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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4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六十五章 黛玉见母
 
  黛玉坐在车里,心里怦怦乱跳,紧张得不得了,这可是私奔啊,被人发现了可是不得了,赶快出了城就好了。走啊,走啊,怎么老走不到城门呢?她悄悄地把车帘子掀起一个角,远远的天已经蒙蒙亮了,正前面好亮的一颗星,应该是启明星吧。可是,启明星是在东方,宝玉说好了是要出西直门的,怎么会走反了方向?
  她向前探探身子,轻声地叫道:“宝玉,宝玉,方向没错么?”
  赶车人哼了一声,也不回头。
  黛玉疑窦顿生:他怎么不和我说话呢?又仔细看看,背影很像宝玉,但是好像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头。莫非他不是宝玉?莫非是我上错了车?她觉得脑子里”嗡”
  的一声响,一阵阵手足发冷,忍不住泪水又涌了上来。怎么办?怎么办?可是又不能声张啊。自己从小就觉得自己命运不祥,直到昨天也还一直不敢相信这次私奔能成功,不敢相信幸运能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总觉得自己和宝玉的情分像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不能实现的梦。现在可是应了自己的惧怕了么?
  一缕阳光从帘缝照了进来,车篷里绣的是百鸟朝凤,还绣了几个小字:雍亲王府。
  雍亲王府?那么这赶车的就是弘历了,怪不得和宝玉那么像。他几次想杀自己没成功,现在自己自投罗网了,怕是凶多吉少了。黛玉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小银剪子,昨天收拾东西的时候,自己犹豫了半天,总觉得应该把这剪子带上,上面有过宝玉的血。她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大不了还有个死么,就用这把剪子好了,有宝玉的血陪着自己。雍王府,雍王府,那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住的地方啊。如果死之前能见到他们一面就好了。
  弘历把马车一直赶进了雍王府后花园,嘱咐看园子的兵丁不许放任何人进来,然后又把车子继续往里面赶,一直到小书房前面才停下。
  弘历跳下车来,笑嘻嘻地对着车厢说:“到了,林小姐请下车。”
  车厢里面哼了一声,冷冷地说:“知道了,打帘子。”
  弘历本以为黛玉一听不是宝玉的声音,肯定吓坏了,听她的声音这么冷静,心中大奇,走过去掀起车帘子,说:“林小姐,你看清楚了,是我。”
  黛玉缓缓走下车来,看也不看他,说道:“我当然知道是你,除了你弘历贝勒,还能有谁总琢磨着要害我呢?”
  “误会,误会,”弘历干笑着说,”那都是下人干的,我不知道,后来我知道了,就狠狠地骂了他们。为了保护你,我还托人去贾府向你求亲了呢。”
  看看黛玉不理他,弘历又转到黛玉面前,问道:“今天林小姐上了我的车,也是我们前世的缘分,我们以后一起共享荣华富贵如何?”
  黛玉走进小书房,弘历在后面跟着。黛玉回首睫毛一扬,弘历顿时酥了半边。只听得黛玉说:“弘历,你以为你的荣华富贵能持久么?”
  “当然,当然,”弘历赔笑说,”我父王就要当皇帝了,以后我就是皇太子,等父王百年之后……”
  黛玉冷笑一声道:“弘历,你出身的秘密,你知道,我知道,你娘知道,其他知道的人不下十几个,雍亲王那么精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话正说到弘历的心病上,是啊,父王精明强干,手下的的血滴子又什么事情都探得来,怎么自己的出身倒能瞒得过他呢?
  黛玉接着说:“依我看,他早就心知肚明。但是以汉人代替皇孙,有欺君之罪,他才隐忍不发。等他当了皇帝,再没有顾忌了,怕那时你也就死到临头了。”
  弘历听了面如死灰,黛玉说得好像句句都在理。
  黛玉叹了一口气说:“弘历,爹爹,其实应该说是你爹爹,死后留下一封遗书,要我劝你认祖归宗。信里最后一段是这样说的:汝冰雪聪明,善体人意,不失天潢贵胄之气质,只是造化弄人,误落我林家。更可怜吾林家三代单传,竟断香烟于此也。吾已自知来日无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唯愿有日汝能重返雍王府得享天伦之乐。亦望汝能点悟我林家之子,令其认祖归宗。则吾虽死亦不朽矣。”
  弘历自从那次把那封信偷来以后,不知道念了多少遍,此时听黛玉口中说出,更是别有一番滋味。不识亲生父母,乃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之一,而且经黛玉这么一分析,也觉得自己确实是身陷虎口,可是眼前的富贵荣华,怎么舍得抛下呢?
  正在此时,只听得门外有人喊道:“王妃驾到。”
  雍王福晋清晨时分忽然觉得心惊肉跳,怎么也睡不着了,就带了个丫鬟想到后花园走走散心。刚到园门口,兵丁就上来说贝勒带了个女孩子进了后面的小书房,还嘱咐谁也不能进去。福晋听了一愣,自己今天觉得心惊肉跳的,那女孩子会不会是自己的女儿林黛玉?弘历老想算计她么,想着就急匆匆地向小书房赶来。
  弘历慌忙起身,福晋已经一掀门帘闯了进来。
  福晋上下打量着那女孩子,和自己见过的林黛玉的画像一模一样,更多了一分超凡脱俗的气质。她的心颤抖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就是黛玉,林,林黛玉?”
  黛玉站了起来,冷冷地说:“不错,我就是那个没爹没娘的林黛玉。”
  弘历忙过来给福晋请安,福晋一皱眉,大叫道:“你给我滚出去!”
  弘历答应着退了出去,走了几步,想想不放心,又转回来溜到后窗户下偷听。
  福晋走到黛玉身边,强忍着激动说:“孩子,你受苦了。”
  “那倒是,”黛玉冷笑说,”我有个为了自己的荣华,把亲生女儿换给人家的娘,怎么能不受苦呢?”
  福晋的眼泪”刷”的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说:“孩子,你别怪我,我也是不得已,我每天做梦都在想念你。”她“咕咚”一声跪了下来说:“娘,娘对不起你!”
  黛玉吓了一跳,她本来也是心极软的人,忙也跪了下来,搀住福晋的手说:“娘,我不怪您,我也每天都想着您呢!”说着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
  福晋抱着黛玉一边大哭,一边说:“好,好,十几年了,我总算盼到这天了!”
  两人哭了好一阵子才止住。福晋擦去黛玉面上的泪水,安慰说:“孩子,让娘好好看看你,嗯,大大的眼睛,像我;高高的鼻梁,和你爹一样。”
  黛玉抬起头来,怯生生地说:“娘,我能看看我爹么?就远远地看一眼也行!”
  “你爹?你难道没有见过你爹么?”福晋奇怪地问。
  “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见过雍亲王?”黛玉也奇怪了。
  “哦,怎么,他没对你说过么?”福晋的脸一下子红了,”这,这……”
  黛玉睁大了眼睛,问道:“谁,谁对我说呀?”
  福晋叹了口气,咬咬牙,说:“唉,其实啊,那四阿哥不是你爹!”
  黛玉大吃一惊,问道:“啊,那,那我爹是谁?”
  福晋不答,只是轻轻地抚摸着黛玉的头发,问道:“孩子,那林家对你好么?”
  黛玉苦笑地说:“还算好吧,反正吃穿不愁。只是那林夫人成天价愁眉苦脸的,从来没有对我有过笑脸。”
  “那林如海呢?”
  “也就是大面上过得去罢了。自从请了个吕秀才给我当老师以后,就几乎见不到他的面了。”
  “那吕秀才对你好么?”
  “嗯,吕老师对我是真好,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他还有两个女儿,也都是我的好朋友,比亲姐妹还亲呢。”黛玉想起死了的五儿,不由得眼圈又红了。
  “你知道吕秀才当年进京赶考的故事么?”福晋问。
  “知道,”黛玉说,”吕老师十多年前进京赶考,在一家大官的宴会上,写文赋诗,才冠全场,大家都说今科状元一定是他的。那家大官的女儿看上了他,死活非要嫁给他不可。可是吕老师已经有了妻子,那大官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当小老婆,再说朝廷的规矩又是满汉不通婚。于是那大官想了一条毒计,在考场上给吕老师栽赃,说他作弊,打了一顿板子,连夜赶出了京城。吕老师一气之下,发誓再也不参加考试了,在民间著书立说。我爸爸来苏州后,听说他学问好,就请了他来教我。”
  “你知道那家大官的女儿是谁么?”
  “不知道,怎么?”黛玉抬起头来问道。
  福晋的眼睛忽然变得像雾一样迷茫,幽幽地说:“那天晚上,他一袭白衣,玉树临风,引经据典,对答如流,诙谐风趣,就像是昨天一样。他给我录的李商隐的诗: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唉,一晃已经是十几年了。”
  “那,她,就是你?吕秀才就是我爹爹?”
  福晋红着脸点点头,说:“吕秀才走了以后,我和你外公大闹了一场。可是也无法挽回了。你外公在平三藩时立了大功,当时正得皇上宠信。四阿哥想拉拢你外公,就要求皇上指婚,把我娶到了他家。我当时是日日以泪洗面。后来吕秀才听说了,就偷偷来看我,后来,后来,就有了你。”
  黛玉忽然明白了。怪不得吕老师那么疼自己,怪不得自己和晴雯、五儿长得那么像,原来自己是他的女儿。可是,她不解地问道:“那您为什么要把我换出去呢?”
  福晋的脸更红了,急急地说:“这,这,我和老四成亲以后,他从来没有和我同房过。有了孩子,他肯定知道不是他的。我怕他以后把你害了,才偷偷和你爹商量,把你换了出去。”
  黛玉暗暗点头,这就对了,怕那林家也是主动的参与。听宝玉说,林家其实是朱明王朝的后代,大概也想用这掉包的办法,把儿子送进宫,先帮助四阿哥夺得皇位,再想办法除了他,让那儿子当上皇帝,夺回明朝的江山。
  弘历在后窗下听得心惊肉跳,原来父王早就知道了自己不是他的儿子,那自己不是迟早得完蛋了?
  福晋把黛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说:“孩子,其实你父亲也不是一般人,他是朱明王朝的后裔,所以我才给你取了个小名儿叫绛珠,就是朱家降生的后代。”
  黛玉早就知道这个,随便哼了一声。她靠在母亲怀里,忽然想起什么来了,只听见她说道:“那四阿哥也不是糊涂人,既然知道弘历不是他的儿子,怎么不但没杀他,反而还那么宠爱呢?”
  福晋苦笑一声:“我当时也奇怪。后来我有了几个心腹,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那老四年轻时练功走火入魔,早已不能人事了,所以整天和几个小白脸男人一起混,和所有的妻妾都没有亲近过。”
  “不能人事?”黛玉一怔,马上又羞得满面通红。
  福晋接着说:“他自己是不能生孩子的了。但是如果没有儿子的话,皇上是肯定不能让他继位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么。为了掩人耳目,他就私下鼓励手下的人去勾引他自己的妻妾们。比如他那个三儿子,都是大内侍卫的儿子。他的所有的这几个儿子女儿,也全不是他自己的种。”
  黛玉听了这才明白,怪不得人们常讲,这雍王府里,连门口的两个石头狮子都不干净。莫非自己的母亲也……
  弘历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原来父王早就知道,但是又只能装不知道。看来只要自己也装糊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能继续受信任。他忽然想起来,前几天,自己的三哥被父王狠狠打了一顿,罪名只是什么”误交匪人,刺探隐私”,八成是怀疑他知道他自己的出身了。想到这里,他暗自幸庆:幸亏自己几次杀林黛玉都没有杀成,否则父王一旦调查出是自己下的手,就知道自己已经探明自己的出身秘密了,非把自己除掉不可。现在自己还得继续装傻,什么都不知道。想到这里,他悄悄地溜走了。
  福晋好像察觉了什么,紧紧地搂着黛玉:“孩子,你放心,你娘除了你爹爹之外,这辈子再不会有第二个男人了。”
  黛玉也紧紧抱着母亲,两人无言地哭了好一阵子。福晋双手捧起黛玉的脸,擦去她的泪水,心疼地说:“孩子,再让我好好看看你,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黛玉也用袖子擦去福晋的眼泪,勉强笑着说:“娘,我这不是挺好么?”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莫非是弘历那小子把你劫来的?”福晋眼里猛然透出一阵杀气。
  “不,那倒不是。”黛玉含羞地小声把自己和宝玉的事情说了一遍。
  “孩子,我告诉你,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就是天仙一样的女人,他们也转眼就忘了,”福晋担心地说,”就连你爹,他,他也……”
  “不,宝玉是真心的,他不会忘记我的,他一定会来找我的。”黛玉坚定地说。
  正在这时候,只听得远远传来一阵阵打斗的声音。
 
 
 
 
只看该作者 65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六十六章 宝玉大闹雍王府
 
  贾五戴着面罩,飞马加鞭,跑到雍王府前,皮袍子都被汗湿透了。才跳下马来,那马就软软地瘫倒在地上了,贾五也顾不上看马,急匆匆地向雍王府里闯。
  雍王府的门官可不比守城门的,平时仗势欺人惯了的。一见有人闯府,马上有个黑胖子跳了出来,大声骂道:“浑小子,你吃了豹子胆啦,敢闯王府!”说着伸手就来抓贾五。贾五侧身躲过,在他后背一拍,那黑胖子一个跟头就摔了出去。
  黑胖子爬起来,也顾不得满脸的血污,拉着哭声叫道:“快来人哪!有强盗来闯王府啦!”
  话音未落,门内走出六七个汉子,为首的一身白衣劲装,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都是练家子。
  那白衣人冲着贾五一抱拳,不卑不亢地说:“小弟查英。阁下擅闯王府,不知有何公干?”
  贾五知道查英是个厉害角色,而且后面那几个武功也不弱,今天搞不好,闯不进去,自己的小命儿倒交代了。而且,雍王府这么大,就是闯进去了,又到哪里去找林妹妹呢?
  查英见贾五沉吟不语,笑道:“阁下想必是要称量一下我们的功夫,请……”说着走下台阶,摆个马步,伸出右掌。
  贾五此时骑虎难下,把皮袍子下襟往腰里一拽,拿个架子,伸出右掌,向查英的掌上拍去。双掌一交,两人都站立不住,噔噔噔各自后退了好几步。贾五尤其狼狈,晃了好几下,几乎摔倒,面罩也掉了,跟着当啷一声,什么东西从他的怀里滑落了下来。贾五也顾不上看,一纵身又扑了上去。
  查英认出是贾五,忙跳出了圈子,高叫一声:“慢着!”伸手把贾五掉在地上的东西拣了起来。在暖洋洋的冬阳的映照下,一条金龙盘在令箭上,四个大字闪闪发光:“如朕亲临。”
  查英大吃一惊,他知道这是皇帝的金令箭,满怀狐疑地看着贾五,问道:“宝玉,莫非,莫非是皇上派你来的?”
  贾五一见查英被镇住了,心里顿时得意起来,想不到十四阿哥几个月前给自己的令箭有这么大的威力。他一把抢过令箭,说:“皇上派我来有要紧的事!要是耽误了,我就惟你们是问!你们给我好好地听着:我问你们,今天早上,你们有没有看到一辆马车进府?”
  几个门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这个--”那黑胖子抢上一步,献媚地说:“大人,天还没亮的时候,我看见弘历贝勒赶着辆马车去后花园了。”
  贾五长出了一口气,果然林妹妹是被弘历带来了。他把几个人打量了一下,这黑胖子似乎是最没有心机的,于是一手抓住他的脖领子往起一提,说道:“好,你带我去后花园,我就饶了你今天对我无礼,还大大有赏。”说着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甩在那黑胖子面前。黑胖子大喜,忙拣起银票,连连点头称谢,殷勤地走在前面带路,查英等人闪在一边。贾五大摇大摆地跟在黑胖子后面进了雍王府,向后花园走去。
  贾五一进后花园,正碰上弘历,两人都吃了一惊。弘历指着贾五的鼻子喝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混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黑胖子抢上一步给弘历请安:“贝勒爷,这位公子是钦差,有皇上的金令箭呢!”
  贾五大剌剌地把令箭拿出来,在弘历面前一晃,说道:“万岁爷派我来的,你快把林姑娘交出来!”
  弘历一愣,皇宫内外全被父王控制了,怎么皇上还会派人出来?偏偏派的又是他?弘历想了一会儿,嘿嘿一笑,说:“小子,皇上昏迷了好几天了,怎么会给你令箭?想必是哪里偷来的。骗骗别人还可以,今个儿撞到我的手里,你就认命吧!”说着一声呼哨,矮墙后面转出十几个虎背熊腰的侍卫来。
  其实弘历这也是在咋唬,如果贾五一口咬定是皇上派来的,他也就闹不清楚是真是假,当着那么多人,也不敢公开抗旨。可是贾五救林妹妹心切,一见弘历,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把手里的令箭一扔,高声骂道:“弘历!你他妈的今天要是不交出林姑娘,我就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弘历一听此言,这令箭好像确实不是皇上给的,心里顿时放了心,冷笑着说:“好啊,你放马过来,看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弘历自从那次败在贾五手里,引为奇耻大辱,一直想找回场子来。今天看贾五跑到自己家里来了,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几个侍卫都是高手,肯定不能看着自己吃亏,今天是有胜无败了,乐得显得大方点儿,于是向那几个侍卫摆摆手说:“今个儿看我单独拿了他。如果他不放暗器,你们谁也不许上手!”
  贾五一听就明白了,弘历嘴上说是和自己单打独斗,如果一旦落了下风,就可以高叫有暗器,侍卫们就会过来群殴,鬼心眼儿可真够多的。看来自己只有想办法把他活捉过来,扣在手里当人质,否则今天甭说救林妹妹,就连自己全身而退也难。
  败军之将,总是胆寒。弘历此时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也不敢大意,左手虚晃一下,右手一招”胡儿饮马”向贾五肋下点来。贾五闪身躲过,回了一招”大漠孤烟”。
  打了三十几个回合,双方都暗暗心惊,本来以为自己的武功大长了,谁知道对方也是大有进益,仍然只能打个平手。
  弘历见打不倒贾五,心中暗生一计,悄悄地把自己的暗器藏在左手手心里,虚点一指,回头就跑,想用掌里夹镖暗算贾五。
  贾五一见弘历跑了,一挺身刚要去追,只听得左方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你们都给我住手!”
  贾五后退一步,扭头望去,一个贵夫人模样的人,身穿大红皮袍子,昂然站在土山上。一个女人居然说话有这么威严的气派,贾五不禁暗暗佩服。那女人身后又闪出一个穿绿色大氅的女孩,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不是林妹妹,却是哪个?
  贾五大喜,也不管弘历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土山,一把抓住黛玉的手说:“林妹妹,林妹妹,你--我--”眼泪不由得连珠地落了下来。黛玉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对那贵妇人说:“福晋,他就是宝玉。”
  弘历带着侍卫们过来给福晋请安,福晋冲着他们摆摆手,眼睛却始终在贾五身上打量。人长得和弘历相仿佛,只是没有那股阴唳之气,倒多了几分天真,像是个靠得住的人。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贾五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而且又是黛玉的母亲,自己怎么也得讨好一下。于是他向着福晋深施一礼说:“给夫人请安。”
  福晋笑着来搀贾五。弘历忙走过来说:“娘,这贾宝玉是十四叔的人,尽出歪点子和父王作对,可不是什么好人。”
  福晋双眉一挑,大声呵斥:“放肆!你给我退下!”
  正在此时,只听得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鼓乐之声,有人高声喊道:“王爷回府喽。”
  四阿哥回来了。贾五心里顿时紧张起来。福晋也显得有些慌乱,弘历更是心里发毛,如果父王看见自己和林黛玉在一起,肯定就知道自己对身世全都明白了,那自己离死期也就不远了。想到这里,弘历低声对福晋说:“娘,最好别让父王看到林姑娘,叫他们马上走吧。”
  福晋点点头,说:“好,那你赶快去叫辆车来。”
  弘历跑到林子里,一会儿就拉了一辆马车出来,说:“娘,林姑娘就是坐这辆车来的,她的包袱还在车厢里呢,让他们快点儿走吧。”
  福晋点点头,亲自扶着黛玉上了马车,却迟迟不肯把手放开,眼泪一串串地流了下来。黛玉一个”娘”字在喉咙里转了又转,可是当着那么多人,也无法叫出声来,只能陪着掉眼泪。
  弘历急了,急忙说道:“娘,快叫他们走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这时候,忽然听得花园的月亮门那边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夫人在后花园里么?”
  是雍亲王来了,大家都吓慌了。福晋急忙退后一步,擦掉眼泪;弘历一转身,一下子不见了。贾五无路可走,一头钻进车厢,放下帘子。车厢不大,两个人的身体紧挨着。贾五拍拍黛玉的手,意思是告诉她别害怕,自己的心却紧张得像要跳出来了。
  四阿哥笑着走了过来,问:“夫人今天怎么有此雅兴,一大早就来花园呢?”
  福晋强忍着不安,也笑着说:“我听说那边的梅花开了,王爷要是没事儿,一起过去看看如何?”
  “不慌,不慌,”四阿哥一面说,一面四处打量。夫人怎么满面慌张?马车怎么赶进花园里来了?而且侍卫们都有点不安?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四阿哥走到马车侧面,问道:“夫人要出去么?马车怎么到这里来了?”
  福晋忙走过来赔笑说:“不是,是有个丫头得了痨病,我听说那病会过人的,怕传给别人,所以叫这马车送她回去。”
  车厢里黑黑的,充满了黛玉的体香。贾五听着黛玉平静的呼吸声,又觉得她的体温一阵阵传来,不由得心里一荡。
  四阿哥用中指轻轻敲着车厢,说:“咱们府里是最体恤下人的,如果不是痨病可不能轻易把人家赶回去。要不,我亲自看一看吧。”
  贾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四阿哥是一流高手,自己在他面前怕走不上三个回合,只要他一掀帘子,自己和林妹妹就全都完蛋了。但愿他能看在亲女儿的分上,不伤害林妹妹。
  黛玉知道了雍亲王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果帘子一掀,自己和宝玉怕是谁也活不了。自己从小就隐隐觉得自己一生命苦,今天如果能和宝玉死在一起,岂不是最美满的死法?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似乎涌出一种苦涩的幸福感。
  福晋忙扑过来拉住四阿哥的手,说:“王爷,不能啊!这个,要是那个病过到您身上就坏了。我们还是赶快去赏梅花吧。”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哀求的口吻了。
  四阿哥当年娶这个福晋,就是为了想利用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是皇上信得过的掌兵权的人。谁知道婚后福晋根本不买他的账,从不在娘家人面前说他的好话。近些年来更好,她的父兄全都跑到老十四那边去了。当然,自己也有短处,不能满足女人,可是我也不干涉你去找别的男人么?别的妻妾被自己抓过奸,都变得服服帖帖的了。就是这个大老婆,明明知道她和别人生了孩子,居然就是抓不到证据。今天,嘿嘿,这车里八成就是她的野男人。
  四阿哥拨开福晋的手,继续在车厢上敲打着说:“唉,我这几天心里烦啊,头疼得厉害,朝廷里那么多事情,偏偏你家老爹和哥哥都拥护变法,支持老十四,你也不帮我说话。”
  福晋已经是面如土色了,轻声地说道:“王爷,您不舒服赶快去休息吧,我今天下午就去和我爹和我哥说,要他们支持您。”
  “哦,”四阿哥嘿嘿一笑,他最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如果弄得夫人恼羞成怒,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而且当着这么多侍卫抓奸,自己的面子也实在不好看。
  他把自己的手从车厢上移开,轻轻拍着福晋的手,说道:“常言说:你给我抓背,我给你捶腿,夫妻么,合则两利呀。”
  福晋咬着嘴唇说:“是,王爷。”
  四阿哥抬头看了看天,然后说:“天不早了,我该去宗人府了。夫人,你安心赏梅花吧。”说罢大摇大摆地走了。
  福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趔趄,几乎摔倒。她扶着车厢站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孩子们,你们走吧。”
 
 
 
 
只看该作者 66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六十七章 英雄迟暮
 
  快到中午了。
  康熙已经昏迷了四天四夜,贾妃也衣不解带地在龙床旁边守候了他四天四夜,已经是困得不得了,靠在座垫上打盹儿。
  朦胧中忽然听到康熙似乎哼了一声,贾妃急忙爬起来,理理头发,走到康熙身边,轻轻叫着:“皇上,皇上!”
  康熙微微动了一下,含糊的声音说道:“水--水--”
  贾妃倒了一碗参汤,扶着康熙坐起来,用银匙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他。康熙把参汤喝完,喘了一会儿,慢慢把眼睛睁开,问道:“怎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皇上。”贾妃叫了一声,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春儿,你怎么啦?”康熙伸手去拉贾妃,忽然想起什么来了,眼前又出现了老四那鬼鬼祟祟的样子,”老十四他荒淫无道,秽乱后宫。”“回皇上,是和元妃娘娘,贾宝玉就是他俩的孩子。”康熙只觉得怒火上冲,手也哆嗦起来了,他一把抓住贾妃的衣领,说:“你,你和老十四私通,还有脸来见我!”说罢用力一甩一推,贾妃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项链也揪断了,珍珠散落了一地。康熙用力过猛,自己也从龙床上掉了下来。
  贾妃赶忙从地上爬起,过来搀扶康熙。康熙一甩手,正要继续骂她,忽然觉得眼前什么东西一闪,他的眼睛睁大了,伸出手指指着说:“快,快把那个拿给我!”
  贾妃顺着康熙的手望去,是宝玉送给自己的那个绿玉佛,自己一直拴在项链上,刚才被康熙一拽,掉了下来。难道皇上认识这个玉佛?她把玉佛拾起来,不解地递给康熙。
  康熙接过玉佛,翻来覆去地看着,嘴里说道:“是它,就是它!”他用指甲在莲花座下轻轻一按,只听得”咔嚓”一声,莲花分开了,中间是空的,里面有个绵纸卷儿。康熙激动得哆嗦起来,颤颤巍巍用小手指头去掏,可是怎么也掏不出来。他着急地喊着:“春儿,春儿,快来帮我!”
  贾妃接过康熙手中的玉佛,用指甲轻轻一拨,把绵纸卷儿拿了出来,摊平一看,上面写的是一首诗:
  情断梦回四十年,御园柳老也吹绵?
  今生再许来生愿,蓬莱山外有洞天。
  “四十年,我整整等了四十年了!肖川,你怎么现在才来见我!”康熙反反复复地念了好几遍,热泪纵横。
  贾妃把康熙搀到床沿上坐下。康熙把那个玉佛紧紧贴在胸口上,苦笑着说:“春儿,你听说过我和肖川的故事么?”
  “听说过,”贾妃拿一个靠垫放在康熙背后,”不是您年轻时的红颜知己么?”
  康熙的眼睛变得深邃了,他回忆说:“ 她的父亲是我的启蒙老师,常带她来陪我读书。她聪明极了, 我有时都比不过她。长长的两个小辫子, 经常和我斗嘴。那时我得了这个绿玉佛, 爱得不得了。一天在书房里, 她要看看, 另外几个陪读的贝勒贝子们就偷偷地笑。我知道他们都在背后说我爱上肖川了, 觉得好害臊, 就又抢回来不给她看,她就用手指在自己的脸上划着羞我: 没羞, 小气鬼!没羞, 小气鬼!”
  贾妃擦去康熙面上的眼泪,康熙叹了一口气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后大了,我就把这个玉佛送给她做我们的定情信物。可是祖制是满汉不通婚的,我虽然贵为皇帝,也没有办法。我俩只好偷偷在热河行宫的御花园相会。唉,那棵大柳树,怕也老了。后来,皇太后知道了,就把肖川叫了去,逼她发下重誓,只要满汉不通婚的条款不废除,她就再也不能和我见面。”
  贾妃也陪着康熙掉眼泪,她小声问道:“那,那您就再没有见到过她?”
  康熙摇摇头,说道:“我私下派人找了好多次,都说她举家搬到江南去了。我后来六下江南,就是为了寻访她的下落。前些年太后去世,我马上研究变法改革的事儿,也有这个私心在里面,君主立宪以后,就宣布满汉可以通婚,肖川的誓言就能作废了,或许她能回来见我也未可知。”说到这里连连咳嗽。
  贾妃轻轻地给康熙捶着背。康熙咳了一阵儿,又苦笑着说:“谁知道她回来只见了宝玉。不过,能见到她亲笔写的诗,我死也瞑目了。”说着拉起贾妃的手,”春儿,你不知道,你和她长得太像了,我一直把你当做她的化身了。可是,可是,你怎么在宫里和老十四他……”他的声音变得悲凉起来。
  贾妃双膝跪倒在康熙面前,说:“皇上,臣妾没有对不起您的事,臣妾入宫以后和十四阿哥没有一点儿越轨的事情。”
  “那,那宝玉……”
  “皇上明鉴,臣妾入宫十五年,宝玉今年十六岁,是臣妾入宫以前生的。”
  “这个--”康熙大奇,”选秀女是要经过检查的,不是处女都不行。你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怎么能被选入宫呢?”
  “回皇上,那年是四阿哥主选秀女。四阿哥知道臣妾和十四阿哥私订了终身。您那时不是想立十四阿哥做太子么?”贾妃抽泣着说。
  “哦?”康熙马上明白了。怪不得呢,那年自己要立老十四做太子的时候,忽然发现他行为乖张,而且总是顶撞自己。自己一怒之下,就把立太子这件事取消了。原来是老四从中捣鬼。把生过孩子的春儿选进宫。那老十四是性情中人,出征回来,一见自己心爱的女人被选进了宫,成了后母,怎能不发火?那年选秀女之后,忽然有几个太监不明不白地死了,想必是因为知道了老四在这里面捣鬼,被他灭了口。老四为人居然如此阴险,千方百计算计他的同母弟弟,可叹啊。
  康熙沉思了一会儿,吩咐说:“春儿,你叫老夏进来。”
  “回皇上,夏公公被四阿哥送回沧州老家去养老了。”
  “哦,老夏虽然年岁大了点儿,手脚还利索么,怎么就退休了呢?”
  “夏公公也舍不得走,是四阿哥逼着他离开的。”
  “嗯?那你派人叫侍卫营的马统领来一下。”
  “马统领大前天失踪了,一直没有音讯。后来四阿哥派了因和尚当了统领。”
  康熙眉头一皱,说:“奇怪,那就叫大内王总管来一下。”
  “皇上,王总管突然得暴病死了,四阿哥指定赵昌当大内总管了。”贾妃眼中含泪,悲伤地说道。
  “什么?”康熙大怒,”来人,给我把赵昌叫进来!”
  不一会儿,赵昌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说:“臣赵昌叩见皇上!”
  康熙冷笑一声说道:“我一病,你这官倒升得快。去把老四那混账东西给我叫进来!”
  赵昌一见康熙发怒,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说道:“回……回万岁,四阿哥一早去视察丰台大营去了。”
  “丰台大营?”康熙心里一惊,莫非老四要调兵了不成?他沉吟了一下,命令道:“那你叫老八进来!”
  “回万岁,八阿哥去天津考察水师去了。”
  “今天朝里有谁?”
  “有张廷玉、马齐、科隆多和贾雨村。”
  康熙想了一下,说:“你叫张廷玉进来吧。”
  不一会儿,张廷玉穿戴得整整齐齐地走了进来,跪下磕头。
  康熙摆摆手:“你快起来,马上给我写一道旨意,命老十四星夜回京!”
  张廷玉一惊说:“皇上,西方战事尚未见功,这时召大将军王回来,怕不大妥当吧。”
  康熙咳嗽了一下,不耐烦地说:“叫你写,你就写,啰嗦什么!”
  张廷玉不敢分辩,跪在一边起草诏书。
  康熙叹了一口气,问道:“廷玉呀,我怕也没有几天活头了。我们君臣一场,我待你如何?”
  张廷玉急忙回答:“皇上待奴才恩重如山。”
  “你是个才子啊,”康熙慢慢地说,”以后我去了,你要好好辅佐老十四,搞好变法,让国家保持强盛啊。”
  “臣敢不从命,臣愿陛下万寿无疆!”张廷玉连连磕头,心里却不禁惭愧起来。
  康熙站起来,走到书案前,铺开黄绢,自己哆哆嗦嗦地亲笔用汉文写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十四子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写罢,看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自己是老糊涂了,这个”曰”字写得小得可怜,那”十四子人品贵重”一句也忘了另起一行,不过,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谁敢笑话呢。他苦笑了一下,盖上了自己的御印。
  此时,张廷玉的诏书也写好了,康熙看了一下,也盖上了印。
  张廷玉犹犹豫豫地问:“皇上,这两道诏书都发出去么?”
  “都发!”康熙坚定地说。他又想了一下,说:“这样吧,先把诏老十四回京的那个发出去。等他到京以后,再发传位的诏书。”
  张廷玉拿起两份诏书,连连答应着退了出去。
  贾妃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问道:“皇上,那张廷玉靠得住么?”
  “不用担心,”康熙笑着说,”他这个人虽然迂腐,但是忠义之心还是有的。篡改圣旨的事儿他可做不出,也没有那个胆子。”
  “皇上,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听说他最近跟四阿哥来往甚密呢。”
  “不会有什么吧,他主管吏部,老四又在主持整顿吏治,应该是正常来往吧。”
  康熙的眉头又皱紧了。他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春儿,我把你还给老十四好不好?”
  贾妃又惊又喜,羞得满面通红不知说什么好,嘴里连连说道:“这,这,这……”
  康熙微微一笑道:“这也是有先例的么。唐朝的李世民,有个妃子,在他去世的时候出家了,后来又还俗嫁了他的儿子。”
  “您是说--武则天?”
  “是啊,”康熙点点头说,”我就是比不上唐太宗,也不遑多让了。不过,你以后可不要做武则天啊。”
  “看您说的,武则天心毒手狠,我怎么能学她。”贾妃红着脸说。
  康熙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说:“我想先把你打入冷宫,再叫你去当尼姑。”
  贾妃不解地看着康熙。康熙走到书案前面,提起笔来又写了一份一模一样的传位诏书,盖上大印,递给贾妃,并说道:“你把这份诏书收好。如果那张廷玉胆敢串通老四改我的诏书,你就把这份诏书交给老十四,让他夺回皇位。如果你还在宫里,怕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赶你出去,才能保全你。”
  贾妃点点头,把诏书藏进怀里,眼泪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说:“皇上,这时候离开您,臣妾不放心。”
  康熙长叹一声道:“我现在自觉灯枯油尽,怕是也活不了几天了。你以后好好帮助老十四吧。”说罢深深地看了贾妃一眼,高声叫道:“来人啊,把元妃打入冷宫!”
 
 
 
 
只看该作者 67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六十八章 天有不测风云
 
  妙玉和贾五分手以后,心里恹恹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去雍王府么?天已经大亮了,怎么好意思进去?而且如果看到宝玉和弘历两个人为黛玉大打出手,自己岂不是更伤心?想来想去,越想越没意思,自己悄悄地溜回了拢翠庵。坐在观音像前念了一阵子华严经,总觉得心慌意乱的,妙玉叹了一口气,又往鼎里插了几炷香。
  “咣当”一声,大门被推开了,贾环笑嘻嘻地闯了进来,问道:“妙玉姐姐,你刚才到哪里去啦?叫我好找。”
  妙玉最烦贾环,刚要讥讽他几句,忽然想起贾环如果刚才来过这里,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出去了?就勉强笑着说:“没有什么呀,我去后面看那几株梅花来着。”
  贾环嘻嘻一笑,说:“不对吧,我刚从梅花那儿过来,雪地上连个脚印儿都没有的。是不是你……”
  妙玉脸一红,刚要说什么,只见彩霞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环大爷,您在这里呀,府里出事儿了!”
  贾环自从接了荣国府的世袭以后,就命令家里上下都叫他环大爷,不许再叫环儿了。此时贾环大模大样地往椅子上一坐,对彩霞说:“慌什么,有什么事情,慢慢讲来,有大爷我呢。是不是薛大傻子放出来了,病得人事不知,姨太太想要请娘娘派个好太医来?这我早知道了。”
  彩霞喘了一口气,拉着哭腔说:“不是这个,林姑娘不见了!”
  “啊?快领我去瞧瞧!”贾环马上站了起来。
  潇湘馆。
  紫鹃头发零乱地靠在门框上哭,探春和宝钗在旁边劝她。周围丫头老婆子佣人们围了一大帮。
  贾环气急败坏地跑了进来,问道:“林姑娘呢?林姑娘到哪里去了呢?”
  “我也不知道。”紫鹃哭着说,”昨天晚上我服侍姑娘躺下,忽然就人事不知了,今早一看,姑娘就不见了。”
  “糟糕,糟糕,我已经答应把林姑娘许配给弘历贝勒了,这几天就要来迎亲的,这可怎么是好?”贾环急得直跺脚。
  探春走到窗前,拿起一支黑黑的东西,递给贾环,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贾环对下三滥的玩艺熟悉得很,接过来一闻就知道是迷魂香。坏了,林姑娘给人劫走了,那么自己可怎么向弘历交代呢?他急忙喊道:“来人啊,快出去给我把林姑娘找回来!”
  林之孝答应了一声就要走,贾环又叫道:“再有,你通知九城兵马司,要他们在全城搜查!”
  探春拦住林之孝,且说道:“环弟,就不要通知官府了吧,好说不好听啊。再说,宝二哥已经亲自出去找了。”
  贾环一想也对,如果弘历知道黛玉被坏人拐走过,说不定会悔亲呢,就说:“也好,那就先不通知官家吧。”
  林之孝答应着转身往外走,正和跑进来的旺儿撞了个满怀,两人都摔倒在地上。
  那旺儿爬起来,也顾不得掸身上的土,向着贾环叫道:“环大爷,大事不好了!”
  贾环没好气地瞥了旺儿一眼,问道:“还能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娘娘,咱们的娘娘,被赶出宫去了!”
  众人一惊,贾环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旺儿喘着气说:“今天,皇上下了一道旨意,说咱们娘娘行为乖张,有失国体,贬入冷宫。几个时辰以后,又追加了一道圣旨,念说娘娘服侍有功,准其出宫带发修行,现在娘娘已经在城西的观音庵里了。”
  这一下子可炸窝了,丫头老婆子们吵着:“你去报告老太太!””你去通知太太!””我去告诉二奶奶!””哎呀,我们放的债还能要得回来么?”佣人们有惊慌的,有害怕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一时间乱作一团。
  坏了,坏了,贾环心乱如麻。贾家的荣华富贵就靠有娘娘照应,怎么自己刚一接了世袭这棵大树就倒了呢?要想维持下去,非得重新找靠山不可。自己也就在弘历面前还能说得上话儿。本想如果林姑娘嫁给他,他以后也能照应点自己,可是现在可好,林姑娘也不见了。
  贾环猛一抬头,只见探春正在凝眉沉思。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姐姐其实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如果能把她嫁给什么王公亲贵,自己岂不是就又有了靠山了?林姑娘怕是找不回来了,就是宝玉找到她,两个人大概也不会回贾府了。宝玉走了当然更好,省得他老挤兑自己。可是林姑娘找不回来,怎么向弘历解释呢?如果能把探春嫁给弘历,岂不也是桩好事儿。
  宝钗看贾府上下乱成一团,心里暗暗叹气。常言说:“富不过三代。”贾府到环儿已经是第四代,看来马上就要树倒猢狲散了。想当年金陵四大家族,史家是早衰落了;自己的薛家,几年来被哥哥折腾,现在又得求人放他出狱,十停家产已经去了九停半了;王家自从舅舅王子腾阵亡以后,眼见得一天不如一天;现在贾家又是这样。自从赵姨娘当家以后,她一直对自己母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如现在趁这个乱劲儿,搬出去吧。
  莺儿悄悄走过来,拉拉宝钗的袖子,说:“姑娘,贾雨村老爷派人送信来了,太太叫你赶快回去呢。”
  宝钗和莺儿告别了众人,向梨香院走去。想当年自己和母亲、哥哥一起投奔贾府,由荣华富贵到衰败凄凉,就像一场梦。一晃这么多年了。平素和自己最谈得来的宝玉、黛玉也不知道此刻怎么样,到哪里了。她心里隐隐觉得黛玉不是被人劫走的,八成是和宝玉一起远走高飞了,要不怎么会这么巧,就在邢夫人要做主把黛玉嫁到雍王府去这个坎节上人不见了呢?他俩也真够胆子大的,如果被追回来,黛玉非身败名裂不可。想到这里,她不禁暗暗为他们担心起来。忽而,又觉得好羡慕,能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该是多么开心的事情。
  宝钗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上的那块玉佩,是那夜十四阿哥亲手掷给她的,还能记得他那雄壮的身影,孩子气的笑容。唉,冤家呀,自己怎么偏偏爱上他了呢?他可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啊。算了,算了,自己反正要嫁给贾雨村了,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十四阿哥了。想到这里,她的眼睛模糊了,朦胧中,似乎又见到了十四阿哥,轻轻一纵,把楼上飘下来的红绫抓到手里。
  坏了,坏了,那块红绫是块宝物,以后士奇哥哥问起来,自己可怎么说呢?
  莺儿见宝钗忽然发起呆来,就奇怪地问:“姑娘,你想什么呢?”
  “没有,没有什么。”宝钗苦笑一下说,”对了,大爷今天好点么?”
  “今天王太医来看了,吃了一服药,神志清醒点了,就是还起不了床。”莺儿说,”听说大爷在狱里闹来着,有人就给大爷下了'化骨散'。王太医说那玩艺儿可霸道了,喝下去,任你铁打的罗汉也会筋酥骨软,如果三个时辰内不喝解药,就会永远变成瘫子。”
  “啊?这么厉害!那大爷会瘫痪吗?”宝钗兄妹情深。
  “还好,”莺儿摇摇头说,”贾雨村老爷听说姑娘许了婚,就亲自赶到牢房里,给大爷灌了一瓶子老醋,好在才过了两个时辰。”
  宝钗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那化骨散的解药就是醋啊?”
  “可不是,王太医说大爷要三个月以后才能下地呢。”
  说着已经进了梨香院,只见薛姨妈坐在堂屋里,眉头紧锁。宝钗笑着进了门大声问:“娘,有什么事么?”
  “唉,孩子,”薛姨妈叹了一口气,”你大姨听说娘娘被赶出了皇宫,一着急,就病倒了。赵姨娘每天派人在院子外面指桑骂槐,这里实在是不能住了。正好雨村派人送了封信来,你看看。”
  宝钗接过信,只见上面写着:
  岳母大人台鉴:
  惊悉荣国府生变,恐其无力继续照应亲族。小婿于西山八大处有一处宅院,颇为清幽,窃以为于蟠兄养病颇有助益,祈请岳母大人一家挪玉以降,不知肯纳芹意否?
  小婿雨村叩首宝钗眉头微蹙,问道:“他怎么会跑那么远弄套宅子呢?”
  “我知道,”莺儿说,”那宅子原来是十四阿哥的,他们搞变法的人经常在那里开会,好多的文件都在那里放着呢。十四阿哥出征了,怕文件有丢失,就半卖半送地把那宅子给了雨村老爷。”
  宝钗心里一动,十四阿哥在那里住过,见不到十四阿哥,能在他的宅子里住上一阵儿也是好的。
  正在这时候,门仆匆匆走了进来,报告说:“太太,贾雨村老爷求见。”
  薛姨妈点点头,说:“请他进来。”
  宝钗刚要回避,薛姨妈一把拉住她说:“孩子,他是你的夫婿了,你好歹也见上他一面吧。”
  贾雨村走进来,看到薛姨妈身边站着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孩子,想必就是宝钗了,心中大喜,双膝跪倒在薛姨妈面前,说道:“小婿参见岳母。”
  宝钗闪在一旁,薛姨妈双手搀起贾雨村,说道:“大人不必多礼。”又转向宝钗说:“孩儿,还不快给大人见礼。”
  宝钗向着贾雨村施了个万福,贾雨村喜不自胜,慌忙还礼道:“不敢,不敢,多谢小姐。”
  丫鬟搬来椅子,贾雨村坐下后笑着说:“小婿今早派人送信来府上,不知岳母大人看了没有?”
  薛姨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好是好,就怕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贾雨村忙解释说,”小婿在城里还有宅子,八大处那里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还要派人看守。岳母一家住在那里,看宅子的人就可以免了,岂不是两全呢?”
  宝钗这才悄悄看了看贾雨村,只见他生得腰圆膀粗,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心中暗想:看此人也是相貌堂堂,怎么大家都说他心术不正呢?
  丫鬟端上茶来,贾雨村接过茶杯笑着说:“小婿托人算了一下,下月十五是黄道吉日,想与小姐在那天成婚,不知岳母意下如何?”
  “这,”薛姨妈看看贾雨村,又看看宝钗,”未免太快了吧?我们的嫁妆还没有准备好呢。”
  “好说,好说,”贾雨村笑道,”贵府流年不利,我都替小姐准备好了。另外,我在八大处的那个宅子就送给您做聘礼行不?”
  宝钗听了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原来薛家那么财大气粗,现在居然连嫁妆都拿不出来了。
  薛姨妈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忙把话题岔开说:“雨村,听说大将军王很器重你呀?”
  贾雨村这几天早把薛家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知道薛姨妈的丈夫是死在十四阿哥的手里的,就忙摇头说:“哪里,哪里,只是公事上的来往而已。他搞变法,劳民伤财,有违祖制。只有雍亲王才是大清朝的希望之所在。”
  “什么?”宝钗忍不住插话说,”大家都说皇上最器重大将军王了,等他出征一回来就要传位给他的。”
  “嘿嘿,”贾雨村狞笑一声,”只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莺儿悄悄地走了进来,对薛姨妈说:“太太,贾老爷府上的管家来了,说雍亲王要贾老爷马上过府议事。”
  贾雨村一听,不敢怠慢,忙告辞了薛家母女,飞马向雍王府而去。
 
 
 
 
只看该作者 68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六十九章 雍亲王设计
 
  雍王府小书房。
  四阿哥坐在正中,张廷玉和乌思道坐在他的下首。
  四阿哥双眉紧锁,沉思了好久,才说:“廷玉,皇上说马上召老十四回京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不清楚,”张廷玉小声说,”不过,大将军王在宫中耳目众多,怕是瞒不住的。”
  四阿哥点点头说:“如果诏书发出去,老十四要多久能到北京?”
  “此去青海,就是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最快也要六天。”乌思道说,”如果十四阿哥接到诏书马上动身,就是千里马也要跑四天以上,也就是说他至少也得十天以后才能到京。”
  “哦,”四阿哥眼珠子一转,”皇上的病怎么样了?”
  “太医说,身子已经掏虚了,眼下怕是回光返照,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
  乌思道说。
  “你回头派人把那个太医叫来我问问,也许是少则过不了十天呢。”四阿哥眼里露出一股杀气。
  张廷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莫非他要对自己的亲生父亲……
  乌思道连连答应。
  书童悄悄走了进来道:“启禀王爷,贾雨村大人来了。”
  四阿哥点点头说:“叫他进来。”
  贾雨村给四阿哥请过安,坐在一旁。
  四阿哥清清嗓子,高声说:“诸位,今天我请大家来,是因为我们大清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你们都知道,老十四鬼迷心窍,热衷于什么变法,要把我们千百万八旗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给汉人百姓。皇上年老,一时糊涂,准备传位给老十四了。他一上台,就会背叛祖宗之法,脱离孔孟之道,我们八旗的子弟们就要人头落地了。不是我一心想当皇上,可是为了维护我们满洲八旗子弟的利益,我们绝对不能再忍耐了。机不再来,时不我待,现在是我们站出来的时候了。天下者,我们的天下,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做,谁做?”
  贾雨村和乌思道连连附和,说:“王爷英明,为国为民,不顾自己的安危,真是当代最伟大的英雄啊!””王爷是为了大清国的利益,才挺身而出的。哪里有那么糊涂的人,说王爷只是想自己当皇帝呢?”
  “好!”四阿哥微微一笑道,”你们知道就好。具体的事情,还得你们多参谋。”
  接着转向张廷玉道:“廷玉啊,你把皇上传位的那道圣旨再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张廷玉恭恭敬敬地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绢,双手高举过顶,递给四阿哥。四阿哥接过来,用右手展开,左手食指点着上面,说:“雨村,思道,你们过来看。”
  贾雨村和乌思道凑过去一看,只见上面用血红的朱砂写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十四子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三人看了良久。贾雨村说:“如果能把十四改成四,这天下就是王爷您的了。”
  四阿哥点点头,转过去看了张廷玉一眼,问道:“廷玉,你说呢?”
  张廷玉两眼含泪,说道:“王爷,皇上待小臣恩重如山,信任有加。虽说为了大清的江山,不得不将此圣旨给您看,但是有负皇上嘱托,心中不安,意乱如麻,望王爷见谅。”
  贾雨村心中暗骂道:“这个老狐狸,装得倒蛮像的呢。”又看了一会儿,忽然说:“王爷,我们何不重新写一份儿呢,下官自信能勉强模仿皇上的字体呢。”
  四阿哥摇摇头,说道:“不好,没有皇上的御印,怕难以服众。而那御印,皇上是日夜不离身的。”说到这里,他自己心里也是一惊:原来皇上都是把印放在南书房后间,怎么现在总是带在身边了?莫非怀疑自己了不成?
  乌思道端详着那圣旨,忽然说:“有了。王爷您看,如果把'传位十四子'的'十'字上面加一横,这一竖的底下加一钩,就成了'于'字。'传位于四子',就是王爷您啦。”
  四阿哥仔细一看,连声叫好:“真不愧是我的智多星!这前面的'十四'怎么也改一下才好?”
  贾雨村笑道:“这也不难。王爷您看,这个'皇帝诏曰十四子人品贵重'的'曰'字在'十'字上面,而且离得挺近。如果咱们把这'曰'字上面加一撇,'十'字上下各加一横,这两个字就合成了一个'皇'字,--”
  “妙极!妙极!”四阿哥一拍大腿,叫道,”那就成了'皇帝诏皇四子人品贵重',高,真是高!”
  乌思道取出四阿哥的笔砚,四阿哥拍着贾雨村的肩膀说:“好,雨村,你来改吧,我给你磨墨。”说着一挽袖子,磨起墨来。
  贾雨村谢了,在书案前大剌剌地坐了下来,几笔一添,圣旨变成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于四子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写罢,雨村把笔一投,哈哈大笑说:“王爷,这下子您的皇位可没得跑啦!”
  张廷玉心中暗暗叹气: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还如此张狂,怕这四阿哥登基之日,就是贾雨村断命之时。
  四阿哥拍拍张廷玉的肩膀,说:“廷玉呀,那你明天就派人把召老十四回京的诏书送出去吧。”
  张廷玉恭恭敬敬地说:“是。”
  “皇上有没有说老十四的抚远大将军一职交给谁呢?”
  “没有,”张廷玉答道,”按惯例,前方大将军回京述职,应该是由大将军自己指定临时代理三军统帅。”
  “哦,”四阿哥微微一笑,”你告诉钦差,就说皇上命令年羹尧暂时替老十四统帅三军。”
  “这个--”张廷玉犹豫起来,假传圣旨可是杀头的罪名啊。
  四阿哥嘿嘿一笑说:“廷玉呀,你把圣旨拿给我看也是冒了好大的风险的,要是皇上知道了,嘿嘿。当然,如果咱们成功了,就谁也不会知道其中的奥妙。所以呀,我们失败不得啊。眼下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反正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你还怕什么?”
  张廷玉只觉得脊骨一阵阵发凉,这雍亲王真是够毒的,如果诏书扣住不发,那么十四阿哥手下有四十万精兵呢,一旦听说皇上死了,雍亲王即了位,说不定就会带领人马杀进京来,怕雍亲王这皇位就悬乎了。现在他要十四阿哥先把兵权交给年羹尧,等十四阿哥在半路的时候发难,既没有了兵马,又见不到皇上,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雍亲王对自己的亲弟弟如此算计……他越想越害怕,连连答应着退了出去。
  张廷玉刚出去,弘历就进来了,问道:“父王,咱们府里的牢房已经是人满为患了,今天抓来的人关在哪里呢?”
  乌思道知道四阿哥这几天正在趁着康熙病重,以莫须有的罪名秘密拘捕了大批拥护变法改革的人士,已经快没地方关了。不如让环儿在雍亲王面前讨个好呢。于是就说:“荣国府有个好大的园子,现在也快荒了,王爷何不和贾环说一下,先把人关在那里呢?”
  四阿哥哼了一声说:“不过,你要告诉贾环,不可走漏风声,更不能让人犯逃走。”
  乌思道连连答应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外面走进来一个侍卫,报告说:“启禀王爷,第三十八牛录在德胜门被九城兵马司挡住了,说没有皇上的谕旨,不准进京。”
  “这,”四阿哥双眉紧锁,”马齐这个倔牛,真不应该让他掌管兵马司。可是咱们正缺人手呢,现在我们在城里的兵还没有老八的兵多,这下子麻烦了。”
  弘历嘿嘿一笑说:“父王,您看这个。”说着从腰里拔出贾五丢下的金令箭,递到四阿哥面前,“如朕亲临”四个大字闪闪发光。
  四阿哥大喜,问道:“好孩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弘历当然不能说是贾五闯雍王府救黛玉时丢下的,就说:“是孩儿夜探荣国府,从贾宝玉那里偷来的。”
  四阿哥哈哈一笑道:“好,老十四给他孩儿的救命令箭,倒给我们帮了大忙了。
  你们在这里坐着,我亲自去接三十八牛录进京。”说罢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贾雨村暗暗点头,这雍亲王真是一世枭雄,那三十八牛录兵丁大冬天的被堵在城门口,肯定一肚子火,现在看雍亲王亲自来接,怎么能不感恩戴德呢?
  弘历看四阿哥出去了,就捅捅贾雨村,说:“老贾,听说你艳福不浅啊?”
  贾雨村有点儿尴尬,连说:“哪里,哪里,贝勒您也听说啦?”
  “当然,”弘历一笑道,”那薛宝钗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大美人儿啊。”
  “这个,”贾雨村也笑道,”要感谢贾环公子的大媒呀。”
  一听提起贾环,乌思道忙过来凑趣,说:“贾大人是当今的才子,才子配佳人,真是天作之合呀。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啊。”
  贾雨村哈哈一笑说:“说起风流,我倒想起一个笑话来了。话说周公一生不近女色,到死之前,大家问他为什么。他说:年轻的时候,有贼心没贼胆儿;立业之后,成天忙得屁颠屁颠的,有贼胆又没贼心了;到老退休之后,贼心和贼胆都有了,可惜贼又不行了。”
  三人一起抚掌大笑。
 
 
 
只看该作者 69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七十章 路遇刘老老
 
  距离雍王府最近的城门就是北城的安定门了。贾五赶着马车从雍王府角门出来,本想出西直门或崇文门,上去西宁的大道才方便。可是又怕弘历缓过味儿来,再派人追赶。被堵在城里就麻烦了,于是就急匆匆地跑到了安定门。守城兵丁认得是雍王府的车,也没有检查就放他们出了城。
  出城一直向北跑了七八里,看看没有人追上来,贾五才松了一口气。前面有条岔路, 贾五刚要向西转, 只听得黛玉在车里轻声说:“往东拐。” 贾五一愣, 又仔细一想, 对呀, 如果有人追来, 肯定会以为自己是要急着去青海找十四阿哥, 或者是会向西边走经太原,或者是向南走经保定,不会往东追下来的。还是林妹妹心细。
  马车折向东方,黛玉把窗帘掀起一个小缝儿,看着窗外的景色。北国寒冬,两边的农田白茫茫地盖满了积雪。自从那次从苏州回来,有好几年没有出过北京城了,这几天更是,闹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来了。现在总算好了,鸟出樊笼,鱼归大海,全身都觉得清爽,又有宝玉在一起。她悄悄望去,只见贾五手忙脚乱地赶着车,还不时地东张西望,一脸倦容。唉,可别累坏他了,黛玉觉得一阵阵心疼,拉开门帘问道:“宝玉,你累不累?要不歇会儿吧?”
  “不累呀,林妹妹,”贾五擦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答道,”你认了你娘了?”
  “是啊。”黛玉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贾五。
  “怪不得呢,那四阿哥阴险狠毒,我早就觉得他不像是你的亲爹。”贾五笑着说,”原来你和晴雯真的是姐妹,我说怎么会长得那么像呢。”
  “是啊,怎么我就从满清的公主一下子变成前明的公主了呢?”黛玉也笑了。
  “那好啊!这下子可好了。”贾五长出了一口气。
  “好什么呢?”黛玉奇怪地问。
  “唉,你知道,十四阿哥搞改革,四阿哥搞破坏,为了争夺皇位,看来两个人得拼个你死我活了。”贾五长出了一口气说,”现在知道了四阿哥不是你爹,我们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唉,你们男人啊,就知道又打又杀的。人生苦短,就是那么几十年的光景,为什么不能大家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呢?”黛玉眼里又涌出了泪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呀,”贾五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有人就是以打人杀人为乐,叫喊什么与人斗其乐无穷啊,碰上这种丧心病狂的人,躲也是躲不过去的。”
  马车又跑了一阵子,前面就是潮白河了。这年冬天冷得晚,河水还没有完全封冻,看得到芦苇丛里伸出的一条条的冰凌。贾五赶着车上了石桥,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子也没有。黛玉低声说道:“宝玉,你停一下,我们把车推到河里去。”
  贾五一下子明白了,这雍王府的车,富丽堂皇,太扎眼睛,四阿哥的耳目又多。
  要不引人注意,就得丢了这辆车。可是林妹妹身体弱,骑这没有鞍子的马行么?
  他迟疑地在桥中央把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一掀,下来一个俊俏的小公子。贾五一笑,说:“林妹妹,你什么时候换了男装了呢?倒显得更俏皮了!”
  黛玉也笑着说:“就是刚才在车里换的。怎么,我穿着还行么?”说着原地转了个圈子给贾五看。
  “当然,当然,简直是玉树临风啊。”贾五忽然觉得这衣服好面熟,连忙问:“你这套衣服是哪里来的呢?”
  “笨笨,是你的衣服啊,”黛玉掸掸袖子,说,”你那天下井去捞金钏儿,然后去我那里,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晴雯给你换了干衣服来,湿的就放在了我那里忘了拿回去。我叫紫鹃给你洗了。谁知道虽然料子看着不错,可是缩水缩得厉害,眼见得你是穿不得了,所以也没有给你送去。昨天收拾东西看到,我试了一下还挺合身。一想到路上我还是穿男装方便一点儿,就带出来啦。”
  想到金钏儿,贾五叹了一口气。他走过去给黛玉扶了扶瓜皮帽,说:“你要小心啊,头发别露出来,你那前面是没有剃过的。”
  二人笑嘻嘻地把车里的包袱拿了出来,解开马,把车推进了河里。河水很深,马车是硬木做的,又包了黄铜,冒了几个泡儿就沉下去了。
  贾五把黛玉扶上马背,自己骑在她后面,把缰绳递到黛玉手里,说:“走吧。”
  说罢抱住黛玉的腰。谁知黛玉怕痒,只笑得花枝乱颤,还说:“别,别,哎哟,哎哟,不行,还是你坐前面吧。”
  贾五笑着和黛玉换了位置,说道:“不过,你可要抱紧我呀,摔下去可不是玩的。”
  黛玉点点头,抱住贾五的后腰。贾五双腿一夹,那马长嘶一声,跑了开来。
  两边的树木纷纷向后倒去,耳旁风声呼呼作响。黛玉有点儿害怕,闭上眼睛,紧紧地贴在贾五的身上。虽然隔着皮袍,贾五觉得自己能感觉到黛玉的体温,感觉到她软绵绵的身体,感觉到她怦怦的心跳。黛玉的头发丝刷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天渐渐黑下来了,一切就像是一个梦,自己终于和黛玉一起出走了。但愿这是一个永远不会醒的梦,但愿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一瞬间,他忽然觉得什么个人的事业,国家的命运,人类的前途,都是无关紧要的,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是生命的一切。
  “嗷--嗷--嗷--”夜猫子的叫声把贾五从沉思中惊醒。一阵寒风,他打了个冷战。他轻轻拍拍黛玉的手说:“林妹妹,你饿了吧?”
  “嗯--”黛玉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路左边有几点灯火,隐隐地似乎还能看得到酒旗。应该是个酒店吧,贾五把马一拨,下了官道,向那灯火走去。
  相当简陋的一个乡村酒店,一盏豆油灯晃呀晃的,黑乎乎的屋子里只有四张桌子。店小二是个黑胖的中年汉子,把手巾往肩膀上一搭,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来说:“二位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贾五犹豫了一下,看看黛玉,他知道黛玉是最爱干净的。黛玉点点头,压低了嗓子说:“嗯,给我们来张干净桌子。”
  店小二把板凳擦干净让二人坐下,向里面喊了声:“两位,上茶!”
  里间走出个白净的中年妇人,说道:“还上茶呢,茶叶都没有了,你赶快去买点儿吧,这里我照应着。”说着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说:“二位公子,真对不住,茶叶没有了。您们来碗热豆浆好不好,新磨的呢,大冷天的,喝口暖暖身子。”
  二人还没来得及答话,豆浆就端上来了,白花花的冒着热气。贾五抿了一口:“嗯,味道还不错,来点糖吧,再炸两根油条。”
  那妇人连连点头,向里面喊道:“妈,客人要两根油条。”又转向二人说:“真对不起,今天店里的肉都卖光了,您二位来点儿素菜行不行?”
  贾五一碗豆浆下肚,才觉得又累又饿又乏,看看黛玉,被冷风吹了一进热屋子,满脸飞红,像初夏的樱桃,不由得心里一荡,又发起呆来了。黛玉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过头对那妇人说:“好吧,把你们拿手的素菜炒四个上来。”
  那妇人给二人又把豆浆满上,就噔噔地向厨房走去,一路走还一路自言自语:“怪不得妈老念叨呢,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长得整齐,比咱们的姑娘还显得水灵呢。”
  贾五和黛玉相视一笑。贾五轻轻问:“林妹妹,你困么?”黛玉用一个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小声说:“别叫妹妹,叫我兄弟,我不困。”说罢打了个哈欠,自己也笑了。
  油条炸好了,四盘素菜跟着端了上来,虽然是家常菜,二人太饿了,也吃得津津有味。那妇人殷勤地给他们倒酒,问道:“怎么,还能吃吧?”
  “嗯,不错,不错!”贾五随口应着。
  “待会儿我妈做的酸辣汤好了,那才叫绝呢!我们村里的张大财主每年元宵节的灯会摆宴的时候都要请她去做汤呢。”那妇人说,”您这二位是来北京赶考的吧?”
  “是啊,是啊,”贾五顺坡答道,”我和我弟弟今年运气不佳,没考上。本准备在北京住一年,明年接着考,谁知道我爹病了,我们这才忙着往老家赶。”
  “我说呢,看您二位像是江南人么,特别是二公子,真是秀气呀。”那妇人笑着说,”您二位怎么骑个没鞍的马就出来了?难道碰上强盗了不成。”
  “是啊,”贾五顺口胡诌地说,”我们本来是有两匹马,我骑一匹在前面走,我兄弟骑另一匹跟在后面。就在大河那边的小树林里,出来几个蒙面人,一棍子把我的马腿打断了。幸亏我反应快,跳上了我兄弟的马,两人才跑了。路上还摔了一跤,马鞍子也摔掉了,黑咕隆咚的,找也找不到了。”
  “唉,这里离京城不远,本来一直是挺太平的。现在怎么也出土匪了?”那妇人叹了口气说,”去年大旱,庄稼收成不好,我们村里好多年轻人都跑出去找活路儿了,搞不好也有当强盗的了。我们家地里也没收多少粮食,幸亏我娘认识个富亲戚,给了点银子,才开了这个店。对了,今儿个这么晚了,您二位就住在这里吧?”
  贾五觉得浑身累得又酸又痛,脸上肉皮发紧,眼皮也直打架。林妹妹想必是更累了,他勉强笑着说:“好吧,给我们两个干净房间。”
  “这个,”那妇人迟疑了一下说,”公子,今天不巧,只剩下一间房了,您二位能不能挤一挤呢?”
  “不好,我们清静惯了,”黛玉说,”附近还有什么别的店么?”
  “都不近的,”那妇人说,”最近的就是东直门里的几家,也有十几里地呢。”
  “那,”贾五犹豫起来,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回城里的,可是这里一间房子怎么睡呢?
  那妇人看他们为难的样子,哧哧地笑了起来说:“看你们,两个大男人,又是亲兄弟,怎么倒扭扭捏捏起来了?”
  贾五心中一凛,别被看出破绽来了。他看看黛玉,说:“小弟,你看怎么办呢?”
  黛玉脸红了,无可奈何地轻轻地几乎看不出来地点了点头。
  “汤来喽--汤来喽--”二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瘦瘦的老婆子端着一个大汤碗,兴冲冲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贾五忙站起来把桌上的盘碗清理出一个空儿来,说:“老妈妈,您小心点儿,放这里吧。”黛玉则默默地把头低了下去。
  “没事儿,没事儿,我这老身子骨硬实着呢,”那老婆子笑呵呵地说,”您尝尝,就是北京的大饭馆也没有这么好的汤呢。”说着把汤碗放在桌子上,往二人的小碗里倒了一勺。
  黛玉低头不动,贾五用小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说:“嗯--真不错。”
  那婆子看着贾五,笑容忽然凝固了,接着就叫道:“宝……宝二爷?”
 
 
 
只看该作者 70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七十一章 藏宝洞
 
  贾五吃了一惊,怎么在这里被认出来了呢?自己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站在那里发呆。再看黛玉,她的头低得几乎碰到桌子上了。
  那婆子往前凑了凑,说:“宝二爷,您认不得我了吧?我到府上去过好几次呢,您还送给我一个茶盅,我孩儿她爹姓刘,您们府里都管我叫刘老老。”
  贾五这才想起来,贾府有一门穷亲戚,那老婆子人称刘老老,常到府里来陪贾母聊天说话,外表傻乎乎的,其实是蛮有心机的一个人。怪不得刚才看着眼熟呢,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于是也笑着说:“嗨,原来是老老啊,您看我这记性儿,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呢!”
  “对啦!”那婆子高兴地说,”府上怜贫惜老,那次我回家还给了一百两银子。
  多亏了那一百两银子啊,我们娘俩才能开了这个小店。要不去年大旱,全家非都得喝西北风去不可。老太太和琏二奶奶都好吧?”
  “唉,”贾五叹了口气说,”老太太病着呢。凤姐姐娘家叔叔在西疆阵亡了,公公又死了,眼下也不大好过。”
  “啊?有这等事?”那婆子着急地说,”那我可得去府上看看了。佛爷保佑,佛爷保佑,保佑老太太和二奶奶平安。”
  这时候,那妇人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说:“二位请先洗洗手擦把脸吧,后面的房子已经预备好了。”
  刘老老一把把那妇人拉住,说道:“丫头,这就是我常和你说起的荣国府的宝二爷,咱们的大恩人呢!”
  那妇人忙把盆放在另一张桌子上,向着贾五深深地施了个万福,还说道:“谢谢宝二爷对我们一家的照应。”
  贾五忙还礼说:“不客气,算不得什么的,再说啦,都是老太太和凤姐姐张罗的。”
  刘老老在一边笑着说:“丫头,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人家大户家的公子就是读书知礼,人也长得俊啊。他们府里的小姐们更是不得了,一个个都跟画上画的似的。特别是那个林姑娘,啧啧,简直就像天仙一样,白生生的手,红扑扑的脸蛋儿,黑漆漆的眼睛,就像,就像那个小公子一样。”
  黛玉听刘老老说起自己,不由得微微一抬头,正和刘老老的目光碰在一起。刘老老的眼睛本是最刁不过的,此时不由得一愣:“你,怎么会这么像呢?莫非,莫非……”
  黛玉的脸”刷”一下子红了。看看再也混不过去了,只好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地笑着说:“老老好。”
  “好啊,好啊,你怎么穿了这身衣服?这么说,你,他,这个,”刘老老挠挠头,忽然笑了,接着小声说:“没有关系啦。你们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人儿。我老家本在云南呢,丫头他爹那时当兵,去云南打吴三桂,军功是一点儿没立,可是把我给拐到北京来了。那年我才十五呢,人家说那就叫私奔,可把我爹娘给气坏了。唉,一转眼,我那死鬼也走了十年了。”说着撩起衣襟擦擦眼角。
  贾五忽然觉得刘老老好亲切的,忙把话题岔开说:“老老,我还记得您讲得那个抽柴火的故事呢,还有您吃鸽子蛋的事儿。”
  刘老老破涕为笑地说:“还说呢,那天我可露怯了,你们给我双沉重得不得了的筷子,那鸽子蛋怎么也夹不上来。”
  黛玉也笑着说:“老老,您那天还说了个顺口溜呢。”
  “什么顺口溜?嗯,对了,是这样,”刘老老想起来了,她又鼓起腮帮子,大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
  三人想起那天的情景,一起鼓掌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刘老老问:“宝二爷,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贾五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能说实话,就笑着说:“我们想去广州。”
  “这大冬天的,赶路可不是好玩的事儿,您还是弄辆车吧。不如今天晚上就住在我们这儿,明天叫我女婿给您们去叫车。”
  “好吧,明天请大哥给我们雇辆车,剩下的就算我们住店的钱。”贾五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
  “嗨,看您这话说的,”刘老老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您是贵客,请都请不到的,怎么能收您的钱呢?再说啦,也用不了这么多么!”
  “老老,实话告诉您,”贾五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说,”我家娘娘已经被打入冷宫了,贾府也马上就要垮了。您就先收下吧,说不定以后还有要您帮忙的地方呢!”
  刘老老想了一下,把银票接了过来,说道:“好吧,那就算您先存在我这里的。
  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好了。不过府上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积善之家有余庆啊。”
  贾五笑着说:“谢您的吉言,要是贾府能躲过这阵儿,我们就再请你到府里去做客,再带上大哥大嫂一起去。”
  外面跑进来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喊着说:“妈,老老,你们要去哪里呀,带我一起去!”
  黛玉笑着说:“这是板儿吧,长这么高了。”
  刘老老也笑着说:“可不是他,一点儿规矩也不懂。板儿,快给两位贵客磕头!”
  板儿也不理她,一个劲儿地往那妇人身上蹭。
  那妇人一直在一边赔着笑,忽然想起点什么,小声在刘老老耳边说:“娘,咱们只有一间客房了,你看怎么安置他们呢?”
  刘老老看看贾五,又看看黛玉,笑着说:“林姑娘啊,你要是不嫌我老婆子肮脏,今天晚上就和我一起住如何?”
  黛玉本是最爱干净的人,当初在大观园里见到刘老老的时候就觉得她身上有味道,吃饭也没有个样子,因此才和探春等人在背后取笑刘老老是”母蝗虫”。可是自己怎么也不能和宝玉一起过夜啊,特别是被人家认出来了是个姑娘。而且刘老老的话已经垫在那里了,如果拒绝岂不意味着自己确实嫌她不干净?想到这里,她笑了笑说:“不过,那太打扰您老人家了。”
  “哪儿的话,哪儿的话,”刘老老高兴地搓着手说,”你们先坐着,板儿,你今天晚上跟你爹妈睡吧。林姑娘,我去收拾收拾屋子。”说罢拉着那妇人和板儿噔噔地走了进去。
  贾五对着黛玉一笑,说:“这老太太也蛮有意思的。”
  黛玉向他一噘嘴嗔怪道:“还笑呢,都被人家看出来了,多不好意思。”
  贾五向前凑了凑说:“怕什么,反正我俩是要成亲的。”
  黛玉转过头去不理他。
  贾五突然问道:“林妹妹,那红绫你带出来了么?”
  黛玉一皱眉头说:“哎呀,坏了,我忘了,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这,”贾五心里”咯噔”一下,急得汗都要下来了,”这可糟糕了!唉,不过你也别着急,也说不定紫鹃会给我们收好的。”
  黛玉”扑哧”一声笑了,说:“看你急的,我怎么会那么糊涂,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条红腰带来,”你试试,合适不合适?”
  贾五一见黛玉已经把那红绫缝成了腰带,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笑着说:“我就知道交给妹妹是万无一失的。”说着把腰带系上,还说:“嗯,再合适不过了。”
  二人正在说笑,那店小二推门走了进来,说:“哎呀,好冷的天啊,我跑到城门底下那家茶叶店才买到了点儿毛尖儿,又顺便给二位买了点儿好酒。”
  “好啊,谢谢你!”贾五从桌子上的酒壶里倒了一碗酒递给他,说道:“喝两口吧,暖暖身子。”
  那汉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说:“谢谢少爷。这城关可热闹了,关外来的三十八牛录要进城,这兵马司的官员硬是不让进,说非得有皇上圣旨不行,两边都快打起来了。后来雍亲王赶来,带了皇上的金令箭,才把三十八牛录的官兵放进城。那令箭好威风啊,金光闪闪,如朕亲临,今天我可算是开了眼了。不过也奇怪,这城门离皇上没多远,派人颁旨也要不了多一会儿,怎么偏偏把金令箭请出来了呢?”
  贾五心里一惊,坏了,八成是自己丢落的那个金令箭,被老四用去瞒着皇上往城里调兵。他调兵干什么呢?是不是马上就要政变?
  那汉子把一个酒坛子往桌子上一放,大声说:“少爷,这是上等的花雕,您来一碗?”
  贾五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说:“好,你再给我们弄一点儿小菜来吧,花生米什么的就行。”那汉子答应着走了进去。
  贾五抓过坛子,就要往自己碗里倒,黛玉伸手拦住了他说:“宝玉,别喝。”
  “为什么呢?”贾五不解地看着黛玉。
  黛玉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不知道,按我们江南的风俗,女儿出生以后,就要酿一坛子酒,埋在地下,等女儿出嫁的时候拿出来喝,就叫女儿红。如果女儿没成年就死了,那酒就叫花雕,意思是说花儿凋谢了。当年,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吕老师的女儿,可是吕老师说他把我当亲女儿一样看待,在他家的梅花树下埋了三坛子酒,我一坛,四娘一坛,五儿一坛,可是,可是,五儿那一坛,现在只能叫花雕了。”说着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提起五儿,贾五的眼圈也红了,他拍拍黛玉的手说:“好妹妹,我再也不喝花雕了。”
  刘老老刚好走进来,见二人眼泪汪汪的,就笑着说:“怎么,才出来一天就想家啦?天不早了,你们也歇息了吧。林姑娘,你跟我来。”说着拉了黛玉的手就往里面走。
  刘老老的屋子在最后面。墙上挂着几串子玉米、大蒜和辣椒,还歪七歪八地贴着几张泛黄了的年画。土炕占了屋子的一半,炕上铺着厚厚的一层麦秸,麦秸上铺着一张新苇席。苇席上是一床红得耀眼的缎被子,红得和这屋子很不相称。
  黛玉从来没有住过这么简陋的屋子,可是却又觉得屋子里充满了温暖的气息,她笑着说:“老老,真谢谢您啦!”
  “好说,好说,”刘老老笑着把被子摊开,”这缎子被本是我那老头子给板儿过周岁时买的,说留给他娶媳妇时用的,今天你就凑合盖吧。”
  “这个,怎么好意思,”黛玉想了一下,把自己手腕上的玉镯退了下来,说:“老老,那我把这个留给板儿弟弟以后娶亲吧。”
  “不行,不行,俗话说,穷家富路,你们现在没安顿下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板儿又小,且顾不上娶媳妇呢。”刘老老又把玉镯给黛玉戴上,说着服侍黛玉脱了外衣睡下。
  黛玉把头发挽了个卷,说:“老老,您也睡吧。”
  “好好,我等会儿就睡,挺好的衣服,这里怎么脱线了呢?姑娘,你先睡,我把这里给你缝缝。”刘老老给黛玉叠着衣服。
  土炕烧得好热,黛玉又有择床的毛病,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给她拽被子,是刘老老,只听得她自言自语地说:“肩膀露在外面,一着凉风,就要落枕了。好可怜的孩子,长得这么漂亮,偏偏也是个苦命。”
  黛玉从小受人伺候,紫鹃雪雁虽然也挺尽心,但是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孩子,白天忙了一天,晚上自然贪睡,叫都叫不醒的,更不用说半夜爬起来给拽被子了。刘老老和自己非亲非故,自己又正是在逃亡中,还对自己照顾得如此周到,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激。
  刘老老看看黛玉的鞋,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样的鞋是经看不经穿的,走长路,脚上非打水泡不可。”北方农村做鞋都是用的碎布,用糨糊一层层地粘在木板上,晒干了以后揭下来,叫做”夹织”。要做鞋的时候,把脚的尺寸量好,把夹织铰成鞋样子,然后用麻绳把厚厚的一叠鞋样子纳成鞋底子,叫做千层底。最后再上鞋帮子。刘老老从墙上摘下一块夹织来,用黛玉的鞋比了比,绞好鞋样子,自己戴上顶针,就一针针地纳起鞋底来了。
  黛玉偷眼看去,在昏黄的油灯下,刘老老的脸上满是皱纹,凌乱的白发微微抖动着。针好像是不尖了,刘老老纳一针,就把针在头皮上蹭一下,口里还轻轻地喘着气。
  黛玉心里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刘老老听到动静,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走了过来,问道:“林姑娘,怎么了?要喝点儿水么?”
  黛玉抓住刘老老的手,越哭越伤心。刘老老轻轻拍着她的背,还说:“好姑娘,别哭,别哭,什么事儿也没有,这儿有我呢,慢慢地都会好起来的。”
  黛玉哭着说:“不是这个,老老,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刘老老感到奇怪地问,”可怎么会呢?”
  “是那天,那天,您在大观园里和我们一起吃过饭。您走了以后,我给您起了个外号叫……叫……叫母蝗虫。您不会生我的气吧?”黛玉羞愧地小声说。
  “呵呵,是为这个呀,”刘老老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老老这一辈子经过的事儿可多了,要是这么点儿事就生气,那早就气死了。再说啦,那蝗虫还是神呢,得罪了蝗神,他就派蝗虫来报复。十年前我就见过一次,黑压压的,铺天盖地一大片。草啊,树叶子啊,什么都吃个精光,真是厉害。”刘老老轻轻抚摸着黛玉的头发,接着说道:“再说啦,你这么个漂亮人儿,又是侯门小姐,金枝玉叶,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呢?”
  “什么金枝玉叶,我只是个草木人儿罢了。”黛玉泪光莹莹。
  “唉,好可怜的孩子, 大冬天儿的, 看你们这么忙着赶路, 怕是家里老人反对吧。倒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不过, 也没有啥,过上十年八年的再回去, 有了孩子, 生米煮成熟饭了, 家里人自然也就答应了。” 刘老老心疼地把黛玉靠在自己身上。
  黛玉听到”有了孩子,生米煮成熟饭”,不由得羞得满脸飞红。
  刘老老一边想一边接着往下说:“眼下是要给你们找个隐蔽的地方,谁都找不到的,如果你们不怕受苦的话么,我倒知道有个好地方。”
  “我们不怕苦!”黛玉小声说。
  “唉,那是好几十年以前了,”刘老老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丫头他爹的军队要调走,他舍不得我,就偷偷开了小差,想带我跑回他们老家去。我爹娘发现了,就带了人来追。我家就在怒江边上,背后就是碧罗雪山,当地人叫雪峨嵋。我俩荒不择路,跑啊,跑啊,居然跑到了一个断崖边,当地人叫小金顶的。据说有缘人到了那里,金顶的白云中就会出现佛光,跳到佛光中就可以成佛呢。”
  “后来你们怎么样了?”黛玉关心地问。
  “我们跑到金顶上,什么佛光也没有,只有一座古庙,庙后面有一棵大松树。眼看后面的人就要追到山顶上来了,我俩急得直跺脚。谁知道一脚踩在什么机关上了,地面上的一块石板翻开了,露出了一个大洞,我俩急忙跳了进去,石板就又合拢了。”
  “哦,好像是个藏宝洞呢。”黛玉说。
  “可不,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刘老老笑着说,”可惜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一条砖砌的通道。我们走了约摸一顿饭的功夫,才见到光亮,原来是到了悬崖下面了。当时正是深秋,可是那下面可暖和了,遍地的野花,满山的果子,真是块宝地呢。”
  “那追来的人没有发现你们吧?”黛玉问。
  “当然没有,”刘老老回忆地说,”后来我俩搭了个茅屋,就在那里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十年呢。每天他出去打猎,我在家里做饭。后来有了我们丫头,我就带她玩,去小溪里洗衣服,洗头,那小溪里有一头好大的石牛,我总疑心,谁会跑到这里来刻个牛呢?”
  “要不是后来丫头大了,真舍不得离开那个地方,”刘老老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丫头大了,总得回到有人的地方,才好给她找个婆家呀。现在丫头她爹也死了,女婿又不争气,日子越过越没劲了,我只想赶快把板儿、青儿带大了,去阴间找我那个死鬼去。”
  黛玉一怔,想不到这个老婆婆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呢。不过,一生得到一个人的倾心相爱,这一辈子也不枉了。而且在那么一个神仙洞府似的地方,峨嵋,金顶,松树,石牛……
  刘老老拉拉黛玉的手,说:“孩子,你想什么呢?”她忽然一惊,问道:“哎呀,你的手怎么这么烫啊?”
  黛玉这才觉得面颊火热,周身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原来她本来就身子弱,这几天来心里有事,又总睡不好,被弘历误接,在雍王府认母,和宝玉一起出逃,感情上大起大落,路上又吹了冷风,骤然一睡火炕,身子经受不起,居然又病倒了。
 
 
 
 
只看该作者 71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七十二章 沙丘之战
 
  青海湖畔。四更时分。
  十四阿哥的中军大帐里,臂粗的红蜡烛,火光摇曳不定。
  十四阿哥坐在虎皮椅上,手里拿着信,沉思着。
  晴雯一身劲装,风尘仆仆,头上冒着白气,坐在十四阿哥的对面。
  过了好一会儿,晴雯一按桌子站了起来,说:“大将军王,您赶快拿主意吧。贾娘娘已经被打入冷宫了,四阿哥肯定又不知道说了你们多少坏话呢。皇上这几年老了,也有点儿糊涂了,您要是不赶快回去辩解,怕是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说:“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我身为四十万大军的统帅,阿布坦的叛军就在几十里外随时都可能来犯,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哎呀,您真是婆婆妈妈,”晴雯着急地说,”指定别人替您先带着兵不就完了?您要是不回去,娘娘就没有出头之日了,贾府也眼看就要完了,宝玉的生命怕也保不住了!”
  十四阿哥苦笑一下,说道:“别人,别人有谁能代得了呢?张广泗有勇无谋,岳钟琪资历难以服众。也就年羹尧是个帅才,偏偏又是一肚子的阴谋。”
  “好了,好了,您快想办法吧,”晴雯不耐烦地说,”我得走了,师傅还等着我的药呢。”说罢向着十四阿哥一拱手,走到帐外,飞身上马,清脆的马铃声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望着晴雯的背影,十四阿哥露出一丝微笑:如果她能嫁给宝玉,两个人会是国家的两个栋梁之才呢。
  天渐渐亮了,一轮红日照耀在万里黄沙之上。
  十四阿哥掀开门帘,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父皇老批评自己办事毛躁,不能深思熟虑,现在一定要好好想想。他纵身跳上自己的汗血宝马,对守营的偏将喊了一声:“我出去看看!”就信马出了辕门。
  塞外的冬天,滴水成冰。莽莽大漠,布满了半月形的沙丘。天际隐隐有几棵树木,大概是个绿洲吧。随风传来牧人悲怆的歌声:“一出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前面是大漠,后面是沙滩。”
  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自己到底回不回京城呢?现在父皇病重,又为春儿的事误解了自己。四哥心毒手辣,诡计多端,朝内瞬息万变,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情。
  自己身在西疆,虽有四十万大军,也是鞭长莫及。可是,如果自己只身赶回去,且不说擅离军营本身就是大罪,那阿布坦在俄国支持下虎视眈眈,要是伺机来犯,这玉门关之外,可能就会全部落入俄国老毛子之手,自己就成了中国千古的罪人了。左思右想,心里越来越烦闷。
  已是中午时分了。远远跑来一队人马,是清军的旗号。十四阿哥定睛一看,是岳钟琪带了一队人马过来了,就迎了上去,笑着问:“你们来做什么?”
  岳钟琪滚鞍下马,立即回答道:“卑职怕敌人来袭,特带来一千人马接应大将军王。”
  十四阿哥笑道:“你太过虑了。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就考考你。”然后就行军,布阵,后勤,攻击,防守,撤退,一个接一个地问岳钟琪。岳钟琪面色恭瑾,对答如流。十四阿哥心里一动,这小将倒也是个人才呢,不如叫他暂且替自己领兵,自己回北京一趟。
  太阳慢慢斜了下去,天空布满了火一样的晚霞。二人正聊得高兴,只听得对面一声梆子响,忽然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马队。岳钟琪倒吸了一口冷气,说:“不好,我们被阿布坦的骑兵截住了。”
  十四阿哥看看对面的马队,怕有数万人之多。再看看自己这里,一千人,大部分是步兵,只有一百来匹马,这个仗可怎么打呢?
  岳钟琪想了想说:“大将军王,等天黑下来,我带步兵向左攻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您就带马队从右边突围出去。”
  十四阿哥苦笑着摇摇头,按自己的武功,乘夜色冲出去,问题不大。可是身为三军统帅,怎么能抛下将士自己逃命呢?他向身后的士兵们看了看,严厉地喊道:
  “退到沙丘上去,准备好弓箭。”
  一千兵丁退到了大沙丘顶上,箭上弦,刀出鞘,静等着敌人来攻击。
  谁知那马队冲到离沙丘一箭之地以外停了下来,生篝火,搭帐篷。十四阿哥暗暗点头,这阿布坦也不简单呢,夜战怕骑兵攻击占不了便宜,中了绊马索什么的。
  只怕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大举进攻了。
  岳钟琪留下五十人放哨,其余的也生起了篝火,烤干粮吃。
  十四阿哥眉头紧锁,这岳钟琪的人马,说是帮忙,还不够添乱的呢。自己要是只身一人,肯定能全身而退。可是眼下怎么办呢?再看看篝火边上的兵士们,只见他们嘻嘻哈哈又说又笑的,是对自己有充分的信任。自己当然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一个百夫长拿着一个皮水壶走了过来笑着说:“大将军王,您喝点儿水吧,下面那个洼子里有个温泉,不但不冻,而且水可甜了。”
  十四阿哥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四周的地形。这沙丘方圆约有三四百丈,高约有六七十丈,比得上个小山了。沙丘的阳面是寸草不生的斜坡,面对着驿道,已经被叛军截断了。叛军营中灯火通明,还升起了月牙五星旗,看来是阿布坦亲自来了。沙丘的阴面要缓一些,半沙半土,稀稀拉拉地生长着灌木乱草,坡下是戈壁,裸露的乱石在月光的照耀下恍若鬼影。左边有几十棵树,一弘清光,应该就是那温泉和绿洲了。如此星辰如此夜,可是天一亮,大战就要开始了。自己带的步兵怎么才能击退十倍于自己的骑兵呢?沙土地,连陷马坑都挖不成,随挖随塌么。难道只有放死一拼了?
  岳钟琪走了过来说:“大将军王,您也休息吧。”
  十四阿哥笑了一下,问道:“你带来的人,每人有多少支箭?”
  “回大将军王,每人有一百支箭,除了通常的木弓之外,还有五百人配备了连珠弩。”岳钟琪恭敬地说。
  十四阿哥点点头,骑兵跑动迅速,很难射中,有了连珠弩,就多了一分希望。虽然胜算还是不大。
  远处传来一阵呜呜的笳声,“几处笳吹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十四阿哥只觉得胸中热血沸腾,他高高举起水壶,向自己嘴里倒去。
  谁知道一滴水也没有流出来,全冻成冰坨子了。“好冷的天啊!”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忽然灵机一动,叫道:“钟琪,把所有的兵士都叫起来,到下面的温泉里去舀水,泼在半山腰。”
  岳钟琪一愣,恍然大悟,连连说道:“好计,好计!”
  十四阿哥和岳钟琪指挥着,一千兵丁用水壶、头盔、箭囊,穿梭地从温泉里舀水,泼在山腰。随泼随冻,一个多时辰,就在半山形成了一条两百多丈长,二三十丈宽的冰带。十四阿哥指挥着在冰带中间留出一条之字形的没有冰的通道。最后,再在冰带上撒上一层薄薄的沙土,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冰。
  十四阿哥让步兵分散开,埋伏在山下的树后和乱石丛中,自己和岳钟琪带领近一百骑兵顺着之字形的通道回到沙丘顶上。
  东方已经蒙蒙亮了。十四阿哥看了看山下,叛军的营中升起缕缕炊烟,开始做早饭了。他冷笑一声,对岳钟琪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踹他们的营。”说罢提锤上马,一声长啸,向敌营而去。
  叛军见单人独骑冲下山来,以为是要突围去求救兵的,也不大在意,只过来十几个骑兵来拦截。十四阿哥有意立威,两臂用足了气力,手起锤落,只听得噗噗一阵声响,一个照面一人落马,转眼间十来人横尸在地。
  阿布坦见了心中大怒,自己亲自举着狼牙棒冲了过来。那狼牙棒头子有西瓜大小。十四阿哥暗暗点头,此人怕力气不小。看看狼牙棒砸了过来,十四阿哥用双锤往外一磕,阿布坦连人带马后退了四五步。
  十四阿哥好生奇怪,他的狼牙棒似乎没有多重,莫非是诱敌之计?想着举起右手锤向阿布坦头上砸去。阿布坦用狼牙棒一扛,只觉得两臂发麻,虎口震开,噔噔噔地又倒退了好几步。后面那么多兵士看着呢,阿布坦已是羞刀难入鞘,举起狼牙棒,又狠狠地向十四阿哥砸来。
  十四阿哥忽然觉得这狼牙棒里有蹊跷,以自己的力气,舞这么大的狼牙棒都费劲,他怎么能玩得转呢?寒碜他一下好了,想着就用左手锤迎上去。黏住狼牙棒,右手锤像打铁一样,狠狠地砸在狼牙棒上。
  只听得”嘭”的一声,狼牙棒被砸成了个扁柿饼。周围不少叛军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阿布坦为了夸耀自己的力气,用的是空心的狼牙棒。
  十四阿哥看看打击敌人的气焰、激怒敌人的头领的目的已经达到,拨马回头就往山上跑。
  阿布坦一愣,把扁了的狼牙棒往地上一丢,拔出弯刀,命令道:“追,给我追!”
  叛军冲上山顶,空荡荡的一人也没有。阿布坦正在奇怪,只听得弓弦响,急躲时,帽子已经被射掉了。阿布坦大怒,转头看去,只见一百来骑人马,正在山下指指点点。他又向四周看看,只有那几十棵树后能设埋伏,但是最多也只能藏几百人。他冷笑一声大叫道:“兄弟们,给我追!杀死清兵一人,赏银子一百两!”
  一听说有赏,叛军争先恐后地冲下山去。万余人马,铺天盖地而来,空中的弯刀泛起水波似的寒光。
  冲过了半山腰,前面的马队正踏在冰带上。只听的”吱溜、骨碌碌、嘭!”先滑,再滚,再摔,在乱石滩上碰得脑浆崩裂。后面的骑兵急忙勒马,那飞跑的马在下坡上哪里勒得住,连滚带滑,接前接后地向乱石滩上摔去。最前面的摔得血肉模糊,中间的断胳膊断腿,最后面的有前面的人马垫底,受伤轻些,但也都摔得七荤八素,昏头昏脑。
  十四阿哥高声吼道:“放箭!”
  大树后,乱石中,羽箭向飞蝗一样射来。剽悍的叛军骑兵,从马上摔下来就像没有了腿一样,再说侥幸活着的人此时没有不带伤的了。面对雨点般的连珠弩箭,叛军已然没有还手之力了。旷野中只听得一片哀嚎。
  哀嚎声渐渐微弱了。站在沙丘上的阿布坦看到自己万名精兵在片刻之间化为乌有,直吓得肝胆俱裂,带着剩下的几百名骑兵狼狈逃窜而去。
  十四阿哥做了个手势让清军停止放箭,向着叛军高声喊道:“投降的免死!”
  沙丘一战,清军以一千人迎击阿布坦的万余骑兵,大获全胜,杀死敌军近万,生俘一千余人,只有阿布坦带领数百人得以逃走。回营盘点,清军自己只有几十人受了轻伤,全军士气大振。参加此仗的兵丁们回来以后,都得意得不得了。一个黑胡子眉飞色舞地给同伴们讲:“咱们大将军王大喝一声,就像晴天打了个霹雳一样,那敌军谁也不敢出战。那阿布坦没奈何了,只好硬着头皮出来,用他那狼牙棒就砸呀。咱们大将军王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棒子上的狼牙就全掉了,成了个糖瓜儿。”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有人尖着嗓子叫:“不可能!吹牛!”
  那黑胡子也笑了,说:“怎么不可能,咱们大将军王是茫茫大士的徒弟,你以为是闹着玩的?真气所至,无坚不摧,飞花伤人,摘叶夺命,一吐气就是一道白虹……”
  “老哥,您别理他,还是讲你们打仗的事儿吧。”一个年轻的兵士着急地说。
  “好,”那黑胡子喝了一口水,继续讲:“那阿布坦见势不好,刚要跑,咱们大将军王轻舒猿臂,款扭狼腰,用两个手指头捏住那狼牙棒。只听到噼啪噼啪一阵响,那狼牙棒就生生被捏碎了。那敌兵哪里还有命呢,刚要跑,咱们大将军王伸出左手对着他们一晃,他手心上有个'迷'字,那万名敌兵就乖乖地跟在后面进了咱们的埋伏了。”
  十四阿哥远远地听这士兵们吹牛,又好气又好笑。此仗胜得如此侥幸,倒被他们说成不费吹灰之力了。不过,有了这一仗,阿布坦伤了元气,恐怕短期内不能组织什么有效的进攻了。岳钟琪是个人才,自己何不把这里暂时托付给他,回京去和父皇解释一下春儿的事儿?春儿,已经被打入冷宫了,不知道受的是什么罪呢!想到这里,他心急如焚,高声喝道:“升帐!”
  中军帐中,明烛高悬,照如白昼。
  几十名文武将官侍立两边。
  十四阿哥先简单介绍了沙丘一战的经过,表彰了有关将士,然后说:“岳钟琪沉着大胆,有勇有谋,本帅决定奏请皇上提升他为平西将军。”
  岳钟琪跨前一步施礼道:“谢大将军王!”
  十四阿哥摆摆手,刚想要说自己准备暂时回京,由岳钟琪代理军营总指挥之事,忽然听得门外喊道:“圣旨到--”
  十四阿哥急忙站起来率领将官们恭迎圣旨。
  外面走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武官,正是查英。十四阿哥觉得有几分奇怪,查英是雍王府的侍卫总管,怎么会叫他来传旨?
  查英走到大帐正中,高声喝道:“大将军王胤禵接旨!”
  十四阿哥掸掸袖子跪下:“臣在。”
  查英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诏大将军王胤禵火速回京述职,所遗征西元帅一职,交由四川总督年羹尧代理。”
  十四阿哥听到诏自己回京,心中大喜,自己正找不到回京的理由呢,怕贸然回京,军营里和皇上面前两边都不好交代。现在可好了,可以名正言顺地回京了。皇上为什么突然要自己回京呢?肯定是春儿的事情觉得疑点重重,要盘问自己。自己正好可以给春儿辩个清白。可是又听到说要把军权交给年羹尧,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莫非父皇没有接到自己的折子,报告说年羹尧勾结四哥,伪装叛军,杀死王子腾和两万官兵之事么?
  查英看十四阿哥沉思不语,就小声说:“大将军王,请您接旨。”
  十四阿哥皱着眉头说:“你把圣旨拿给我看一下。”
  查英把圣旨递到十四阿哥面前,上面清清楚楚地盖着康熙的御印,还写着:“所遗征西元帅一职,交由四川总督年羹尧代理。”虽然字体不太像,可是皇上也经常让臣下代笔。而这个御印是一点儿也不假。
  查英看看左右的将官,又说道:“大将军王,请您接旨。”
  十四阿哥一凛,军营中最讲究令行禁止,自己岂能抗旨不遵呢。再说年羹尧也有了悔罪的表示,让他戴罪立功,自己以后也好向年小妹交代。而且年小妹那么玉洁冰清,年羹尧和她同父同母,也不应该坏得不可救药。想到这里,他把圣旨接了过来说:“微臣接旨,谢主隆恩。”
  十四阿哥派人把年羹尧从大狱里提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年羹尧,你本来是罪不可赦。现在皇上念你是个人才,格外开恩,让你戴罪立功,在我回京时由你代理元帅之职。如果你再胆敢有什么不轨,等我回来就先取了你的项上人头!”
  年羹尧本来心惊胆战,怕圣旨来了就是要把他就地正法的。现在一听,不但不杀,反而得以掌管军事大权,大喜过望。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大将军王大人大量,对卑职恩同再造。卑职一定尽心尽力,戴罪立功!”
  十四阿哥哼了一声,叫他起来。又想到此人毕竟不大可信,于是又下令,把四十万军队分成左中右三个大营,岳钟琪掌管左军大营,张广泗掌管右军大营,只留下中军给年羹尧掌管。如果年羹尧胆敢有什么异动,自己回来以后带领左右两大营军队也可以平了他。
  青海湖畔,朝霞满天。十四阿哥带领十几名亲兵,纵马出了辕门,迎着旭日飞驰而去。
  沙丘上,查英冷笑一声,做个手势。随从们打开马背上的鸟笼子,两只白鸽先后飞上了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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