听见了我的呼喊声,同时,他也看见了停留在河沟子里外的马群。
骑马的伙计还直门奇怪呢,心说这是干嘛,现在几点啦,这天眼看着就要黑得看不见路啦,你们还在河沟子里玩啥呀,啊呀!不会是放牧员掉进冰窟窿里爬不上来了吧?这可了不得,救人要紧!
那伙计心里一着急,双脚一磕马镫,坐下马就撒开腿,四蹄翻飞朝着马群停留的河沟子飞奔而来。
要不就说关键时候还得是骑马呢,牧场的马身高体大野性十足,常言快马加鞭,那是在别的地方,在牧场,这句话就不好使了,那就是废话一句。
牧场的马你根本不用对它施加鞭策,只要你把手里的缰绳稍为的松上一松,坐下马就会脖子一梗,眼睛一瞪,嘶鸣一声势飞奔而去,你搂都搂不住。
眼下,南面过来的那匹马在外面晃荡一天啦,它也跟人似的,恋家,哎呀,大老远的一看自家的父老兄弟姐妹带相好,三舅五叔,七大姑八大姨都在河边风凉呢,你说它心里能不着急么?
它正要蹿过去和亲属们团聚呢,背上的主人给了信号,下达了冲锋令,呵呵,这匹马兴奋至极,身腰一拱就流星般的射了出去……
河岸上的老狼见着骑马人快如流星疾如火的蹿了过来,它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准备要走啦,它临走还冲着我呲牙等眼底声吼叫呢,那意思把城市警告我老实点,甭趁机搞小动作。
哎!你姥姥地,和着你也是欺软怕硬,老太太吃豆包你专挑软的捏吧,啊,你别走啊,你刚才的英雄气哪里去啦,到现在你还想吓唬我,你这简直,简直就是拿我不识数,分明当我是二百五,你等着……
我也不要那个什么马步蹲裆的拼命架势啦,抬起腿就朝步枪跑去,那老狼低吼一声就朝我扑来,哎吆,这家伙,到了这个时候它还敢玩命呢!
哇,这一下子把我吓得一激凌,立马停下脚步返回到了马步蹲裆的状态,把那个桦木杆子对准了老狼,老狼又回到了河岸上。
就在这会,骑马人已经蹿到了我的身后,他勒住马问我:哎,你傻喇吧唧的在这喊啥呢,我还以为你掉进冰窟窿里啦,你到现在还不……
我回身一瞧,是我们集体户的知青,姓王名洪,戴着个七百度的近视镜,人送外号王瞎蠓,我说:你这不是废话么,我不是叫它给赖在这了么,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呆着啊,这不是这家伙不让我走么?
王瞎蠓问,谁呀,谁这么狂,谁敢不叫咱哥们往回走?
我指了指对岸的老狼,就是它呀,就是它这么狂,就是它敢不叫咱哥们往回走!
王瞎蠓用手指擦擦了擦眼镜片,再仔细地往对岸一看,惊叫一声:哎呀,你咋不早说呀,好小子,我进天可要立功拉!
王瞎蠓边说边从背上摘下他那条自动步枪,他的枪比我的枪高级,人家的是全自动,我的是半自动;人家的步枪能扫射,扣动扳机就像机关枪一样,我的步枪只能点射;
人家的枪弹仓容量大,满仓加顶火是二十一发子弹,我的步枪加顶火只有十一发子弹,唉,两条枪射程一样,战斗力就差远啦。
咱们们书归正传,且说那王瞎蠓摘下被这的全自动步枪,拉开大栓,哗啦一声是推弹上膛,举枪瞄准……
那老狼一见王大瞎蠓摘下步枪且又拉大栓上子弹啦,人家是抬腿就走,那意思是,你们急眼啦,要动家伙?不和你们玩啦,咱回家吃饭去喽!
老狼是不慌不忙,站起身,打个哈欠看看我们就转过身向着东面的山沟子方向溜溜达达走人啦。
呀哈,这简直是岂有此理!现在你猜想走啊,你以为这河沟子是你家啊,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就算是你家,你姥姥地,你也得先打个招呼啊,你这分明是目中无人,没拿我这个豆包当干粮,我叫你走……
我是满怀愤恨,蹭蹭几步就跑上了河岸,弯下身就抓起了我支在岸上的那条半自动步枪,把枪托往后一拉,枪刺自动归位,我抬起枪,食指拨开保险……
哎,这个王瞎蠓怎么没有射击呢,子弹卡壳啦?不对啊,卡壳也该有个咔嗒声啊,我抬起枪口指着天,转身去看那个王瞎蠓。
枪口干吗要抬起来指着天呢,那只狼不是在地上溜达着吗,你指着天干吗?
哎,这是规矩,枪膛里压着顶火子弹呢,而且,保险已经打开啦,如果不抬起枪口往上指,大冷的天儿,一旦我冻得一哆嗦,手指头一佝偻,砰,一粒子弹射出去了……
我的前面不只是有狼,还有上千匹马的马群呢,一旦……一匹马倒下啦,我一害怕,食指又一佝偻,砰,又是一枪……
再说那个王瞎蠓,他正在这要命的骨节眼上擦眼镜呢,我问他:哎,你干啥呢,臭美啥呀,回家再擦你那个瓶子底不好啊?
王瞎蠓问我:它还在吗,我怎么找不着啦?
我说:瞧你那眼神,它不刚起身要溜达吗?
王瞎蠓:啊,看见啦,是不是那个动弹的?
我说:废话,不动弹还叫溜达么?
王瞎蠓:你站那别动,今天叫你也看看咱哥们的枪法,我一枪就把他定在那儿!
我说:你呀,你得了吧,你一枪把它下拉稀了还差不多,你还是见识一下神枪手的技术吧!
说着话,我压低枪口冲着老狼,我嘴里还骂呢:你姥姥地,你在这河沟子里欺负我一个多小时,啊,你这个混蛋,你吓得我差点就尿裤子啦,你敢来吓唬我……
我照准老狼的头顶是连开三枪,再看那老狼,激灵一下,身腰一躬,后腿一蹬,蹭——,老狼调头向北,一溜烟的飞奔而去。
我得意地关上了保险,吹了吹枪口冲着逃走的老狼说呀:你姥姥地,你你回来,你还敢回来吗,干回来就叫你拉稀!
王瞎蠓可气坏啦,他扯着嗓子问:哎,你干啥呢,你会不会开枪啊,你不会你就老实得靠边呆着得啦,你说你打了三枪有啥意思,快和我去追!
我说:追啥呀,那个兔子吓得我差一点就尿裤子啦,它吓唬我,我也吓唬吓唬它,走吧,回去吃饭啦!
王瞎蠓气得直骂我:傻子,傻瓜,你活该!
哎呀,虚惊一场,甭管怎么说,到底靠走了老狼,它逃跑了,我就算是胜利了吧,收拢马群,向着连队的方向出发!
哎,咱这也是马棒敲的铁蹬响,哥们唱着凯歌还……
虽然是今天险些被吓死,好在明天说话有本钱,老牧工,咱也有说地啦,哈哈……
我在食堂里吃完晚饭,提着热水准备着回到宿舍洗涮一把就睡觉,嗬,没成想屋里坐满了男女老少。
一见我进屋,傻老包就问:哎,听说你被狼困在河沟子里啦,你咋还吓得尿裤子啦,你说这大冬天的,啊,你不是等着做病吗?快跟我回家,在热炕上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