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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玄幻小说《星*舞*缤纷天下》作者:风念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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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8楼 发表于: 2007-10-09
第八十九章 缘尽

 

  朱潜虽然话说得缓慢无比,但动作却是快极。他右脚一动,人已经横挪出七尺之远,那里正有一个腰配长剑的衙役。几乎是在朱潜右臂刚一伸出的时候,那把剑就已经到了他的手中,而朱潜已经退回原地。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再小心的人也不会在自己成亲的时候配剑的。朱潜也是如此,既然没带兵器就只能去夺了。那剑一到他的手中,他就像变了一个人,眼神也在骤然间凝聚,漫天的杀意在瞬息间蔓延开去。

  洛战衣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平静地看着朱潜,像是根本不在意敌人手中多出的武器:“朱潜,你以为你拿到了剑,就能改变你的命运吗?”

  朱潜眯起了眼睛:“难道你以为不是吗?”

  洛战衣凝视着他:“不是我以为,而是事实如此。虽然你拿到了兵器,但那并非你所有,自然不能与你息息相通,如臂指使,这就已经注定你要落于下风。另外,如今虽不能说是群雄环伺,但无论是铁老或火飞,还有周围的弓箭手必然会带给你一些压力。毕竟你与火云只有两个人,以寡凌众,情形对你们非常不利!即便我命令他们不许动手,只有我与你单打独斗,你的心也不可能全无顾忌。因为心有他顾,自然无法将自身武功发挥到极至。这本是对敌之大忌,你不会不懂吧?最重要的是,你的阴谋已经败露了,这让你失去了原有的自信,所以,在气势上,你更不能胜过我!”

  朱潜的瞳孔在收缩,虽然握剑的手依然稳定,可是,气势却明显地减弱了。

  洛战衣笑了:“而且,即便刚才我所说的三个理由都不能成立,那么你在听了我的一番话后,心理也不能不受影响。所以,你我之战,你是必败无疑!”

  朱潜是聪明人,所以他立即明白了,洛战衣根本是在故意强调形势,以使自己在顾忌重重之下而不能全心对敌。也因此,他愈加恼恨。过了好半天,才从牙齿中挤出一句话:“好个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是,火云却突然抬起了头:“公子,你当真这么轻易就认输了吗?这不像你!”

  叶隐之闻声扬眉,洛战衣闻声皱眉,而一直不声不响的火飞却忍耐不住冲了过去,他用力摇撼着火云:“哥,你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你还要助纣为虐吗?我求求你了,你快清醒过来,好不好?”

  火云平静地看着火飞激动泛红的脸,他无声叹息,然后左手一探猛地带过火飞,右手中已多了一柄刃器横在了火飞的脖子上。他的动作太快也太出人意料,所以,洛战衣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火飞就已成了人家的趄上之肉了。

  “你!”洛战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火云,你疯了!”他真的不敢相信火云会胁持火飞,胁持他爱若性命的弟弟,这怎么可能?但事实就在眼前,火云到底在想些什么?

  铁兵也勃然变色:“火云,你还是不是人?他是你的弟弟呀!”

  火云无动于衷地说:“如果你们不想让火飞死,那么就放了叶隐之。”

  叶隐之其实也大是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反复无常的火云会为了救自己而不顾亲情。他非常感动地说:“火云,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心,我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它的含义!原来你才是对我最忠心的人!”

  火云沉声说:“别说那么多了!你快走,他们不敢拦你的!”

  火飞气得快要爆炸了,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哥,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星主,你千万别放走叶隐之,别管我,我就不信他能把我怎么样?”

  洛战衣正在犹疑不决,刚要转身的朱潜却突然停了下来,凝注着刚从林间走出的女孩。那女孩一身红衣,在这阴暗的树林中显得那么艳丽,但也给人几分刺目的感觉。她的长发不知在何时披散了开,映着她雪白的脸,含泪的双眸,抖颤的嘴唇,更给人一种异样的凄美。

  朱潜的面孔上也现出了几分凄然:“浅影,你的发冠怎么不在了?”

  岳浅影静静地摇头,一滴泪顺着脸庞流下:“那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朱潜苦笑:“是的,不重要了!全都不重要了。”

  岳浅影的声音竟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透着那等的空洞和悠远:“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朱公子。”

  朱潜感觉到岳浅影语气中的淡漠和疏离,于是,他突然狂笑了起来,但那大笑声中却有隐含着几分惨淡:“哈!哈!你又何必问为什么!这不正遂了你的心愿,反正你早已后悔这门亲事了,不是么?现在洛战衣就在那里,你可以和他双宿双栖了!哈!”

  岳浅影紧咬住下唇,那么陌生地看着朱潜,像是从不认识这个人:“朱公子,原本过了今天,你我就是夫妻了!可我现在才知道,我竟然从不了解自己的新郎!也许你刚才说的话,才是你真正的心中所想,你从来没有那么宽容大度,对我没有,对洛战衣更没有!所以,你千方百计地去陷害洛战衣,对吗?”

  “是又如何?”朱潜猛地指住洛战衣,“什么”天星耀海日,舞枫在人间“?我舞枫山庄凭什么排在天星院之后?我舞枫公子又哪一点不如这个声名狼藉的人?可是就连你岳浅影的心也是倾向于他,即使他臭名远扬,万人唾骂!”

  岳浅影悲哀地摇头,慢慢地后退:“谢谢你对我说了实话,让我看清了你。否则,我这一生都要为你所累。其实,你根本不值得我为你牵挂,为你惋惜!”

  朱潜的笑容愈加冷涩了:“我也不需要!岳浅影,看来你我缘尽于此了。”话一落,他再不犹豫,转身飞掠而去。

  火飞气极,也顾不得脖子上的利器,就要用力挣脱火云。一不留意,脖子上已经多了一道血痕。火云吓了一跳,忙伸手点了火飞穴道,并抱着他步步后退:“洛战衣,你最好别跟过来,否则后果自负。”

  洛战衣听话地停住脚步,目光闪动间却另有一种意味,那是一种极度的无可奈何。

  岳浅影望着朱潜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也许我真该庆幸今天所发生的事?”

  洛战衣走近她:“岳姑娘,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岳浅影转头凝视着洛战衣,幽幽地说:“你知道吗?今天是我与朱潜成亲的日子。”

  “我知道,所以我感觉很抱歉,但有些事我又必须做,相信你能明白的。”

  岳浅影淡淡地笑:“我没有让你抱歉。我只是在想,当初你故意疏远我,是为了成全我和朱潜。但现在他并没有珍惜你的退让,更没有珍视你的友情,反而因此仇视你,以至于酿成今日之祸!现在,朱潜于我来讲,他已经不存在了。那么,如果我对你说,我想重新考虑你的求婚,你怎么说?”在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是那等的轻描淡写,但若仔细观察,就可以发觉她眼中实在盛载着太多的期冀和渴望。

  洛战衣真的怔住了,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岳浅影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这种问题?一旁的铁兵赶忙移动脚步,把时间和空间留给这一男一女。

  周围陷入了异样的静寂中,甚至隐隐还有几分尴尬的气氛在。

  终于,洛战衣从沉默中抬起头来,他非常不自在地说:“岳姑娘,你知道吗?其实,我确实忘不了鹤老寿诞的那一夜,忘不了你那么体贴入微的照顾,更忘不了你喂我喝水时那暖暖的劝慰,虽然,我看不清你的模样,但是你柔和的声音却始终盘旋在我的耳边……”

  岳浅影突然打断了他,莫名其妙地问:“你在说什么?”

  洛战衣又楞了:“在说我们呀?”

  岳浅影用力咬住下唇,眼神很怪异地看着他:“我想,也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洛战衣也一脸的莫名其妙,“什么误会?”

  “那一天也是我难以忘怀的!”随着回忆,岳浅影眼中现出一丝甜蜜,“那是鹤老寿诞的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了,踏着清晨的阳光,我散步到了后院。突然一间房屋的门被打开了,然后,我就看见了你。你知道吗?当时的你衣衫不整,连头发都零乱得很,看上去倒像是个落魄潦倒的书生,可是,你浑身上下却又散着那种说不出的味道,非常的……”

  说到这儿,岳浅影羞涩地垂下面孔,“因为你一出来就呆呆地看着我,我就忍不住对你笑了下,笑完后才感觉到不应该,就连忙跑了,可你那时的样子却……”她没有再说下去,想必是那时的洛战衣就让她意乱情迷了。

  洛战衣却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冒失!原来岳浅影根本不是“她”,自己竟然表错了情!想到这儿,洛战衣又是懊恼,又是好笑,只得呐呐地说:“岳姑娘,原来照顾我一夜的人不是你!我还以为……”

  岳浅影立即醒悟到什么,所以她脸上的红晕不见了,反而多了几分苍白,她缓缓地低下头:“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原来你和我竟是因为误会而相识,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也就到了你我真正说告别的时候了,对吗?”

  洛战衣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可是即便那一夜是岳浅影,他的心中也早有了叶小含,所以他只能说:“对不起。”

  岳浅影苦涩地笑:“你又何必道歉!我早就应该知道,你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原来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是!洛战衣,叶姑娘真的很好,我祝你们……幸福。”

  岳浅影毅然转身,回头的那一刹那却将最后一滴眼泪洒落了尘埃!她岳浅影从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更不需要任何感情的施舍,她会重新活出一个新的自己!

  你看着吧!洛战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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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89楼 发表于: 2007-10-09
第九十章 刺杀

 

  阳光照在了脸上,暖洋洋的!清新的气息就在身旁流动着,真是一个宁静的早晨呀!可是,不对……闭目等死的叶小含猛地睁大了眼睛,但眼前却空无一人!林凄呢?那个要杀自己的林凄呢?巷子中那么幽静,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叶小含诧异地踏前一步,可是脚上立刻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她疑惑地低下头,随即吓得大叫一声,连退了好几步,直到靠在墙上才站稳了。原来林凄并不是突然消失了,而是倒在了地上,但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刀痕,鲜血流了满地。

  叶小含大大地喘着气,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赶忙向四周看,可是一切都很正常。但叶小含知道,一定有人隐藏在侧。于是,她镇定了一下,向巷子里走了几步,大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你在找我吗?”一个声音响在了身后。

  叶小含几乎立即回头,但当她看到眼前的人时,神色却更加的惊慌失措:“怎么会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吴是非眯着他小小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弯成了一个弧:“从武昌府到应天府,小人一直跟在姑娘身后,只是小人太过渺小,所以不容易被姑娘发现,还请姑娘见谅。”

  叶小含瞪大了眼睛:“你一直跟着我?为什么?”

  吴是非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奉命保护姑娘了。没办法,谁让我家主人对姑娘一往情深呢!”

  叶小含勉强地笑了一下:“你别胡说!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现在我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吴是非听话地转过头去,正在叶小含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吴是非却突然又转回了头:“姑娘,穿过这条巷子再往右转,两百米外就是英国公府。”

  “谢谢你。”叶小含随口道谢,但马上发觉不对劲,她警觉地退后,“你知道我去英国公府?”

  “当然知道。”

  叶小含的心在不断地下沉:“你绝不会让我到达英国公府的,对吗?”

  吴是非故作迷惑地问:“为什么不呢?”

  叶小含气愤地握着小拳头:“你何必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是火云的人,是他陷害洛大哥入狱,他又怎么会允许我去英国公府求援?也许你来这里,也是为了害我的……”

  吴是非连连喊冤:“姑娘,你可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有那么歹毒的心肠呢?其实,我也是要去英国公府求援的,便与姑娘一路同行了。”

  “你胡说,你求援做什么?”

  “姑娘,我说的都是真话!”吴是非指天发誓,“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我家主人似乎预料到会有不测发生,就派我来英国公府送信。你若不信,我们可以一起去!”

  叶小含更加疑惑了:“你们认识英国公吗?”

  吴是非神秘地说:“当然认识,而且我还知道他现在一定不在英国公府。”

  “那在哪里?”

  “你跟我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随着吴是非走过那扇沉重的铁门,不知道为什么,叶小含的心跳越来越快,就像是预感到自己将会看到一些藏在心灵深处的恐怖一样!铁门关闭时的“呀呀”声更是有如一条绳索在揪扯着心肺,一下一下的,使得叶小含的呼吸都困难起来。

  抬头就可看见那高耸的围墙,一直往远处延伸,将身处的这方天地严密地包围起来。叶小含感觉自己像是进了一个巨大的牢笼,而且到处迷漫着血腥的气息。人在这里,脑海里绝不会映现出“自由”两个字,那似乎是太过遥远也太过奢侈的字眼。

  沿路都可以看见腰挂兵器的武士,但一个个全都面无表情,顶多看一眼吴是非出示的腰牌,便站回原地,再也不会多说什么。

  越过了重重的屋宇,然后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廊道,终于来到了一片竹林前。幽幽的竹色在眼前闪晃,一层薄薄的雾气却在林中缭绕回旋,竹叶轻轻翩翻着,浓浓的绿缓缓流淌着,于是,那一根根笔直的竹杆就在悠然中卓立。

  看着眼前清雅的竹林,叶小含的心情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地惶然不安。

  吴是非也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叶姑娘,你没事吧?”

  叶小含顿住脚步:“我……我不想去了。”

  吴是非不解地问:“叶姑娘,穿过这片竹林就到了,除非你不想救洛战衣了!”

  “我……”叶小含犹疑了,然后她用力跺了下脚,为了洛大哥,她决定豁出去了!于是,她当先走进了竹林。

  踏着一路竹色,叶小含目不斜视地穿过了竹林。吴是非早感觉到她的异样,小心翼翼地问:“叶姑娘,你好象在怕什么?”

  叶小含心神不定地强笑:“我……哪有?是你多虑……”可是,话还没说完,她猛然闭上了嘴巴,脸色就在那一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目光更是惊恐至极地落在前方。

  吴是非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赶忙随她目光看去,然后,他紧紧挤在一处的五官松开了些,那里根本没有任何值得恐惧的事物!“叶姑娘,你怎么了?”吴是非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叶小含的每一个表情,她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叶小含的心却在不停地抽紧,她终于证实了自己的预感没有错!这里真的是那个地方,那个总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个没有见过但却令她无法忘怀,而且深深恐惧的地方!

  高高的梅花桩在静默中挺立,它的背景是广阔的蓝天,愈加显得它结实高耸。也许时间太久了,所以木桩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只是那一道道斑驳却不知见证了多少次生命的消亡?木桩下是一排排锋利无比的竹剑,闪着那等无情而寒凛的幽光,像是在随时准备着死亡的祭礼。暗绿的竹剑上,有些还隐隐透着腥红,那是血的颜色!

  一定是的!这里是火云长大的地方,他曾经流血竞命的所在!也是竹声响起,小郑逝去的地方!

  叶小含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栗,她真的到这个地方来了!

  吴是非终于醒悟到什么,他的神色在不住地变化着:“想不到,他竟然把这些事都告诉了你!”

  叶小含真的不想看,可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那一支支的竹剑上,那个会不会有洞?像小郑临死前……不要!叶小含猛地背过身子,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不知为什么,火云吹奏的竹笛声却在这时响在了耳边,竹绿又在蔓延着……

  叶小含似乎平静了许多,她抬起了头,问吴是非:“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因为英国公就在前面的竞命场上。”

  梅花桩后不远处是一片很广阔的空地,现在正传来喧闹助威的声音,原来有两个武士正在空地上比武。空地右边是一方长长的铁板,架在一米高的长炉上,炉内的碳火散着淡色的火焰,窜向上面的铁板。左边是木桩沙袋和兵器架,全是为练功准备的设施。

  正前方是一处土台,土台上坐着许多男人,有大有小,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挂着几分暴戾之态。

  土台后方二十米处竟是一座堡垒般的建筑物,它高大威武,矗立在那里,尖耸的堡顶直插云天。只是它的四周全是空旷的土地,所以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空地上的比武正是最惊心动魄的时候,一个武士一刀砍下了对手的右臂,但对方却在断臂之时,左手短斧顺势砸进了武士的胸腔,并狠狠地搅了几下。于是,惨呼声夹杂着断臂者胜利的狂笑声,地上的鲜血又一次印证了生与死的厮杀!

  吴是非似是对眼前的情景早已司空见惯了,他无动于衷地带着心惊胆战的叶小含走向那座堡垒。堡垒里很宽敞,而且有许多守卫,吴是非出示了腰牌后就带着叶小含走上了拐角处的楼梯。楼梯很长,几乎登了一刻钟后才来到一个房间的门口。吴是非低声对门前的守卫说了两句话,守卫转身进去,不一会儿走出并示意吴是非和叶小含可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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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0楼 发表于: 2007-10-09
第九十一章 布局之人

 

  叶小含一进去就看见对面墙上的窗户,窗户打开着,一阵阵喧闹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原来从这里可以看见空地上比武的情况,但空地上的人却注意不到堡中的人。一个青衣便服的人坐在窗前的太师椅上,他鹰鼻阔口,虽然年龄不小了,但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一种不容忽视的霸气。一个锦衣人坐在他身边,仔细观察着下面空地上那些武士的表现。

  青衣人轻轻摇头:“有勇少谋,死不足惜!”

  锦衣人笑道:“的确是少有能担大任者。”

  叶小含看他们那么轻描淡写地谈论着竞命场上的争杀,言谈之间不但没有丝毫的怜惜,反而视他人的生死如游戏,实在忍不住气愤:“你们不觉得这太残忍了吗?”

  锦衣人回头,挑了下眉:“哦?”

  吴是非忙说:“她就是来求助于英国公的叶小含。”

  青衣人转回头来,看了看一脸激愤的叶小含:“什么是残忍?小姑娘,你还小,怎会懂得这天下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真假善恶,只有成败生死。”

  叶小含怔了下后,又往空地上看了一眼:“我是不懂,可我知道他们都是人,他们本就有生存的权利,你们凭什么要他们去厮杀搏命,难道只为满足你们对血腥的渴望吗?”

  “哈!哈!”青衣人大笑了起来,“小姑娘很有意思!不过,我们渴望的不是血腥,而是地位与权利,更确切地说,是地位与权利的巩固。”

  叶小含摇头:“我真的不明白,难道巩固你们的权位非要如此吗?”

  青衣人目光转向下面,那里又有一对武士分出了生死,他轻“嗯”了声:“又是一次优胜劣汰!小姑娘,你知道吗?我小时候非常喜欢斗蟋蟀,为了买上好的蟋蟀花了很多钱,但还是经常输给别人。气愤之下我发誓要找到最好的蟋蟀,经过几日几夜的冥思苦想,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买下许多蟋蟀,让它们捉对厮杀,然后我就把胜利的蟋蟀挑出来,再安排它们一对对地厮杀,直到剩下最后一只蟋蟀。我就拿着它去和别人的蟋蟀斗,从那以后,我几乎没有输过,因为我不断地找新的蟋蟀补充,不断地淘汰原来的胜利者,所以,我获得了真正的胜利。”

  叶小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但人不是蟋蟀!”

  青衣人笑了:“人当然不是蟋蟀!人比蟋蟀聪明得多!不过,生存的方式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厮杀的方式更加丰富,也更加复杂罢了!尤其是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的败就是死的时候,那么更能激发他所有的潜力去为生存而拼搏。而这种厮杀的结果却是绝对相同的,经过层层淘汰,留下的一定是最富有生命力,最具有斗争本领的。驱使这样的人去为我办事,自然就无往而不利了!”

  叶小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终于明白是什么塑造了今天的火云!更理解了小郑临死时为什么要说:“能休息了,真好!”这种环境中,活着的人要背负多少心酸,多少无奈,多少身不由主?

  叶小含轻轻地摇头,轻轻地叹息:“如果是我,倒宁愿选择死亡!既然周围没有了道德,没有了人性的美与善,那就已经不是人生了!”

  青衣人不置可否:“人,岂是那么好做的!”

  锦衣人看了看吴是非,吴是非连忙递过去一封书信。青衣人展阅书信后,一直平静无波的脸色终于起了变化,对着锦衣人道:“刑部的那个铁兵竟然和洛战衣联手查出了劫贡物的主谋是叶隐之,绝不能让叶隐之落入任何官府之人的手中。贡物被劫乃是大案,难免会三堂会审,万一他真的是我要找的人,甚至在堂上说了不该说的……”

  锦衣人点头称是:“那么……”

  青衣人哼了一声:“告诉小云,必要时就……”他顿了下,然后才有些疲惫地靠后了些,“你去一趟吧!小云被铁兵缠上了,恐怕不好脱身。你帮一下他!”

  “是!”

  叶小含听得莫名其妙:“怎么回事?洛大哥他……”

  锦衣人摇头:“你还真够迟钝的!事情早已起了变化,现在需要求助不是洛战衣,而是小云了。”

  叶小含又一次怔住了。吴是非也很意外,因为事情的发展也不是他能了解的!

  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庙宇,自然是早已断了香火。此时,正有一人迅速地掠进庙中,正是阴谋败露之后逃逸而去的叶隐之。

  庙里供的是大肚弥勒佛、四大天王以及韦驮。一进殿,迎面便是笑容可掬,大腹偏偏的大肚弥勒佛像,他抚膝而坐,让人见而心喜,望而心宽。

  只不过此时的叶隐之满怀心事,自然无法感染到大肚弥勒佛那憨然的笑态。他走近弥勒佛像,仰视着佛像前抱柱上的两幅对联: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诸一笑。

  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与己何所不容。

  叶隐之喃喃地念着,突然,不屑地呸了一声:“什么笑古笑今,容天容地,都是庸人说辞!大丈夫处身立世,谁不为权利?只有那一生无为的无能者才会故作清高地将凡事付于一笑!”话落,他右手探出,并从中指透出一缕劲气,直射向大肚弥勒佛的肚脐。于是,怪事发生了,弥勒佛像竟缓缓地挪开,并在底座出现了一个洞口。叶隐之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大肚弥勒佛才缓缓地恢复了原状。

  恰在此时,又有一人从庙外走了进来,竟然是火云。他脚步轻悄地走近大肚弥勒佛像,面孔上竟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想不到又来到了这里!十七年了,除了更加破旧不堪,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目光无意中也触及了那幅对联。于是,他表情怪异地笑了:“容天容地,好豁达的心胸!只不知这偌大的天地是否能容得下我呢?我也想俯仰古今,凡事一笑,但那要有个前提,这个笑古笑今的人必须是个活人,否则,笑由何来?弥勒佛,你不是人,你是佛,所以能做这些虚谈。但我是人,我的首要任务是想方设法地活下去,没了命其他都是妄谈!”

  大肚弥勒佛当然不会对他的话有任何反应,仍旧笑眯眯地俯望世人。

  过了一会儿,大肚弥勒佛终于动了,他像是不愿意再面对火云的注视就懒洋洋地转过身去。自然,底座的洞口出现了,然后叶隐之走了出来,这回他手里拿着一把红光莹莹的宝剑,正是那几易其主的泪血剑。

  叶隐之一出洞,就对上了火云异样的目光,他脸色立即变了:“你怎么知道这里?”

  火云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是一路沿着你去的方向追踪到了这里的。公子,火云如今已经无处可去,连唯一的弟弟也不谅解我,除了你,我真的不知该投向何处了?”

  叶隐之听了这话,释然一笑:“火云,我明白的,你全是为了我,才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其实,说起来真让人惭愧,我一直以为你这人根本不值得信任,但事实却证明了,你才是最忠心最可信任的人!”

  火云体谅地摇摇头:“不怪公子多疑,实在是火云做事太任性!只想着怎样陷害陈也,让他为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那次差一点儿就累及公子,如今又被洛战衣利用,害得你无处容身……”

  叶隐之大方地拍拍他的肩膀:“算了!过去的不用再提!现在我们应该齐心协力,以求挽回局面才是!现在你跟我……咦!”叶隐之突然停住说话,并仔细倾听了下,然后脸色又变,他压低声音说:“火云,外面好象有人!我在这不动,你悄悄地潜到外面搜寻一下。”

  火云机警地点点头,便转过身去,他动作极轻地闪到殿侧,正准备不露痕迹地从窗下跃出……

  就在这时,红光乍起,泪血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向正要跳窗而出的火云背后。刹那间,他已经被血红色的光芒包围,眼见火云就要被叶隐之手中的泪血剑穿心而过……

  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明明已经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火云突然不见了。因为几乎就在同时,火云的身形已急速下坠至窗沿以下,就像他原本就不是要跳窗而是蹲在窗沿下一般。

  然后,一道几不可见的白光反透过弥漫的红光,又电闪而回。叶隐之却身体陡地一僵,恐怖之极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前胸,那里竟然出现了一个红斑,但逐渐的,红斑在扩大,于是,更多的血涌了出来……

  火云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并移开了几步,他那么平静地看着叶隐之狂叫一声,然后踉跄地倒向大肚弥勒佛前的贡桌上。叶隐之右手拼命捂着冒血的胸口,左手却愤恨之极地指住火云:“你……你……我早知你……不值得信任……”

  火云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云淡风清地笑,迷人极了:“我当然知道你并不信任我,我也不需要了,我只要你死就可以了!”

  “你……你是故意引洛战衣……来应天府……找到我的……对吗?”

  “是的!你不觉得这一切都精彩极了吗?你叶隐之利用我让洛战衣上当,但他又将计就计再利用我找到你。你们两个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高明!不过呢?我也早看出洛战衣必然有安排,否则天星之主入狱,天星院那边怎会毫无动静呢?只是我却故作不知,因为我既然可以做你的棋子去对付洛战衣,自然也可以反过来再做洛战衣的棋子来对付你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隐之差一点儿没气晕过去,胸口的伤也因呼吸的急促而裂了开去,他忙力持镇定,让脑子平静下来。过了一会,眼前的黑雾才散开,他喘息了一下,问:“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既然想杀我……为什么又处处帮我……甚至帮我劫得贡物……你的目的是什么?”

  火云沉默了,这时他的目光中闪着说不出的诡异之色,终于,他那么缓慢地开口说话,但内容却与眼前毫不相关:“当今皇帝乃是杀侄后再自立为帝,但当年圣上的亲侄也就是建文帝朱允炆自焚而死时,怀着一月身孕的夏妃却早被陈迪陈尚书秘密护送出宫,至今不闻音讯。”

  不知为什么,叶隐之突然之间面如死灰。

  火云嘴边含着一丝讽笑,继续说:“这一直是当今皇帝的一块儿心病,尤其是夏妃腹中的孩子,因为那是先帝朱允炆的骨肉。谁敢保证,那孩子不会突然出现为父报仇,更甚者干脆自成力量与当今圣上争夺帝位呢?于是,圣上刚一登位,就开始秘密训练他自己的武士,并逐渐将他们派到民间。这批武士有两个任务,第一是渗入江湖各门各派,观察其动向,离散其力量,总之是绝不允许任何一个门派无限壮大力量,威胁到朝庭;第二就是秘密寻访夏妃及其后人,当然执行这个任务的只有少数几人。”

  叶隐之震骇地指着他:“你……你是……”

  “不错!我就是这批武士中的出类拔萃者,所以我才进了天星院。当初我雄心勃勃,不甘心只屈从于洛战衣,就以报恩为借口暗中结识了你舞枫公子朱潜。但让我惊喜若狂的是,我竟发觉你本该姓叶,却自改姓朱。而你叶家又有许多隐私,尤其是你与陈迪的儿子展厉风交往甚密,所以我怀疑你母亲夏蕊就是我要找的夏妃。为了更加接近你,我干脆请圣上故意安排了一批能让江湖人垂涎的贡物——泪血剑和藏于玉麒麟腹中的夺天丹……”

  叶隐之不可置信地低语:“贡物……故意安排……”

  “当然,对于当今圣上来讲,还有什么能比找到夏妃和她腹中的孩子更重要的?为了让我能深入地调查你,就准了我的主意,并安排宋雪离做了代罪之羊。我帮助你得到玉麒麟中的夺天丹后,你对我消除了顾虑,我也就顺利地走进你的舞枫山庄,并开始了调查工作。直到那天,银鸡小虫带给我一个消息,那就是夏侯西江二十几年前曾经参与皇宫的修建,回来后却秘密雕刻了两尊腊像,更希奇的是,腊像的模样竟与你一模一样。而且夏侯西江极其不愿意让雕像被人看到,这是为什么呢?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他雕刻本就是先帝朱允文,所以才不愿意被人知道。而你与先帝外貌如此相似,自然只有一个可能。你就是先帝的亲生儿子,而你母亲就是夏妃,她逃出宫后,为了保命就更名为夏蕊,并由陈迪保媒嫁给了叶乘夕。这一着还真走对了,因为第二天,陈迪就举家蒙难,只有陈珠因学武在外而幸免一死,后为隐蔽身份化名为展厉风。只可惜叶乘夕无法忍受妻子的欺骗,虽然想办法将夏蕊怀孕的事实隐瞒,最终仍是离开了这位有苦无处诉的夏妃。当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便自己正名为朱潜,意指为藏于民间的朱家后代,并创建了舞枫山庄。我说的可有差错?”

  朱潜一脸惨白地看着火云:“你既然……早知道了……我的身世,……为什么不把我……交给皇上朱棣……反而还帮我陷害……洛战衣?”

  火云又笑了:“我确实早确定了你的身份,但我并没有告知圣上。”顿了一下,他才说,“宋雪离转战南北,一心为国,尚且落得那般下场。前车之鉴,我又怎能重蹈覆辙?我若将你身份禀报并送交圣上,你可能会有两个结局,一个是被秘密囚禁;另一个是被秘密处死。但唯一知晓先帝后人下落的我必是死路一条了。我可不会自我陶醉地以为立了大功,圣上就不舍得杀我,若那样想才真是愚蠢!

  所以,我本有心把你的身世隐瞒,只向圣上禀明是我搞错了。我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只管做我的天星东院之主!但我又发觉你这人野心太大,尤其又以皇室之后自许,将来必成大患!到那时,我火云同样要落个失职不查之罪!最后我决定,在圣上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之前就杀了你。这样,圣上因为还不能判定你是朱允炆之子自然没必要杀我灭口了,况且同时我又一举灭了江湖中海日楼和舞枫山庄两大势力,更是大功一件。当然,我要杀你必须有个充足的理由,造成我是不得不在你身份查明之前就下杀手的假像。“

  朱潜终于明白了:“你已经找到了理由。”

  “对极了!”火云悠然踱步,“因为你劫贡物的事已被洛战衣和铁兵查出,当然这全是我一手造成的,但又绝不能让你落入官府的手中,圣上可不希望朝庭中有人知道朱允炆或许还有后代活在世上。所以,我火云此时杀你实在是”迫不得已“,皇上他必会体察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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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1楼 发表于: 2007-10-09
第九十二章 不堪回首

 

  朱潜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呛咳地大笑:“火云!好个火云!原来你想方设法地让玉麒麟重现,并不是为了对付陈也,你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我朱潜。我一直以为江湖中唯有洛战衣配做我的敌手,但今日看来……哈!哈!哈!原来你这个任人摆布的棋子……才是真正的布局人……我们竟都……毫无察觉地……做了你的掌中之棋……任你玩弄……”

  火云再一次仰头望那笑容可掬的大肚弥勒佛像,长叹一声:“你错了!我虽然不想被人玩弄,但也无意去玩弄谁!但我已走上了这条路,便再也不能回头,我命中注定要步步计算,时时警醒!所以我与你不同,你的无情是为了要权,而我的无情却是为了要命!”

  朱潜讥讽地看着他:“你又何必故作姿态!以你的才能与机心你会甘于人下吗?有你在天星院,洛战衣的下场不想而知。恨只恨,我一直只以为你是个阴险小人,不足为虑,谁想我真正的敌人其实就是你!”

  火云淡然一笑:“所以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叶隐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经输了!”

  “是吗?”

  朱潜突然奋身而起,手中泪血剑扬起了满天的血花。他竟然凝聚了残余的所有功力做出最后的致命一击,朵朵血花透出了无尽的杀意。是的!花散天下。

  但是当那一道白光又一次倏忽来去后,漫天的血影立即消逝无踪。火云身形疾退间,袖中白刃一闪而没。而他对面的叶隐之却凸瞪了双眼,额上一个血洞正在喷出一道血泉……

  花散天下无着处,眉心一点尽颜色。

  朱潜空茫地瞪着前方,似乎是不敢置信这种结果,火云竟然破了自己精研多年的《飞天舞》剑法,他嘴唇动了动:“你……我包袱里……”话没说完,人便直直得砰然倒地。一代枭雄,终于抱恨而去。

  火云冷冷地看着他的尸身:“你不该将叶小含交给我的,你以为只有你明白那剑诀的含义吗?”朱潜当然不知道,海日楼主的《飞天舞》剑谱被吴素偷刻于左臂给了关山歌,而关山歌又曾拿着剑谱去请教火云,所以火云对《飞天舞》剑法早有研究。

  不过,火云对朱潜临死时的话却有些不解,“你……怀里……”什么意思?目光一转,他突然发觉仰面倒地的朱潜身后背着一个包袱,难道是……他走过去,翻开包袱,里面竟然是个精致的盒子,盒面绘的是双龙戏珠的图案,里面装的会是什么呢?

  火云心里猜测着,但他并没有立即打开盒子,只是轻抚着盒盖,然后涩涩地笑了下,竟不知在和谁说话:“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就在火云问话的时候,一个人正好临门而立,那人是火飞。

  火飞此时的神情却再难形容,有悲,有恨,有怨,有怒,却有更多的无奈和无措。是的,所有的事他都明白了,但他宁愿永远都不明白。他的哥哥,他祸福相依的哥哥,他最喜欢最敬佩的哥哥火云竟是圣上的密探。这到底是个怎样荒谬颠倒的世界?

  火云的神色倒很平静,他转过身来面对着火飞:“对不起,小飞。”

  火飞突然冲了过来,重重的拳头挥向了火云。火云并没有闪躲,结结实实地着了一拳,“砰”的一声,他摔躺在地上并捂住了被打的胸口。

  火云眼睛红红地骂:“你不是我哥!你不是!”可当他发觉火云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时,立即忘了一肚子恼恨,奔了过去:“哥,你怎么了?”

  火云抬头苦笑:“你还真有力气,打这么重?”

  “你……”火飞怒气又升,“谁让你陷害院主?谁让你做坏皇帝的走狗?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全不知道?”

  火云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地吁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面孔上却现出一种深深的悲哀:“火飞,你还记得这里吗?曾经我们就生活在这个破庙里。那时我只有九岁。你能想象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是如何地流浪街头,而且还要抚养他三岁的弟弟吗?”随着话声,火云仿佛又陷进了那一段为了谋生而苦苦挣扎的岁月……

  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孤独地行走在苍茫的雪地中。

  真冷呀!火云打了个冷颤,把破旧的衫子拉紧一些,用力搓搓早已冻僵的小手,继续低头寻找木柴,没办法,破庙中的弟弟还在等着他回去生活取暖呢!

  想起那座破庙,就忍不住想起那尊弥勒佛,总是咧着嘴大笑,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火云好嫉妒它的快乐,因为现在的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他虽然只有九岁,却已经无家可归了,还背负起抚养弟弟的责任。母亲早逝,父亲却因武功败给一个叫陈也的杀手郁郁而死,家产也被管家霸占,他和弟弟只能流落街头。他甚至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必须想方设法地活下去,想方设法地让弟弟穿暖吃饱,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了。

  反正,抱怨与哀叹无法挽回既定的现实,更无法让弟弟继续以往衣食无虑的生活。

  现在他最需要的是,一捆干柴,两个馒头。弟弟怕是等不及了,所以,他的动作一定要快。

  可是僵硬的腿却怎么都不听使唤,双脚也不断传来一阵阵巨痛。昨天被冻裂的伤口一定又裂开了,应该不会再流血了。这种天气,伤口很快会被冻住的。火云无奈地看看穿著一双破草鞋的脚,鞋边有殷红的一片,又渗出血来了。

  终于看到一块木柴,他走过去,伸出冻痕密布的小手,谁想,他的手刚碰到被雪掩埋大半的树枝,一陈刺痛又让他缩回了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青又紫,浮肿得厉害,难怪连碰一下都会痛。但眼前又浮现出弟弟瑟缩在破庙一角浑身发颤的情形,他牙一咬,顾不得手痛,用力抽出了雪下的树枝,简单的几个动作,但如今做来却痛彻心扉。火云强忍疼痛,又去拣另外的干柴。

  好容易拣完了柴,火云怀抱着又湿又冷的柴往回走,柴上的碎雪掉落在他的颈子上,并滑进衣领里,但他却毫无感觉。他的身体早已冻麻木了,只知机械地迈动脚步,他心里只存一个念头,快回去生火给弟弟取暖。

  让他发愁的是,今天的午饭该怎么办!因为他年龄小,没有人愿意雇他工作。好不容易进了一家杂货店,同意让他帮忙搬货,他却因为饿得头晕,把一个瓷瓶给摔坏了,店主没让他赔偿已经是可怜他了。

  如今的他身无分文,可是不管怎样,他都不能让小飞继续饿肚子了。

  但这茫茫雪地,哪里能找到食物呢?火云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江边。

  凛冽的北风中,一个身穿锦袍的男人负手而立,大风把他的衣服刮得呼呼直响,他却动也不动,只是盯着眼前被冰雪覆盖的大河,像是恒古以来就站在了那里,面对着寒江之雪。

  他的身后,站着十几名少年,全是一身黑衣,虽然年龄不大,却是面容冷肃,双手交握身后,笔直得站在那里。

  火云老远就看到了这些奇异的人,心里实在搞不懂,这么冷的天,这些人站在江边做什么?

  锦袍人仍然注视江面,冷涩地说:“它就在里面,你们之中谁若能下河抓住它,那么,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明白我的意思吗?”

  少年们并没有因为这种几乎是奢侈的奖赏而兴奋,仍然瞪着湖面,虽然身体依旧笔直,可是面色却开始发白了。

  火云心里一动,他们要抓什么东西?只要抓住了那东西,真的想要什么都可以吗?肉包子、白馒头、豆沙包……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火云羡慕地舔舔唇,让他奇怪的是,那些少年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到底是什么,会让他们畏缩不前?

  火云心里突然一动,难道是……

  锦袍人脸色变得难看了:“谁愿意去,站出来。”

  少年们低下了头,没有人站出去。

  锦袍人怒气更盛:“难道只因为一些传言,就让你们失去了勇气吗?我这么多年的苦心训练,竟然培养出一批胆小鬼吗?”

  少年们脸上没有惭愧之色,他们只是冷冷地凝视地面,没人反驳,也没人行动。

  一个清朗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并非他们胆小,而是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血豚虽然是珍罕之物,但他们自己并不需要,自然没必要为了它而舍命。既然你如此用心良苦地训练他们,那么,他们应该有更值得做的事情,或者说,更值得拼命的事情。”

  随着声音,火云竟然缓缓走了过来。众人的目光诧异地聚集在他的身上,锦袍人更是惊讶地打量他,好一个秀美不凡的孩子,若非太过瘦弱与寒怆,风采怕是更加超卓。

  火云微微一笑,虽然脸色苍白,但那笑容却是出奇得恬淡洒脱:“你们要的是血豚吧!只有血豚才会让想要它的人裹足不前。”

  锦袍人微眯双眼:“你的意思是……”

  火云坦然地说:“不如由我去抓血豚,然后你来实现刚才的承诺,可以吗?”

  锦袍人也笑了,脸上现出赞赏之色:“好,你去!”

  其他少年更是惊诧地望着他,他不要命了吗?这么冷的天,竟然主动到冰河里去抓残暴可怕的血豚,这和自杀有什么分别?

  火云走到冰河前,对准了冰层的空隙,做了几个热身的动作,等僵硬的身体稍微灵活一些,他就“扑通”一声跳下了水面。

  火云的水性是非常好的,可是他却忘了,现在毕竟是冬天,而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他刚一入水,就已感觉到那丝丝入骨的寒气,宛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它紧紧捆缚。身体越来越僵木,划水也越来越困难,他不能喘气,只能任由一股浊气在体内翻滚,脑袋像要炸裂开来。

  可是,他连血豚的影子也没见到!

  火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可是他却咬着牙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想想小飞,他还在等你回去呢!

  但是因饥寒交迫早已心力憔悴的他,又如何能抵御这彻骨寒流的侵袭,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周围一下子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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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2楼 发表于: 2007-10-09
第九十三章 达者胸怀

 

  不,我绝不能死,我若死了,谁来照顾小飞?心里的牵挂激励着求生的意志,火云猛地睁开眼睛,神智清醒了许多。

  血豚,银白色,体形如梭,冰河中的霸主,只在最冷的天气中出现,残暴噬血,凡有血豚出没的地方,周围十里水域内绝不会再出现其他鱼类。但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是,传说中血豚都是瘟魔的化身,若是被血豚咬上一口,必定会染上瘟疫,牵连全家,甚至你周围所有的人。

  曾经有一个叫万家村的地方,就因为一个渔夫不小心被血豚咬了。回家后的第三天,就混身长满了血泡,找了许多大夫都医治无效,最后血泡溃烂成浓,惨叫了一晚上,才痛苦地死去。随后他的家人、邻居,甚至帮他看过病的大夫,都得了相同的病,死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惊动了官府,不得不焚尸毁村,封闭了方圆百里的地面,才杜绝了瘟疫的继续传播。

  可是血豚的鳍却能让服食他的人重新焕发青春,让苍苍白发一夕之间变黑。这也是火云肯定那些少年不需要血豚的原因,因为那些人正是年少时。

  这些火云早已听父亲讲过,而且火云还知道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血豚的牙齿并无毒性,感染瘟疫的人,必定是在被血豚咬中之后,苦苦挣扎反抗,弄伤了血豚,让血豚的血混进了自己的血。

  因为血豚的血液才是疫病的根源,而且只要别让它有机会进入人的血液,也是无碍的。

  血豚只是喜欢吸食鲜血,但它的胃口有限,一待喝饱,自然会松口的。

  想到这里,火云立刻想到了办法。

  火云缓缓上浮身体,来到一角冰层之前,胳膊用力划过冰棱,划出一条几寸长的伤口,鲜血迅速涌出,流进水里……

  火云继续上浮,脑袋露出了水面,换了一口气,锦袍人站在江面上,微笑着看着他:“你还没死呢?”

  火云没有回答,眼神却充满了自信,似乎在说,等着瞧吧!

  突然间,水下一道白光飞速掠近,火云顿觉胳膊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正见一条两尺左右的血豚咬住了自己的胳膊,他甚至能听到体内鲜血汩汩外流的声音。

  火云用力爬上岸,血豚竟然死咬着他不放,也跟着上了岸。那些少年都吃惊地看着火云与那只正在疯狂吸血的血豚,情不自禁地后退。

  火云看着锦袍人,虚弱地问:“血豚我抓到了,你的承诺呢?”

  “好,说吧!你要什么?”锦衣人一把挥开血豚,也连带起火云胳膊上的一块血肉。他好像也清楚血豚的危害在哪里,所以并没伤到血豚。

  对于胳膊上的伤口,火云看也没看,只是盯着锦袍人:“我不要别的,只要食物和衣服,可以吗?”

  锦袍人笑了:“那还不容易。”竟解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火云身上。

  火云摇头:“不是给我,是给我的弟弟。”

  锦袍人恍然:“原来你是为了你弟弟,才如此拼命。这样吧,你随我回去并接受训练,每月就可以拿到三十两银子,足够抚养你的弟弟了。而且以你的姿质和耐力,将来必成大器。”

  火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倒不是为了成大器,而是每月三十两银子的确可以让火飞吃饱穿暖,再也不用在街头受冻,吃那些又脏又冷的食物。

  “就这样,我把你寄养在一个农家,并答应每月给他们家送去三十两银子,就随着那人进了当今皇帝的武士训练营,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英国公张辅。那次是因为皇妃要服食血豚之鳍,而他也想试探一下新进武士的见识与勇气,才命令他们到冰河去抓血豚。没想到,那些人不敢去,反而成全了我。”说到这里,火云轻轻地摇头,似是想摇落当年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小飞,当时的我真的没有办法呀!”

  火飞震惊了,小时候的许多事情他都忘记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幸运儿。虽然小时候曾在农家生活,但依稀还记得自己很受宠爱,别人吃菜,他却可以吃肉,别的孩子会帮父母干活,而他却整日玩耍。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安逸竟是哥哥牺牲了自己换来的,他心里的滋味再难形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眶也红了:“哥,你怎么可以……”

  火云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怎可以效那妇人之态?想当初我在训练营中每日走在烧红的铁板上,肩上扛着近百斤的重物来回奔波七十里路,还要不时地被鞭打责骂,哪一天身上不是伤痕累累?我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火飞哽咽了一声,用力抹去眼泪,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泪水:“哥,火飞……火飞从来都比不上你……”

  “不是你比不上我,而是你根本没经历过我的那种生活,再软弱的人也会被磨练成钢一般坚硬无情。我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却舍不得你受一点苦。不过,只要你快乐,那一切都值得……”

  火飞点头又忙摇头:“可是火飞太没用了,总是在连累别人!不光是你和星主,连素不相识的吟霞生都因为我死在了叶隐之的剑下……”

  “吟霞生!”火云低叹,“火飞,你真以为你们素不相识吗?他就是抚养你的那对夫妇的长子,他少年时候酷爱读书,对你更是喜欢,经常教你读书写字。我很感激他,便从训练营偷了一些武功秘谱给他。在你八岁的时候,我带你离开了,从此就断了联络……”

  火飞像做梦一样:“听你这么说,我似乎记起了什么……”

  “我万没想到,他后来竟然投到了宋雪离的帐下。”

  “什么?”火飞大吃一惊。

  “那次劫贡物的时候我认出了他,就故意将他打昏,却在事后救走了他。他醒后宋雪离已经入狱,他竟然要去告御状替宋雪离申冤,不得已我只好把真相告诉了他。他听了之后,就像痴呆了一样,从那以后,便终日饮酒狂歌。我一看不是办法,就安排他进了海日楼,并骗他说,若在海日楼找到证据便可让劫贡物的真相大白于天下,我本是为自己多个眼线,但他却信了。你去海日楼时,我曾传信让他暗中保护你,他引李梦的军队进入海日楼也是我吩咐的,却不想为了救你……”

  火飞愈加伤怀:“我倒宁愿他从来不认识我,就不会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突然想起什么,忙拉住火云的胳膊:“哥,我们把这些事全告诉星主,他一定会原谅你的。然后你也不要再当什么皇家武士,天星院火院主不是更好吗?”

  火云苦笑,可又不知怎么向火飞解释?皇家的斗争,官场的险恶又岂是火飞这么单纯的人所能理解的?他只能漠然地摇头,举了一下手中的盒子,“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现在我要想的是如何揭开这盒子中的秘密。”

  火飞不解:“打开他就是了。”说着,就要去揭开盒盖,但立即被火云阻止了,“火飞,我又想了想,还是不看为好!朱潜已经死了,那么他所有的罪恶也随之而去了,我不想再动他的遗物。这样吧!我们把它放回原处,就让这盒子与他的尸身同腐吧。”说完,就把盒子重新放在朱潜身边,站起身后拉起了火飞,“这件事还是留给洛战衣和铁兵处理吧。”

  火飞虽然不太理解火云的想法,但仍是听话地随他离开。谁知,刚出庙门,火云就拉住他躲在门后,并偷偷向庙里窥视,并以手势阻止了火飞的疑问。

  好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异常,就在火飞感到不耐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大肚弥勒佛座下显露的洞口中这时竟又冒出了一个人。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后才敢跳出来。他缓缓地走向已死的朱潜,眼中现出了奇怪的神色:“原来你竟是皇室之后,怪不得总想着称霸江湖培植势力。火云啊火云,你这个混蛋害得我生不如死,这一次我知道了你的全部秘密,只要找到证据,到那时……”

  霍病迫不及待地拿起朱潜身边的那个盒子,也许盒中就是朱潜身份的证明。他狂喜之下毫不犹豫地用力扳开了盒盖,于是,几点紫芒悄无声息地没入他的脸庞。只听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霍病倒跌出去并倒在地上来回翻滚着。只是眨眼间,他的脸就已经青紫肿胀得不成样子了。盒子却被丢弃到一边,从里面掉出一个二尺见方的青玉大印来。

  火云这才从庙外走了进来,他微笑地看着奄奄一息地霍病:“滋味不错吧!朱潜临死还想暗算我,只不过我火云岂是那么容易上当的。还好,有你这个傻瓜替我挡灾。”

  霍病这才明白自己又被火云算计了,他气得狂叫一声,拼命地扑向火云。但刚奔出两步,就忍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了。

  火云嫌恶地退后两步,看看自己的长衫,幸好没沾上血迹。

  火飞傻傻地看着火云:“哥,你早知道……”

  “当然,所以我才不让你动盒子,反正有人替我们动手的。”火云从地上捡起青玉大印,那大印二尺见方,纹理质地温油润泽,精雕细镂,上写着:天命明德,表正四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

  火云深吸了一口气:“”凝命神宝“!”

  火飞诧异地问:“哥,什么”凝命神宝“?”

  “据说建文帝为皇太孙时,曾梦见有神人传达天帝之命,授以重宝。后来建文帝即位,一个西域归来的使者献上从雪山拣到的一方青玉。后来建文帝夜宿东斋宫又梦见天神送宝,认定青玉确实是天神所授,就命能工巧匠将青玉雕刻成传世大宝,其文为方孝儒拟就,建文帝亲定。建文帝死后,”凝命神宝“也随之失踪了。现在”凝命神宝“重新出现,朱潜的身份就再无疑问了。”说到这里,火云将“凝命神宝”重新放回盒子并包裹起来,“不过,我已经不需要它来证明什么了!”虽然如此,可火云是决不能让“凝命神宝”落于他人之手。

  两人离开了破庙,一切都静了下来。但那个洞口竟又爬出了一个人,他的眼神本有些茫然,但一触及地上的两具尸体立即清醒了。他正是失踪多日的陈小宝,只可惜他只听到了朱潜和火云的前一段对话就被霍病打晕了。不过,这对他已经足够,因为他终于知道了陈也的死是被火云所设计。陈小宝困难地爬下佛台,就着朱潜手上的泪血剑割开了缚住双手的绳子,撒腿就向庙外跑去。引起多少纷争的泪血剑此时却被丢在那里,似是再也不会被人所关注。

  直到陈小宝的人影消失,门外才又缓缓地步入一人,他没有去看地上,反而怔怔地看着佛前抱柱上的两幅对联。

  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诸一笑。

  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与己何所不容。

  天地之大,何所不容?

  飓风、险滩、黑水、恶兽、绝崖、穷谷……

  还有不可知不可测的风云变幻!

  人心之大,何所不容?

  陈也、旭若儿、海日楼主、展厉风、叶隐之……

  还有反复无常、善恶难辨的火云!

  何所不容呢?

  罢了!

  洛战衣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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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3楼 发表于: 2007-10-09
第九十四章 云变

 

  从山坡上向下俯望,只见旌旗密布,数百名官兵团团将火云火飞二人包围。起初洛战衣有些茫然,随后就明白了。原来为首的人不但有铁兵和陆烈风,竟还有一个气度雍容的锦衣人,却是他多年不见的叔叔张辅。他的身旁是一个女孩骑马而立,正是那日决然而去的叶小含。

  洛战衣恍然,怪不得那天小含在他耳边说“一定要等我回来”,原来她竟不远千里地去找张辅求助。想及此,洛战衣又是怜惜又是感激,还有一份愧疚。小含那么娇弱的身子竟为他孤身一人奔波千里,受了多少苦楚不问而知。

  铁兵沉默着没说话,陆烈风却谄媚地指着火云向张辅说:“公爷,便是此人陷害洛星主,幸亏洛星主洞烛机先,才得使这帮贼子无所遁形。”

  张辅“哦”了一声,目光不在意地往火云那边转了下,话却说给铁兵:“铁大人,也幸亏你明察秋毫,与战衣联手作战,才能使真凶不致逍遥法外。”

  铁兵想笑一下,但那笑容却有些发苦:“公爷,谬赞了。”他根本不清楚英国公此来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知道火云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案件越来越复杂,根本是他当初所预料不到的。那天陆烈风说出命他下毒的钦差就是火云的时候,铁兵当时就傻了!这件贡物被劫案远非他想象得简单,恐怕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但谁让他已经淌进了这潭混水中,现在只好听天由命了!

  英国公微微一笑,转向了火云:“可是你与叶隐之合谋劫取贡物,事后却嫁祸于洛战衣?”

  火云却自在得很,他不慌不忙地踏前一步:“公爷,其实小民也是被人陷害,真正的主使者另有其人。”

  英国公眼光一闪:“你来说说看。”

  “宋雪离和洛战衣确实遭人陷害,但陷害他们的人不是我,而是陆烈风陆大人。”

  陆烈风一听这话急了:“你胡说!公爷,我冤枉呀!明明是他指使我……”

  火云冷笑了一声:“这话就奇怪了,我火云一介平民,凭什么指使陆大人?陆大人又凭什么会听我的话?”

  “你!”陆烈风急得面红耳赤,但又不能说出自己是因为看到圣上的密旨才行事的。此时此刻,他真的是后悔莫及,但更怕自己会成为第二只代罪羊……

  火云不理他:“公爷,朱潜和霍病已经畏罪自杀,朱潜临死前写下了一封血书,上写着”陆烈风受赃银五万两“,请公爷过目。”说着,就递上了一块写着血字的白布。火飞纳闷地看着那封血书,他怎么没看到朱潜什么时候留下了血书?

  英国公接过血书仔细看过后,点了点头。陆烈风却是冷汗涔涔,哭丧着脸叫:“公爷,下官冤枉呀!”

  就在这时候,一只白鸽从空中飞落到英国公的下属李梦手中,李梦李将军从白鸽腿上解下一封信。英国公吩咐:“读。”

  李梦大声道:“公爷:属下万湖在陆烈风陆大人府中搜出一个木箱,内有纹银五万两,并另有叶隐之行贿书信一封,意为陆大人帮其劫到贡物,赠谢银五万。”

  陆烈风吓得魂飞魄散,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着:“我冤枉呀!这分明是栽赃嫁祸呀!我从来没见过叶隐之,我全是听了火云……”

  “住口!”英国公冷冷地打断他,“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来人,将陆烈风拿下候审。”

  在坡上旁观的洛战衣轻轻摇头,他当然知道陆烈风是冤枉的。劫贡物的罪名不小,若陆烈风真被定罪恐怕性命不保。虽然自己与他素来不和,但此情此景,也不能只坐壁上观!于是,洛战衣立即腾起身形向坡下掠去。他长衫飘飘,神采超卓,落在这青山绿水之间便成了一幅夺人神魄的图画。

  可是,洛战衣落下后却犹豫了,他该说什么呢?虽然不想看陆烈风被冤枉,但他更不愿火云有任何差池。

  陆烈风情急之下正看见洛战衣,他恼恨之下,竟大叫道:“公爷,其实洛战衣也是和叶隐之一伙的,劫贡物他也有份……”

  洛战衣闻言挑了下眉,火云却上前狠狠地给了陆烈风一巴掌,陆烈风被打翻在地,然后就晕了过去。

  英国公立即佯怒道:“火云,你什么意思?”

  火云淡淡地道:“相信公爷不会喜欢听疯狗乱吠的!”

  一直不说话的铁兵终于点了下头:“公爷,洛战衣确实和此案无关,下官敢以性命作保。”

  叶小含一见洛战衣就已经跳下马背,这时更忘情地奔了过来:“洛大哥。”

  洛战衣快步迎上,接住她的身体,将她紧紧地拥向怀中:“小含,你受苦了。”

  叶小含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久久地不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她低低地一声呜咽。

  “小含。”洛战衣心痛地抬起她泪痕斑斑的小脸,“你怎么了?我知道,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是洛大哥不好!”

  叶小含用力摇着头:“不,小含没事!我是太高兴了。你不知道,那天在府衙里看到你戴着锁链被人冤枉的情形,我好恨!好伤心,也好无助!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黑白不分,善恶不辨?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样才能还你的清白?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努力为你讨回公道。但我太没用了,我什么也不会,但我还知道你有英国公这个叔叔,我就去找他了……”

  洛战衣抚摸着她的头,感动地说:“小含,你做的已够多了,其实,洛大哥当时是另有计划的……”

  叶小含点头:“我都知道了!铁大人已经告诉我了。所以,我才好高兴!原来你是故意的,而你的朋友铁大人也一直都信任你,我怎能不高兴呢?”

  “小含,你不怪我瞒着你吗?”

  “不,怎么会呢?只要洛大哥没事,小含什么也不在意的。而且小含也明白,我什么都不懂,万一坏了你的计划怎么办?现在这个样子便是最好的了,小含还有什么可怪的呢?”

  “小含!”洛战衣情不自禁地再次拥她入怀,他真的再无所求了!此生此世,有小含相伴便是最好了!上天已经太过眷顾他了!在这一刻,他早忘了世人对他的不公,忘了他满腔热血换来的唾骂声,忘了他一心为人却得来了恶名。多少怨,多少恨,多少不甘都已随着风烟散去,凡事付诸一笑了,不是吗?

  洛战衣已经拥有了叶小含,这已足够!

  火云望着紧紧相拥的两人,一声长叹道尽多少失意,多少落寞,却只能随着落叶卷进了轻风。

  谁也不知,这是他一生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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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4楼 发表于: 2007-10-09
第九十五章 莫愁

 

  水西门外莫愁湖。

  湖中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田田的荷叶延伸远去,娇荷从碧绿的叶浪中擎出,嫣然而笑。露水盈盈,流光点点,风吹荷叶随着两位佳人的翠裙一起翻飞。

  张小柔兴致勃勃地指点着周围的景致给叶小含看,叶小含虽然面含浅笑,但若仔细观察,便可发觉那淡淡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勉强。

  她们所在的地方是湖心亭,就在郁金堂西侧,高耸于屋顶上,可以把整个莫愁湖尽收眼底。亭子荡漾在粼粼碧波之中,水影映照,更显精巧玲珑。

  洛战衣就站在她们对面,却是向着湖面,看着水中游鱼倏忽来往于白云青天的倒影之上,他的心却感受不到那种悠然淡远的意趣。贡物被劫案虽然结束了,但火云竟然失踪了,他到底去了哪里?

  七年了,火云进天星院已经七年了,多少往事与情谊都堆砌在这七年中,那么牢固,以至于洛战衣早忘怀了火云对自己的背叛。火云,无论你犯下什么过错,但那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要选择离开?

  他身边的火飞更是愁眉不展,望着远山发呆!哥,你千万不要回去那里呀!

  张小柔终于注意到了洛战衣的心神不属,她走过来,重咳一声以引起洛战衣的注意:“表哥,你这个人是不是专门生下来败人兴致的?”

  洛战衣当然明白张小柔是怪自己冷落她,叶小含赶忙过来拉着张小柔的衣袖:“小柔姐姐,你别怪洛大哥,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张小柔气哼哼地说:“他这人呀,是最没良心的!用我的时候,甜言蜜语地哄着。利用完之后,就对我不理不睬了。上次就是,明明答应陪我去游黄鹤楼,事后他却不认帐了。这次来应天府,难得他良心发现来英国公府看看我,现在却做出这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说完,就恨恨地白了一眼洛战衣,却满脸堆笑地对着叶小含:“还是表嫂好,以后我只要你陪就好了。”

  叶小含小脸腾地变红了,羞窘地说:“什么……表嫂,你快别乱说了。”

  “咦!我哪有说错?”张小柔故意强调,怪有趣地看着叶小含局促不安的模样,凑上前去:“小含,哦!那你说,我什么时候称你表嫂呀?”

  叶小含脸更红了:“你别瞎说了,小柔姐姐,其实我有件事想问你的。”

  “什么事?你尽管问。”

  叶小含看了眼洛战衣,才转向张小柔:“小柔姐姐,你见过一个叫火云的人吗?”

  火飞立即望这边看,洛战衣也是意外地看着叶小含,原来她早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甚至猜出了自己约张小柔出来游玩的目的。

  张小柔想了想:“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叶小含忙说:“你再想一想,他爱穿淡红色的衣服。”

  张小柔突然大叫:“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小云吧?”

  “对呀!就是他。”叶小含兴奋地点头,“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洛战衣和火飞也紧张起来。

  张小柔摇头:“我不知道。我还是四年前见过他一面,他来找我爹,我爹就叫他小云。但那人骄傲得很,见我都爱理不理的。后来我向爹询问,爹竟然警告我以后不许问小云的事,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张小柔的神色间却隐隐藏着失落和惆怅,看来这位精灵淘气的郡主似乎对火云念念不忘呢。但她马上又丢开这些,拉着叶小含向亭下走:“我们别说那个气人的小云了!我把表哥小时候好玩的事讲给你听……”

  洛战衣正要跟上去,火飞却在这时拉住了他,好象是刚刚有了决定:“星主,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哥他……”

  但没等他说完,洛战衣就打断了他:“好了,火飞!不管你要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火飞不解:“可是……”他必须把火云的真实身份告诉洛战衣,他不能也不忍再欺骗星主。

  洛战衣遥望着远处的山影斜飞:“我相信,火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无论曾经发生什么,有一点永不改变!他是火云,是你的哥哥,也是我的……”他收回视线,凝视着火飞,才吐出两个字:“兄弟!”

  火飞怔住了,突然之间他竟有种大哭一场的冲动!哥,你可听到了?星主其实早已原谅你了,他从来没有记恨过你!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火飞口中无比感激的两个字:“谢谢。”

  洛战衣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豪爽地笑:“兄弟之间又何需这个谢字?”

  火飞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是呀!他们是兄弟!多温暖的字眼!它包含的不仅仅是亲情,还有那无法言传的信任和体谅,多少遗憾,多少不解,多少愁怨,全已化解在这两个字中了。

  兄弟,多好呀!

  可是,遥遥传来的一声惊呼打破了眼前的宁静,而且像是张小柔发出来的。洛战衣和火飞毫不迟疑地向声音来处奔去,却只见一池荷影,林木寂寂,叶小含和张小柔却不知去处。

  洛战衣想不到在这平静秀美的莫愁湖又生意外,他心中迅速地掠过几种可能,最后决定他与火飞两人一人向东、一人向西分头寻找,一个时辰后重回此地会合。

  洛战衣是沿着向西的一条小径去的,越走越是荒凉。偶尔见到的几棵树木也给人分外萧疏之感,和莫愁湖的悠远秀丽简直是天地之别。而且随着地势愈偏,愈感寥落,甚至隐隐之间还伴随着一股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前面是一道陡坡,洛战衣一边往上走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就在他目光缓缓地由南向北移动时,突然就定在了一个点上,随后一种沁骨的寒意流遍全身。

  坡上生着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斜伸出来的枝干上吊着一个人,她的双臂向上,两个手腕被绳子紧紧缚住,悬挂在那里,赫然就是叶小含。她的脚下,也就是坡下的地面上竟耸立着近百支竹剑,它们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青白色的尖刺闪着幽幽的冷光,绝对可以随时嗜血夺命,光看便有毛骨悚然之感。但真正令洛战衣心惊胆跳的是,捆着叶小含的绳子折过树枝握在了一个人的手中,那人是珠玛。只要珠玛的手一松,那么叶小含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些还不够,金黄色的银杏叶下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款款而立,她神色复杂的凝注着洛战衣,原本勾魂的大眼中却满含恨意,却是多日不见的旭若儿。此时旭若儿手持软剑,剑身挂在了正被绑在树干上的张小柔颈侧。此情此景,除了威胁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洛战衣知道眼前最重要的是保持镇定,他缓慢之极地向那边走去,脑子里却飞快地转着念头,该怎么应付这种局面?也就在他刚刚踏近,旭若儿便已经冷冷地开口了:“洛战衣,你可以停下来了。”

  洛战衣闻言停下了脚步,不去看叶小含也不去看张小柔,只是看着旭若儿:“旭若儿,我最后说一遍,海日楼主是叶隐之所杀,毁你海日楼的却是官府,希望你能明辨是非。”

  旭若儿嗤笑一声:“洛战衣,你以为把所有罪过推给死人我就无法证实了吗?当时峰顶只有你和展厉风,而我娘死于剑下,这是千真万确的。另外,那些黑衣人分明是随你进入海日楼,并衬我娘不在时将我海日楼付之一炬!洛战衣,事实俱在,你若再狡辩便枉称江浙三省之尊!”

  洛战衣沉着地说:“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我也无话可说。我只要你知道一件事实,你母亲海日楼主为了一己之野心,不惜戕害无辜,竟以生人血肉饲养毒蛛,如此的残暴不仁,根本是死有余辜!”

  旭若儿一听这话,怒不可遏地一紧手中剑,张小柔立即惊叫起来:“表兄!”

  旭若儿面孔上如罩寒冰:“洛战衣,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敢逞口舌之利!真让人不得不佩服。”

  洛战衣淡淡地说:“旭若儿,我明白你为什么而来!所以,你可以直说你的要求,不必做那些无谓之举。”

  “好!你果然识时务!洛战衣你应该看清眼前的情况了,只要我一声令下,那么叶小含和张小柔便会同时丧命。当然,以你洛战衣的功力也许可以及时出手相救,不过,我相信任你有通天本领也只能救得她们其中一个,而另一个将会成为你终生之恨,我说得对吗?”

  洛战衣面无表情:“我看得很清楚,所以我才让你直说要求。”

  旭若儿逼视着洛战衣,但她一点也看不出此时的洛战衣在想什么,倒是她自己的心情矛盾得无以复加。她下定决心要为母亲复仇,可另一方面她又对洛战衣由敬生佩,甚至不自觉地动了真情。像她这种平常对男人不屑一顾的女人一旦动情,便是深不可拔。只可惜,这种女人又往往理智得可怕,在必要时候她是绝不会手软。所以,旭若儿接下来说的话足以让所有人寒心:“我只要你的尸体用来祭拜我的母亲!”

  洛战衣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早有所料,只是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他确实没有把握能同时救下叶小含和张小柔两人,旭若儿就是看出他分身乏术才如此有恃无恐的。

  张小柔可没想到眼前的女人如此恶毒,她又怒又气:“表兄,你千万别做傻事!大不了,我死后你替我杀了这女人报仇!”

  旭若儿轻蔑地看她一眼:“真难得,你还有几分骨气!”

  张小柔冷笑一声:“你别忘了我是英国公张辅的女儿,告诉你,我洛家儿女没有怕死的,也绝不受人威胁!”

  旭若儿哼了一声:“你怕不怕死都没关系!重要的是洛战衣舍不舍得你死?而且树上还有一个叶小含呢!她可是你表兄的心头肉呢。”她虽然话带讽刺,但仍能让人察觉到那种酸溜溜的味道。

  洛战衣右手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却再也忍不住往叶小含那儿看了一眼。他一直不敢看便是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而铸成大错。谁想,这时叶小含也正在默默地凝视着他。两人目光相对,便胶着在一起似是再也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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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5楼 发表于: 2007-10-09
第九十六章 暗淡云影

 

  于是,叶小含微微笑了下,笑得洛战衣心头一阵酸涩,想不到他叱咤江湖无往不胜,却保护不了自己最心爱的人,致使小含屡遭不幸。可是,小含从来不曾抱怨,她只是默默地承受一切。唯一有变化的是,每次逢难后,小含的脸色就更添一分苍白。直到今天,小含已是人比黄花瘦了。

  叶小含单薄的身子随着西风轻摆,但她的笑容却恬然得如夜空中的一弯新月:“洛大哥,小含一直都不在乎生命的长短,今生能认识你,对我来说已是莫大的满足。所以,无论会发生什么,我都了无遗憾。洛大哥,你只做你该做的,好吗?”

  洛战衣的心在颤抖:“小含……”

  叶小含皱了下眉:“洛大哥,你又在犹豫了。这怎么可以呢?其实,小含身子不好,本来就……活不长久的。只是有几句话我一定要对你说,其实火云火大哥也有许多无奈,他虽然背叛过你,但我看得出他一直很敬重你,而且他又经历了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才会变得……哎!”叶小含叹息一声,又往脚下的竹剑看了看,心里面涌上了一抹酸楚,“洛大哥,我只希望你能原谅他。”

  洛战衣凝视着叶小含,说不清多少怜惜与痛楚,他用力点了点头。

  叶小含唇角上浮起一抹宽慰的笑,虽然她自己的生死悬于一线,但此时此刻心中想的仍是别人,反而她自己的生命却似变得无足轻重了。

  旭若儿看着他们深情地互望,心中百感交集,同时一股妒火也越烧越旺:“够了!洛战衣!我数三下,你必须做出选择。一!”

  洛战衣右手紧握剑柄,手心已沁满了冷汗。张小柔紧张地看着他:“表兄,记住,你只要为我报仇!”叶小含却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洛战衣,似是想将他的模样清晰地烙进心里。

  旭若儿其实也紧张得心砰砰跳,但海日楼已不复存在,所以,今天她也豁出去了,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二……”

  “铮”的一声,洛战衣的幻星刃已出鞘一寸,迷离的七彩中映出寒光一抹。

  旭若儿只觉得喉咙干涩之极,持剑的手也因太使劲而泛出了苍白,终于,她挤出最后一字:“三!”

  “三”字的尾音尚未落,另一声沉喝已响起:“洛战衣,救人。”

  坡下的草丛中暴起一条人影,疾风般地掠向旭若儿和张小柔。此人先救张小柔自是因为旭若儿的剑便在其颈上,眨眼间便可夺命。几乎在同时,洛战衣身形也如光影一抹飞向叶小含,没等珠玛反应过来,洛战衣已抱住叶小含,幻星刃吞吐之际绳索已断,两人斜斜飞回坡上。

  旭若儿毅然丢下张小柔,长剑一震直袭向正抱住叶小含而刚刚落脚的洛战衣。洛战衣尚未站稳,便感觉到背后一股剑气直逼发梢。他幻星刃一动,刚要转身迎击,旁侧珠玛已经奔至,手中剑竟向叶小含卷袭而去。洛战衣一咬牙,幻星刃荡起迷离的剑光罩向一刀一枪,只听“叮叮”两声,长剑已断,珠玛骇然后退,但旭若儿的剑此时已穿透了洛战衣的长衫,直刺脊椎……

  突然之间,长剑竟在中途停驻了。因为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像是从虚无中出现,一下子就攥住了剑身,而且握得那么紧那么牢,以至于握剑的手在霎时间便血流如注,淌满了长剑,并沿着剑身一滴一滴地落向地面,滚在了泥土中。

  旭若儿的剑僵窒不动了,人也僵窒不动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紧握长剑的人,那人一袭红衣,便像是一抹天边的红霞:“你!火云,你为什么……”

  洛战衣此时也回过身来,一见火云鲜血淋漓的右手,失声叫:“火云,你的手……”

  火云淡淡地一笑,右手缓缓放开长剑,原来刚才藏在山坡下的人便是他。他把手背在身后,看着旭若儿:“海日楼主确实是叶隐之杀的,另外,使海日楼灭亡的也是英国公下属李梦,和洛战衣毫无关系……”

  旭若儿退后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火云,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火云摇头:“那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事实。”

  旭若儿终于能回过神来,恨恨地道:“火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

  火云眉头一扬,旋即牵了下嘴角:“随你。”

  洛战衣惶然发现火云背后的地面上已是殷红一片,他上前不容拒绝地一把拉过火云的右手,心里一下子抽紧了。只见火云的右手中间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赫然而现,分明是剑刃两端所伤。皮肉翻卷开来,隐约之间竟露出了里面的白骨,鲜血正不断地往外涌出,可见刚才火云握剑时有多么用力!洛战衣当然明白那是为什么,他心中百感交集,火云却猛地抽出了手,看着他淡淡地笑,只是额上沁出的一层冷汗暴露了他正强忍痛苦:“一点儿小伤而已,现在我们扯平了,怎么样?”

  洛战衣皱眉:“少说废话!还不赶快止血疗伤。”

  谁想,这时的旭若儿身形疾退向绑在树上的张小柔,刚才火云为救洛战衣所以还没来得及为张小柔松绑。火云和洛战衣几乎同时发觉到了旭若儿的用心,于是,两人箭矢般地冲出并超越了旭若儿来到张小柔的身前,两人却又同时吃惊变色。因为旭若儿的身形竟又反射回去,迅速无比地回到了叶小含的身边,软剑又饶上了她的脖子。洛战衣和火云此时要救已是不及。

  旭若儿艳若春花的脸上漾起了得意的冷笑:“两位,你们怎么不动了?”

  洛战衣眼神冷冽:“旭若儿,她毕竟是你的妹妹!”

  “妹妹?我怎么不知道?我只有一个娘,但她已经死了,除此以外旭若儿在这世上再无亲人。洛战衣,你可明白了?”

  叶小含忍不住怯然叫了一声:“姐,你别……”

  “住嘴!”旭若儿面孔一寒,“这里没你说话的余地!另外,你少在我面前装可怜,我不是洛战衣,也不是火云,不吃那一套!”

  叶小含脸一白,心里的伤痛再难形容,没有谁能明白她有多渴望亲情!但偏偏伤她最深的也往往是她的亲人。叶小含并无怨恨,她有的只是痛!

  火云的面孔却是变幻不定,突然,他右手往后,只见刃影一闪,绑住张小柔的绳索已断。他这才叹息了一声:“罢了!旭若儿,只要你放过小含,我什么都答应你!”

  洛战衣看了看火云,没再说什么。

  旭若儿笑睨着洛战衣:“洛星主,你可听清楚了?你的这位属下还真是有情有义呢!”说完就转向火云,神色陡地一变:“好!只要你杀了洛战衣,我立即放了叶小含!”

  叶小含慌急地叫:“火大哥!”

  火云沉默了下,当他再抬头的时候,面孔上却是出奇的平静,他注视着旭若儿:“在这个世上,火云最看重三个人,也许我曾有意无意伤害过他们,但他们在我心中的地位和份量却从没改变过,你知道这三个人是谁吗?”

  旭若儿一脸深沉:“你说。”

  火云望着长天一色:“他们是小飞,洛战衣,后来又多了个叶小含。”

  洛战衣侧头看他,声音沉沉的:“火云……”后面的话却被一声叹息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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