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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边城一个天才木匠的传奇:《雕天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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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8楼 发表于: 2007-10-13
 赵氏宗祠也变成了一片废墟。

  高石美约着李梆来到尼郎镇把他的父亲埋葬之后,又绝望地回到新林村,从废墟中捡来一些有用的东西,在村外搭建了一所茅屋。他们开始了最艰难的日子。

  再过几天,他们就揭不开锅了。为了不让高荔枝挨饿,在一个晚上,高石美设法找来纸和笔,让高荔枝端着油灯,站在一旁,照着他画了一幅《乞讨图》,准备第二天拿到尼郎镇出卖。他相信自己的画一定能买个好价钱。的确,此画构思新奇,寓意深邃。画面上是一幢雕梁画栋、灿烂辉煌的大房子,门口躺着一只吃饱喝足、呼呼酣睡的懒猫。猫的身边摆放着主人送来的让它吃不完的鱼肉和米饭。在离猫不远的一个墙脚下,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端着一个空着破碗,孤零零地望着养尊处优的懒猫。高石美着力描绘小姑娘的那双眼睛,在呆滞中突出懒猫嘴边之食对她的诱惑,借此唤起人们的同情心。高荔枝一看,对爹爹说:“你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吗?你画上的那个小叫化子的眼睛和嘴唇,不但不像一个饥饿中的人?反而像个伺机行窃的小偷。”

  高石美说:“我怎么没饿过?在个旧走厂的时候,我们喝稀饭,吃野菜,饿得做梦都在吃鸡汤面条和牛肉干巴。”

  高荔枝忍不住笑了,“爹爹,你没做过叫化子,当然不知道饿得要死时的感觉。前几年,我做叫化子,饿得躺在路边,大脑迷迷糊糊的,不知还能活多久,哪还敢在梦中去吃什么鸡汤面条和牛肉干巴呢?”

  女儿的话让高石美受益匪浅。他说:“为了把《乞讨图》画得更传神,我该怎么办呢?”高荔枝说:“我们不是快揭不开锅了吗?不如将计就计,我们干脆什么也不吃,在饥饿中作画。”高石美赞同女儿的意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在彻底领会了饥饿的滋味之后,重新画《乞讨图》。结果,高石美以亲身的感受,把小姑娘的眼神画得馋羡而无神,迷惑而呆滞。再加之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头发稀疏。高石美也深深被自己的《乞讨图》感动了,他想起了高荔枝的过去,他把画上的小姑娘视为自己的女儿了。尽管此画有一个商贾出价十金,高石美也没出卖。后来,又有人不断加价,志在必得,但都没能打动高石美的心。他说:“再穷,我也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卖掉。”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为了不至于饿死,李梆匆匆招收了两个小徒弟——李歪嘴和王聋子。他们一同来与高石美告别,他们明天就要到临安城团山村一带逃难。因为那里正在建盖“张家花园”、“秀才府”、“将军第”等等,需用大量工匠。这个消息是王聋子提供的,真实可靠,因为他有一个妹妹嫁到了团山。高石美、李梆师徒俩最后在一起进餐,相互劝了几杯酒,然后依依不舍地分手了。

  高石美病倒了,他躺在茅草房里,高荔枝伺候着他。高荔枝送药来,他不喝,把碗打翻在地。高荔枝又去煎药,送来,请爹爹吃药。高石美说:“不吃,徒儿都弃我而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高石美再次把药打翻在地。高荔枝再去煎药,送来,叫爹爹吃下。高荔枝哭了。她对父亲说:“唐僧西天取经,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才最终取到了真经。我们建赵氏宗祠,雕刻格子门,看来不经过七七四十九劫,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高石美被女儿的话深深感动了。他喝下了女儿送来的药。从此以后,父女俩相依为命,平平静静地度过了一段吃野菜、喝稀粥的日子。

  高石美决心重建赵氏宗祠,重雕格子门,以抱答岳父赵天爵、岳母麻氏的大恩大德。可是,钱从何来呢?

  一天中午,高石美收到了一个帖子,是报丧的。说的是瓦哨帮的大锅头蔡光华在昆明病逝,葬礼也在昆明举行,邀请高石美去参加。

  高石美决定到昆明参加蔡光华的葬礼。但由于身体极其虚弱,女儿高荔枝不放心,担心父亲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就劝父亲别去了。但高石美执意要去,因此,高荔枝只好陪着父亲一同前往,以便在路上有个照应。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89楼 发表于: 2007-10-13
 也就是在那几天,北京城的慈禧太后也归西了。高石美和女儿千辛万苦地赶到昆明,一进城门,就感到气氛非同寻常,见不到一点红色的东西,几乎人人头上都戴着白帽子,很压抑,每个人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难道全昆明城的人都在为蔡锅头披麻戴孝?那还了得?蔡锅头又不是皇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高石美正在纳闷的时候,一个敲着铜锣的老汉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喊:“老佛爷慈禧太后驾崩了,全城的人都要戴白孝,不得穿红衣服,不能挂红灯笼,不能唱戏,不能……”

  紧接着,前面出现了一群男人,站成两排,仔细检查着过路人的着装。高石美看见一个老爷爷头上的瓜形帽顶上的小红心被那些人强行取掉了。高荔枝脚上的绣花小鞋也因为有一朵小红花,而被迫站住,要强行脱下。高荔枝的脚是“三寸金莲”,脱了鞋就不会走路。因此,高石美苦苦哀求那些男人,“你们行行好!我女儿是小脚,她的小鞋脱不得的。”那群男人不依不饶,大声说:“有什么脱不得的?要是你女儿今天穿着红裤子,我们也要帮她脱下。”

  高荔枝一边看着自己的小鞋被人脱下,一边忍不住呜呜呜地哭了。这时,从旁边店铺里走出来一个老太太,手里拿着一块黑黑的木碳,她说:“不哭,不哭!姑娘,我来帮你。”说着,老太太一把从那个男人手里夺过小鞋,用木碳狠狠地在鞋面上摩擦,直到把小红花抹成了小黑花,才递给高荔枝穿上。

  蔡光华的葬礼非同一般,凡是来送葬的客人,不管是官府的人、大老板、小伙计,甚至叫花子,都一视同仁,发给洋毡帽、黑西装、黑皮鞋、黑洋伞、白手套和一支派克笔。把每个客人都打扮成风度翩翩的“英国绅士”。知情人士说,蔡家为什么要如此做呢?主要是为了区别于街上为慈禧太后戴白孝的人,所以蔡家决定,不披白衣,不戴麻帽,葬礼按外国人的规矩举行。知情人士同时还说,蔡家有的是金子和银子。

  当这支庄严、庞大、黑白分明、井井有条的送葬队伍经过昆明的大街小巷时,引起全城震动,两旁站满了各式各样的观众,都用惊奇、羡慕、热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在昆明城,谁见过这样高规格的送葬队伍?谁知道死者是不是一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谁见过那些常年赶马的穷酸汉也变得这么洋气和风光?谁见过哪种葬礼能有那么多的朝廷命官参加?全城的人都觉得大开眼界,有的把它传为美谈,有的把它传为奇谈。

  在发丧前,死者蔡光华的小儿子蔡家俊见到高石美的养女高荔枝,就立刻被迷住了。他心驰神往的打量着高荔枝,就像打量着一件罕见的艺术品一样。高荔枝心里有些发毛,但见蔡家俊生得一表人才,高个子,背上的肌肉很发达,对一切来客都彬彬有礼,也就觉得他不像个坏人,并且很快就适应了他火辣辣的目光。发丧后,蔡家俊单独把高石美父女俩留下来,陪着他们在昆明玩了几天,让他们玩得好,吃得好。但到了高石美计划返回尼郎镇之前的最后一天晚上,蔡家俊趁高石美不注意,突然轻轻地搂住了高荔枝的腰。高荔枝全身一震,尽力从他越来越紧的手臂中挣脱出来。可能是出于一个从未被男人抚摸过的小姑娘的本能,她尖叫了一声。蔡家俊不得不松开手,但他并不感到尴尬,反而转向因女儿的尖叫而大吃一惊的高石美,他说:“高师傅,你不是要重建赵氏宗祠,重雕格子门吗?我可以帮你个大忙,你需要多少银子,尽管说,我给你。但你要答应把高荔枝嫁给我。说句实话,我太喜欢她了,我从没这样喜欢过一个女人,从看到高荔枝那天开始,我就觉得她是我的人,与我血肉相连。高师傅,你一定要答应我,你一定要下这个决心。”

  高石美一听就立即表示反对,并愿意日后赔还蔡家俊为他们在昆明所花的银子。但蔡家俊软硬兼施,最终迫使高石美同意了这门 “婚事”。高石美对蔡家俊说:“第一,高荔枝是一个可怜的姑娘,你要好好对待她。第二,要保证让高荔枝做大太太。”蔡家俊完全答应了这两个条件。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90楼 发表于: 2007-10-13
 高荔枝痛哭不已,她死活不愿离开高石美,她口口声声哀求高石美,不要把她卖掉。

  蔡家俊给了高石美许多银子,另加一叠银票,然后带着高荔枝走了。高石美望着高荔枝慢慢消失在远方……。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91楼 发表于: 2007-10-13
雕天下 十三


 不知云南在哪方?

  日从东方出,

  日落西方落,

  顺着热头来。

  ——云南古歌

  那个名叫杰克的美国小伙子在一个月之后才得知高荔枝被卖的消息。他决心要去远方把高荔枝找寻回来。高石美明知这是一次不切实际的行动计划,即使杰克能找到高荔枝,但也不可能把她从蔡家俊手里抢回来。不过,高石美看到杰克的心似乎被高荔枝带走了,身体也因此失去了平衡。杰克一见到高石美就嘴唇颤抖着,想吐出“高荔枝”这三个让他为之感动的汉字。每当这个时刻,高石美就有一种奇怪的轻松感抓住了自己的心。他盼望杰克尽快出发,向着南方的崇山峻岭奔去。又过了几天,杰克上路了,他带着一个名叫苏合林的中国人,踏上了寻找高荔枝的路途。谁也阻拦不了他。他说:“我有这个权利,我一定要找回高荔枝”。说实话,高石美早已产生了与杰克同去的想法,但一直缺乏向杰克当面表达的勇气。现在,他看着杰克他们走远了,就不得不加快速度,去追赶他俩。高石美就像一个小男孩追逐一只漂亮蝴蝶,越来越快,越来越兴奋,越来越有激情。他好像看到一个黑点,正在他的前方发生变化,犹如他梦中的太阳,时而黑得让他不可理喻,时而又红得让他惊叹。很长很长时间之后,他的步伐并没有减慢的迹象,他发现那个黑点并没有背叛他,让他沉浸在狂奔的愉悦中。他把那个黑点或那个太阳往前拉近了,又推远了。因此,黑光和红光在摩擦和碰撞中,出人意料地点燃了他的思绪和血液。一幅遥远而清晰的图像出现在他面前——高荔枝低着头,站在一棵松树下。他仍然在奔跑,他身上拖带着一个世界,一个由高荔枝所见过、爱过的一切所组成的世界,他要把这个世界交还给高荔枝,他要看着高荔枝走回到他身上所拖带着的那个世界里去。

  当高石美眼前的幻景消失后,他已跑到杰克和苏合林面前。他虽然浑身冒汗,头晕目眩,脚底下就像出现了一个黑暗的深渊,但他分明听到了杰克和苏合林欢迎他的掌声和笑声。杰克一把拉住高石美的双手,对他说了许多话,但高石美一句也听不懂。苏合林是杰克的助手,他站在一旁,也不履行翻译的义务。高石美就问他:“杰克究竟在说什么?”

  苏合林说:“其实,杰克来中国的目的并不是修铁路,一年前,他受美国某大学的派遣,来到云南,对蛮烟瘴雨的边地,进行人类学调查。调察的主要对象是傣族、哈尼族、苗族、彝族,调察的区域主要集中在滇南一带。我们到了云南后,找到了安邺,并把一份从美国捎带来的重要资料交给了他,安邺很感动,表示愿意帮助杰克完成此行的任务。安邺把我们从昆明带到了尼郎镇。但尼郎镇并不能满足杰克的调查需要,我们一直计划要到傣族地区去。现在我们一方面要去追寻你的女儿,一方面还要完成杰克的调查任务。我的确是中国人,但一直在美国留学。因此,我劝你还是回去吧!不要被杰克的话吸引和迷惑。”

  高石美并不听从苏合林的劝告。他似乎清醒了几分,感觉有点儿沉重,但他从杰克精确的动作和从容不迫的举止中,看到了一种他此时此刻最需要的力量。他决定跟他们继续前行。

  几天之后,他们三人好像进入了无人区,梦魇似的紧张气氛一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在外界人看来,这一带自古就笼罩着一层神秘面纱。似乎魑魅魍魉四处游走,瘴气毒疠蕴绕山林。他们刚入此地时,就感受到了弥漫在这里的诡异气氛和从树木身上散发出来的致命的炎热气息,再加上水土不服,杰克病倒了。

  当然,由于杰克生病,我们不得不停留在一个傣族村寨——白心寨。杰克也因为这个缘故,有机会接触到了那里的奇风异俗,特别是其中养蛊这种巫术。杰克决定在此多住几天。对于当地人来说,巫蛊神秘莫测,令人谈之色变。但对于杰克来说,却是多么向往和沉迷。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一切都是那么珍贵。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92楼 发表于: 2007-10-13
 从进入白心寨的那天开始,杰克就好像与一个傣族人家建立了牢固的友谊。主人是一位好客的老太太,名叫达诺。达诺的丈夫据说已经去世多年,留下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与她相依为命。由于杰克他们的到来,达诺每天为此忙上忙下,忙里忙外,把竹楼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格外整洁,看不到灰尘、蜘蛛网。她还不分白天黑夜,为杰克熝药,为杰克到河边洗药罐、洗衣裳,为杰克他们的平安而祈祷。但是,达诺的这些美好行为,却刺激了寨中人的想象力。寨中人都认为达诺一定在从事着某种秘密活动,甚至有许多人扬言达诺是一个养蛊的人。杰克他们也明显感到,寨中人与达诺一家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达诺一家原本是一个表现了人类精神的美好家庭。正如他们的名字一样,大儿子岩稳是温顺之人。二儿子岩醒是一个像麒麟一样骠悍的男子汉。大女儿玉罕是一个像金子一样闪光的女孩。二女儿玉腊是一个美丽出众的小姑娘。小儿子岩相是一个像玉石一样洁净的男孩。母亲达诺则是“虎口余生”之人,意思是在达诺出生后,她的父母亲曾为她举行过这样一个仪式——母亲在楼上抱住她,让她往下从篱笆缝里钻。父亲在楼下,把她从篱笆缝里接下来。如是三次,表示达诺已经从疾病和死亡线上挣脱出来,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夭折,再也不会遇到恶魔和野鬼。但是,说真的,那时杰克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那么美好的家庭已因为他们的到来而蒙上了可怕的阴影。达诺的命运开始急速下转,她的名字不再表示自己是个“虎口余生”之人,而成了一个污秽、恐怖和可耻的“琵琶鬼”,这相当于汉人所说的“蛊婆”、“放蛊女”。杰克他们后来才知道,在寨中人的观念里,如果有人要养蛊,那么她首先要把客厅打扫干净,把实物清洗得一尘不染,全家老老少少,都要沐浴斋戒,在祖先神位前焚香跪拜。而后在正厅中央挖一大坑,将一个瓦罐埋入坑中。然后在瓦罐里养蛊,养蛊之人就成了“蛊婆”。人们认为蛊婆与灾星、恶煞和魔鬼是一样的,蛊婆就是蛊,蛊就是蛊婆。因此,达诺理所当然地受到了人们的怀疑和仇视,甚至有为数不少的人扬言要惩罚她,要把她撵出寨子,要把她捆绑起来,连同竹楼一起烧掉。

  苏合林说:“从文字学的角度来说,‘蛊’有多种涵义,主要的一种涵义是‘腹中之虫’的意思,从虫,有皿。‘皿’是一种器物──饭盒、饭碗或盛其他食物和饮料的器具都可称之为‘皿’。‘虫’字象征好几只虫。‘腹中虫’就是人的肚子里侵入了很多虫,也就是中了一种自外入内的毒。众多的毒虫侵入人的肠胃发生了蠹蚀的作用就叫做蛊,又叫中蛊。在我们中国人现实的日常生活中,人们常以成语‘蛊惑人心’来比喻居心险恶的坏人,以鼓动、诱惑、欺骗的手段,来达到搞乱人心、迷惑人臆的目的。这个成语的关键词是‘蛊’,现在的一些辞典谈到‘蛊’及这个成语时,都说‘蛊’是传说中的动物,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仅仅存在于人们的传说之中。也就是说,‘蛊’是子虚乌有的东西,是无法求证的。”

  杰克一时弄不明白。但他表示一定要找到某种答案。他为此产生了一种忘怀一切的感觉,寻找高荔枝的诺言好像不曾说过,在他的头脑中也似乎不曾存在过高荔枝的影像。他在白心寨的日子,真是错综复杂,每天都似乎充满了悬念和荒诞气息。他很需要这样的日子,他对此很渴望,很兴奋。他的眼睛一天比一天显得碧蓝和疯狂。

  正当杰克和苏合林为达诺竭力辩护,以减轻人们对她的仇视的时候,却发生了这样一件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事情。有一天中午,有个好事者悄悄潜伏在达诺家,趁达诺不注意的时候,从她家搬出了一只大瓦缸,里面只有一条怪物。说它像蜈蚣,但它的身子比蜈蚣大,又粗又圆,皮肤上撒满了金色的花纹。说它像蛇,但它的体形又有点像龙,而且龙爪正不停得向前划动,如若要起飞一般。说它像龙,那就更荒唐,一是它的躯体太小,与一条大黄鳝相差不多。二是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龙,有谁见过真龙?有谁能把这个怪物与真龙的区别说出来?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93楼 发表于: 2007-10-13
 那个好事者的神态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惊讶、兴奋、喜悦与发狂交织在一起。他大约50多岁,外貌没有多少特点,只有眼睛有点异常,又小又红,好像充满了可怕的细菌。也正因为如此,杰克一开始就觉得他的目光有毒。所以与他保持着必要的距离,并且尽量不与他的目光正面对视。可是,这样一个好事者竟然多次威逼苏合林回答瓦缸里的怪物如果不是蛊虫,哪是什么?

  苏合林说:“我学识浅陋,我以前的确没有见过这种动物。不过,总有一天我们会认识它的,现在有了这种动物,我们看得见,摸得着,就一定能认识它的属性……”。那个好事者打断了苏合林的话,“苏教授,你不能包庇坏人,它就是蛊,它证明达诺是个可怕的琵琶鬼,这是明摆着的事实,我们要按寨规办事,请你们不要横加干涉”。

  有几个胆大的村民前来观看,但更多的人家已闻风而逃,远远地离开了白心寨,就像躲避瘟疫一样,惟恐落后于别人。那个好事者在地上点燃了一团火,准备把那条奇怪的动物烧掉。那时,高石美也觉得那条奇怪的动物太可憎了,让人望一眼就会心惊肉跳,把它烧了也好。于是,高石美说:“快烧吧,我来帮助你”。但就在那时,玉罕从竹楼上冲下来,她拼命不让高石美烧死那条奇怪的动物,她把瓦缸抱了回去。那个好事者几次冲进竹楼,想把瓦缸夺回,但都被玉罕赶出来。看样子,如果谁要烧死那条奇怪的动物,玉罕就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就在那时,岩稳、岩醒、岩相已站在达诺身边,像三个不可战胜的勇士,保护着他们的母亲。那个好事者见势不妙,悄悄溜走了。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或者说才刚刚开始。高石美听寨民说,达诺养的蛊是蛇蛊。她怎么养呢?据说每年五月初五,达诺都要把大大小小的几十种毒蛇、蝎、蜈蚣、蜘蛛、蝴蝶、蟾蜍、鼠与蜜蜂,乘其阳气极盛时,放在瓦罐里。这些动物在罐中彼此厮咬拼杀,那完全是毒性的比试,谁的毒性大,谁就能置对方于死地,最后仅存一种,即变为蛇蛊。据说毒蛊分为蛇蛊、石头蛊、泥鳅蛊、蚂蜂蛊……虽然各具特色与形态,但其中的蛇蛊毒性最大,并且数量最多。这种蛇蛊已不是真正的动物,而是毒性猛烈的神灵,见人即可隐形或变成花草树木。然后随风浸入人的毛孔,此人即为中蛊。中蛊之后,皮肉肿起,长二三寸,像蛇一样在里面爬动,厮咬,把人的内脏吃光。真是无法求治,只有死路一条。

  有的人说得更具体,说达诺专门养蛊谋财。她已看准了一家有钱的邻居,她计划将蛇蛊放入那家人的楼上,让那家人全部中蛊而死,死人的财产就会随之被达诺一家占有。高石美还听说,蛊女养了这种杀人的毒蛊之后,必须用毒蛊连续杀人,每年杀一个,如果间隔三五年不用毒蛊杀人,蛊女本人也会中蛊而死。另外,只要烧死了蛊女的蛇蛊,蛊女也会同时死去。为了证明这个说法的真实可信,有人举例说,附近有个寨子,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有人在蛊女家的园子里发现了一条金蛇,那人不知是蛇蛊,看见就打,结果打瞎了蛇的右眼,而那个蛊女的右眼也在那一天莫名其妙地瞎了。

  高石美并没因为巫蛊之事而忘却了寻找女儿的使命。每个夜晚,高石美都在昏梦中把寻找高荔枝的行动往前一步步推进。当黎明的微光一出现,一切又回到残酷的现实。达诺一家人的命运开始日复一日地追逐着他,使他根本没有摆脱的可能。他不再催促苏合林,他甚至希望苏合林协助杰克把达诺家的巫蛊之事弄个水落石出。但关于达诺养蛊的消息,已被那个好事者和那些逃避出寨的人传播得很远很远,周围十里的人几乎都知道白心寨有个名叫达诺的蛊女。从那天开始,达诺家的竹楼被四面八方飞来的无形的仇恨包围着,许多人回到寨中,都在想方设法地消除达诺一家人,似乎只要达诺一家人存在一天,白心寨和周围十几个寨子就一刻不得安宁。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94楼 发表于: 2007-10-13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事故,苏合林把达诺家发生的事,报告了当地的土司衙门,请求土司老爷给予保护。苏合林的请求是有效的,土司老爷当即派团丁到白心寨,为杰克和苏合林保驾助威,并在寨中宣扬,谁敢说达诺是蛊女,就请谁拿出证据来,否则罚牛一头。

  那个好事者一听,再也不敢开口了,因为他家穷得连一只鸡也没有,更不用说一头牛了。其他人也反过来附和着苏合林,说那天在达诺家发现的怪物根本不是蛇蛊,而是大蜈蚣。即便如此,但白心寨的人对杰克和苏合林已失去了刚来时的热情和信任,对他们避而远之,他们成了三个不受欢迎的人,似乎已陷入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之中。但是,杰克已完全埋头于自己的调查工作,开始对巫蛊这个问题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毕竟他们碰上了它,它神秘地存在于他们身边。每当早晨和夜晚,他们的心常常被蛇蛊的魔幻阴影笼罩着,那种空虚之物,如同万花筒一样,在他们的眼里创造出许多具有迷惑力的形象,恐吓着他们,也吸引着他们。高石美看到杰克在调查的时候,也曾努力接近达诺和当地那些被传为有蛊术的人家,请求那些“蛊女”在他们身上使用蛊术,让他们以身试法,以便找到巫蛊的真实答案。但每次请求都被他们眼中的“巫蛊人家”无情地拒绝了。杰克并不因此灰心丧气,即便他越来越糊涂,但他始终不放弃对这个选题的调查。紧接着,高石美在白心寨听到了这么一个故事,说是有人亲眼见到达诺养蛊。今年正月十五,一位外地客人来到达诺家,达诺用好酒好菜招待客人,客人非常感激,说了许多赞美达诺的话。达诺那天晚上也很高兴,就把客人留宿楼上。客人半醉而眠。到了半夜,客人被楼下的声音和火光弄醒了,就好奇地下楼偷看,见到达诺正在梳洗打扮,还与身边的一条大蛇交谈,达诺说,你别急,我很快就会放你出去害人了,蛇蛊一听。非常高兴,并满意地向她点头致谢。更奇怪的是,客人又看到达诺再次摆出一桌酒席,比招待客人时更丰盛,更诱人。随后,达诺招呼大蛇前来品尝,但大蛇只走近菜肴轻轻一嗅,就满足地回去睡觉了。客人见状,惊呆了,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每逢正月、五月和七月的十五日,养蛊人都会洗身梳妆,与蛊虫会面,并向蛊虫进奉美味佳肴的传说。客人吓得连连后退,缩回被窝,一夜未眠。

  高石美再三追问:“那位客人是谁?我想见那位客人一面,向他进一步核实故事的真实性。”有人笑着回答:“那是你们自己的故事,是真是假?只需你们自己问自己”。高石美糊涂了,怎么可能在我们身上发生那种奇闻异事呢?那人又笑了笑说:“这个故事不是发生在你身上,而是发生在你的朋友苏合林身上。具体地说,故事中的那位客人就是苏合林。这个故事不是我们瞎编的,而是苏合林自己讲出来的。否则,我们要被土司老爷罚一头牛的”。

  高石美找到苏合林,开口就问:“你是不是亲眼见到达诺养蛊?”

  苏合林大吃一惊,反问道:“你说我亲眼见到达诺养蛊?是不是?”

  高石美说:“不是我说,而是寨中人说,寨中人此时都在传扬你亲眼见到达诺养蛊的故事”。

  苏合林向后退一步,对高石美说:“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高石美问:“你真的见过?”

  苏合林说:“你想想,我能见到吗?”

  高石美说:“看来,无风也会起浪。不过,合林兄弟,你好好想想,你看见达诺做了些什么?你向寨中人讲过些什么?”

  苏合林说:“我没看见达诺做了些什么,也没向寨中人讲过什么。我很平凡,天天跟着杰克跑,怎么有时间与寨中人闲聊?再说,我怎么忍心对达诺造谣中伤呢?”

  高石美说:“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你别在意!奇怪的是,为什么总有人说达诺养蛊?难道达诺真是一个蛊女?难道蛇蛊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95楼 发表于: 2007-10-13
 苏合林说:“是啊,我也感到很奇怪,除了那天见到她家瓦缸里的怪物之外,我还看见她家楼下有蛇,金色的,夜里出来。恰恰有天晚上我尿急,就想下楼解决,刚好被我遇上了,仅仅一次,以后再也没有看见。”

  高石美说:“原来如此,这件事你对别人讲过吗?”

  苏合林回答:“讲过了。可是这事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如果现在不提起,我几乎把它忘记了。”

  高石美说:“就这么一件小事,传出去就变成了神话。你能说这个地方没有意思吗?是不是?”

  苏合林回答:“在我们决定出来寻找你女儿之前,不是有许多亲朋好友提醒我们,进入这一带,可能会遇上什么夷女下药、夷人变形的奇人异事吗?”

  高石美说:“是啊,这些奇事现在都被我们碰上了。我感到居住在这里的人,都好像具有种种不可告人的魔幻和蛊惑别人的神奇力量,我们三人再不离开这里,总有一天恐怕要中蛊而亡,客死他乡的。”

  话虽这么说,那些奇事在高石美心里并没有什么地位,他把它们当作“姑妄言之姑听之”的《聊斋》故事。杰克和苏合林的调查工作仍在紧张地进行着。杰克的病情基本痊愈而且好像已经适应了当地的风水之后,他一直不愿离开白心寨,每天仍按部就班地进行自己的调查工作。苏合林对高石美说:“杰克的调查工作最终一定能取得比较丰硕的成果,当他返回美国后,一定会受到学校的嘉奖,他的研究成果也一定会获得国内外学术界的赞誉。” 高石美明白,苏合林是想让他放弃追寻女儿的行动计划,一个人返回尼郎镇。高石美当然不愿意放弃,只有继续往前走,才能擦洗一下他沉重和负伤的心情,也只有继续追寻,他好像才能获得新的生命。此时,高石美也发现,杰克是一个很敏感的人,虽然语言不通,但他随时能掌握自己的心理变化。果然,杰克通过苏合林向高石美表示,他并未忘记寻找高荔枝的承诺,他需要的是时间,时间。杰克还表示,高荔枝的美丽与善良一直在滋养着他的心灵,他爱工作,更爱她,她有无限的魔力。高石美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这类话,因为杰克在说这些话时,给人一种飘然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时常让高石美心虚,甚至烦躁不安。

  高石美度日如年,他发现自己第一次长出了白头发。他迅速消瘦下去,脸上出现了纤细的皱纹。他觉得自己老了,他一天一天地把时间送给杰克,而他却独自待在竹楼上,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那些奇事,回想高荔枝,回想达诺,回想达诺一家人的悲惨命运……一连几天,他的每一时刻都是由回忆组成的。对于杰克和苏合林,这既是一次寻找高荔枝的行动,又是一次完整的学术考察,更是一次心灵的旅行。他们似乎一直再追寻达诺一家人的悲惨命运与他们到云南考察的关系,他们被什么秘密引诱着钻进了那些奇事背后,什么时候才能返回来?

  高石美认为杰克和苏合林太年轻、太单纯了。杰克才23岁,而苏合林刚满20岁,他们为什么要去碰触那些关于村寨深处的阴暗和灾难呢?他们不太成熟的手臂怎能扭转达诺一家人的命运呢?高石美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感到庆幸的是自己还能思考,还能回忆,还能等待。他强迫自己工作,把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完整地保留在他的大脑里。这一天,他看到苏合林的记录本,他好奇地命令自己,开始吧,开始打开和阅读苏合林写下的那些文字,开始从那些文字中关注达诺一家人的命运与巫蛊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时,杰克和苏合林已走出竹楼。高石美的房间里有一种葬礼般的喧嚣和肃穆。这恐怕是高石美待在白心寨唯一可做的事了,他没有退路,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打发时光。他希望通过阅读,使自己的内心稍微平静下来。他想,只有如此,他才能让杰克和苏合林去尽快完成他们的工作。

  高石美慢慢打开一包厚厚的资料,如同打开漫长的岁月。1个月时间,对于高石美来说,空空荡荡的,几乎让他追寻女儿的梦想破碎了。那逝去的每一天的每分每秒都一去不复返了,而杰克和苏合林却似乎把所有的经历都记录在这包纸里。他的手指轻轻放在上面,他对它们有一种挚爱之情,他吹了一口气,一股若有若无的墨水的芳香飘散开了。与此同时,一只蟋蟀从窗口跳进来,落在其中的笔记本上。蟋蟀不大,但色彩很特别,紫红色的,所以立即吸引了高石美的目光。蟋蟀用它的前足,死死抓住那个老式笔记本,不准他打开,似乎里面记录的全是它的隐私。咯哩……呓呓呓,咯哩……呓呓呓,蟋蟀发出一种略带鬼气的叫声,颤抖着,但并不畏惧高石美,它一直用黑黑的眼珠仰望他,意思是恳求他不要再惊动那些隐匿在文字里的灵魂。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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