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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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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68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十章 拂袖离城
      寇仲从后门进入兴昌隆,迎接他的是段志玄,后者低声道:“少帅请!”领路往后院一座似是货仓的建筑物走去。
  兴昌隆的大老板是卜万年,身在关外,长安的铺子由二儿子卜杰主理,属关中剑派的系统,当年徐子陵首度混入关中,便是透过他们的关系。

  寇仲往见常何前,通过联络手法,约李世民于此密会。

  仓房的大门张开少许,露出庞玉的俊面,神色凝重的道:“秦王恭候少帅大驾。”

  寇仲似老朋友的拍拍他肩头,轻松笑道:“不用紧张,直到此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半晌后,他在堆满货物的一角,与李世民碰面。

  李世神色沉着的挥退庞玉与段志玄两人,道:“世民正要找少帅。”

  寇仲微笑道:“是否因令尊颁令,以后你们三兄弟出入太极宫,必须经由玄武门。”

  李世民愕然道:“密谕在午时颁布,消息竟这么快传入少帅耳内?”

  寇仲道:“我刚从常何处听来的。长安的大臣均为此议论纷纷,不明白皇上因何有此一着,只知绝非好事。”

  李世民双目精光大盛,振奋道:“常何?”

  寇仲点头道:“正是玄武门四大统领之一的常何,他现在是我方的人,已宣誓向秦王效死命。”

  李世民大喜道:“这消息是久旱下遇上的第二度甘霖,虽然我们回长安只不过两天的光景。”

  寇仲欣然道:“尚有其他好消息吗?”

  李世民道:“正午前刘弘基来找我说话,直问少帅是否全力支持我李世民。在父皇的心腹将领中,他一向与我关系较佳,且为人正义,所以我没有瞒他。”

  寇仲道:“我支持你的事现在是全城皆知,他要问的大概是若生异变,天下统一,当皇帝的是你还是我。”

  李世民点头道:“少帅看得很准,际此成败存亡的紧张关头,我必须把他争取到我们一方,所以我直言相告,动之以国家兴亡的大义,他立誓向我效忠。”

  寇仲喜出望外道:“这确是天大的好消息。”

  李世民激动道:“刘弘基肯归顺,全赖少帅昨夜赴宏义宫途上与他的一席话,深深地打动他。他对我说,以少帅一个外人,且实力足以和我唐室抗衡,在塞外联军压境的情况下,不但不乘我之危,还舍帝业力求中土免祸,如此大仁大义的行为,更突显建成、元吉至乎父皇的只求私利,令他义无反顾的靠向我们的一方。”

  寇仲谦虚道:“这只是其中一个诱因,秦王你仁义爱民,在战场上不顾生死的为大唐屡立奇功而成的那面金漆招牌,才是招徕贵客的本钱。”

  李世民哑然失笑道:“想不到少帅的说话会令人听得这般舒服。”

  寇仲笑道:“我拍马屁的本领,不在我的刀法之下。”

  两人对视而笑。

  李世民正容道:“得常何和刘弘基加入我们阵营,令我们胜算大增。尚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不过连我也难以判断好坏。”

  寇仲皱眉道:“竟有此事!”

  李世民沉声道:“毕玄的使节团,于正午前离城北去,据说守护宫门和城门的将士均不知情,一时手足无措,只好眼光光的放行。”

  寇仲愕然道:“难道毕玄因令尊中断他和我的比武,令他老羞成怒,故率众拂袖而去?”

  李世民问道:“甚么比武?”

  寇仲解释清楚后道:“若毕玄确与令尊决裂,反目离开,那便代表令尊确有结盟之意,情况并不如我们想像般恶劣。”

  李世民沉吟片晌,道:“你的推想合乎情理,不过正因合情合理,令我总觉得有点不妥当。”

  寇仲道:“这是你们的地盆,应可确知毕玄是否真的返回北疆。”

  李世民摇头道:“他们乘的是突厥快马,离城后全速驰往北面的河林区,事起仓卒下我来不及派人侦查,实无法弄清楚他们的去向。”

  寇仲道:“可达志是否随团离去?”

  李世民道:“现在仍不晓得。”

  寇仲苦笑道:“毕玄这一手非常漂亮,我感到又陷于被动下风,更使我们在心理上难以立即举事,而这本是我来见你的初意。”

  李世民双目精光流转,缓缓道:“毕玄的离开,会在长安引起极大的恐慌,代表塞外联军即将南侵,我们再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及早动手,否则后悔莫及。”

  寇仲欣然道:“你老哥终把长安视作战场,故能重现战场上成王败寇、当机立断的爽飒风姿。对长安的情况你比我清楚,应于何时发动?”

  李世民道:“杨公宝库既不可靠,你们只好由黄河帮掩护入城,当少帅方面准备妥当,我们可于任何时刻举事,只要我们行动迅速,可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控制皇宫,再凭玄武门力阻唐俭的部队于玄武门外。”

  寇仲道:“经常驻守皇宫的御卫军力如何?”

  李世民道:“军力约一万人,另太子的长林军有三千之众,若不计宫外的护城军和西内苑唐俭的部队,我们仍须应付的是在我们一倍以上的敌人,所以必须谋定后动,以快制慢,事起时必须占据宫内各军事要塞,而最关键的必争之地就是玄武门,只要能夺得玄武门的控制权,至少有一半成功的希望。”

  寇仲道:“幸好有常何站在我们的一方,大增事成的机会。”

  李世民叹道:“我刚才说准备好后随时举事,可惜我无法定下日子时辰。因为若由我联同你们主动策反、血染宫禁,实情理难容,所以我们必须等待一个机会。”

  寇仲皱眉道:“甚么机会?”

  李世民道:“当太子和齐王欲置我于死地的一刻,我们的机会就来哩!”

  寇仲道:“他要杀我们又如何?”

  李世民道:“皇兄多番尝试,仍没法奈何你们,故何必舍易取难。先除去我后,结盟之议再不可行,父皇将别无选择,必全力把你们留在长安。故此太子若能成功,是一举两得。否则将来联军南来,太子、齐王连战失利,形势所迫下,我大有可能重掌兵权,而这是太子、齐王至乎父皇最不愿见到的。”

  寇仲苦恼道:“我不得不承认你把形势看个透彻,令尊厚彼薄此之举,令全城军民对你深表同情,若再来个保命反击,没有人可说你半句闲话。问题在我们怎知太子在何时策动?那岂非主动完全掌握在敌人手上。”

  李世民道:“这正是我们现在最精确的写照,我们必须枕戈待旦、蓄势以待的静候那时机的来临。而我们并非完全被动,我们可通过魏征、常何、封德彝、刘弘基等几个关键的人物,监视和掌握对方的动静。现在情势微妙,没有人晓得少帅何时失去耐性拂袖而去,故对方必须速战速决,尽快打破这僵持不下的局面,若我所料不差,我们该不用等多久。”

  寇仲道:“好!我们分头行事,联系魏征等人由令叔淮安王负责,务要快敌人一步,在这个赌命的游戏中胜出。”

  李世民道:“我们的情况绝非表面看上去的悲观,假设现在开始,我的活动缩窄至只在早朝时出入太极宫,那对方能设伏之处,已是呼之欲出。”

  寇仲点头道:“玄武门!”

  李世民道:“若毕玄的离去是个得父皇首肯的幌子,便显示父皇完全站在太子一方,且已接受颉利开出的条件,献上少帅人头。而下令我和太子、齐王三人以后须经由玄武门出入太极宫,正是针对我们而来。父皇的转变,应是因宋缺决斗岳山致负重伤的谣传所引发,令他再无顾忌,以为除去少帅后,天下唾手可得。”

  寇仲道:“谣传从何而来?”

  李世民道:“此传闻是从林士宏一方广传开去,而林士宏全力反击宋军,进一步令父皇对此深信不疑。”

  寇仲暗骂一声他奶奶的,皱眉道:“若是如此,令尊首要杀的人是我寇仲,希冀借此讨好突厥人,解去塞外联军的威胁。然后全力扫荡群龙无首的少帅军。说到底你终是他的儿子,怎都会念点骨肉情份。”

  李世民苦笑道:“杨广杀兄弑父的先例,令父皇没法忘记,故一旦认定我是另一个杨广,父子之情反变为疑忌难消。少帅初入长安时扮作与我没有任何联结,忽然又亲到宏义宫兄我摆明与我共进退,更坚定父皇对我们暗中结盟谋反的怀疑。若我向你投诚,父皇将失去关外所有土地,他的天下岌岌可危,在这种情况下,若你是他,会作如何选择。”

  寇仲点头道:“若我是他,会制造一个可同时把你和我杀死的机会,一了百了,那时最恶劣的情况,只是突厥人反口南下,而他却不用再担心关东的牵绊。”

  李世民道:“去掉我们两人后,父皇会封锁长安,消灭一切与我们有关系的人,使消息不致外泄,再派元吉出关接收洛阳,稳定关内外的形势,倘若突厥人依诺守信,天下几是父皇囊中之物。这想法令我感到很痛苦,不过自被父皇逐到宏义宫,我对他再不存任何幻想。”

  寇仲苦思道:“他怎样才可以制造出一个可以同时收拾你和我的机会呢?”

  接着一震下朝李世民瞧去。

  李世民亦往他望来,相视颔首,有会于心。

  蹄声传至。

  徐子陵向侯希白笑道:“毕玄的回覆到哩!”

  侯希白叹道:“唉!真令人担心。”

  一名飞云卫策马驰至,翻身下马,双手奉上一枝长箭,箭上绑着原封未动的信函。

  徐子陵接过飞箭传书,虽不懂其上的突厥文,仍可肯定是跋锋寒箭寄毕玄的挑战书,登时大惑不解,问道:“谁送来的?”

  手下答道:“由一位相当漂亮的突厥姑娘送来,要立即交到跋爷手上,还说毕玄圣者在箭到前已率众离城北返,说罢匆匆离开。”

  徐子陵和侯希白听得两面相觑,大感不妥。

  手下去后,两人入房把传书交到跋锋寒手上。

  跋锋寒捧箭发呆半晌,苦笑道:“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徐子陵道:“或者因李渊干涉毕玄对付寇仲,故毕玄反目离开,芭黛儿却选择留下来。”

  跋锋寒摇头道:“若毕玄一心要杀死寇仲,没有人可横加干涉,寇仲亦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战到底,此事必有我们尚未想通的地方。”

  说罢长身而起,披上外袍。

  侯希白道:“你要到那里去?”

  跋锋寒正要跨步出房,闻言止步淡淡道:“我想到宫外随意逛逛,好舒缓心中郁结的闷气。”就那么迈开步伐去也。

  侯希白担心道:“他不会出岔子吧?现在的长安城,总给人步步惊心的危险感觉。”

  徐子陵沉声道:“若我没猜错,他该是去找芭黛儿,与毕玄的决战既暂搁一旁,他对芭黛儿的心不由自主的活跃起来,说到底芭黛儿仍是他最深爱的女人,即使瑜姨也难以替代。今早瑜姨爽约,对他的自尊造成沉重的打击,希望他能跨越民族仇恨的障碍,与芭黛儿有个好的结局吧!”

  侯希白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小弟也感到气闷,有甚么好去处可散散闷气?”

  徐子陵笑道:“你给我乖乖的留在这里,一切待寇仲回来后再说。最黑暗的一刻是在黎明前出现,暴风雨来临前正是最气闷的时候。告诉我,你回巴蜀后干过甚么来?”

  侯希白苦笑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吗?竟没话找话来哄我留下,这样吧!分派点任务给我,否则我便到上林苑好好消磨时间,今晚才回来陪你们去见师公。”

  徐子陵拿他没去,沉吟道:“好吧!你乘马车去上林苑打个转,设法把麻常秘密运回来,我们必须定下种种应变的计划,以免事发时手足无措。”

  侯希白含笑领命去了。

  寇仲一脑子烦恼的回兴庆宫,宫门在望时,横里闪出一人,道:“少帅请随奴家来。”

  寇仲定神一看,赫然是金环真,冷笑道:“你也有脸来找我?”

  金环真苦笑道:“少帅爱怎样骂奴家也好,奴家可发誓没有任何恶意,只希望我们夫妇能稍尽棉力,报答少帅和徐公子的救命大恩。”

  寇仲心忖难道我怕你吗?且看你们又能弄出甚么花招,沉声道:“领路吧!若有事情发生,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金环真凄然一笑,领他转进横巷去。

  徐子陵独坐跋锋寒房内,心中思潮起伏。

  今趟抵长安后,诸般事情接踵而来,令他们应接不暇。毕玄忽然率众离开,令局势更趋复杂和不明朗,吉凶难料。

  董淑妮说的话究竟是实情,还是她对李渊的误解?于他们来说,任何错误的判断,均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

  魔门中人一向擅长玩阴谋手段,他们的布置如何,若弄不清楚这点,极可能成为他们致败的因素。

  想到这里,心现警兆。

  徐子陵朝房门瞧去,人影一闪,美艳不可方物的婠婠现身眼前,微笑道:“人家可进来为子陵解闷吗?”

  在一座位于胜业坊的宅院里,寇仲见到周老叹夫妇,三人在厅内坐下。

  寇仲肯定没有埋伏后,肃容道:“我可以不计较你们在龙泉恩将仇报的事,不过请勿和我玩手段,因为我再不会相信你们说的话,明白这点便不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出乎寇仲意料之外,两夫妇对望一眼后,一言不发的同时起立,并肩跪对南方,齐声道:“圣门弟子周老叹、金环真,向圣门诸代圣祖立下圣誓,若有一字瞒骗寇仲,教我们生不如死,死不如生,永世沉沦。”

  寇仲听得呆在当场,瞧着两人重新在桌子另一边坐下,抓头道:“你们为甚么忽然对我好至如此地步。”

  周老叹脸上密布的苦纹更深了,愈发显得金环真的皮光肉滑。他正容道:“少帅虽然对我们印象极差,但我们夫妇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人,若少帅仍不肯相信我的话,我们亦没有办法。”

  金环真道:“我和老叹已决定离开这是非之地,归隐田园,好安渡余生。自圣舍利的希望幻灭后,我们一直有这个想法,只是身不由己,现在机会终于来临,且要借助少帅一臂之力。”

  寇仲道:“说吧!只要你们有这个心,我定可玉成你们的心愿。”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69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十一章 重操主动
      徐子陵安座床沿,一言不发的盯着鬼魅般飘进来的婠婠,后者笑靥如花,神态温柔的在他旁坐下,轻轻道:“师妃暄走哩!子陵伤心吗?”
  徐子陵有点害怕她如此接近,因婠婠深悉他的长生气的底细,若不怀好心,以她已臻极致的天魔大法,可对他造成难测的伤害。自亲眼目睹她瞒着他们秘会石之轩,他无法再信任她。兼且她一直避开自己,如今忽然现身,事情绝不寻常。

  长身而起,步至窗台,目光投往外面的园林美景,淡淡道:“为何要说这种话?”心中随即升起答案,婠婠是要乱他心神,这推断令他大感震惊。

  婠婠如影随形的来到他身后,呵气如兰的幽幽道:“算婠儿不对好吗?撩起子陵的伤心事!幸好子陵仍不愁寂寞,因为石青璇来了!”

  徐子陵叹道:“你来见我,就是要说这些话吗?”

  婠婠语调更转平静,道:“子陵不想听,人家就不再说这些话吧!听说宋缺与岳山决斗,两败俱伤。岳山竟能伤宋缺?真教人难以置信,是否确有其事呢?”

  徐子陵心中剧颤,表面却不露丝毫痕迹。他直觉感到自己的答覆事关重大,若能令婠婠仍深信她仍能成功碗倒他和寇仲,他绝不应在此事上说谎,如此一来其他的说话,均可令婠婠深信不疑。徐徐道:“使宋缺负伤的非是岳山,而是宁道奇。”

  以婠婠的镇定冷静,仍忍不住娇躯轻颤,失声道:“宁道奇?”

  徐子陵道:“他们决战于净念禅院,确是两败俱伤。宋缺在不欲同归于尽下,故而九刀之约尚欠最后一刀。宋缺依诺退返岭南,不再过问世事。否则何来结盟之事,我们更不会耽在这裹。”

  婠婠不悦道:“你们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徐子陵平静答道:“你该明白原因,此事愈少人知道愈好。不过既然你垂询,我只好如实奉告。”

  婠婠道:“宋岳决斗的消息虽与事实并不完全符合,但已传进李渊其内。你们有甚么打算?”

  徐子陵早拟备答案,从容道:“寇仲对李渊的耐性已所余无几,若非毕玄率众离开,他今晚便拂袖离城,可是若李渊明天仍没作下决定,我们也再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

  又低声道:“如不是与傅采林有约在先,恐怕我们不会等至今夜。”

  婠婠道:“你们不是要扶助李世民登帝位吗?为何又有离去打算?”

  徐子陵暗运不死印法,在婠婠无法察觉下进入高度戒备的状态,因他视婠婠为另一个祝玉妍,为振兴魔门无所不用其极,不可不防。

  苦笑道:“在现今的情势下,我们除此还可以做甚么呢?了空向寇仲表明立场,若我们选择离开,他绝不会怪我们。故与其一起在此等死,结盟破裂反会对李世民生出一线机会,当外族联军南下,建成、元吉连连失利,李渊不得不再起用李世民,那时我们仍有成功的可能。”

  婠婠淡淡道:“你们认为李世民的小命可留至那一刻吗?”

  徐子陵道:“那要由老天爷来决定。寇仲今趟肯来长安,大半是由我徐子陵促成,我怎忍心令他冒生命之险留在这里作此没有意义的事。何况李渊是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对付李世民的,不但徒使军心不稳,更会令关外天策府系诸将投向寇仲,我们的离开,反可保他一命。”

  婠婠默然片晌,然后平静的道:“你们真的完全没有还击的打算吗?”

  徐子陵叹道:“坦白说,直至刚才我们对李渊仍心存幻想。到早前在福聚楼梅珣来问及宋缺的事,始知此事流传开去,我们再无可恃,才决定顶多再等一天。此刻寇仲不在这里,是为要去知会秦王我们作的决定。我已为妃暄尽过心力,无奈形势不就,她该明白我约为难处。”

  婠婠又沉默下去。

  徐子陵则全力戒备。

  婠婠轻轻道:“子陵!”

  徐子陵装作想起师妃暄,心不在焉的道:“甚么事?”

  婠婠柔声道:“我要你记着,天下间你是唯一能令我心动的男儿。”

  徐子陵感到婠婠双掌按上他背心要穴,天魔劲发。

  周老叹轻声道:“不要信那妖女!”

  寇仲立时明白过来,周老叹和金环真仍然是以前的周老叹和金环真,仍是那么自私自利,非是变成有恩必报的大好人。说到底他们只是基于对祝玉妍刻骨铭心的仇恨,借报恩之名,利用自己为他们报仇。可以肯定的是在魔门阴谋下,他们定然得益不多。盖以他们的作风,是自己得不到的,亦希望别人得不到,何况仇人?

  心中一动,问道:“婠婠是否与赵德言重归于好。”

  周老叹和金环真不能掩饰地露出震骇神色。周老叹只提“妖女”两字,寇仲不单猜到是婠婠,还直指婠婠与赵德言已抛开因争夺邪帝舍利而起的嫌隙,重新携手合作。他们不知寇仲早已晓得,婠婠既可与“杀师仇人”石之轩合作,当然也可以与赵德言狼狈为奸。魔门讲的是绝情弃义,在振兴魔门的大前题上,没有人或物是不可以牺牲的。

  寇仲察神观色,晓得说话得收奇效,两人被迫不敢隐瞒,因摸不清他寇仲还晓得多少内情。

  金环真故作恍然道:“原来少帅早有防那妖女之心。”

  寇仲再来一着奇兵,问道:“先说出要我寇仲如何助你们。”

  周老叹不敢犹豫,道:“我们没法离城,尹祖文那狗娘养的在我们身上做了手脚,即使能成功逃往城外,终难逃那妖女追杀。”

  寇仲皱眉道:“甚么手脚?”

  金环真苦笑道:“那是灭情道七大异术中的‘千里索魂’,尹祖文把从索魂草提炼出来的毒素,注进我们体内去,令我们在百天内不断排出一种独特的气味,敌人可凭此轻易追踪我们。”

  寇仲不解道:“既不信任你们,何不干脆把你们杀掉?”

  周老叹道:“因为我们尚有利用价值,更重要的是天邪宗只剩下愚夫妇,他们若杀掉我们,《道心种魔大法》将随我们云散烟消。故婠婠和赵德言虽疑忌我们,仍不得不给我们一点甜头,让我们在心甘情愿下说出《道心种魔》的秘诀。”

  金环真厉声道:“可是我们怎能忍受这种屈辱?”

  寇仲明白过来,以鼻狠嗅几下,皱眉道:“为何我嗅不到异样的气味?”

  周老叹道:“你试试默守准头和人中两处地方。”

  寇仲依言照办,点头道:“我不但嗅到来自你们的古怪气味,更嗅到全屋弥漫同样的气味,魔门秘功,确是层出不穷。”

  金环真道:“少帅或者会奇怪,尹祖文等既不信任我们,为何又肯让我们参与他们的事。”

  寇仲笑道:“我在洗耳恭听。”

  周老叹沉声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们一直和赵德言关系密切,所以赵德言把我们安插在长安,以替他出力为名,监视尹祖文等人为实,以保障赵德言的安全与利益。”

  金环真愤然道:“可是赵德言竟容尹祖文向我们施术,我们对他的相好之情已荡然无存。”

  寇仲道:“我明白啦!这甚么娘的‘千里索魂’确是阴损之极。我虽有办法把你们弄出城外,但对这手法却是一筹莫展。”

  周老叹阴侧侧的笑道:“尹祖文太低估我们夫妇,应说是低估先师,先师博通魔门诸种手法,早研究出破解之术,只恨我们力有不逮,若得少帅肯帮忙,破解易如反掌。”

  寇仲哈哈笑道:“成交!快说些有用的话儿来哄哄我。记着老老实实,我寇仲绝非容易欺骗的人。”

  婠婠阴柔至极的真气直摧徐子陵心脉,但其力道轻重全在徐子陵掌握之中,不过若非他学懂不死印法,绝不敢冒此奇险。肯捱婠婠此击,因他要显示对婠婠的信任,以身犯险,令婠婠完全相信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更重要的是令婠婠误以为他受创重伤,那魔门将怂恿建成、元吉至乎李渊在误判己方情势下仓卒发难。

  一如所料,婠婠的一击因怕他先一步察觉,故真劲直到按实他背心才发力,不过她能催发的却只是她二、三成左右的功力。

  当然这一击已是非同小可,徐子陵身不由己的往前扑跌,乘势破窗掉往窗外的回廊,滚往草坪。

  生之极是死,死之极是生。

  徐子陵本是全身气血翻胜,眼冒金星,心脉将斯,不死印法却全力展开,倏地全身虚虚荡荡,婠婠那股摧心欲裂的真气被他体内其气融和淡化,在刹那间以高速排往体外,下一刻先天真气贯顶透脚而来。此时婠婠飞临上方,凄然呼道:“子陵勿要怪我,这是先师的遗愿。”

  双掌下击。

  徐子陵单掌按地,横飞开去,险险避过连不死印法也难以化解婠婠这全力一击,同时脱出婠婠刚凝起的天魔场。

  徐子陵硬迫自己喷出一口鲜血,再一掌按地,弹上半空,往主楼逸去。

  婠婠正要追去,两道人影掠至,其中一人正是侯希白,婠婠一闪而没。

  侯希白一把抱着徐子陵,大惊道:“子陵你中了她的暗算?”

  麻常见徐子陵脸无血色的垂危骇人样儿,手足无措,乱了方寸。

  除子陵闭上双目,脸色渐转红润,吁出一口气道:“她走啦?”

  旋即站直虎躯,微笑道:“你们不用担心,难道忘记我是另一个石之轩吗?”

  寇仲回到兴庆宫,立即登上双辉楼顶层见徐子陵、侯希白和麻常,笑道:“你猜我遇上甚么人?”

  由李世民供应的长安城卷正摊在桌子上。侯希白待寇仲坐定,亦笑道:“你也猜猜子陵遇上甚么人?”

  寇仲愕然道:“甚么人?”

  徐子陵把婠婠遽下毒手的事说出来,并下结论道:“最早今夜,最迟明天,李渊定会对付我们。”

  寇仲大喜道:“子陵真棒,我和李小子正忧心对方何时肯动手,现在当然烦恼全消。他娘的,天下问只有子陵一人有骗过婠婠的能耐,你的故事当然精采,不过我的收获也差不到那里去。”

  遂把周老叹和金环真的事说出来,然后道:“在尹祖文的大力策动下,以石之轩、婠婠和赵德言为首的魔门两派六道,终于联成一气力图君临天下。阴癸派重新确认婠婠为祝玉妍的继承人,魔门现在空前团结,并拟好全盘夺取天下的计划。”

  徐子陵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杨虚彦会扮演怎样的脚色?”

  寇仲道:“他并不被视为魔门中人,只是有利用的价值,透过他去影响李元吉而已。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先干掉李小子和我们,再由白清儿施美人计凭魔门秘法害死李渊,接下来的一步是煽动建成、元吉两大傻瓜互争皇位而内哄。由于元吉名不正言不顺,不得不借助魔门,魔门遂可乘虚而入,反把建成和元吉控制。此时塞外联军南下直扑长安,建成、元吉不敌下只好弃守长安躲避。杨虚彦可凭杨勇遗孤的身份拥长安复辟大隋,在颉利全力支持下,这并非没有可能的事。”

  麻常皱眉道:“魔门当然不会让杨虚彦真的当皇帝,那谁来当皇帝呢?”

  寇仲道:“我们首先要分析形势,颉利虽有横行中原的实力,但霸地为王仍是力有未逮,只好依赵德言的提议扶植一个傀儡皇帝,这个人就是杨虚彦,打出旧隋的旗号。假设我葬身长安,少帅军肯定也溃不成军,抵不住颉利出关东侵。南方的林士宏则伙同萧铣,全力牵制宋家军,由于我岳父不能征战,只能坐看塞外联军摧残北方。而梁师都蓄势以待的大军将由太原南下,攻城占地,蚕食大唐,你们可想像那幕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可怕情况吗?”

  顿顿续道:“让杨虚彦一尝当皇帝的滋味,只是权宜之计,颉利属意的人是梁师都,因为他不但有突厥人血统,算得是半个突厥人,且得赵德言全力支持,因为他真正的秘密身份乃赵德言的师弟,两人师事长孙晟,故拟定当杨虚彦失去被利用的价值时,由梁师都取而代之。不过据周老叹夫妇的看法,婠婠和石之轩深明倚突厥人之力而起者很难得天下认同,但为稳住颉利和赵德言,故暂诈作同意,他们的理想人选却是林士宏,倘能除去宋家和萧铣,林士宏终有一天可以南统北。”

  徐子陵皱眉道:“难道这就是婠婠所谓能完成祝玉妍遗愿的大计?可是那时她仍受尽魔门诸系的排斥。”

  寇仲道:“管他的娘!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找来李小子,大家坐下对着城图想出整个不成功便成仁的举事大计。先假设李渊会于今晚在我们去见师公时下手如何?”

  徐子陵摇头道:“若我是李渊,绝不会亲自介入此事,而是默许建成、元吉在毕玄等突厥高手助阵下行事,那事后任何人也很难怪到他身上。他还可诈作惩罚两子以息民愤,所以他将不会让事情发生在太极宫内。”

  寇仲点头道:“还是你清醒,我是兴奋得过了头。今晚由我单刀赴师公之会如何?”

  徐子陵道:“我既‘身负重伤’,当然不能赴会,老跋也该留下来保护我,让小侯陪你去吧!他可以舒缓你和师公间的紧张关系。”

  寇仲摇头道:“仍是不妥,敌方高手如云,只留老跋一人,即使加上玄恕和三十名兄弟,实力仍不足够,会令人怀疑你是否真的受伤。”

  侯希白道:“那就索性由我一个人去向师公解释,改为明晚赴约,如此更可一举两得。他的奕剑术可不是说笑的。”

  徐子陵道:“此不失为可行之计,就这么办。希白不用见师公,只要立即入宫,由瑜姨知会师公便成。”

  侯希白欣然起立道:“我立即去!”

  楼梯足音传至,王玄恕匆匆而来,道:“封大人为李渊传话来哩!”

  寇仲立即精神大振,拍桌笑道:“果如我和李小子所料,李渊终对结盟点头。”

  徐子陵等听得大惑不解。

  寇仲欣然道:“当我们完全失去防范之心时,便是敌人下手的时刻,这叫攻我不备。哈!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我们已可掌握举事最适当的时机,给皇上一个惊喜。”

  转向一脸茫然的王玄恕道:“还不立即请封大人上来。”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70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十二章 孤注一掷
      封德彝独自登楼,寒暄一番后,坐下欣然道:“今趟我是……”
  寇仲笑着截断他道:“若小子所料无误,唐主该是请封公来传话,肯定结盟之事,结盟的仪式将在明早举行,对吗?”

  封德彝大讶道:“少帅确是料事如神,教人难以置信。适才皇上召集太子、秦王、齐王和一众大臣,公布明天与少帅于太极殿外举行隆重的结盟仪式,并命我来通知少帅,明早派马车来迎驾。”

  又压低声音道:“看来他应是在与毕玄决裂后仓卒下此决定,你们为何能早一步知晓?”

  寇仲双目精芒大盛,道:“如我们连李渊的阴谋也看不破,只好卷铺盖回家。此后能否享受胜利的成果,就看明朝。为减去所有不必要的变数,我们现在立即入住秦王的掖庭宫,明早与秦王一道入宫,请封公通知李渊那执迷不悟的老糊涂。”

  封德彝一面茫然道:“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经徐子陵解释一遍后封德彝明白过来,轻松的心情一扫而空,皱眉道:“你们有把握吗?既然李渊完全站在建成、元吉的一方,兵强将悍,高手如云,兼拥压倒性的优势兵力,且有毕玄等突厥高手助阵,宫城的防御更是牢不可破。凭你们现在的力量,采奇兵之计或有险中求胜的机会,像这样的以堂堂之阵正面硬撼,我看是绝没有侥幸的。”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只要敌人意想不到,便是奇兵。首先我要令对方生出轻敌之心,今晚悄悄避往秦王的掖庭宫,可使人深信子陵负重伤而不疑。皆因像香玉山之辈,会明白我寇仲只肯为子陵方会干如此示弱的窝裘事。更重要的是明天我们将由玄武门进入太极宫参与结盟典礼,秦王统一天下,击退外侮的大业,将由玄武门开始。”

  封德彝色变道:“玄武门?”

  徐子陵道:“封公放心,常何是我们的人。”

  封德彝稍舒愁怀,旋又皱眉道:“玄武门四大统领轮番当值,若玄武门由常何主事,当然没有问题,可是李渊倘作出临时换将调动,我们岂非优势尽失?”

  寇仲微笑道:“常何一向是太子系的人,由建成保荐坐上这重要位置。且适值他主理玄武门之期,随意更改必惹起深悉宫廷运作的秦王系人马警觉,所以换将之事该不会发生。”

  封德彝苦笑道:“控制玄武门,确能拒唐俭的大军于西苑。可是若李渊尽起禁卫,由太极宫反扑玄武门,内外猛攻下,玄武门也捱不了多久。说到底李渊是大唐之主,秦王的部将或会为主子效死,但常何麾下的兵将却很难坚持下去,我对此并不乐观。”

  寇仲淡淡道:“这情况绝不会发生,关键在对方以为正卧床养伤的徐子陵,性命已朝不保夕,戒心尽去,正好来个擒贼先擒王。我们明天的目标不单是建成、元吉,还有李渊。”

  封德彝凝视寇仲,好一会后点头道:“看来少帅确有周详计划,城军方面又如何应付?”

  寇仲道:“刘弘基刚向秦王投诚,届时他会按兵不动,再看情况行事。”

  封德彝终被说服,沉声道:“那我该如何配合你们?”

  寇仲道:“封公要有一套完美说词,令李渊确信我们对结盟一事没有疑心,这方面封公该没有问题。而事发之后,封公须为我们散播消息,令聚集于太极宫的臣将都听得建成、元吉因意图谋反,杀害我们和秦王,破坏结盟而遭反击并伏诛,秦王已继位为太子。由封公口中说出来的话,谁敢认为不是李渊意旨,而李渊将永远没有否认的机会。”

  徐子陵问道:“每天早朝前,李渊习惯到甚么地方去?”

  封德彝道:“通常他会先到御书房,批阅重要的奏章案牍。但明早情况异常,我却不敢肯定。”

  徐子陵道:“他为令人不疑心他参与伏击行动,应一切如常。”

  封德彝长身而起,四人忙起立相送。

  封德彝道:“不怕一万,却怕万一,若情况发展非如少帅所料,你们须保命逃生,始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勿要只逞勇力。”

  徐子陵想起石之轩传他不死印法的背后原因,正是要他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凭印法突围逃生,俾能与石青璇偕老。

  寇仲微笑道:“多谢封公指点,不过这情况绝不会出现。明天的长安将是李世民的长安,也是我们的长安。”

  马车开出兴庆宫,王玄恕率飞云卫前后护驾,朝掖庭宫驰去。

  侯希白先一步往凌烟阁,通知傅君瑜把约会延至明夜。麻常则秘密潜离,依照计划安排举事的诸般行动。另有两侍卫留在兴庆宫,等候外出未归的跋锋寒。

  车厢内,寇仲透帘外望,道:“太阳下山哩!希望宋二哥、小俊他们平平安安的离开,不要出岔子。”

  徐子陵道:“晓得他们身份的只有石之轩和婠婠,际此时刻,他们该不愿节外生枝,惹起我们的警觉。我有信心宋二哥他们可安然离开,并配合雷大哥对付香贵。”

  寇仲别头瞥他一眼,目光重投窗外,道:“婠婠这么对你,你会否心伤?”

  徐子陵淡淡道:“坦白说,她虽是欲置我于死,可是我没有怪她。振兴魔门的愿望在她心中是蒂固根深,难以改变。石之轩的情况如出一辙,直至此刻,石之轩仍不肯放弃理想,只因青璇才肯放我一马。”

  寇仲苦笑道:“想起石之轩我便头痛,你道明天他会否亲自出手?”

  徐子陵道:“李渊对他深恶痛绝,尹祖文等绝不容李渊晓得他们与石之轩的联系,且要隐瞒自己也隶属魔门的身份。所以石之轩或婠婠虽在背后暂为李渊出力,却不会直接参与其事。何况石之轩还要保护青璇,让她能与仍活着的我会合。”

  寇仲吁一口气道:“我可否问你一句话,我们胜算如何?”

  徐子陵微笑道:“寇仲擅攻,李世民擅守,如此组合天下难寻。玄甲精骑则是大唐军中最精锐的部队,麻常的三千劲旅集少帅、宋阀两方顶尖人材,一正一奇,更妙是常何和刘弘基一内一外,天衣无缝地配合我们,此战必胜无疑。”

  寇仲听罢舒展四肢的摊在车厢椅内,望着厢顶油然道:“有子陵这番话,我立即信心大增。你道婠婠有否向尹祖文、赵德言等人透露杨公宝库的秘密呢?”

  徐子陵缓缓道:“我有个奇异的想法,唯一可令婠婠泄露宝库的人是石之轩,因为她要争取石之轩毫不保留的全力支持,这非没有可能。且因她晓得石之轩最欣赏她,更知石之轩和赵德言间的矛盾只是暂且压下来,却永远不会消除。何况不论婠婠或石之轩,都肯定不甘心让赵德言系的梁师都坐上皇位。婠婠既向我出手,杨公宝库再难为我们发挥作用。以婠婠的为人,当把宝库留为己用,将来在魔门的自相残杀中,或可发挥到意想之外的妙用。”

  寇仲道:“有你老哥这番透彻的分析,我可以安心哩!他奶奶的熊!真希望时间能走快一点,因为小弟手痒得很。”

  徐子陵笑道:“你这小子从小便没有耐性,乖乖的给我在秦王府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以应付明夭,那时够你忙哩!”

  马车稍停后驶过朱雀大门,继续行程。

  寇仲闭上双目,道:“你猜盖苏文等会否与建成、元吉同流合污,参与明天对付我们的行动。”

  徐子陵叹道:“这个很难说,盖苏文和韩朝安既与杨虚彦联手在玉鹤庵外伏击我,当然可直接参与其事。”

  马车加快速度,往掖庭宫奔去。

  寇仲猛然坐起来,精神大振道:“我想到一个好玩意,乖乖的到秦王府休息的是你而非我。”

  徐子陵皱眉道:“你又想到甚么鬼主意?勿要给我节外生枝,坏了大事。”

  寇仲道:“别忘记我是不死印法的第三代传人,不会归西。”

  徐子陵不悦道:“给我坐着!”

  寇仲道:“你有否想过另一可能性,就是嫱姨会瞒着师公,与盖苏文等明天齐来凑热闹,刀箭无情下,有人错手把她干掉,那时我们想对得起娘?”

  徐子陵欲语无言,好一会叹道:“我投降哩!你速去速回。”

  寇仲昂然步出朱雀大门,左转朝通化门的方向迈步。

  毛毛细雨忽从天降,长安城一片烟雨迷蒙,像给拢上掩人耳目的轻纱,使途人不会觉察刚擦身而过的正是能主宰中土荣辱,名动天下的少帅寇仲。

  他的心神晋入井中月得刀忘刀,天地人合而为一的境界,无胜无败,但任何人物均要臣伏在他脚下。

  与毕玄一战后,目睹宁道奇与宋缺交锋的得益由思维化为实际的经验,他至乎有点怨恨李渊中断他们的决战,不能和毕玄见个真章。

  凉园出现前方。

  寇仲想起宋缺登上净念禅院时的豪情壮气、从容大度,哈哈一笑,来到院门外,大喝道:“寇仲在此,盖大帅请给我滚出来。”

  井中月离鞘而出,闪电下劈,像破开一张薄纸般嵌入门缝,破开门闩,接着举脚踢门。

  凉园立即中门大开,露出几张仓皇的脸孔。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71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十三章 五刀赌约
      掖庭宫后院的贵宾寝室内,徐子陵盘膝坐在床上,李世民偕一众心腹谋臣大将,分坐床的四周,由于空间有限,虽临时搬来多张椅子应用,仍有多人须站着。出席者包括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尉迟敬德、李靖夫妇、庞玉、段志玄、侯君集、程咬金、秦叔宝、高士廉等众。人人面色凝重,愈显天策府与府外势力更趋尖锐化的对立情况。
  整座原属招待重要外宾,比邻李世民寝宫的贵宾阁,由王玄恕率领的飞云卫和李世民特派的玄甲精兵重重把守布防,要骗的是掖庭宫中潜藏的建成、元吉的眼线,让对方不会怀疑徐子陵没有负伤。

  徐子陵不厌其详的把自今早返回长安后的情况逐一解说,不敢有丝毫遗漏,听得人人心头沉重,而坐于最接近徐子陵的李世民仍是神态冷静从容,且不断发问,好将事情弄个清楚。

  徐子陵说罢,总结道:“现在形势渐趋明朗化,毕玄的离去只是个幌子,为的是安我们的心,能在我们没有戒备下大施屠戮。皇上已完全站在太子和齐王的一方,默许他们的一切行动。明早入宫参与结盟大典,会是决定谁活谁亡的关键时刻。”

  李世民没有表示同意或反对,道:“众卿可随意发言,说出心内的想法,子陵绝不会介意,而我更想听多点不同的看法。”

  徐子陵心生感受,当李世民面对天策府摹将,其表现与和他单独相对时就像变成另一个人,丝毫不透露内心负面的情绪,充份显示其决断、自信、智勇双全的一面。

  其任由手下发挥提供意见,更能鼓励士气,令众人精诚团结。

  房玄龄干咳一声,打开话匣道:“适才照徐公子所言,少帅与毕玄的较量是落在下风,假如皇上有意除去少帅,何不让毕玄有充裕的下手时间,除去少帅,一了百了。”

  徐子陵微笑道:“首先我们要肯定毕玄倘有杀死寇仲的决心,即使皇上驾临,毕玄仍可坚持下去,至少再试其时蓄势已满的全力一击。而事实上他却是立即放弃,从而可推知他并没有杀死寇仲的把握。事后寇仲亦言在决斗的过程里,他不住有新的体悟,故虽一时落在下风,可是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众人齐声赞叹,要知毕玄乃天下三大宗师之一,纵横数十年从无敌手,寇仲如能令毕玄没胜过他的把握,此事足可震惊天下。

  李世民淡淡道:“听子陵的话,似犹有余意未尽,何不继续说出来,好让我们参详。”

  徐子陵暗赞李世民看破整件事的智慧,否则难以如此配合他,让他作出全面的分析。点头道:“能否清楚皇上的心意非常重要,乃坚定我们决心的关键。皇上一直对结盟的事举棋不定,当然是因为太子妃嫔党的强烈反对,突厥人的威迫利诱两方造成的沉重压力所致。可是因他是大唐之主,此事更直接牵涉秦王,加上长安臣民的渴望和期待,使他不得不慎重考虑接受结盟或不结盟的后果?任何一个决定,会出现截然不同的局面。”

  说到这里,停顿下来,他说的似乎与李渊中断毕玄和寇仲的事没有直接关系,但因有关李渊的立场,故人人用神聆听。

  李世民呼一口气道:“结盟与否的抉择,牵涉到不同的考虑和变数,不结盟的话必须把少帅和子陵留在长安,奸削弱和打击少帅、宋家与江淮军的联结力量。更要设法稳定臣民之心,不致成为天下戟指唾骂不仁不义的目标,我们必须清楚此点。”

  徐子陵欣然道:“秦王说的是真知灼见,皇上绝不愿予人积极参与加害寇仲的想法,所以他中断决战,极可能只是一个姿态;在时间上他该是去收尸,只没想过寇仲仍是丝毫无损,出乎他意料之外。”

  杜如晦皱眉道:“毕玄的佯作拂袖而去,该不会是事前预定的阴谋。因为以毕玄的身份地位,应有十足压伏少帅的把握,不用另施他计。”

  众人纷纷点头,因为杜如晦的分析合情合理,毕玄若早认为难取寇仲之命,故意虚耍几招,再让李渊来中止武斗,反不合情理。

  李靖沉声道:“毕玄在武斗后个许时辰始率众离城,中间这一段时间可让他们与太子商讨,从容定计,且将计就计,令我们对皇上不生怀疑。”

  李靖的分析,予人柳暗花明的感觉,同样可解释毕玄的离开是深思熟虑下的阴谋。

  程咬金大力点头道:“说得好!突厥人怎会安好心。”

  徐子陵道:“皇上心里肯定充满矛盾,但宋缺负伤至不能带军的消息传来,登时把他的犹豫一扫而空。若能除掉寇仲,少帅军不战自溃,宋缺既伤亦不足虑,天下几是皇上囊中之物,唾手可得。即使颉利毁诺南来,顶多是迁都以避,且可避往洛阳。太子新近又成功解去刘黑闼的威胁,使他再不用倚仗秦王。在这样的情况下,遂使皇上生出一举除去我们和秦王之心。只要皇上不是亲身参与,事后可把责任全推在太子和齐王身上,至于对他两人如何处置,当然悉随龙意。”

  李世民叹道:“我和少帅早前密议时,想到父皇有一个可同时把我和少帅除去的办法,那就是明天的结盟大典。由于父皇颁令我和太子、齐王以后须经由玄武门入宫,明旱当我们由玄武门入宫之际,太子和齐王可于宫门设下重伏,突施狙杀,当前后都无路可逃下,即使以少帅、子陵之能,亦只余力战而死一途。”

  本是坐着的长孙无忌在李世民后方站起,失却平时的儒雅潇洒,激动的振臂叫道:“明天的玄武门,将是决定我大唐盛衰,华夏荣辱的关键时刻,我们必须赴汤蹈火,死而无惧。”

  众人除李世民和徐子陵外,全体起立,轰然应喏,气氛激烈沸腾。

  李世民连说几声“好”后,从容点头道:“不愧为我天策府良臣猛将,长安再不是昔日的长安,而是决定我华夏中土的杀戮战场。少帅和子陵的大仁大义,宋阀主他老人家对我的另眼相看,实乃中土万民的福祉。我李世民于此立下誓言,誓与少帅和子陵同生共死,开创一番新局面。”

  徐子陵心头一阵激动,李世民虽没有明言大义灭亲,但这番话已清楚明白表明他抛开父子兄弟亲情的立场,他再不视对方是父亲兄弟,而是残酷无情的战场上敌人。

  他可以想像李世民在这方面所受的困扰,幸好在这生死关头,决定天下命运的一刻,他终成功抛开。

  众人再次应喏,士气昂扬,对李渊的心意没有任何怀疑。

  徐子陵道:“至于行事细节,待寇仲收拾盖苏文回来后,我们从长计议。”

  盖苏文领着韩朝安、金正宗、马吉、拓拔灭夫和一众手下从宅门涌出,与独立外院广场、刀回鞘内的寇仲成对峙之局。

  盖苏文仰天笑道:“少帅大驾光临,是我盖苏文的荣幸,只要通知一声,我定大开中门迎接,何用破门而入。”

  寇仲微笑道:“我对大帅那扇门看不顺眼,故随手劈一刀,大帅不用介怀。就像对大帅我也有点看不顺眼,尤其是想到大帅曾蒙头蒙面见不得光地以众凌寡的去偷袭我的兄弟,我也想对你劈一刀泄愤,不知大帅的五把宝刀是否仍留在高丽贵府的珍藏库内呢?”

  马吉双目凶光大盛,冷哼道:“死到临头仍在扬威耀武,可笑之极。”

  寇仲哈哈一笑,闪身掠前,一掌往马吉拍去,似是针对他一个人,掌势却把对方十多人全笼罩其中。

  盖苏文一方那想得到寇仲如此大胆,不但不惧己方人多势众,且是说打就打,可是寇仲快如电闪,只前排的盖苏文、韩朝安、金正宗、拓拔灭夫有出手机会。

  马吉骇然退避,盖苏文已拦在寇仲前方,举手挡格。

  另一边的金正宗和韩朝安从寇仲左侧攻至,前者飞脚疾踢寇仲左腰,后者撮指成刀,斩向寇仲颈侧。

  后方的高丽武士纷纷亮出兵器,却一时无法加入战圈。

  寇仲哈哈一笑,临场实验石之轩生可死、死可生的幻魔身法,盖苏文击在空档时,他已闪到马吉退身之处。

  此时能保护马吉的只有他的头号手下拓跋灭夫,他正趁盖苏文三人围截寇仲的一刻,掣出长矛欲要偷袭,不料寇仲出现前方,无奈下吐气扬声,长矛急挑。

  寇仲并不是其的要杀马吉,事实更是不屑杀他,只意在立威,忽然退后,往前直踢一脚,恰中矛头。

  “辟啪”一声,劲气爆响。

  寇仲是蓄满势子,拓跋灭夫是仓卒应变,加上两人间功力的距离,高下立见。

  拓跋减夫惨哼一声,全身剧颤,踉跄跌退,差点倒坐地上,仍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当场受创负伤。非是他不堪一击,而是寇仲手段高明,战略出众。

  寇仲全速飞退,乍看要飞往破开的大门后,倏地立定,大喝道:“停手!”

  盖苏文立时张手拦着各人,神态仍是冷静沉着,一派高手风范,哂笑道:“动手的是少帅,现在叫停手的又是少帅,少帅在说笑吗?”

  寇仲哑然失笑,目光掠过气得胖面刹白的马吉,恨得双目喷火的拓跋灭夫,洒然道:“当是说笑也无妨,我寇仲何时怕过人多?即管颉利的金狼军也不放在我眼内。他奶奶的,你们若要一窝的上,我寇仲定会欣然奉陪。”

  盖苏文登时语塞,寇仲早以行动事实表明不惧他那方人多势众,若他下令进攻,再给他伤一、两个人后始扬长而去,他还有颜面留在长安吗?对寇仲适才鬼魅般的身法他仍是犹有余悸,围攻实起不了作用。

  盖苏文缓缓垂下双手,双目神光束聚,道:“少帅有甚么好的提议?”

  寇仲竖起拇指,嬉皮笑脸的道:“大帅果然是明白人,令我这小帅打心坎佩服。哈!我今趟来是要和大帅豪赌一铺,就看大帅是否有那个胆量。”

  盖苏文闻弦歌知雅意,先向手下喝道:“点灯!取刀来!”

  在漫空细雨下,灯笼亮起。

  盖苏文油然道:“少帅想下甚么赌注。”

  寇仲指指盖苏文,再指自己的胸口,淡淡道:“我们昨晚宫内未竟之战,就在今夜此刻此地进行。败者立即卷铺盖回家,不守赌约的就是不顾羞耻的贱种,大帅有这胆气吗?”

  五名高丽武士,分别捧著式样不同、大小有异的五柄宝刀,从府内奔出,来到盖苏文身后。

  盖苏文踏前两步,于离寇仲三丈之遥处仰天笑道:“这么有趣的一场豪赌,教我盖苏文如何拒绝。只恐怕败的一方根本没法凭自己的力量回家,故何来守约不守约的问题。”

  寇仲叹一口气苦笑道:“坦白说,我对你不但没有恶感,反感到大帅是个值得结交的英雄人物。这样好吗?我让你五把刀逐一施展,在动手时能否放倒我大帅应心中有数,不用见血收场。若大帅五刀连施后仍无功而回,大帅只好返高丽继续修行,大帅意下如何?”

  这番话令盖苏文大感愕然,与寇仲对视片晌后,缓缓点头道:“好!就依少帅之言。刀来!”

  寇仲欣然点头道:“大帅真爽快。”

  待要细察盖苏文从手下接过的兵器,忽然心生警兆,一道凌厉的剑气从后方及背而来。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72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六十二卷 第一章 恩威并施
      徐子陵定睛瞧着李世民,好半晌后道:“我想问世民兄一个问题。”
  李世民微笑道:“真巧,我也有一事相询。”

  此时天策府将士已全部离开徐子陵诈作养伤的贵宾寝室,为明天的决战作准备,独李世民留下与他密谈。

  贵宾楼内外守卫森严,处处明岗暗哨,以防敌人来犯,愈显徐子陵“伤势”的严重。

  徐子陵欣然道:“世民兄请直言。”

  李世民目光落在对面挂墙宫灯,柔和的光色轻柔地照耀着宁静的寝室,道:“刚才子陵双目射出似有所感的伤情神色,未知有何心事?”

  徐子陵想不到他有此一问,微一错愕,轻叹道:“我起初是想到今晚不能赴师公的子时之约,不知他老人家会否不高兴,继而忆起昨夜见他的情景,想到他昨晚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我们以致勾起他对娘的思念,故以生死作话题,又谈及沉香。唉!香本不沉,可是娘却早香埋黄土,使我不由想起当年遇上娘时那般情景,一时情难自已,惹得世民兄多费猜想。”

  李世民露出歉然神色,道:“对不起!”

  徐子陵双目充满伤感之色,道:“没关系。”

  李世民低声道:“轮到子陵问我哩!”

  徐子陵现出古怪表情,道:“我一生人尚是首次这么用神去推敲敌人的虚实手段,当我从回忆和思念返回现实后,我的脑袋不住比较敌我双方的关系和强弱,生出连串的问题。”

  李世民苦笑道:“你终尝到我和寇仲与敌周旋时那种日夜提防,寝食难安的滋味。好哩!说吧!我在洗耳恭听。”

  徐子陵沉吟片晌,道:“若不把麻常指挥那支三千个结合少帅和宋家精锐而成的部队计算在内,一日正面对撼,而对手则是长林军和突厥人,尚有常何站在太子一方,世民兄有多少成胜算?”

  李世民认真地思考,一会后微笑道:“那要看我们是否全无准备,又于玄武门遇伏后有多少人能突围逃回掖庭宫,若在最佳状态下,长林军根本不被我李世民放在眼内,此正为王兄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由于谁都知道天策府将士人人均为我效死命,只要凭掖庭宫坚守,在粮绝前我可保证没有人能攻入宫内半步。”

  徐子陵点头道:“这正是令尊最不愿见到的情况,所以敌人会于今晚不择手段地来削弱打击我们的力量,免致明天会出现动摇全城,不可收拾的局面,那是现在的长安城负担不起的。”

  李世民皱眉道:“今晚理该平安无事,因为敌方任何行动,势将惹起我们的警惕,生出打草惊蛇的反效果。”

  徐子陵淡淡道:“用毒又如何?”

  李世民愕然道:“用毒?”

  徐子陵道:“我是从烈瑕身上想到这个可能性。观乎太子可把大批火器神不知鬼不觉放在掖庭宫内,要下毒应是轻而易举!有内奸便成。烈瑕精于用毒,只要毒性延至明早生效,可把我们反击的力量瘫痪,这方面不可不防。”

  李世民一震道:“子陵的忧虑很有道理,掖庭宫内共有二十四口水井,用全来自这些水井,如在水井偷偷下毒,杀伤力会非常可怕!”

  长身而起道:“说不定我们可反过来利用敌人的毒计,使对方错估我们的实力,待我先着人去弄清楚井水的情况,回来时再听子陵余下的问题。”

  寇仲的心神空灵通透,往横稍移,想起宁道奇背向宋缺,以拇指破解宋缺天刀的精采情景,侧身反手一掌往来袭长剑劈出,就在劈中对方剑锋前的一刻,掌势再生变化,直劈改为以掌指扫拨,虽仍是背向反手,却有如目睹,瞧得盖苏文一方人人目瞪口呆,大感难以置信。

  “叮”!

  寇仲哈哈一笑,施出刚从不死印法领悟回来的不死印法卸劲法门,对手积蓄至满尽的惊人劲力与真气,全收进他掌内,死气杀气转为生气,自己夷然无损,对方还被卸带得直往盖苏文投去。

  独孤凤的香躯与寇仲擦身而过,寇仲旋身退后,顺手掣出井中月。独孤凤不但暗袭无功,更要命是被寇仲扫着剑锋的一刻,所有气力像忽然石沉大海般消去得无影无迹,全身虚虚荡荡,难受得要命,最没面子的是长剑竟不由控制的朝盖苏文刺去。

  盖苏文手中宝刀收往背后,左手迅疾无备的前伸,掌心贴上独孤凤离胸口只余三尺距离的剑身,施出精微手法,下压变为上托,独孤凤立即连人带剑升上半空,来到众人头顶上,有如马球戏的马球。

  寇仲心中暗赞盖苏文化解的手法,既不伤独孤凤分毫,且能不让她陷于窘局,致自己有可乘之机,哈哈再笑道:“看刀!”

  井中月劈在空处。

  盖苏文宝刀移前,遥指寇仲,刀身金光闪闪,竟是把长度只尺半的错金环首短刀,流转的金光,来自刀身线条流畅的错金涡纹和流云图案,直脊直刃,刀柄首端成扁圆环状,刀柄刀身没有一般刀剑护手的盾格,令人可想像出当近身搏斗时所能发挥的凶狠险辣的紧张情况。

  井中月离地三尺而止,螺旋劲气以刀锋为核心,形成暴劲狂刮,往四方卷击,正是寇仲式的螺旋劲场。

  此时独孤风终回过气来,在空中连翻两个跟斗,落往大后方。气场到处,韩朝安、金正宗等纷纷后撤,只余衣衫狂拂的盖苏文环首刀正指前方,面向寇仲。

  盖苏文大喝一声,环首刀化为点点金光,铙护全身,脚踏奇步,不徐不疾的往寇仲追去,似乎是掌握着动之势,事实上双方均晓得他摸不到寇仲的招数变化,故以守势融于攻势内,试采虚实。

  寇仲吟道:“刀,到也。以斩伐到其所乃击之也。”

  井中月提起,螺旋劲场倏地消失,似如场内空气,包括生气死气,重被收蓄回刀内。

  李世民回到房内,在床沿坐下,道:“我问清楚井水的详情,原来掖庭宫设有水事官,专责宫内用水供应,每日定时检查井水和储水,早、午、晚均作例行检查,水事官由玄龄监督管辖,是他属下的一个小部门。不过于井水下毒并不容易,因为井内养的鱼会首先中毒,发出警告。”

  徐子陵笑道:“世民兄对此该胸有成竹。”

  李世民欣然道:“幸得子陵提醒,对这方面岂敢轻疏,不但嘱玄龄对水井密切监视,还旁及一切可吃进肚内的东西,如对方真的要从这方面入手,我们可反过来令对方大吃一惊。”

  顿顿续道:“子陵尚有甚么指示?”

  徐子陵道:“我想知道唐俭是怎样的一个人。”

  由于唐俭指挥驻于西内克一万五千人的部队,故成为明天举事时最举足轻重的人物,若让他率军人宫平乱,可把形势扭转过来。

  李世民双眉拢聚,沉声道:“此人有智有谋,对父皇绝对忠诚,因父皇曾于杨广手上救他全族,故没有任何方法可打动他。”

  徐子陵从容道:“至少尚有一个办法,就是假传圣旨,对吗?”

  李世民一拍额头,笑道:“子陵确是一言惊醒我这个梦中人,只要能取得父皇手上的虎符,再加父皇盖玺签押的敕书,且颁旨的是常何,肯定可骗过唐俭,子陵不是想今晚入宫偷符吧?”

  徐子陵摇头道:“今晚绝不宜轻举妄动,因稍有错失,明天便变数难测,我可向世民兄保证,能骗得唐俭深信不疑的法宝,明天一件不缺。”

  李世民颓然道:“真的要向父皇下手吗?”

  徐子陵道:“此乃成败关键所在,我们别无选择。否则若让令尊下令燃起太极宫十六座烽火台的烽烟,将是噩梦的开始。本来这是没可能办到的,幸好有分别通往御书房和皇城西南角禁卫所的秘道,把这一切变成有可能。”

  李世民默然片刻,双目射出缅怀的神色,苦笑道:“自我在洛阳初遇妃暄,我便晓得踏上一条没法回头的不归路。唉!她终于回去哩!”

  徐子陵给勾起心事,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世民苦涩一笑,道:“我真的弄不清楚有多少事是为师妃暄做的?还是为天下?或是为自己?又或为追随我的人?”

  徐子陵沉声道:“这并不重要,最重要是最后的结果。只要天下和平统一,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太极宫内令尊以下,能号令一切的人是否韦公公?”

  李世民振起精神,答道:“韦公公因一向奉旨办事,为父皇传话,所以没有人敢不给他面子。可是正式指挥父皇亲兵者是我的堂弟李孝恭,他为人英明果断,在宫内有很大的威信,比韦公公更难对付。”

  徐子陵道:“设法知会令叔李神通,说我今晚会和他碰头,明天须借助他在宫内的影响力,此事至为关键。”

  李世民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唉!我担心子陵是否应付得来?届时子陵不但要应付韦公公、宇文伤、李孝恭、‘神仙眷属’褚君明、花英夫妇、颜历,还有是尤楚红,倘若稍有错失,后果难料。父皇本身更是身手高明,非是易与。”

  徐子陵淡淡道:“世民兄请放心,我们今趟潜入长安的人,集少帅和宋家两军精锐,宋家由宋缺亲手悉心栽培出来的宋邦、宋爽、宋法亮是宋家新一代最出色的年青高手,无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资格和本事,只要能攻其不备,可在瞬眼间控制大局。正如世民兄常提的我专而敌分,任宫内千军万马,仍只余俯首听命的份儿。”

  接着微笑道:“幸好杨文干现在溃不成军,否则我们还要分神应付他呢。”

  此时足音在门外响起,亲兵在门外道:“禀上秦王,行军总管李世绩夫人沉落雁求见徐先生。”

  李世民应道:“请她进来!”

  长身而起,迳自去了。

  寇仲暗忖这该算得是盖苏文运道欠佳,若于昨晚比斗,鹿死谁手,尚难逆料?现下却是肯定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因明白了不死印法的精义后,他的长生气不但更上一层楼,出神入化;且从毕玄处偷师得来,学懂以气场控敌克敌,将不死印法的“幻术”更发挥得淋漓尽致。

  此时盖苏文脸上现出错愕神色,劲度因压力消去而不由自主的增加,手上环首刀别无选择地化作金芒,向对方当头劈至。

  寇仲早蓄势已待,一阵震耳长笑,似是老老实实的横刀扫击,但其中却是变化万千,刀随身意,意附刀行,人刀合一,无人无刀。

  “当”!

  两刀交击,火花激溅。

  盖苏文于此胜败立分的时刻,表现出他高丽刀法大家的份量,环首刀似不堪井中月劈击的往左侧震开,人却借劲被刀带得随刀移位,倏忽间远离寇仲寻丈,接着一个急旋,环首刀重化金芒,竟以波浪般的线路直搠寇仲,退而反进,不但全无落于下风的姿态,且进退无隙可寻,妙若天成。

  寇仲心知肚明道才抢占的优势,已在对方这式连消带打的反击下化为乌有,仍是从容自若,长笑道:“好刀法!”

  就在韩朝安、马吉等人为盖苏文喝采赞叹的当儿,寇仲宝刀下沉,斜指向上,刀锋颤震,人却如变成不动的磐石,似在非在,天地人融为一体。

  他的心神清明澄澈,从罩体而来的刀气一丝不漏地掌握到盖苏文手上环首刀最后的落点,严阵以待。

  盖苏文脸上二度现出错愕神色,感到不但刀招已老,且是送上门去的让寇仲惩罚教训,更不晓得寇仲随之而来的后着,骇然下作波浪前进的宝刀立变成化身而走的金光,于离寇仲半丈近处腾身而起,刀光再变作漫天金雨,照头照脑往寇仲洒下去。

  寇仲心知终逼得盖苏文再被压往下风,这招能笼天罩地的攻势只是仓卒变招下的强弩之末,竟不接招,往前冲刺,脱身后蓦然立定,反手横扫不得不从虚空回落实地的对手。

  盖苏文双足踏地,寇仲并中月扫颈而来,竟不觉丝毫刀气劲力,诡异至令人难以相信,在摸不清楚寇仲虚实下,盖苏文往后急退,环首刀却不断朝寇仲的方向劈出,布下一道又一道的刀气,务使寇仲无法挟势追击,不负高丽刀法大家的威名。

  韩朝安等变得鸦雀无声,谁都不敢肯定盖苏文能否扳回上风。

  寇仲横刀立定,含笑瞧着盖苏文往后退远,护身劲气化成离体而去的气墙,像车轮辗过陶瓷般把蓝苏文朝他攻来的无形刀气,摧为碎粉。到盖苏文在两丈外立定,他们间虚虚荡荡,再没任何障碍。

  盖苏文刀势变化,正重整阵脚,组织反击,寇仲“踏!踏!踏!”的移动三步,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可是每一步均脱出盖苏文意欲锁紧他的刀气之外,令盖苏文变招三次,重新厘定攻守的最佳应敌方法,无法反击。

  他们相距两丈,可是在气机感应下,有如近身攻击,任何一方的失误,均会被对手觑隙而人,立分胜负,其凶险紧凑处,非是笔墨所能形容。

  寇仲长笑道:“大帅果是高明!一刀往前指,挽起刀花黄芒。

  盖苏文终站稳阵脚,健腕一摆,环首刀朝前采指,待要发动攻势,寇仲黄芒消去,井中月仿如从别个空间移转过来,出现在寇仲手上,生出谴异至使人心寒的感觉。

  盖苏文三度露出震骇神色,观者虽众,却肯定只他一人感受到寇仲刀锋发出的真气,正后发制人的锁紧锁死他环首刀最后定位的刀锋,此亦成了他唯一应变的空隙,若寇仲此际全力攻来,他只余硬拚一途;当然寇仲非是具备未卜之能,而是能把他的刀势变化掌握无误。

  盖苏文四度色变,寇仲的高明处出乎他意料之外,无奈下刀往后收,横移两步,横刀而立暴喝道:“这是甚么刀法?”

  韩朝安、马吉、独孤凤等人对盖苏文此话摸不着头脑,那有如此去问正以刀锋对向的敌人,但均清楚盖苏文又再失着,落在下风。

  寇仲另一手握上刀柄,刀往下垂,提刀打躬,微笑道:“这是娘传我的奕剑术,惹得大帅见笑。”

  盖苏文双目精芒大盛,凝望寇仲好半晌,沉声道:“傅君婥?”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73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二章 子时之约
      换过自己是李世民,晓得来见他徐子陵的是沉落雁,怕怎都有一言半语,又或至少作个眼色,提醒他沉落雁已是李世绩的娇妻,而李世绩却是坐镇洛阳的主将,故千万不可越轨,即使沉落雁采取主动他仍要坚拒到底。但李世民没有半句这方面的说话,半个眼神,表现出他对徐子陵绝对的信任,此正为李世民的过人处,因为他“知人”,明白徐子陵是怎样的一个人。
  思忖间,沉落雁熟识的芳香气息扑鼻而来,身穿素黄罗裙的沉落雁笑意盈盈,毫不避嫌的在床沿坐下,伸出纤手按在他手背处,细看他的脸容,柔声道:“看秦王神采飞扬的气色,我本不乐观的心情一扫而空。不过仍未明白子陵在这里诈伤的作用?”

  徐子陵迎上她使人心颤的美眸,微笑道:“明天的成败,将决定于我们能否挟李渊以控制长安,我正负起这任务,而……”

  沉落雁玉手往上移,按上他嘴唇,摇头道:“不要告诉我细节,那只会提供我担心的材料。张捷妤召我今晚入宫陪她,所以明天的事我只能作个旁观者。今趟回长安后,李渊通过张捷妤笼络奴家,现在李渊行动在即,当然不想我卷进此事而受到伤害,因秦王若有甚么三长两短,世绩是李渊第一个要争取的天策府大将。”

  徐子陵一颗心不中自主地忐忐忑忑的跳起来,以往非是没有尝过沉落雁对自己依恋亲热的滋味,不知如何这次她的诱惑力特别强大,或者是因为自已正在思索这万面的问题,又或因自己与石青璇嫁娶已定,故份外感受到偶一出轨的刺激。

  沉落雁续道:“我本要来警告你们提防明早的结盟大典,现在当然不用多此一举。究竟是谁人伤你,令你能有诈伤之事?”

  徐子陵感觉她收回按肩玉手,重按在他手背上,神智回复清明,答道:“伤我的是婠婠,她现在与赵德言、尹祖文等暂时重修旧好,为魔门的命运奋斗。唉!这是另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宫内肯定有婠婠的卧底,所以婠婠对宫内的事了如指掌,我更怀疑她藏身宫内,当然用的是另一个身份。”

  沉落雁俏脸现出凝重神色,道:“你是当局音迷,可能为此错猜婠婠的心意,子陵可否把这两天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扼要详述一遍。”

  寇仲竟还刀鞘内,正容道:“我寇仲之有今时今日,全拜娘所赐,对娘的族人,娘的国土,更是怀有亲切深刻的感情和爱慕。若大帅明白我是怎样的一个人,该明白我寇仲只希望能与大帅做兄弟而非做敌人。我寇仲一天健在,绝不容任何人冒犯娘的祖家,请大帅明察。”

  马吉厉声道:“大帅勿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

  寇仲别头往远方马吉瞧去,从容笑道:“你可否举出实例,我寇仲出道后何时试过言而无信,负过甚么人来?”

  马吉为之语塞。

  寇仲目光移回盖苏文处,微笑道:“大帅胸怀壮志,当不会斤斤计较一时一地的得得失失。我和子陵确把高丽视为半个祖家,维护只恐不周,如有丝毫违心之言,娘在天之灵绝不会放过我们这对不孝的儿子。”

  盖苏文双目一瞬不瞬地盯酋他的眼神渐转柔和,忽然苦笑摇头,环首刀卜垂指地,道:“朝安和正宗有甚么话说?”

  金正宗的声音在寇仲的背后响起道:“正宗深信少帅字宇出自肺腑,当日在龙泉,如非少帅眷念旧情,我们绝难全身而退。”

  盖苏文微微点头时,韩朝安叹道:“少帅碓非轻诺寡信的人。”

  盖苏文仰天一阵长笑,随手把刀抛掉,任它“当”的一声掉到地上,沉声道:“另一把刀……”

  听罢,沉落雁秀眉紧锁的思索道:“敌方数次行动,全是针对子陵而来,此事颇为不合常情,要知寇仲若遇害,建成等人立即大功告成,何用如此转折地三番四次向你下手,难道认为子陵比寇仲更易对付吗?”

  徐子陵道:“两次偷袭伏击,均发生于我往见青璇途上,所以伏击我较为容易,因是有迹可寻。”

  沉落雁分析道:“这只为其中一个原因。事实上以你和寇仲的实力,虽不免受伤,总有办法突围逃走。而敌人的目标只是要重创你,从而严重拖累寇仲,不单令寇仲没法说走便走,当正面冲突爆发,寇仲更不能撤下你不顾而逃,此着可说算尽机关,务要把你们两人永远留下。”

  徐子陵一震道:“说得对!”

  沉落雁道:“照情况,杨虚彦的刺杀行动被石之轩破坏后,不得不请婠婠出马,故婠婠只是要重创你,目标仍在寇仲,否则若让你和寇仲联手突围,即使毕玄亲自出手,亦恐拦不住你们。”

  徐子陵沉吟道:“石之轩该不晓得婠婠会来对付我,更不晓得杨虚彦与婠婠正秘密合作。不过也很难说,石之轩喜怒无常,五时花六时变,无人能揣摸他的心意。”

  沉落雁收回按着他的手,微笑道:“你太高估石之轩哩!有石青漩在,他已变回肯为女儿作任何牺牲的慈父。婠婠比任何人更明白此点,故婠婠和石之轩间才因此出现不可弥补的分歧。”

  徐子陵欣然道:“若如你所言,我们会少去石之轩这难测的变数。”

  沉落雁盈盈起立,充满温柔的眼神凝望着他,轻轻道:“也许你并不知道,每趟大战逼近,我都会感到害怕和紧张,所以我并非是寇仲那种天生的将帅,但我从未试过像今夜般那么害怕和恐惧。小心点!任何一个错失,我们将一败涂地。”

  徐子陵微笑道:“放心吧!寇仲加上李世民是绝不会输的。寇仲回来后,我们会研究出完美的战略,以最少的代价,撷取最大的胜利果实,稳住我们的京城长安。”

  盖苏文缓锾把刀从鞘内抽出,整个人立生变化,不但神采飞扬,且生出一种宏伟壮阔的气魄,显示他疑虑尽去,专志克敌,人与刀结合为一。

  寇仲从未见过这么朴实无华,重厚至此的长刀,比井中月长上半尺,厚阔倍之,刀体呈乌黑色、闪闪生辉。

  盖苏文从容笑道:“这把是我国制刀名师金希应本人要求制成的四十九炼清钢刀,把清钢锻造后折叠反覆锻打四十九层而成,刃锋淬火,清钢乃乌钢的元精,刚中含柔,本人名之为盾击刀,鞘为后、刀为击,鞘刀合重一百二十斤,少帅留神。”

  寇仲摊开双手,摇头苦笑道:“大帅既不肯罢休,寇仲只好奉陪,且让我领教以鞘为盾,以刀为击的超凡刀法。”

  盖苏文微笑道:“苏文非是好斗之人,只因少帅刀法出神人化,令入心动,当面错过实在可惜,少帅请不吝赐教,让苏文见识名震中外的井中八法,使苏文不致空手而回。”

  寇仲涌起豪情,更明白盖苏文的心态。若盖苏文于落在下风之际接受他寇仲修好的提议,等若害怕他寇仲,更何况他或尚有压箱底的本领,为没机会施展不甘心。微笑道:“大帅既然这么看得起小弟,小弟就把井中八法由头到尾耍一遍,让大帅过目指点。”

  “锵”!

  井中月再次出鞘,寇仲整个身体像给刀带动般往前俯采,刀锋遥指左鞘右刀的盖苏文,却没有发出丝毫刀气寒台,似是摆个没有实质的姿态,可是包括场内的盖苏文和所有旁观者,没有人不清楚感受到寇仲人刀合一,且更与天地浑为一体,天地的力量,就是他的力量,尽夺天地造化。

  盖苏文顿发觉以往诱敌制敌的招数全派不上用场,生出进退两难的感觉,只好摆出架势,左手鞘盾牌般斜护胸口,右手横刀高举过头,坐马沉腰,凛冽的劲气,狂风似的往两丈外的寇仲逼去,冷静平和的淡淡道:“敢问此式何法?”

  寇仲生出天地人合一,无人无刀的浑然感觉,虽面对盖苏文惊人的气劲,却像鱼儿得水般闻道自然,像鱼儿对水中变化无有遗漏,只要对手稍有异动,他下招击奇会立即迎头痛击。微笑道:“此招名为‘不攻’,下一招将是‘击奇’,大帅留神。”

  盖苏文笑道:“若我守而不攻,少帅如何击奇?”

  寇仲逆气劲傲立,纹风不动。哈哈一笑,道:“那我只好使出‘方圆’,就在大帅改守为攻之际,我自是有机可乘,觅奇而击。”

  盖苏文皱眉道:“我此守式名为封天闭地,无隙可入,少帅有本领令我变招,苏文将心服口服。”

  寇仲嘴角逸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道:“‘方圆’是井中八法最后一法,乃我寇仲压箱底的本领,若不能令大帅变招应付,小弟立即弃刀认输,不过大家仍是兄弟,大帅请饶我一条小命。”

  盖苏文欣然道:“想不交你这朋友也不成,少帅请赐教。”

  寇仲一阵长笑,手上井中月忽然黄芒大盛,螺旋气劲从刀锋发出,卷旋而去,成方中之圆,自身却发出惊人气场,如墙如堵的往对手压去,再成圆中之方,且是一先一后,教盖苏文穷于应付。

  盖苏文那想得到他的方圆非是刀招而是真气的变化,可远距侵袭,最骇人是一方面螺旋气劲破空而来,另一片气劲则把他发放的真气吸纳,使他再没法从真气的交触去掌握寇仲的虚实,如此可怕的招数,他尚是平生首次遇上。

  盖苏文厉叱一声,左手鞘凝起十成真劲,人往横移,往首先袭来的螺旋劲扫击。

  “蓬”!

  真气交击,两人同时剧震。

  寇仲似欲扑前,气墙正力压盖苏文,后者再喝一声,横在头顶的清钢重刀疾劈而下,气墙翻滚往两边,就若大海的水往两旁墙立而起,现出水底的通行之路。

  盖苏文别无选择,因怕寇仲乘势杀来,只好先发制人,以势就势,从气墙被破开的无形通道全速飞掠,右手重刀化为闪电似的精芒,横过两丈的空间,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击寇仲。

  他终于被迫化守为攻,不得不变。

  岂知作势攻击的寇仲并没有如他所料的施出“击奇”,真正用的是“兵诈”,引得对手变招来攻。其中微妙精采处,瞧得金正宗等人目为之眩,叹为观止。

  寇仲面对重刀破天开地的骇人攻击,仍是不慌不忙,井中月朝前虚刺十多记,发出十多道刀气,每一注刀气均先一步击中对方刀体,正是活学活用,把宁道奇散手招内的其中一扑,用在他八法的“棋奕”上,以人奕刀,以刀奕敌。

  “叮”!

  狂猛的攻势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寇仲的井中月不但成功挡格盖苏文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击,还成功地把重刀吸个牢实。

  盖苏文暴喝一声,左手鞘照头照面往寇仲扫劈。

  寇仲一声长笑,暗施不死印心法,体内真气死化为生,气流逆转。

  “呛”!

  无可抗拒的刀劲怒涛狂浪般侵入盖苏文的重刀,硬把他震开三步,左手鞘扫在空处。

  盖苏文随手抛掉刀鞘,仰天笑道:“若我尚要坚持下去,将变成卑鄙无耻之徒。领教啦!我盖苏文今晚便走,再不过问长安的事。”

  沉落雁去后,侯希白从凌烟阁回来,在床旁坐下叹道:“今趟有麻烦哩!”

  以徐子陵的洒脱,由于牵涉到师公,也颇听得心惊胆跳,苦笑道:“说吧!希望我受得起。”

  侯希白颓然道:“该说是寇仲是否受得起。”

  徐子陵大吃一惊,道:“甚么一回事?”

  侯希白道:“刚才到凌烟阁得见你们瑜姨,长话短说的告诉她我为你们传话,须把今夜子时之约延至明晚,岂知她大发雷霆,说你们师公最痛恨不守信约的人,这样胡来会令你们与师公的关系恶化。唉!我迫于无奈下只好坦言虚假的真相,告诉她你被婠婠重创。你们瑜姨着我稍等片刻,让她好去向师公请示,回来时告诉我,师公令示,如若寇仲今晚子时不到凌烟合湖心亭见他,他会亲到掖庭宫寻寇仲晦气。”

  徐子陵听得眉头大皱,他情愿约战者变成毕玄,那寇仲至少可全力与之周旋,但对傅采林却是顾忌重重,有败无胜,因不能不看娘的情份。

  侯希白头痛的道:“怎办好呢?”

  徐子陵苦笑道:“一切待寇仲回来再说吧!”

  寇仲心情轻松的离开凉园,连自己也满意处理盖苏文的手法,既保留对方颜面不伤和气,又使盖苏文不致卷入明天的大战内,削弱李建成方面的实力。不由想到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应否假作因徐子陵受重创,他寇仲急怒攻心下四处找人泄愤,乘机直闯东宫,挑战杨虚彦,宰掉这小子,但又怕会影响明天的行动,正犹豫间,别头回望,跋锋寒从后方赶上来,笑道:“好小子,竟被你捷足先登,抢去我的盖大帅。”

  寇仲让他来到身旁,大家并肩举步,欣喜的道:“你瞧着我从凉园出来吗?”

  跋锋寒油然道:“看你趾高气扬的样儿,是否杀得盖苏文东戈曳甲的滚回老家?”

  寇仲微笑道:“高手过招,何用分出胜负,我只是追得他两度落在下风,五把刀掉剩三把,兼之痛陈利害,大家和气收场,他立即率队离城。哈!你刚才到那里去?”

  跋锋寒道:“算他走运,我绝不会像你那么好相与。”

  寇仲道:“快答我的问题,勿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早前是否去追芭黛儿?”

  跋锋寒搭上他肩膊,叹道:“兄弟的心意怎瞒得过你,我和芭黛儿有一套联络手法,若她想让我找到她,会在东门留下暗记,现在她已迁离皇宫,在朱雀大街一间客栈落脚,我仍未决定该否去见她。正在街上无主孤魂的闲荡,忽然想起盖苏文,岂知遇上你。”

  寇仲正要说话。

  跋锋寒道:“看!”

  此时两人来到皇城附近,寇仲循跋锋寒目光瞧去,烈瑕正施施然步出朱雀大门,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举步。

  寇仲大喜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小子时辰到哩!”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74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三章 意外收获
      瞧着烈瑕的背影没入明堂窝,跋锋寒沉声道:“原来这小子爱赌两手。”
  寇仲闻言心中一动道:“他不似好赌之徒,或者是找人吧?”

  跋锋寒皱眉道:“找谁?”

  两人伏在对街店铺屋脊处,监视着明堂窝人来人往的大门。

  寇仲道:“刚才你说起爱赌两手,登时令我想起沙家大少爷成就,沙芷菁的大哥。沙四小姐因子陵与烈瑕闹翻,烈瑕只好由沙成就处入手,希望能与沙芷菁言归于好。烈瑕若想在长安混出名堂,沙芷菁是个理想的选择。”

  跋锋寒道:“希望你猜得对,若让烈小子从后门溜走,我们将痛失良机。”

  寇仲笑道:“我像子陵般此刻充满灵感,知道自己绝不会错,老天爷既使我们无意碰上他,当然不会令我们扫兴,哈!扫兴?”

  跋锋寒道:“如他与沙成就一起返回沙府,我们可精确掌握他的路线,寻得最佳下手的地点,这方面自当由你负责。”

  寇仲欣然道:“没有问题。”

  顿顿续道:“当年我和子陵在扬州作小扒手时,每天都憧憬着扬州以外的大城市,外面辽阔的天地,希望可以碰到一些特别点和较刺激的事,打破日常的重覆和沉闷。不住嚷着想着要去投靠义军,又或参加科场考试,说到底是希望有新的转变,不想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跋锋寒想不到他忽然岔到陈年旧事去,有点摸不善头脑的应道:“现在希望已成事实,试问谁及得上你现在般多姿多采,惊涛骇浪变化多端的生活?”

  寇仲的目光仍落在明堂窝车水马龙的正大门,但跋锋寒可肯定他是视而不见,心神飞越神游,只听他梦呓般呢喃道:“直到今天,这天地在我仍是无限的,大地之外另有大地,草原外另有草原,在这广阔无边的天地里,存在青风俗各异的国家,拥有自己信念和特色的国度民族,黄河大江神秘的源头,最高的山,最大的海,还有以歌舞名传天下盛产美女的龟兹国,都足够我们穷一辈子之力去寻幽探胜。当你如此地心神超越,人世的仇恨将变成微不足道的事。明天我们的成功,将代表一个全新时代的来临,颉利被赶回老家,李世民的崛起标志着民族间的和解,武力将用来维持和平而非侵略和巧取豪夺。你老哥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和芭黛儿间的分歧再不复存,若你仍抛不开甚么他娘的仇恨或阶级,徒成作茧自缚,眼白白瞧着幸福从手上飞走,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继续受折磨,浪费掉宝贵的生命!”

  跋锋寒苦笑道:“原来你拐过大弯,竟是来向我说教,狠狠训斥我一顿。”

  寇仲朝他瞧去、双目射出炽热的神色,道:“不要再欺骗自己,你最欢喜的女人是芭黛儿,所以在赫连堡你心中只记挂她一个人,此刻她正在城内一所客栈苦心等候你的回心转意。你可以选择作一个无情的剑手,也可摇身化为可爱的情人,孤寂和快乐决定于你老哥一念之间。相信我吧!立即给我滚到芭黛儿膝前,抛下你的骄傲和强硬,以最谦虚虔诚的方式向她卜跪忏悔,求取她的谅宥。小弟便差点因甚么奶奶的鸿图霸业失去下半世的幸福,实不愿瞧着你重蹈我的覆辙。”

  跋锋寒沉吟片晌,叹道:“一切待明天事了再决定好吗?”

  寇仲摇头道:“你若不能把芭黛儿当作头等大事,将显不出你对她的爱和诚意。烈瑕这臭小子交由我全权处理,老跋你立即滚去见芭黛儿,照足老子的指示去做,然后把芭黛儿带往秦王府,让兄弟好好看清楚。”

  跋锋寒回敬他灼热的目光,一时说不出话来。

  寇仲微笑道:“只有消除心障,面对自己真正的心意,且付诸行动,才能消除我执。否则像你现在这样子,肯定命丧毕玄手上,还不给我滚到你应去的地方,不是要我放过烈瑕强把你押往地跟前去吧?那还算甚么英雄好汉。大家一场兄弟,我不会让你走错路子的,剑道的突破,没有另一个办法。”

  跋锋寒苦笑道:“我现在终明白你凭甚么说服常何和刘弘基,你这小子确有一套作说客的本事,七情上面的,唉!”

  寇仲道:“你拗不过我,是因为我把心儿掏出来给你看。还留在这里干啥?你怕我收拾不了烈瑕吗?”

  跋锋寒默然片刻,终点头道:“好吧!我去啦!手脚干净点,勿要影响明天的大事。”

  李世民神色沉着的进来,于侯希白旁坐下道:“我们逮着个内奸,全赖子陵提醒。”

  徐子陵讶道:“井水真的被人下毒?”

  侯希白一头雾水道:“甚么一回事?”

  李世民微笑解释,然后道:“待井水被下毒,时间便所余无几,所以我们直接了当向那名字叫张元的水事官下手,先遍搜其身,没有所获后再搜他的宿处,发现了这瓶东西。”言罢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蓝色、高约四寸以瓷盖密封的瓷瓶。

  竖立在李世民掌心处的瓶子在灯火映照下闪着诡异的光芒,当联想到烈瑕和大明尊教,份外有种邪恶阴毒的意味。

  李世民一面以满意神色盯贵手上小瓶,从容道:“勿要小看这瓶毒液,只一滴即可把数十人毒倒,无色无味,且要在事后近一个时辰才发作,中毒者手足无力,头晕呕吐,即使功力高强者亦要大幅削减战力,非常厉害。”

  徐子陵欣然道:“听世民兄这么说,那叫张元的水事官已把内情招出。”

  李世民点头道:“那到他不招供,还树缠藤,藤接瓜的把与他同被王兄收买的人找出来,去却内忧之患,子陵一句提示,功德无量。”

  徐子陵笑道:“敌人肯定会为以淬毒的钢针偷袭我而后悔莫及。”

  侯希白兴奋的道:“秦王该凭此反施巧计,令敌人大大失算。”

  李世民微笑道:“正是如此。这批人现在反成为我们惑敌诱敌的好棋子,我会透过他们送出假讯息,当对方以为十拿九稳的时候,会发觉中计的是他们自己。”

  侯希白有点不耐烦的道:“寇仲那小子,因何仍未回来呢?还有是老跋,究竟滚到那里去?”

  李世民道:“不用担心,只有他们去惹人,谁敢来惹他们?特别是今夜,天明前对方绝不敢轻举妄动。”

  徐子陵不由想起傅采林,心中苦笑。

  一辆马车驶出明堂窝正大门,于这赌场老字号来说是每天均发生数百次的事,本该不会意起寇仲注意,可是其御者帽子低压至把眉眼盖在暗黑里,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儿,寇仲不由落足眼力,登时认出驾车者赫然是杨文干。对此君他只在延宴那类场合见过,否则早看破他的伪装。

  心中一阵犹疑,鱼与熊掌,皆我所欲,究竟应否舍烈瑕而追杨文干?杨文干车内又究竟是何方神圣?因何杨文干不选择白己的地头六福赌馆而反在明堂窝装神弄鬼?想到这里,寇仲晓得难抵诱惑,暗叹一口气,决定先弄清楚杨文干的勾当。

  挨坐椅子,闭目养神的徐子陵被足音惊醒,睁开眼睛,寇仲在侯希白陪伴下,一脸兴奋的入房。

  徐子陵讶道:“希白尚未告知你师公的约会吗?”

  寇仲和侯希白分在他两旁坐下,后者道:“早告诉他哩!不过他似乎仍未明白是甚么一回事。”

  寇仲笑道:“怎会弄不清楚,他奶奶的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师公要来顶多向他打……嘿!是打躬作揖,担心是白担心。哈!我今趟是一举三得,不过任你陵少智慧通天,顶多猜中其中一项,其他两项包保想破你的小脑袋也猜不着。”

  侯希白欣然道:“不要卖关子,快长话短说,秦王正召集手下将领谋臣,于议事堂待我们去商量大计。”

  寇仲欣然道:“先说第一得,我终与盖苏文和气收场,这小子答应今晚离城回国,再不过问我们的事,幸好如此,否则我或可把他宰掉,却肯定须付出沉重代价。”

  徐子陵喜道:“干得好!至少可向师公有好的交待。”

  寇仲道:“所以我并不太担心师公子时之约,老盖离城前定要向师公禀报情由,师公的气该下了一半,另一半气当然易应付多哩!”

  徐子陵点头道:“理该如此。”

  寇仲道:“第二得更是令人欣喜,小弟凭三寸不烂之舌,向老跋晓以大义,着他放开民族阶级的仇恨,去向芭黛儿下跪求宥。”

  侯希白一呆道:“跋锋寒向芭黛儿下跪?”

  徐子陵道:“不要听他夸大。”转向寇仲道:“老跋真肯听你的话吗?”

  寇仲正容道:“你不觉得老跋自在毕玄手下死过翻生后有很大的改变吗?不但剑法变,性情思想更是不同。换作以前的老跋,你拿刀子架着他的小颈也追不到他去约会我们的瑜姨。幸好瑜姨不肯原谅他,令他更感到芭美人对他死生不渝的爱,所以我才有说动他的本领。”

  侯希白赞叹道:“少帅今趟做得非常好,在下欣赏之极。”

  徐子陵打从心底生出愉悦的感觉。事实上跋锋寒是个重情义的人,全因惨痛的经历才把一切隐藏在冷酷无情的外表下。

  寇仲道:“第三得更是精采,且是误打误撞下碰个正着,我本是去跟踪烈瑕,直跟踪至明堂窝,在门外苦候时,却看到杨文干那小子扮御者驾车离开。他娘的!你猜车内载的是甚么人?”

  侯希白摊手道:“你不知我们正洗耳恭听吗?”

  寇仲压低声音道:“若我没有猜错,那人该是林士宏,因为陪伴他的是‘云雨双修’辟守玄,而林士宏则称老辟为师尊。”

  两人为之愕然,林士宏怎会有暇分身远道到长安来?

  侯希白怀疑道:“会否是辟守玄另一个徒儿?”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我怎会看错人,此人气定神闲,一派领袖主帅的格局,其武功造诣看来更是了得,该是接近婠婠的级数。更清楚的是他密会的人是李元吉。”

  徐子陵点头道:“他们在甚么地方碰头?”

  寇仲道:“他们在城西一所华宅见面,我并没有见到李元吉那小子,只是因把风者中有薛万彻、宇文宝和陇西派的人,从而推断是李元吉。”

  侯希白不解道:“林士宏怎会搭上李元吉的?你没有潜进去偷听吗?”

  寇仲叹道:“我想得要命。却怕杨虚彦那小子又或我们的婠美人亦在屋内,故不敢冒险入宅。”

  侯希白皱眉这:“他们在搞甚么鬼呢?”

  徐子陵道:“假设在明天的举事中,李世民和李建成同归于尽,会出现怎样的局面?”

  寇仲哈哈一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此正为元吉的妄想,希望混水摸鱼,自己登位。他力有不逮,惟有借助魔门的力量,而魔门则利用他,故一拍即合。”

  徐子陵色变道:“不好!”

  寇仲和侯希白给吓得一跳,齐声追问。

  徐子陵道:“林士宏绝不会孤身而来,若我所料无误,该有一支他的精锐部队隐伏城外,伺机而动。”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杨公宝库!”

  侯希白仍未掌握到他们担心的事,一脸茫然道:“在李元吉的掩护下,林士宏不难在神不知鬼不觉下偷入关中,但这和杨公宝库有甚么关系?在眼前形势下,林士宏能起甚么作用?”

  徐子陵沉声道:“杨公宝库是进入长安的捷径,林士宏既从婠婠处晓得宝库的存在,于必要时自可通过秘道把大批人马运进城内,以迅雷霆万钧之势控制全城。在正常情况下林士宏此举当然是以卵击石,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若逢上明天那种全城大乱的情况,只要计划周详,加上里应外合,说不定会有成功的机会。”

  侯希白摇头道:“李元吉怎可能如此愚蠢?这叫引狼入室,养虎为患,纵然他能坐上皇位,一旦被揭破与林士宏勾结,肯定臣民不服。”

  寇仲分析道:“现在形势复杂混乱,不过仍有脉络可寻,总括来说,是李渊有李渊的想法,建成、元吉各有自己的奸谋;魔门亦分裂为两大阵营,分别以婠婠和赵德言为首,各怀鬼胎,目标均是操控长安,以达谋取天下的目的。倘若我们能把五方势力的阴谋手段弄清楚,再施以针对性的策略,我们将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徐子陵道:“不要让秦王久候,这些事留待会议桌上研究如何?”

  寇仲从椅内弹起来,双手合什笑道:“感谢老天爷,如非他老人家开恩让我误打误撞的遇上林士宏,我们肯定会被婠婠害惨,至乎功亏一篑!”

  徐子陵长身而起,苦笑道:“若给婠婠发觉我们把库内兵器移走,箱内除上面两层外底下全是石头,我真不敢想像那后果。”

  侯希白一拍额头,恍然道:“难怪子陵刚才大叫不好。”

  寇仲信心十足的笑道:“却有可能是要到林士宏的人进入宝库,开箱取兵器时才发觉只能取出石头作暗器通城乱掷,哈!真有趣。即使我们,由于早有定见,打开箱子看到满箱兵器,也不会翻箱倒废般检查,还不是瞧多两眼后闩盖了事,陵少不用担心。”

  寇仲领先出门,与回来的跋锋寒碰个正着,三人见他独自一人回来,没有如所料的携美同行,心呼不妙。

  寇仲皱眉道:“我们的嫂夫人呢?”

  跋锋寒淡然笑道:“回家哩!”

  三人失声叫道:“甚么?”

  跋锋寒哈哈笑道:“真想骗骗你们,不过现在我心情舒畅,无法作奸打诓。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们,由今天开始,芭黛儿将是我的终生伴侣,我有幸活着,会回到她身边去。”

  三人大喜过望,齐声祝贺。

  跋锋寒沉声道:“寇仲说得对,芭黛儿的谅解,令我心中再无障碍,现在我比任何时刻更有与毕玄硬撼的信心。你们要到那里去?”

  寇仲搂着他肩头往外举步,道:“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要立即举行自旧隋灭亡后最重要的军事会议,明天长安将变成决定中土荣辱的战场,谁够狠谁便能活下去,再没有另一可能性。”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75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四章 另有妙着
      今夜的星空特别显得美丽,密密麻麻充满层次感的大小星辰漫天罩地,掖庭宫一片宁静,从外表看绝察觉不到内里正密锣紧鼓地筹划明天决定中土谁属的大战。
  会议在子时前结束,将士各有任命,天策府默默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李世民、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侯希白五人立在议事厅外的广场上,不约而同仰望迷人的星空。

  寇仲有感而发道:“难怪师公迷上夜晚,确比白昼多上无限的神秘感觉。最古怪是在白昼天空上虚虚荡荡,惟只蓝天白云,当艳阳高照时更令人难以睁视。可是黑夜降临,竟会冒出这么多星儿,就像排列于天上的神祇,默默注视着我们这人间世,是多么奇妙的事。”

  徐子陵不由想起石青漩,人的故乡是否真的是夜空中某一颗星辰?

  李世民叹道:“孩提时对天上的星辰总是充满遐想和憧憬,反是人长大后,对美丽的夜空变得麻木或少了留心意趣,只懂营营役役,迷失在人世尘俗中,此刻给少帅提醒,忽然生出失落错过的感觉。”

  跋锋寒点头道:“这或者是成长的代价,失去了孩子的童真和幻想!现在每当我仰望夜空,想的总是自己的事,又或剑道上某个难题。”

  侯希白苦笑道:“我的情况和老跋大同小异,只不过他在想剑,我却在作诗绘昼,犯下所有穷酸书生的老毛病。”

  众人听得哑然失笑。

  李世民收拾心情,向寇仲道:“时间差不多哩!记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寇仲微笑道:“放心吧!我自出道以来,从未试过像此时此地般信心十足,感到生命和前途全掌握在手心内。”

  跋锋寒道:“若你今晚去见的是毕玄,我反不为你担心,明白我的意思吗?”

  寇仲点头道:“当然明白。幸好师公不但是有大智慧的人,更重感情,我肯定可安然回来,不致坏了大事。坦白说,不论事情如何发展,中土的荣辱会被排于首位,子陵有甚么话说?”

  徐子陵默然片晌,沉声道:“动之以情,尽力而为。”

  寇仲哈哈一笑道:“我去哩!”

  大力一拍李世民肩头,由早恭候一旁的四名提灯玄甲战士引路下,往掖庭宫南大门举步去也。

  瞧着他背影远去,李世民道:“子陵和希自负责的部份最是艰难沉重,要小心行事。”

  侯希白欣然道:“秦王不必把我与子陵相提并论,我只是依附骥尾,对子陵我比任何人更有信心。”

  跋锋寒沉声道:“寇仲和徐子陵均是能屡把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的人。不过今趟事情关系重大,我决定改为参与子陵的行动,与子陵和希白并肩作战。”

  三人大感愕然的瞧着他。

  由于明天最有可能遇上毕玄的地方,是玄武门而非任何其他处所,为偿跋锋寒要硬拚毕玄的心愿,寇仲安排跋锋寒明天陪他经玄武门入宫,可是若跋锋寒转为与徐子陵一起行事,大有可能错失面对毕玄的机会。

  跋锋寒微笑道:“该没有人怀疑我是怯战吧?我非是放弃与毕玄决战的天赐良机,而是要保证子陵能先一步控制太极宫,倘若这情况能在玄武门之战前发生,我仍有与毕玄分出高下的机会。”

  李世民露出思索的神色,点头道:“结盟大典于辰时中举行,我和少帅可拖至辰时二刻进玄武门。父皇每天卯时中起床,卯时七刻抵达御书房,你们仍有三刻钟的时间。”

  徐子陵道:“我们会好好利用这段宝贵的时光。”

  此时李靖来报:“马车准备就绪,子陵和希白可以起行。”

  李世民抓起徐子陵双手,沉声道:“拜托!”

  徐子陵心中涌起无限感触,李世民从忠于李渊,到此刻反对李渊,其中过程漫长且历尽辛酸。当他在李靖掩护下离开披庭宫,明天之战已成离弦之箭,即使李世民亦难作任何更改,一切只能朝单一方向发展,成王败寇。李世民的一声“拜托”语重心长,不但着他小心行事,更希望他不要伤害李渊。微笑道:“世民兄放心,徐子陵定不负厚望。”

  四名言甲战士两前两后,步履整齐划一的提着灯笼,把寇仲映照在光晕的核心处,进入横贯广场。

  寇仲感觉置踏出的每一步,均令他更接近身为天下三大武学大宗师之一的傅采林,更接近面对奕剑术的时刻。

  他虽说得轻松,目的纯为安慰徐子陵,令他减轻忧虑。事实上他心知肚明傅采林是一意要杀他,他打不过便得饮恨凌烟阁。

  傅采林思想独特,一旦形成的信念绝不会因任何人事而改变,所以傅君瑜苦口婆心的劝他们离开。傅釆林并不信任汉人,高丽人与汉人更因杨广结下解不开的仇恨,傅采林当年派传君婥来中土正是要行刺杨广,此正为傅釆林务要令中土大乱的一贯方针策略。当盖苏文向传采林请辞离城,傅釆林会晓得今晚是唯一杀他的机会,如轻易放过,明天将是一番新局面!所以这是在他与李渊结盟前的最后一个机会,因此不肯把约会延期至明天。傅采林愈看得起寇仲,杀他的心愈烈。

  可是寇仲却是一无所惧。自今早与毕玄一战后,他终于明白宋缺的必胜信心,那是经历无数恶战培养出来经得起考验的信心。即使强如傅采林,他对自己仍是信心十足。

  他的心神晋入天地人浑融一体的境界,不但天地在脚下头上延伸扩展至无限远处,时间亦往前伸展,即将来临与傅釆林的一战,与及明天决定长安谁属的激战,还有其后接踵而来的塞外联军大举入侵,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舍刀之外,再无他物,得刀忘刀,经宋缺的循循善诱,他清楚明白在奕剑术下他必须全力反击,尽展所能,始有活着应付另两场大战的机会。非是表示他不眷念娘的深情,而是这属唯一达致双赢结果的办法。想到这里,更是神识通透,把心结解开。

  寇仲昂然穿过承天门,把门禁卫全体举刀致敬,使寇仲更感追在眉睫的连场大战。

  甫入太极宫,灯笼光在前方出现,一队十多人的禁卫迎面而至。

  车厢内,李靖和侯希白坐前排,徐子陵和跋锋寒居后排,在李靖亲兵前后簇拥下,马车驰出掖庭宫西门,转入安化大街,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缓行。

  他们并不怕建成、元吉方面派人监视跟综,因为对方绝不敢在今晚有甚么激烈行动,免得打草惊蛇地令他们生出警觉。何况天策府臣将进进出出,即使有人在暗里监视,亦要眼花缭乱,欲跟无从。

  徐子陵闭上双目,全神感应途经处周遭的动静。

  跋锋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寇仲肯为宋玉致作一件令她忘掉他过去一切错失的事,令我生出深刻的感受,更反思自己的过去。现在我心障消失,享受到寇仲当日的轻松和偷快。”

  徐子陵睁开眼睛,刚好见到侯希白别头回望跋锋寒充满欣喜的俊脸,只听侯希白笑向跋锋寒道:“人非草木,孰能忘情,在下忽然感到与锋寒的距离拉近很多,那是使人非常欣慰的感觉。”

  李靖不知是否想起素素,垂下头去,木然不语。

  徐子陵抓上跋锋寒肩头,微笑道:“希白这两句话发人深省,人非草木,孰能忘情,即使大奸大恶之徒,亦有其本性,何况是外冷内热的跋锋寒。由这刻开始,我们抛开一切,投入长安之战内吧。”

  转向李靖道:“刘弘基可靠吗?”

  李靖沉吟道:“我对他认识不深,不过当皇上要处决刘文静,刘弘基是皇上嫡系的大将中,肯为刘文静说好话的两人其中之一,另一人是李孝恭,皇上的近身御卫统领,秦王的族弟。”

  侯希白接口道:“我曾为刘弘基的夫人作肖像画,知道他多一点,此人崇信孔孟,少有大志,绝非随风摆柳之徒。”

  徐子陵松一口气道:“这就成哩!希白设法立即去见他,最重要是不能惹人注意,杨公宝库的破绽由他填补,他如守着出口,林士宏的人来一个杀一个,出一对杀一双,可省去我们很多工夫。”

  李靖精神一振道:“可由我安排希白与他见面。”

  跋锋寒道:“还是不用劳烦李将军为上策,希白在长安交道广阔,这在他是小事一件。”

  侯希白欣然道:“我弄醒一个朋友便成,小弟去哩!”

  徐子陵一把抓住他,闭目静听,跋锋寒透帘外望,当马车驶经一道横巷,跋锋寒道:“去!”

  徐子陵却没有放开侯希白,已推开车门少许好让侯希白闪身而出的李靖讶道:“子陵?”

  徐子陵双目猛睁,闪动善智慧的异采,道:“或者另外有个更精采的办法,我们先找着麻常再说。”

  车门关上,马车继续前行,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但车内四人都清楚知道,长安之战已拉开序幕。

  领头而来的将领气宇轩昂,年青俊伟,隔丈止步施礼道:“末将御前指挥使李孝恭,得秦王通知,晓得少帅来见傅大师,奉皇上之命特来迎迓。”

  寇仲心中暗懔,李渊算是甚么意思,竟派出近身御卫之首来“欢迎”自己,而非韦公公。

  表面当然堆上笑容,道:“我只是和师公叙旧,皇上太客气哩!”说时步履不停。

  李孝恭一声令下,十多名御卫掉头在前领路,他则跟在寇仲左方稍后处,默默追随。

  当抵达凌烟阁院门入口处,寇仲止步道:“李大人不用守候,因为我也不知时间长短。”

  李孝恭对手下打出留守此处的军令手势,向寇仲道:“请容许末将再送少帅一程,抵杏木桥为止。”

  寇仲心中一动,点头道:“李大人客气哩!”

  举步入门。

  李孝恭追在他身侧,到远离院门,杏木桥在望之际,忽然叹一口气。

  寇仲讶然往他瞧去,李孝恭亦往他瞧来,沉声道:“少帅请立即离开长安。”

  寇仲大感愕然,道:“李大人是甚么意思?”

  李孝恭双目射出复杂神色,再叹一口气道:“你们是绝没有机会的。唉!淮安王叔曾向我多番暗示,所以我已略知大概。”

  寇仲在桥头立定,心念电转,这番话肯定不是李渊教他超的,而是发自李孝恭的真心,只此他已犯下欺君的杀头大罪。

  李孝恭面对他站立,双目神光大盛,道:“秦王是我李孝恭一向尊敬的人,少帅更是我最心仪的好汉子。只可惜皇上误信谗言,现在唯一化解之法,是少帅立即卒众离城,否则后果不堪想像。”

  寇仲沉声道:“我想先问李大人一个问题,在长安城内,谁最有资格继承皇位?谁最有击退塞外联军的本领?谁最有心有力为统一后的中土平民百姓谋取幸福和平?”

  李孝恭颓然道:“在利害关系下上这些全是废话,但若少帅肯离开,危机自解,请少帅三思。”

  寇仲淡淡道:“李大人可曾想过我离开的后果?天下势将成四分五裂之局。当塞外联军长驱南下,中士将永无宁日。李大人或者仍不晓得,若天下一统,坐上皇位的肯定不是我寇仲,我说过的话,从没有不算数的。”

  李孝恭露出震动神色,旋又摇头道:“我们李家的事,只能由李家解决,少帅横加插手,只会带来不测的大灾祸。我宁愿和少帅明刀明枪的在战场分出胜负,也不愿看到少帅和秦王以卵击石。”

  寇仲微笑道:“李大人知否齐王早前刚与潜入长安的林士宏碰头?”

  李孝恭色变道:“不会吧?”

  寇仲肃容道:“若有一字虚言,教我天诛地灭!我是亲眼目睹,穿针引线者是叛贼杨文干。所以即使我和秦王明早齐齐丧命,你们李家仍难避分裂的局面。李家之主既受蒙蔽,太子、齐王则分别勾结突厥和林士宏,长安城内唯一能服众者只有一个李世民,只有他能拨乱反正,我会尽全力助他击退塞外联军,更会把天下拱手让他。我寇仲为的非是李家或宋家,而是天下长年受苦的无辜子民,大义当前,李大人该知取舍。”

  李孝恭露出震骇神色,道:“少帅晓得明早会有危险?”

  寇仲从容笑道:“若愚蒙至此,我寇仲早死去多次。李大人以为我们是任由宰割,事实上主动全操控在我们手上。自毕玄杀我不遂,卒众诈作离开,我便知皇上完全投向太子一方,任由太子放肆。他奶奶的!你们皇上当我寇仲是鱼腩吗?可以那么容易入口?到长安来我确有与他结盟共抗外侮的诚意,但合作者必须是李世民。可是你看太子如何陷害秦王,皇上更是厚彼薄此,现在更因晓得宋缺受伤,连老子我也想干掉。他娘的!李世民加寇仲岂是好惹!只有我们才可带来长治久安,只有我们才有击垮塞外联军的能力。太子不行,齐王不行,你们皇上也不行,你尊敬的秦王是眼前唯一的选择。”

  李孝恭呆瞧着他,好半晌后道:“少帅可知明早皇宫内最凶险之地。”

  寇仲暗吁出一口气,只听这个警告,便知李孝恭至少半只脚已踏在他们一方,微笑道:“当然是玄武门,李大人放心,我打过有把握的仗,亦打过全无把握的仗,不过现在仍是生龙活虎的活着。我对李大人全无要求,只希望李大人在紧要关头,为天下善想,作出最明智最正确的选择,如此则是万民之幸。”

  又压低声音道:“李大人若信不过我,也该信任淮安王、秦王至乎秀宁公主。我们要收拾的人非是你们皇上,而是所有与突厥和魔门勾结,背叛李家的叛徒,皇上既受蒙蔽,当然该由你们李家内有志之士拨乱反正。若得李大人臂助,明天的事会逢凶化吉,动乱伤亡将减至最低,转眼雨过天青。然后在李家的旗号下,李家、宋家、少帅和江淮四支劲旅合而为一,共御外敌,这是多么光明的前途。”

  明知李孝恭是忠于家族者,所以寇仲动之以家族荣辱,比说任何利害更能打动李孝恭的心。李孝恭先是使脸阴晴不定,沉声道:“我可在那方面帮忙,你们如何应付唐俭那支军队?”

  寇仲拍拍他肩头道:“你甚么都不用理,只须掌握自己该走的方向,其他事明早自见分晓。”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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