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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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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28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五章 天竺魔功
      与其他外宾馆不同处,是别的外宾馆均是灯火通明,人影闪动,显示各国来贺的使节,因拜紫亭突然颁令宵禁一事,生出反应,充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独是越克蓬车师王国的外宾馆不见任何人或马儿的活动声息,且只有大堂隐隐透出昏暗的灯火,情景诡异得令人心生寒意。
  两人伏在靠邻另一座外宾馆大堂顶高处,全神观察目标宾馆的动静。

  寇仲目光巡视四方一遍,凑到徐子陵耳旁道:“仍有人跟踪我们吗?”

  徐子陵目光不移的投往车师王国外宾馆唯一透出灯光的厅堂,答道:“起始时尚有些感觉,但捉迷藏似的兜转一番后,该成功把跟踪者撇下。”

  寇仲点头道:“我也有这么感觉。唉!真邪门,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寇仲脑海中浮现今天化身为宫奇的崔望守在宾馆对街监视的情景,心中涌起极不舒服的感觉,暗忖难道越克蓬和百多名兄弟已全体遇害,又或被拜紫亭拘禁?道:“会否是个陷阱?”

  徐子陵道:“很难说,不过我却感觉不到里面有任何伏兵。”

  寇仲苦笑道:“我现在只想掉头离开,你感觉该错不到哪里去。唉!下去看看如何?”

  要知寇仲和徐子陵均为名震天下的高手,战绩彪炳,任何人想把两人杀死,纵使他们负伤,亦必须利用环境、地利,布下绝局,始有成功可能。所以拜紫亭宵禁,弄得本是喧闹繁华的朱雀大街空荡无人,深末桓等的刺杀行动立告瓦解,故而寇仲才怕下面等待他们的是个陷阱。

  徐子陵道:“有一事相当奇怪,阴显鹤不在宫门外等待我们,还可解释作发现深末桓的人,跟踪去也,可是杜兴人多势众,做好做歹也该找个人联络我们,或引我们到另一个陷阱去,为何却全无动静?”

  寇仲抓头道:“令人不解的事情实在太多,不过给你提醒,我忽然明白了一件难解的事,那亦使我们一子错,全盘皆落索。”

  徐子陵讶道:“是什么事这般严重?”

  寇仲叹道:“就是错估马吉和拜紫亭的关系,事实上管平那家伙早清楚分明的供出来,只是我们没放在心上。”

  徐子陵一震道:“说得对。”

  寇仲气道:“马吉根本投下重注在拜紫亭身下,所以当颉利迫他取消拜紫亭的弓矢交易,便立即通知拜紫亭,着他遣人诈作把弓矢抢走,故令古纳台兄弟扑空。”

  他所谓的一子错,正是指此,如古纳台兄弟仍在附近,得他们之助,他们人强马壮,什么情况应付不了,何致现在般求救无门。

  寇仲续道:“所以我向马吉点明晓得他与拜紫亭同流合污,立即吓得这小子屁滚尿流的逃之夭夭,而拜紫亭没有阻止,因为弓矢已到了他的手里。他娘的,马吉不是突厥人吗?因何甘心为拜紫亭冒开罪颉利、突利之险?”

  徐子陵沉声道:“因为马吉认为拜紫亭会赢这场仗。”

  寇仲叹道:“横想竖想,亦想不通拜紫亭凭什么去击败颉利突利的联军。若颉利仍和突利缠战不休,马吉和拜紫亭大胆的行为尚可瞭解,可是现今两汗言和,拜紫亭他们好该收手认错了事。”

  徐子陵道:“关键处可能在伏难陀,他是个非常有魅力和说服力的人,感染得拜紫亭和他的手下均变成对死亡一无所惧的人,最难是拜紫亭深信梵天站在他们那一方。”

  寇仲摇头道:“我比你更明白拜紫亭和马吉这种人,他们必有所恃,才敢不把颉利、突利放在眼内。不过你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如能干掉伏难陀,保证靺鞨大军立即不战自溃,那时岂到拜紫亭不屈服。”

  徐子陵苦笑道:“事情虽非常渺茫,但我真希望化解今趟屠城惨剧,若杀死伏难陀可达到这目的,我绝对会去做,也可为蓬兄完成他的心愿。”

  寇仲默然片晌,口齿艰涩的道:“你是否认为我们车师国的兄弟已遭杀害?”

  徐子陵反问道:“你刚才为何想掉头走,不是怕满馆伏尸的可怕情况吗?”

  寇仲问道:“有否感应到邪帝舍利?”

  徐子陵神色凝重的缓缓摇头。

  寇仲知他在担心师妃暄,道:“那就成了。我们下去看个究竟,无论是遍地伏尸还是空无一人,都立即离城,找个地方藏起来,静待石之轩出现。”

  寇仲和徐子陵年纪不大,却是老江湖,不会先去碰隐现灯火的宾馆大堂,取道从后院墙摸进去,由寇仲领头探路,徐子陵留在原处居高临下监视。如此若有伏兵,必瞒不过他超人的灵觉。

  看着寇仲没入后院暗黑处,徐子陵灵台空广澄澈,世上似无一物可以避开他的感应,忽然间他感觉到大堂内有一个人。

  那感觉很奇怪,似有似无。

  肯定是毕玄那级数的高手,且胜过此刻受伤的寇仲,因为他能清楚感应到寇仲的位置,而那人却像与某种超自然的力量结为一体,故如幻似真。

  梵我如一。

  徐子陵心中一寒,井中月的境界立时冰消瓦解,对大堂那人再不生感应。而他惊惶的原因是寇仲正从后院摸往那神秘人所在大堂的途上,如若自己发出任何通知寇仲逃走的信号,给此神秘大敌察觉,立即全力对寇仲痛下杀手,他可肯定在自己赶往赴援前,负伤的寇仲必捱不到那刻致一命呜呼。

  正如他是师妃暄“剑心通明”的破绽,寇仲的生死亦可破掉他的井中月。

  大堂内的敌人,绝对是毕玄那级数的高手,明明在那里,可是失掉井中月状态的徐子陵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就像那趟面对毕玄情况的重演。

  徐子陵别无选择,长生气迅速在体内运行一遍后,腾身而起,往大堂阶前的广场投去。

  寇仲此时搜遍后方院落各大小厅房,找不到任何人的影子,忽然发觉徐子陵离开隐蔽处,往大门内的广场投去,知道不妙,忙往徐子陵落点抢去,因两人必须并肩作战,始有能力应付强敌。

  他心中涌起非常不祥的感觉,感到陷于完全的被动和落在下风。

  徐子陵足踏实地,寇仲赶到他身旁,交换个眼色,目光投往大堂敞开的正门。

  灯光倏灭。

  寇仲虎躯一震,直至此刻,他才晓得堂内有敌人。差点要拉徐子陵落荒而逃,这样的敌人,实在太可怕。

  不过想到自己的伤势不宜全速掠行,那只会使他们更难幸免,只好摄心神,把希望放在两人联手之术上,与敌决一死战。

  徐子陵和他心意相通,双目射出一往无前的坚定神色,领头踏上台阶,来至大门处。

  月色从左方窗透入,温柔色光笼罩半边厅堂,另一边则陷于黑暗中。

  一人负手背门而立,直有君临天下、睥睨众生的超然气度。

  穿的仍是橙杏色的宽阔长袍,头扎重纱,不是天竺来的“魔僧”伏难陀尚有何人?

  只凭他能在这里恭候两人大驾,已知此人对两人的心意情况瞭若指掌。

  伏难陀缓缓转过身来,枯黑瘦瞿的脸容露出一丝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油然道:“大王请本人来为两位说最后一台法事,你们的伤势可瞒过任何人,怎瞒得过达至梵我如一的人,透过梵天,我不但可看清楚你们身体的状况,更可看到你们心内的恐惧。”

  “锵”!

  寇仲掣出井中月,仰天笑道:“到此刻仍要妖言惑众,我敢肯定你今趟来杀我们,拜紫亭是绝不知情,你究竟把越克蓬和他的人如何处置?”

  伏难陀的枯槁容颜不透露分毫内心的秘密,从容对抗寇仲发出的刀气,淡淡道:“你们若能杀死我伏难陀,再问这问题不迟。”

  徐子陵皱眉道:“找谁去问?”

  伏难陀微笑道:“若你们能把我杀死,龙泉立时军心涣散,再无力抗拒突厥联军,那时你们要什么,怎到拜紫亭不答应。”

  两人暗呼厉害,伏难陀提醒两人此一实情,是要迫两人决一死战,不作逃走的打算。否则两人若分散逃命,必有一人可脱出他的魔掌。

  寇仲双目杀机大盛,勉力摧发刀锋透出杀气,不过由于顾忌体内的伤势,顶多只有平常五成的功力,连自己也晓得不能对伏难陀构成任何威胁。

  冷笑道:“国师可以开始说法哩!”

  伏难陀微一颔首,道:“修行之要,在于内观,那就是所谓禅定或瑜珈,把自我的心作为观察宇宙的支点和通路,脱离现实所有迷障,把自我放在绝没有拘束的自在境界,实现真实的自我,臻达梵我如一的至境,始能捕捉自我的真相,把握到将所有问题解决的关键。”

  寇仲晒道:“你倒说得好听,但假若在现实生活中奸淫劫夺,根本不算是个人,就算说得如何动听亦是废话。看刀!”

  他口说“看刀”,实际上全无动作,只是加重催发刀气,把对方锁牢。

  伏难陀像把他看通看透般,不被他言语所惑,继续淡定的缓缓道:“在宇宙仍处于混沌的时代,没有光暗,没有虚无,更没有实体,只有‘独一的彼’,那就是梵天,万物发生的一个种子。若我们不认识梵天的存在,就像迷途不知返的游子,永远不晓得家乡所在处。”

  两人虽对他的人没有好感,却不得不承认他的“法”非常动听和吸引人。

  寇仲感到斗志正不断被削弱,可是对方依然不露丝毫破绽,尤可惧者是这魔僧真的像与梵天合为一体,令一向悍勇的他,竟无法主动攻出第一刀。

  如此魔功,确已达毕玄、石之轩的惊人级数。

  纵使两人没有受伤,单对单恐怕也只有饮恨收场之局。

  徐子陵在这面对生死的时刻,心境逐渐平复下来,精神缓缓提升,微笑道:“国师的梵我如一该仍未臻大成,否则怎会给我察破人在厅内?”

  伏难陀面容仍无动静,瞳孔却变缩敛窄,显示徐子陵的话命中他要害。他刚才本打定主意先攻击寇仲,待徐子陵来援前把寇仲击毙,以乱徐子陵的心,然后把他收拾。岂知徐子陵竟高明至看破他的图谋,使他打不响如意算盘。

  寇仲立生感应。

  狂喝一声,井中月化作黄芒,划过双方间两丈许距离,照伏难陀面门击去。

  徐子陵则朝伏难陀左侧抢去,双手法印变化,牵制伏难陀为寇仲助攻。

  伏难陀一动不动,似是对两人的夹击全不放在眼内。

  忽然间伏难陀全身袍服无风狂拂,整座厅堂立即陷进一个风暴里,最奇怪是所有家俱全不受影响,两人却像逆风艰苦前进,耳际狂风呼啸,全身如被针戳般刺痛。

  如此魔功,确是骇人听闻。

  井中月劈至。

  伏难陀像一块木板般微往后仰,寇仲一刀登时劈空,心叫不妙时,伏难陀在背脊离地只余尺许之际,忽然把身子扭侧,一足柱地,身子回弹,另一足向寇仲小腹闪电踢来。

  寇仲因伤势牵累,根本无力变招,更想不到伏难陀的瑜珈法厉害至此,完全超离人体结构的限制,刀势已老下,避无可避,正要硬捱伏难陀可能令他送命的一脚,徐子陵横移过来,硬撞肩头将他送离险境,宝瓶印下封,力挡伏难陀的杀招。

  岂知伏难陀竟能在徐子陵封挡前不可能地疾缩回去,接着整个人弹起缩塌陷,双膝屈曲贴胸,双手抱膝,头却塞进两膝间,活像人球。

  这般的防守招数,肯定尚有厉害后着,以徐子陵作战经验的丰富,应变的灵活,仍失去方寸,不知该选择进击还是后撤。

  伏难陀在徐子陵犹豫间“滚”至两人上方处,接着四肢扩张,左右脚分向寇仲右耳侧和徐子陵面门踢来。

  寇仲心知要糟,徐子陵宝瓶气发而无功,必会引发他体内伤势,两人要挡伏难陀这两脚并不困难,问题是必被伏难陀硬将两人分隔,那时只要他全力攻打其中一人,凭他可怕的魔功和难以揣摸的招数,必可重创他们之一,余下另一人亦只有待宰的份儿。

  寇仲把心一横,闪电疾移,同时矮身避过伏难陀的左脚,井中月往伏难陀胯下刺去。

  徐子陵见状急忙配合,暗捏内外缚印,表面是双掌齐往伏难陀切去,只要能接触到对方左脚,最理想是把伏难陀硬从空中扯下来,至不济也能将他留在半空原处,让寇仲能对他展开刀势。

  哪想得到伏难陀冷哼一声,高喧他们听不懂的梵语,接着两脚收起,变成盘膝凝坐半空,两手往上虚抓,接着就那么盘坐翻斛斗,落往厅堂的大门处。

  两人骇然转身。

  伏难陀从容自若的拦着大门出路,道:“‘自我’以生气为质,以生命为身,以光明为体,以空为性,以梵为本原,遍布一切,贯通一切,其细小处如米黍,大处比天大,心空大,心万有大。但在本性而言则毫无所异,皆因梵我不二。故死前之念最为关键,如能还梵归一,发见真我,将是两位最大的福份。”

  虽同是说梵我如一之法,可是在伏难陀显出绝世魔功后说出来,两人的感受大是不同。

  事实上两人施尽浑身解数,仍沾不着伏难陀半点边儿,早难受得要命,负伤的身体更是血气翻腾,差点吐血。

  寇仲双目射出坚定不移的神色,哈哈笑道:“原来你老哥尚未达到梵我不二的境界,难怪开口梵我如一,闭口梵我如一,分明是聊以自慰。”

  徐子陵勉强提气,小心翼翼的不触动创伤,心神晋入井中月的境界,登时感到压人的劲气自伏难陀经三脉七轮透过小腹发出,形成令他们呼吸困难、似暴风般的气罩,哈哈一笑,肩膊往寇仲撞去,喝道:“小腹!”

  寇仲一声长啸,人刀合一,得徐子陵送入真劲下,施出击奇,朝伏难陀攻去。

  井中月在短短两丈的距离下生出微妙玄奥的变化,把伏难陀完全笼罩在内。

  伏难陀一对眼亮起来,双袖拂迎。

  生死胜败,将决定在这一刀,若寇仲和徐子陵仍不能争取主动,他们会陷于捱打的局面直至落败身亡。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29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六章 各展奇谋
      伏难陀天竺魔功的高明奇诡,大出寇仲和徐子陵意料之外,而且战术策略,更是针对两人的伤势,务要两人生出有力难施、白花气力的颓丧无奈感觉,以削弱两人拼死之心及为生命奋发的斗志。
  高手相争,尤其是寇仲和徐子陵这层次的高手,讲究的是气机交感与气势的对峙,以全心全身的力量把对方锁定,从中争取主动,抢占上风,决定成王败寇。

  但受伤的寇仲和徐子陵由于功力大打折扣,无法办到这点。

  伏难陀的厉害处,在于看破两人间不怕为对方牺牲的兄弟深情,更明白两人合作无间,故以此消耗战术,牵着两人鼻子走,直至他们力尽不支。

  寇仲现在的任务,就是在徐子陵送入真气的支援下,把这令他们必败无疑的形势扭转过来。

  眼看伏难陀双袖迎上寇仲的井中月,伏难陀又施奇招,身体像变成上下两截,上的一截往左侧拗去,枯黑的两手从由内滑出。有如能拐弯寻隙的两条毒蛇,十指撮成鹰喙状,从外侧绕击寇仲没有持刀的左手和左胁;下一截则踢出左脚,疾取井中月锋尖。

  这些本该人体承担不来的怪异动作,他却奇迹似的轻松容易办到。

  寇仲胸前的伤口开始迸裂淌血,这最重伤口传来的痛楚,令其他伤口的疼痛均变成无足轻重。没有多少血可流的他等若同时面对两个敌人,任何一路的进攻,均可要他老命。

  寇仲抛开一切,心神晋入井中月的境界,无惊无惧,还哈哈一笑,倏地后退,竟来一招“不攻”。

  以往他放展此招,均在开战之始,以之试敌诱敌,但用在交战正酣之际,还是第一趟。只见他井中月似攻非攻,似守非守,却是无隙可寻,全无破绽。

  变化之精奇奥妙,恰到好处,教旁观的徐子陵亦要叹为观止。徐子陵当然不会闲着,正不断提聚功力,随时接替寇仲,准备以消耗战对消耗战,因为无论他或寇仲,此时都没有持久作战的资格与能力。

  在伏难陀眼中,寇仲被徐子陵轻撞一记肩头,立时脱胎换骨地变成另一个人,刀气剧盛,立即将他笼罩紧锁,迫他不得不作全力硬拚。不过这亦是正中他下怀,他是天竺数一数二的武学大宗师,精通梵我不二的瑜珈精神奇功,不但清楚感应到徐子陵把真气输入寇仲体内,更知早先不与对方全力作战的高明策略,已成功大副削弱两人的斗志和信心。所以只要觑机击溃寇仲的攻势,再趁徐子陵尚未完全提聚功力之际,重创寇仲,那时还不胜券握。

  可惜徐子陵一句“小腹”,破坏了他的战略计划。

  首先,伏难陀生出被徐子陵看通看透的可怕感觉,其次是他以为寇仲会以他小腹作为攻击目标,故所用招数亦针对此而发,岂知全不是那回事,落得连番失着,反落下风。

  奇变迭生,以伏难陀之能,亦禁不住心内犹豫。

  究竟是变招再攻,抑是后撤重整阵脚。

  伏难陀所有动作敛消,一口钉子般钉在地,身子却不断摆动,似往前仆,又若要仰后跌,怪异至极点。

  如此招数,两人尚是首次得睹,心中生出诡奇古怪的感觉。

  寇仲更感到对方似真的与他所谓的梵天,联成浑然不分的一股力量,若再向他强攻,等若向整个秘不可测的梵天挑战。

  “不攻”再使不下去,寇仲井中月疾出,劈往伏难陀身前四尺许空处。

  以人奕剑,以剑奕敌。

  横奕。

  井中月带起的劲风狂飙,波浪般往两旁卷涌,螺旋般的劲气,另从刀锋涌出,朝眼前可怕的敌人涌去,笑道:“这招大概该叫梵我如一吧!”

  这比诸以前的棋奕,是更上一层楼,不但能惑敌制敌,控制主动,更能在这特殊的情况下破敌。

  只要能迫得伏难陀只余往后倾之势,他这招“天竺式”的“不攻”势被破掉。

  伏难陀果然立定,单掌直竖胸口作出问讯的姿态,化去寇仲的刀气,朗声道:“我是梵,你是他;你是梵,我是他。梵即是我,我即是他,他即是梵。如蛛吐丝,如小火星从火跳出,如影出于我,若两位能明白此义,当知何谓梵我如一。”

  寇仲双目精芒大盛,胸口的血渍开始渗透衣服显现出来,哈哈笑道:“果然是个坚持在战场一边想杀人一边说法渡人的古怪魔僧,看刀。”

  刀化击奇,划过空间,朝对手咽喉弯击而去。

  若有选择,他绝不会如此仓卒出手,问题是他没有坚持下去的本钱,必须愈快愈好的争夺主动权。

  徐子陵同时配合移动,抢往伏难陀右侧,牵制对方,使他在分神顾忌下难对寇仲全力还击。

  岂知伏难陀闪电后移,退到大门外两步许处,徐子陵的威胁立即失去作用,只余正面寇仲在气机牵引下穷追不舍的独攻。

  三方面均为顶尖儿的高手,除在功力、招数方面互争雄长,还在战略、心理各层面上交锋较量,精采处人目不暇给。

  井中月的锋尖变成一点精芒,流星般破空往伏难陀咽喉电射而去,呼啸声贯耳轰鸣,声势凌厉。

  螺旋真劲贯彻刀梢,锋锐之强,气势之盛,谁敢硬撄其锐。

  寇仲晓得这一刀是决定他和徐子陵的生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能把伏难陀迫出门外,他将得以放手强攻,加上徐子陵,展开联击之术,始有些微胜望。

  伏难陀实在太可怕。

  就在徐子陵也以为伏难陀除后撤再无他途之际,奇变突起,伏难陀的身体竟像一根枯黑木柱般往前直挺挺的倾来,变得头顶天灵穴对正寇仲井中月刺来的锋尖。

  寇仲当然晓得伏难陀不是要借他的宝刀自尽,而是施出能把脆弱的头顶罩门化为最坚强攻击武器的天竺奇功,不过此时已无法作出任何改变,事实上他多么希望能换气改进为退,再看看伏难陀仆在地上的可笑样子,如若他仍要乘势追势,则让虎视一旁的徐子陵以他的手印好好招呼他。可是身上的伤口和一往无回的刀势绝不让他这般如意。

  刀尖在刺中伏难陀天灵要穴三寸许的空隙余暇间,伏难陀斜仆的身子双腿忽曲,把与寇仲刀锋的距离扯远少许,然后双腿撑个笔直,才迎上刀锋。

  就是这精微的变化,寇仲吐劲拿捏的时间失去准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蓬”!

  真劲交击。

  无可抗御的力量,像根无形铁柱硬撼刀锋,沿井中月直捣进寇仲经脉内。

  这一记头撞,聚集伏难陀全身经穴所有力量,绝非说笑。

  寇仲手中井中月“嗡嗡”震鸣,全身剧震,往后踉跄跌退,溃不成军,身上大小伤口迸裂,形相惨厉。

  伏难陀亦浑体一颤,双手却虚按地面,似欲要趁势穷追猛打寇仲,取他小命。

  伏难陀的天竺魔功,与毕玄的赤炎大法确是所差无几,奇招层出不穷,这样的一记硬拚,清楚说明寇仲即使没有负伤,纯比内力,仍逊此魔僧一筹。

  徐子陵却知道伏难陀虽成功令寇仲伤上加伤,但非是不用付出代价,本身亦被寇仲反震之力狠创。

  际此生死关头,他完成晋入井中月的至境,既能抽离现场,又对现场一切无有遗漏,万里通明。

  双脚离地弹起,宝瓶气积满待发,截击伏难陀,时间角度妙若天成,无懈可击。

  “啪”!

  “轰”!

  寇仲先压碎一张小几,然后背脊重重撞上另一边的墙壁,力度的狂猛,令整座大堂也似晃动,挂墙毯画松脱,掉了下来,情况的混乱可想而知。

  “哗”!

  寇仲眼冒金星,浑身痛楚,喉头一甜,幸好嗔出一蓬鲜血,胸口一舒,回复神智。

  此时他唯一想的事,就是在伏难陀杀死徐子陵前,回复出手作战的能力。今趟纵使拚掉性命,也要拉这恶毒狡猾的天竺魔僧作陪葬。

  腾空而起的伏难陀心中暗叹,计算出绝难避过徐子陵的截击,尤其对积满而未发的拳劲,使他更不得不全力应付;临急应变,他借力脚撑大门框边,改向凌空而来的徐子陵迎去。

  徐子陵心平如镜,伏难陀双手虽幻化出虚实难分的漫天爪影,铺天盖地的往他罩来,他却能清楚把握敌手的真正杀着。

  最令他安心的是伏难陀因被自己看透他的心意,再不能保持梵我不二的精神境界,使他非是无机可乘。

  “砰”!

  两人在大堂半空错身而过。

  宝瓶气发,气劲爆炸,把漫天爪影粉碎。

  杀气凝堂。

  为免触发右胁的伤口,徐子陵只凭左手对双爪,在接触前以精妙的手印变化,着着封死伏难陀轻重急缓的无定魔爪,到最后以拳击中他的右爪,高度集中的宝瓶印气骤发,令伏难陀空有无数连消带打的后着,亦无从施展,被徐子陵以拙破巧,以集中制分散,无法占得半分便宜。

  如非伏难陀仍未从寇仲的反击力回复过来,徐子陵亦恐难有此骄人战果。

  纵是如此,伏难陀攻来的真气确深具妖邪诡异的特性,寒非寒,热非热,似摄以推,无隙不入,阴损至极,令离痊愈尚远的经脉捱得非常辛苦。

  两人分别落往相对的远处,寇仲则位于两人旁边的靠墙处,仍在闭目调息。

  徐子陵旋风般转过身来,淡然一笑,右手负后,左手半握拳前探,拇指微竖虚按。

  一指头禅。

  伏难陀同一时间触地旋身,双手合什,一瞬不瞬的注视徐子陵的拇指,首次露出凝重神色。

  使他吃惊的非是徐子陵的一指头禅,而是徐子陵的精神境界。

  他再感应不到徐子陵的状态。

  自梵功大成后,他尚是首次遇上这样一个对手,迫得他不得不对两人作重新的估计。只徐子陵已足可把他缠上好一会,若让寇仲回复作战的能力,他将再没有杀死两人的把握。

  在一轮血战后,强横如伏难陀,信心终于受挫。

  寇仲此时已成功压下翻腾的气血,缓缓运气提劲,井中月艰难的举起,眼睛睁开,射出拚死力战、一往无前的神色。

  伏难陀心中大懔,怎也想不到寇仲回气速度快捷如斯,不过他已陷入势成骑虎之局,拚着损耗真元,冒被杀伤之险,亦要除去两人,否则待他们完全康复后,日子将非常难过。

  徐子陵生出感应,晓得伏难陀在再找不到自己任何破绽下,会被迫得冒险全力出手,因而更是灵台清明,严阵以待,要藉此良机,重创眼前可怕的大敌。

  伏难陀口发尖啸,全身袍服拂动,接着双脚离地,像鬼魂般脚不沾地,往徐子陵移去,两手隔空虚抓。

  狂飙倏起。

  就在这要命时刻,徐子陵澄明通透的心境浮现出邪帝舍利,接着涌出师妃暄的如花玉容,井中月的境界登时烟消云散。

  石之轩竟于此千钧一发的要紧时刻,以邪帝舍利引祝玉妍去决战,惨在徐子陵和寇仲此刻自身难保,遑论分身往援,而往援的师妃暄当然要冒上非常大的危险。

  这想法顿时使他像被石块投进本来没有波纹的井水,登时激起扰乱心神的涟漪。

  伏难陀立生感应,加速推进,在气机感应下,右手爪化为拳,往徐子陵轰去。

  徐子陵像从九霄云端墬下凡尘,伏难陀的拳头立时扩大,变成充塞天地的一拳,从无而来,往无而去,后着变化,他再不能掌握。

  高手决战,岂容丝毫分心。

  徐子陵心知要糟,又不得不应战,勉力收摄心神,一指头禅按出。

  拳指交击。

  如果徐子陵能摸清楚伏难陀出拳的所有精微变化,由于一指头禅是更集中的宝瓶印气,专破内家气劲,故不惧对方功力比自己高强。但此刻当然是另一回事,徐子陵只能卸去对方七成真劲,其他的照单全收。

  闷哼一声,徐子陵应拳断线风筝的往后抛飞,旧伤迸裂,口中鲜血狂喷,重重掉在窗下的墙角处。

  寇仲一声不吭的闪电扑至,井中月全面展开,狂风暴雨的朝伏难陀攻去。

  伏难陀心中叫苦,想不到寇仲丝毫不因徐子陵被重创而失去冷静,兼之徐子陵反震之力令他内伤加重,在没有喘一口气的空隙下,一时只能见招拆招,再次落在下风。

  寇仲“唰唰唰”连环劈出十多刀,黄芒大盛,刀势逐渐增强,一刀比一刀重,有如电殛雷劈,螺旋气劲忽而左旋,忽而右转,选取的角度弧线刀刀均教人意想不到,刀刀都是以命博命,不顾自身安危,水银泻地的朝伏难陀攻去,凛冽的冰寒刀气,裂岸惊涛似的不住冲击敌人。

  他将徐子陵是生是死的疑问置于思域之外,只知全力以赴,与敌偕亡。

  可是从伤口渗出鲜血把他的衣服染得血迹斑斑,所余无几的真气迅速消耗,无论他的死志如何坚决、战意如何昂扬,始终不能突破体能的限制,渐到了由盛转衰的阶段。

  伏难陀妙着连出,争回少许主动,心中暗喜,知寇仲成强弩之末,立即展开一套诡异莫名的身法、手法,身体作出种种超越正常人体能的古怪动作,以对抗消减寇仲凌厉无双的刀势。

  寇仲冷哼一声,井中月在空中画出大小不一的七、八个圈子,每圈子均生出一个螺旋气涡,铺天压地的把对手完全笼罩突袭,以伏难陀之能,亦应付得非常吃力。

  假设徐子陵在旁目睹,当可猜到这是寇仲“井中八法”最后一式,第八式的“方圆”。

  寇仲在螺旋气劲助攻下,似退非退,似进非进,倏地一刀刺出,看似简单,却有方中带圆、圆中带方的气机,玄妙至乎极点。

  伏难陀竟不知该如何招架封格,骇然后撤。

  刀是直刺,但螺旋气劲却是方圆俱备,既一堵墙般往敌手压去,核心处仍是圆圆的螺旋劲,刀法至此境界,实尽夺天地的造化,教他如何能挡。

  此招“方圆”是给迫出来的,以前寇仲虽想到有此可能,却未试过成功,故从未以之应敌,际此生死关头,终成功使出来。

  寇仲喷出小口鲜血,无力乘势追击,行云流水的往后飘退,挟起徐子陵,破窗而出,落到房舍和高墙间的侧园处。

  伏难陀闪电穿窗追来,大笑道:“少帅想逃到哪里去?”

  寇仲左手搂紧徐子陵的蜂腰,感觉到自己兄弟仍在活动的血脉,迅速仰首瞥一眼天上夜空,只见星月蔽天,无比迷人,一阵力竭,心忖难道我两兄弟今晚要命丧于此奸人之手。

  就在此时,一道刀光从墙头电射而下,笔直迎向正往寇仲背后杀至的伏难陀击去,带起的凌厉刀气,有若狂沙拂过炎旱的大漠。

  “蓬”!

  伏难陀早负上不轻的内伤,兼之事出意外,偷袭者又是级数接近的高手,猝不及防下,惨哼一声,给刀势冲击得从窗户倒跌回屋内。

  可达志一招得手,却不敢追击,来到寇仲身旁,喝道:“随我来!”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30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七章 破釜沉舟
      寇仲关心瞧着盘膝床上疗伤的徐子陵,问道:“如何?”
  这是可达志在龙泉一处秘密巢穴,不用他说明,两人亦猜到是供突厥探子在此作藏身之所,位于城东里坊内一所毫不起眼的平房。

  徐子陵微微颔首,道:“尚死不去。”

  他们换上可达志提供的夜行劲装,除脸色难看,表面并没什么异样。

  可达志讶道:“子陵的疗伤本领确是不凡,这么快便能运功提气,不过若不好好休息一晚,将来会有很长的后患,唉!”

  寇仲道:“为何唉声叹气?”

  可达志道:“我怕你老哥以后要任人将名字将名字倒转来写。”

  寇仲两眼亮起来道:“找到深末桓在哪里吗?”

  可达志道:“仍是未知之数,我早前第一趟离宫,先派人通知杜兴,告诉他取消今晚的行,唉!希望他醒觉吧!”

  寇仲苦笑道:“好小子!对你的杜大哥,你这小子真是好得我没话可说。”

  可达志这般做,是有点不想面对现实,害怕杜兴确如寇仲所料,被揭破不但欺骗寇仲,还欺骗他可达志。

  可达志拍拍寇仲肩头,接着右手轻搭寇仲宽肩,道:“然后我找着潜伏一旁的阴显鹤,那家伙比我想像中更易辨认,请他设法跟蹑任何像木玲的人,因她比较容易辨识,而我则负责你们的安全。后来我诈作离城,但离开的只是我的手下,我则折返来跟踪在你们的背后,看看谁会暗中对付你们。”

  寇仲愕然道:“那为何不早点出现?说不定可合我们三人之力,一举宰掉那爱在兵来刀往之际说法的混蛋魔僧。”

  可达志苦笑道:“还说,你们两位大哥闪个身就把我撇甩,幸好我凭你们伤口的血腥味,终成功跟踪到那里去。真想不到伏难陀的天竺魔功厉害至此,我一刀即试出无法把他留下,否则岂容他活命离去。”

  寇仲恨得牙痒痒的道:“真是可惜,纵使阴显鹤成功寻得深末桓所在,我们却要眼睁睁错过。”

  徐子陵睁眼道:“你和可兄放心去吧!我有足够自保的力量,伏难陀短时间内亦无法查出我藏在这里。”

  他并没有告诉寇仲感应到邪帝舍利一事,因怕影响他疗伤的效果。

  寇仲却没忘记此事,问道:“你究竟有没有感觉?”

  可达志虽见他问得奇怪,仍以为他在询问徐子陵的伤势。

  徐子陵违心的摇头道:“一切很好,你放心去吧!千万小心点,你的情况不比我好多少。”

  寇仲犹豫片晌,断然点头道:“我天明前必会回来,你至紧要什么都不想,全神疗伤。”

  说罢与可达志迅速离开。

  徐子陵晓得两人必会彻查远近,直到肯定没有寻到这里来的敌人,始肯放心去办事,所以争取时间疗伤,在一盏热茶的时间后悄悄动身,往邪帝舍利出现的方向赶去。

  可达志回到藏在树林边沿的寇仲旁,与他一起卓立凝望月夜下的龙泉城北的大草原,道:“若我没有猜错,深末桓应躲在拜紫亭的卧龙别院内。道理很简单,深末桓既托庇于韩朝安之下,而韩朝安的高丽则全力支持拜紫亭,由此可推知深末桓实为拜紫亭的人,又或是临时结盟。”

  寇仲叹道:“是否找不到阴显鹤留下的暗记,唉!真教人担心,这小子不至那么不济吧?”

  可达志微笑道:“敌人愈厉害,就愈刺激,我会倍觉兴奋,要不要试试一探卧龙别院,若阴兄被他们宰了,我两个就血洗该地。”

  寇仲听得心中一寒,这么爱冒险的人,若成为敌人,亦会是危险的敌人。淡淡道:“那卧什么别院,是否那座位于龙泉北唯一山谷内的庄园?”

  可达志讶道:“你也知有这么一处地方,它三个月前才建成,是个易守难攻的谷堡。”

  寇仲道:“你可知我和陵少离宫时,给拜紫亭扯着向我们大吹大擂,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这对你有什么启示?”

  可达志冷哼道:“这种不自量力的家伙,可以有什么启示?”

  寇仲沉声道:“见你刚救过小弟一命,我就点出一条明路你走。拜紫亭绝非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尊大的家伙,而是高瞻远瞩、老谋深算的精明统帅。只看他拣在雨季的日子立国,当知此人见地高明,如此一个人,岂能轻视。”

  可达志显然记起今天那场倾盘豪雨,又感受到脚下草原的湿滑,点头道:“拜紫亭确是头狡猾的老狐狸,我会放长眼光去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寇仲摇头:“你若持此种态度,只能成为冲锋陷阵的勇将,而非运筹帷幄的统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告诉我,在什么情况下无敌大草原的狼军会吃亏呢?”

  可达志皱眉道:“小长安终非真长安,城高不过五丈,像我们般刚才突然发难,便可逾墙而出,拜紫亭凭什么令我们吃败仗?”

  寇仲微笑道:“凭的就是你们的错估敌情。拜紫亭之所以这么有信心,不惧一战,必有所恃。”

  可达志一震道:“你是否指他另有援军?这是没有可能的,现在唯一敢助他的是高丽王高健武,他正处于我们眼线的严密监视下,任何兵员调动,休想瞒过我们。其他靺鞨大酋也是如此,全在我们密切注视下。”

  寇仲道:“你忘记杜兴提起过的盖苏文吗?还说韩朝安与他勾结,若我没猜错,盖苏文就是拜紫亭的奇兵。试想当你们全力攻打龙泉的当儿,忽然来场大雨,‘五刀霸’盖苏文亲率精兵冒雨拊背突击,拜紫亭则乘势从城内杀出,猝不及防下你们会怎样?”

  可达志道:“这确是使人忧虑的情况,盖苏文若乘船从海路潜来,会是神不知鬼不觉,我们会留意这方面的。”

  寇仲摇头道:“不用费神,若我所料无误,盖苏文和他的人早已抵达,藏身的地方正是最近才建成的神秘庄院‘卧龙别院’。”

  可达志动容道:“我现在开始明白大汗和李世民因何如此忌惮少帅,此事我必须飞报大汗,着他提防。嘿!小弟真的非常感激。”

  接着叹一口气道:“想起将来说不定要会与少帅沙场相见,连小弟也有点心寒。”

  寇仲道:“有些话你或者听不入耳,为了秀芳大家,也为龙泉的无辜平民,可否只迫拜紫亭放弃立国,拆掉城墙,交出五采石了事。那和打得他全军覆没,把龙泉夷为平地没什么分别。”

  可达志沉默片晌,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此事必须大汗点头才成,我自问没有说服他照你意思去办的本领。”

  寇仲道:“那就由我去说服他。首先我们要多掌握确切的情报,就由卧龙别院开始。”

  可达志骇然道:“明知有盖苏文坐镇,我们闯进去跟送死有何分别?你老哥又贵体欠佳,想落荒而逃亦办不到。”

  寇仲笑道:“不是敌人愈厉害愈刺激吗?你也不想我被人把名字倒转来写。何况阴显鹤正等我们去救他。他娘的!我愈来愈相信拜紫亭、深末桓、马吉、盖苏文、你的杜大哥、大明尊教、呼延金等各方人马,结成联盟,要藉渤海国的成立扭转大草原的形势。深末桓和呼延金两个混蛋该是后来才加入的,因为此两混蛋走投无路,故行险一博。”

  可达志愕然道:“大明尊教理该因信仰关系与伏难陀势不两立,为肯与拜紫亭合作?”

  寇仲道:“道理很简单,首先化身为崔望的宫奇肯定是大明尊教的人,其次是拜紫亭派宫奇劫去大小姐的八万张羊皮,不但是引我和陵少到这里来的陷阱,更是助大明尊教盟友荣凤祥除去生意竞争对手的手段,因为大小姐冒起极快,生意愈做愈大,说不定有一天会取荣凤祥北方商社领袖的地位而代之。有财便有势,招兵买马更需财,为了求财立国,拜紫亭只好不择手段。”

  可达志摇头道:“这实在教人难以置信,大明尊教支持拜紫亭有什么好处?马吉更是突厥人,杜大哥起码是半个突厥人,拜紫亭若冒起成新的霸主,他们哪还有容身之所,你是否过度将事情二元化?”

  寇仲道:“换个角度来看,你客观点的去瞧这件事,贵大汗颉利是否过于霸道,他为何与突利交恶?突厥因何会分裂成东西两个汗国?”

  可达志脸色忽晴忽暗,沉吟好半晌颓然道:“你的话不无道理,我们大汗为了扩军,对各小汗和要看他脸色做人者确有很多要求。唉!就算他不高兴,我也要提醒他这方面的问题和后果。”

  接着冷哼道:“这都是赵德言成为国师后的事,他奶奶的!”

  寇仲又道:“拜紫亭和伏难陀是两回事。照我看他们已是貌合神离,原因极可能是因拜紫亭与大明尊教勾结。这够复杂了吧!只要多过一个人,就会发展出错综复错的关系,何况是多方面人马,又牵涉到各自的利益,你的杜大哥可能因许开山卷进此事内,大明尊教原想借贵大汗的手干掉我们,岂知偷鸡不着蚀把米,反促成贵大汗和突利的修好。只从这点来看,马吉这个穿针引线的人,肯定与大明尊教和拜紫亭暗中勾结。”

  说到这里,寇仲浑身轻松,很多以前想不透猜不通的事,此刻都像有个清楚的大概轮廓。

  可达志苦笑道:“我一时仍未能消化你的话,只好暂时不去想,我会安排你与大汗见个面,说个清楚。”

  寇仲一拍背上井中月,道:“来吧!我们充当探子,来个夜探卧龙别宫,看看里面是否藏着千军万马。若实情如此,只要我们攻破此宫,拜紫亭只余乖乖听教听话的份儿。”

  徐子陵翻下城墙,落在墙边暗黑处,幸好龙泉城没有护城河,否则以他目前伤疲力累的状态,又要大费手脚。

  他凭着过人的灵觉,觑准守兵巡兵交更的空隙,神不知鬼不觉的逾墙而出,否则若让守兵缠上,将不易脱身。

  此时他再感应不到邪帝舍利所在,不知是因功力减退,还是其他原因。他更不知道赶去能起什么作用,但为了师妃暄,他要不顾一切的这么去做。正如他是师妃暄剑心通明的破绽,师妃暄亦是他抛不开的牵挂。

  他刚才首次向寇仲说谎,因为他不愿拖累寇仲,让他去冒这个险,何况此事不宜让可达志晓得。

  他也像寇仲和可达志般隐约猜到深末桓已和拜紫亭结盟,正因杀他们的责任落到拜紫亭身上,所以深末桓等人没有出现。

  徐子陵调息停当后,朝镜泊湖的方向不徐不疾的驰去。

  他必须利用这行程好好调息,那至少在见到石之轩时有一拼之力,死也可死得漂亮点。

  平时在任何情况下,他也不用为师妃暄担心,但对手是石之轩,则成另一回事。

  谁都不知道祝玉妍的“玉石俱焚”,是否真能如她所言般,与石之轩来个同归于尽。

  徐子陵心中突感一阵烦躁,大吃一惊,知自己因心神不属引发内伤,若任这情况发展下去,随时可倒毙草原上,忙抛开一切杂念,把注意力集中紧守灵台的一点清明,边飞驰边行气疗伤,倚仗以三脉七轮为主的换日大法获取神效。

  壮丽迷人的夜空下,他的心神缓缓晋入井中月的境界。

  出奇地他仍未感应到邪帝舍利的所在,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就在此时,他感到有人从后方迅速接近。

  徐子陵只从对方的速度,立知是武功不在他处于正常状态之下的第一流高手,但心中却无丝毫惊惧。

  他必须把来者不善的跟踪者撇下,否则不但到不了镜泊湖,且没命知道师妃暄的吉凶。

  对方离自己当有两里许的远距离,没有一盏热茶的工夫,该仍追不上他,这样一段时间足够他做很多事。

  他没有回头去看,没有加速,只偏离原来路线,朝右方一片密林投去。

  入林后他先往西北走,到出林后再折回来,藏在丛林边缘一棵大树的枝叶浓密处。

  一道人影迅速来到,赫然是他的“老朋友”烈瑕。

  抵达树林边缘处,烈瑕双目邪光闪闪的四处扫射,又仰起鼻子搜索徐子陵身体伤口血腥残留的气味,这才匆匆入林,一丝不差的依徐子陵适才经过的路线追进林内去。

  徐子陵暗呼好险。

  他不知烈瑕为何追在自己身后,但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过烈瑕发觉受骗,掉头追回来仍有重新赶上自己的可能。

  想到这可能性,徐子陵勉力提气轻身,腾空跃起,落到三丈外另一棵大树的横梢上。

  只有在树上高空处,才能令烈瑕这擅长跟踪的高手嗅不到他的气味。在大草原上,出色的猎人均懂得利用鼻子追敌察敌。

  徐子陵再提一口气,连续飞跃,远离原处近二十多丈时,忽然一阵晕眩,差点从树梢坠往地上,连忙抱着树干。

  风声响起,不出他所料,烈瑕去而复返。

  徐子陵再没有能力做任何事,抱着树干跌坐横桠处,默默运功,大量的失血,使他的长生气亦失去疗伤的快速神效。

  破风响起。

  烈瑕跃上他原先藏身的大树上,当然找不到他,但他心中却无欢喜之情,因为烈瑕随时可寻到他这里来,这家伙太厉害了。

  因此这可能性非常大。

  徐子陵忽然把心一横,行气三遍后,一个翻腾,横越五丈的距离,落到林外的空地上。

  逃既逃不掉,惟有面对,还有一线生机。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31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八章 疗伤奇法
      可达志“咦”的一声,加速前进,并俯身探手从地上捡起像某种动物身上鳞甲似的一小块薄片。
  这薄片一边尖一边宽。

  寇仲追到他旁,问到:“这是什么?”

  可达志把甲片递到他眼下,晃动光华的一面,反映着天上的月光,闪闪生辉,欣然道:“这是我交给阴显鹤那怪人的小玩意,给他在城外之用,撒在草原上,只要爬上高处隔两三里也可看到他的闪光,以尖的一端指方向,所以看来阴显鹤并没有被害。但为何他不是依约定把第一片放在城墙附近,而是放在离城近五里的地方来,叫人费解。”

  寇仲目光扫过草原,前方是一片树林,林内隐传河水流动的声音,神色凝重的道:“希望不是敌人从他身上搜出来后,丢一个到地上引诱我们就好哩!”

  可达志双目杀机一闪,道:“也有可能是阴小子发觉有敌人在背后跟踪,到这里才成功撇下敌人,只好在这里丢下第一片。”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我却没你那么乐观,另一个可能是老阴现被深末桓、韩朝安、呼延金等整伙的人,追的上气不接下气,无法可施下,只好丢下甲片,让我们循迹救他。”

  可达志微一错愕,但显然认为寇仲的话不无道理,阴显鹤正是那种非到最后关头,不肯求人的怪胎。

  突然一个纵身,藉双腿撑地的力道,笔直射上天空,到达离地达七、八丈的惊人高处,来个旋身,再轻松降回寇仲身旁,兴奋的指着西北方道:“我找到第二片,果然是依约定每里一片,尖的一端指示方向,这样看我手上这一片确是他亲手丢的。”

  寇仲道:“那为何还要多说废话,走吧!”

  领头朝第二片甲片的方向驰去,可达志怪啸一声,追在他背后。

  他们再没有隐蔽行踪的必要,当务之急就是循甲片追上敌人,衔尾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落花流水。

  徐子陵今次可说是一场豪赌,赌注是自己的生命,赌的是烈瑕再没有十成把握下,绝不敢出手杀他,所凭的是刚从伏难陀处领悟回来的“梵我如一”。

  那是人与大自然合一的境界,天人合一的至境。亦是所有坐禅修佛者追求的目标,他可以有不同的名字,例如“梵我不二”、“剑心通明”、“井中月”,说的仍是同一件事,随个人的经验、智慧和修为而有异。

  大明尊教对他两人采取的策略,是表面和善、暗里阴损,因为不愿被人识破与拜紫亭暗中勾结;再则若拜紫亭失败,大明尊教将遭到突厥人的报复,那时大草原虽大,将再无立足之地。

  若可杀死徐子陵,当然万事俱了。可是一个不好,让徐子陵逃掉,烈瑕和大明尊教将吃不完兜着走,突利怎肯放过杀自己兄弟的仇人,那并非说笑的一回事。

  徐子陵正是看准烈瑕这心理,又晓得逃过他鼻子搜索的机会微乎其微,遂行险一搏。

  徐子陵双脚触地,烈瑕从林内扑出,落在他身前两丈许处,双目邪光并射,灼灼打量徐子陵。

  徐子陵一手负后,另一手摆出一指头禅的架势,从容微笑道:“烈兄终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想来要小弟的性命,闲话休提,让我看看你是否有此本领?”

  烈瑕虎躯一颤,双目凝重,全神评估徐子陵的真实情况,摇首道:“子陵兄误会啦,愚蒙只是想赶上来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地方,怎会有相害之意?”

  徐子陵心神进入井中月的境界,感到自己与天地合而为一,再没有这个自我的存在,故意无惊怖、无恐惧,对烈瑕的动静更是瞭若指掌,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完全把握不到自己的虚实,看不破他是不堪一击。

  忽然间,他感到自己经脉内的真气竟开始自然凝聚,身体的状况大有改善,浑浑融融,伤口虽仍传来痛楚,却与他要升至某一层次的精神意识再无直接的关系。

  淡淡道:“既是如此,烈瑕兄请立即回去,我现在不需任何人跟在身旁。”

  烈瑕踏前两步,装做往四处看望,道:“为何不见少帅与子陵兄同行?”

  他这两步踏的极有学问,要知徐子陵正严阵以待,对他的进逼自然而然该生出反应,他便可以从徐子陵气场的强弱,从而推知得出徐子陵作战的能力,以决定进退。

  烈瑕尽管低垂双手,以示没有恶意,但谁都晓得这位大明尊教文采风流、出类拔萃的人物,随时可发动雷霆万钧的攻击。

  徐子陵卓立如山,一对眼睛精芒闪闪,语气却出奇的平静,道:“我徐子陵虽非好斗的人,却再没兴趣听你的胡言乱语,动手吧!”

  烈瑕忙道:“唉!子陵兄真的误会,我绝没有动手的意思,不阻子陵兄啦!”

  说罢往后飞退,瞬那间变成在月夜下草原上的一个黑点,没入右方一片疏林内。

  徐子陵心知肚明他仍在暗里隔远观察自己,因为在正常情况下,任何人如此提气凝势,必损耗真元,实非身负内伤的人负担得起。

  岂知徐子陵的“梵我如一”,只是一种精神境界,不需内力支援,且对伤势大有裨益。

  假若烈瑕以气劲和徐子陵做对峙,自是另一回事,徐子陵想不露出马脚也不行。

  幸好烈瑕在弄不清楚徐子陵伤势深浅下,不敢轻举妄动。

  徐子陵利用刚结聚得的真气,倏地闪身,没进林内,接着一跤跌倒地上,前方是蜿蜒流过树林的一道小河。

  只是这下横掠近八丈的身法,足可吓的烈瑕不敢再跟来。

  小小代价,买回小命,怎都是划算吧!

  寇仲追在可达志背后全速飞驰,奇异地内伤不但没因提气运劲加深加重,反愈奔愈见好转,气血愈是畅行无阻。就像他初练长生气,需边走边练的情况。

  早在起步之时,寇仲因一心一意与可达志同往援阴显鹤,故得而抛开一切,进入无人无我的至境。假若他是独自一人,又或和徐子陵在一起,由于要动脑筋,必因此心神分散,不能如目下般心凝意聚。最妙是追踪之责全在可达志身上,他只需紧追在可达志背后,一切妥当。

  可达志数度回头瞧他,怕他不能支持,岂知竟见他能不即不离的追在身后,禁不住露出奇怪神色,不明白因何寇仲竟能丝毫不受伤势牵累。

  寇仲却是无暇理他,更清楚自己又在长生诀、和氏壁、邪帝舍利合成的先天真气领域中,再做突破。

  在伏难陀的生死威胁下,为了徐子陵,他成功使出“井中八法”最后一式“方圆”,使他对自己的能力有进一步的了解。

  于使出“方圆”的一刻,在他心中再无生死胜败或任何扰人的杂念,人、刀和宇宙联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天地精气在他施刀时灌顶而下,将没有可能的事变成可能。

  这大概该是伏难陀所说的梵我不二吧!

  草原在脚下飞退,双脚似能吸收融融浑浑的地气,而先天精气则缓慢实在的灌顶而来,古人所谓“夺天地之精华”,也不外如是。

  只需少许真气,他便如能永远在草原上滑翔,直至宇宙的尽头。

  寇仲心灵似像提升上虚空的无限高处,与星月共舞同歌,有种说不出的自在和满足。

  闭塞的经脉逐一被打通,并裂的伤口迅速愈合,完全是个没有人能相信的神迹。

  可达志倏地止步。

  寇仲像从一个美梦醒来般,回到眼前的现实世界。

  可达志一震道:“糟糕!我们中计哩!”

  寇仲定神一看,两人身处在丘坡之顶,前方横亘着丘陵起伏的山地,被浓密的树林覆盖,蹄声轰天响起,数百战士从林内冲出,潮水般朝他们杀来。

  在平坦的草原上,没有人能在长途奔跑下快得过马儿的四条腿,今趟他们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对方中只要有深末桓、木玲那类高手助阵,他们必死无疑。

  “锵!”

  可达志制出狂沙刀,双目射出坚定不移的神色,语气平静至近乎冷酷的道:“我死也要找深末桓来陪葬!”

  敌骑不住接近,把距离减至不到半里,直有摇山撼岳的惊人威势。

  寇仲回头一瞥,见到左后方地平远处有大片树林,一拍可达志肩头道:“随我来!怎也要搏这一铺。”

  徐子陵躺在岸旁泥泞湿润的草地上,全力行气调息。

  忽然破风声再起,自远而近,不用说也是烈瑕改变主意,不肯错过这个能在神鬼不知下干掉他的天赐良机。

  这趟无论如何吓唬他亦不起作用。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翻身滑进冰凉刺骨的河水里,贴着深只八、九尺的河床顺水潜往下游。

  口鼻呼吸封闭,内呼吸天然替代,徐子陵感到浑身轻松起来,竟暂时把烈瑕忘掉,就那么随水而去。

  敌骑愈追愈近,快到箭矢能射及的距离,两人仍亡命奔驰。

  目标树林只在两里许外,但这却可能是他们永远不能抵达的地方。

  只要拉近至敌人箭矢可及的距离,他们除了掉头迎战,再无他法。

  一把暴烈愤恨的声音在后方以突厥话喝道:“你们这两个没胆鬼也有今天,有种的就停下来。”

  寇仲催气加速,向可达志喘着气道:“说话的小子肯定思想幼稚如孩童,这是我儿时在扬州最常听到的两句话。”

  可达志回头一瞥,笑道:“这小子该是深末桓,还能挺下去吗?”

  “铮!铮!”

  弓弦声响,两支劲箭破风而来,落在两人身后五丈许处。

  两人同时想起一件事,骇然色变。

  射程比普通强弓远上一倍的飞云弓,岂非可把他们当成活靶?

  徐子陵在河水中缓缓潜游,不敢弄出任何拨水的声响。

  超人的灵觉,使他晓得敌人正沿河追来,向烈瑕那级数的高手,虽说在密林内,只要借点月色星光,也肯定可发觉他在河水里。

  心中叫苦时,忽然发觉河底靠岸壁处有块大石,石下似有空隙,忙朝此游去。

  果然天无绝他徐子陵之意,石下空隙刚好容身。

  才藏好身体,破风响起,倏又停止。

  徐子陵心叫不妙,难道烈瑕厉害至此,竟晓得他藏在石隙内吗?

  风声再起,接着是有人从空中降到岸旁草地的声音。

  烈瑕的声音道:“有什么发现?”

  一把如银铃钟音般好听的女声苦恼道:“完全没有气味和痕迹,难怪这小子每趟被人追捕,最后均能脱身。”

  她的汉语字正腔圆,是道地的北方汉语,徐子陵虽是第一趟听到她的声音,却敢肯定她是汉人。

  且若她是回纥人,应和烈瑕说自己的语言。

  她会是谁呢?

  更醒悟到烈瑕去而复返,是因多了这个帮手。即使自己不受伤势影响,仍逃不出他们的毒手。由此推知,此女武功应与烈瑕非常接近,甚或不在他之下。

  难道是祝玉妍提过五类魔内武功最高的毒水辛娜亚?

  烈瑕道:“我本以为他借水遁,可是追到这里仍不见他的踪影,这么看他的伤势并不严重。他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去,寇仲那家伙为何不与他在一起?”

  徐子陵心忖烈瑕该不晓得伏难陀曾与他们交手,否则当知道他和寇仲伤势加重。

  女子沉声道:“就让他们多活一天,有大尊和善母亲自在此主持大局,岂容他们横行无忌,我们走!”

  风声远去。

  徐子陵从石隙浮出来,到水面转身仰躺,呼吸着林木的气息,任由河水把他带往下游,心神进而与万化冥合,务求藉此别开心裁的疗伤法,争取最快速的复元。

  “嗤”!

  破风声至。

  寇仲勉力往横移,避开第一枝从飞云弓发射的夺命劲箭。

  身法因而一滞,登时落后可达至近半丈。

  此时两人离开目标树林不到一里,但却像永难逾越的鸿沟。

  只要有十来把弓能直接威胁他们,加上飞云神弓,他们就算改变主意回身迎敌,恐怕仍难逃箭矢穿身的厄运。

  寇仲尚未回气,“嗖”的一声,另一枝飞云箭又电疾射来。

  寇仲心想我也有今日了,以前以灭日弓射杀敌人,不知多么痛快,现在深末桓以牙还牙,他却毫无反击之法。

  可达志倏地退到寇仲身后,狂沙刀反手后劈。

  “当”!

  刀锋正中箭锋,硬将劲箭挡飞。

  可达至一掌拍在寇仲背后,助他加速,自己则箭矢般追上寇仲,把与敌人的距离拉远少许。

  寇仲再难边走边疗伤运气,登时大为吃力,把心一横道:“可兄得为我报仇。”

  正要回头迎敌,岂知可达至一把扯着他衣袖,带的他纵身而起,掠过近七丈的距离,怒道:“现在岂是逞英雄的时候,要死就死在一块儿。”

  寇仲心中一阵感动,想不到可达至这表面冷酷、处事不择手段的人,如此有情有义。

  树林只在前方半里处。

  可是两人费力狂奔,又费力躲挡飞云箭,早是强弩之末。

  敌人又逐渐赶上来,只听一把尖锐的女声厉叱连连,说的是室韦话,虽听不懂,总晓得是催促手下追上他们。

  可达至一声尖啸,扯着寇仲衣袖,发力加速。

  寇仲心中叫苦,晓得可达至拼着损耗真元,也要抵达树林,但如此一来,即使他们真能逃入树林,恐怕能否站稳也成问题,遑论继续逃命。

  树林只在四十丈外。

  蓦地树林内杀声震天,数也数不清的奔出大群战士,往他们迎来。

  两人心叫吾命休矣,哪能想到敌人竟高明至另有伏军藏在这一边。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32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九章 邪王本色
      徐子陵离开小河,登岸续行,整个人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没有一种经验比潜泳水中,更有回归大自然的感觉,适才他在绝对的松弛下,进入深沉而清醒的半睡眠状态,思维意识仍在活动,身体却处于休息的情况,体内真气如日月运行,周游流转,先天气由左右涌泉穴分别涌注,左热右寒,阴阳调和,令他内伤立即大有起色。

  迎着清寒的夜风,他虽衣衫湿透,并没有寒冷的感觉,且由于催气疗伤,水气被蒸发,当镜泊湖林区在望时,他的衣衫已经乾爽。

  虽连番遇挫,致伤上加伤,但却能令他的疗伤心法更上一层楼,将卧禅推至新的境界。

  更隐隐感到自吸取邪帝舍利的精华后,到此刻才彻底地与体内真气融合。

  他不敢去想师妃暄,怕会因而心浮气躁,只决定抵达邪帝舍利的位置,再作打算。

  徐子陵穿林而过,心忖这岂非是位于湖旁镜泊亭的位置?

  自然而然地他朝昨夜与师妃暄和寇仲暗里远远监视镜泊亭时的高大树摸去。

  蓦地师妃暄盘膝于大树枝干上的倩影入眼帘,这仙子回首往他瞧来,秀眉轻蹙,不用说话,徐子陵清楚体会出她“你这人哪!为何仍要赶来呢?”的心意。

  徐子陵喜出望外,又大惑不解。

  寇仲和可达志仍保持最快速度的冲刺,怕的是深末桓的飞云弓。

  寇仲拔出井中月,向可达志长笑道:“杀一个归本,杀一双有赚,这生意划算啊!”

  可达志回头一瞥,露出不解神色。

  寇仲亦感到有异,原来深末桓那方面的战士纷纷勒马,弄得马儿嘶啼仰身,情况混乱。

  两人停下步来,另一边的骑士漫野冲来,看清楚点,寇仲一震道:“是我的兄弟古纳台的人。”

  一把声音传来道:“少帅别来无恙!”

  寇仲闻声大喜道:“老跋你究竟到哪里去哩!害得我们瞎担心了好几天。”

  领头者除别勒古纳台、不古纳台,尚有多时不知踪影的跋锋寒。

  五百多名战士旋风般驰来,扇形散开,与深末桓一方结阵的三百多名战士成对峙之局,强弱之势,清楚分明。

  寇仲和可达志绝处逄生,执回两条小命,自是欣喜莫名。跋锋寒和古纳台兄弟驰至两人身前,三人目光灼灼的打量可达志,寇仲连忙引介。

  跋锋寒跃下马来,以古纳台兄弟听得懂的突厥话哈哈笑道:“见面胜过闻名,任我跋锋寒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你两人为何会走在一块。不过此事迟些再告诉我,处置深末桓比这更重要。”

  识英雄重英雄,虽是敌友难分,别勒古纳台兄弟对可达志仍表现得很友善。

  可达志对跋锋寒特别注意,道:“有机会定要领教跋兄的斩玄剑。”

  跋锋寒微笑道:“那小弟将求之不得。不过剑再非斩玄,已易名为偷天。”

  移到寇仲旁,欢喜的搂着他肩头道:“你这小子真命大,我们守在这里并非因晓得你会给人追杀,而是准备伏击和截劫老拜那批弓矢,交给我的事,小弟定会给你办妥。”

  接着双目杀机大盛,投往约千步外的敌阵,沉声道:“今趟该用什么战术,才可杀敌人一个片甲不留呢?”

  别勒古纳台皱眉道:“我们虽比对方多上二百多人,大胜可期。可是深末桓最擅遁逃,若给他逃进树林,极可能落得功亏一篑。”

  寇仲内察体内伤势,发觉已回复六、七成功力,伤口亦大致愈合,心中大喜,暗忖这飞驰疗伤之法,肯定是由自己所创得的旷古绝今的疗伤奇功,道:“小弟有个提议,包保深末桓不会拒绝,但问题是只能杀死深末桓,却要放过其他人。”

  可达志一震道:“这怎么行,深末桓非是只懂绣花的娘儿,你又内伤未愈,太冒险哩!”

  跋寒愕然望向寇仲,道:“谁能伤你?小陵呢?”

  寇仲笑道:“此事说来话长,迟此再向你老哥禀报。”

  转向古纳台兄弟道:“我若代你们只把深末桓干掉,可有异议?”

  别勒古纳台道:“只要能干掉他便成,其他人无足轻重,木玲一向不能服众,不会有什么作为,但……”

  寇仲打断他道:“不用担心,我似是蠢得把宝贵生命甘心献给深末桓的人吗?”

  先拍拍可达志肩头,着他安心,始踏前三步大喝过去以突厥话道:“深末桓,有胆与我寇仲单打独斗一场吗?”

  紧凝的沉默,好一会后,深末桓的声音传过来道:“寇仲你是在找死吗?哈!这样的狡计我也有得出卖,你不过想缠着我后,再挥军进击。哼!休想我会中计,有种的就放马过来,大家明刀明枪对阵,看谁更为强硬。”

  寇仲暗骂一声“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哈哈笑道:“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落荒而逃。又或教手下为你送死,自己却逃之夭夭。”

  深末桓怒道:“我岂是这种人?”

  别勒古纳台帮腔喝道:“既然如此,你就和少帅决一死战,假如胜的是你深末桓,我以?宗之灵立誓,日出前任你逃跑,绝不干预。”

  原野上一片沉默,只有夜风呼呼作响,双方人马静待深末桓的反应。

  寇仲却是不愁深末桓不答应。深末桓比任何人更清楚他伤势的严重,此正是取他寇仲之命的千载一时良机,且又可全军安然撤走,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

  深末桓和身旁的木玲交头接耳一番后,果然大喝回来道:“你寇仲既然不想活,我就成全你。”

  双方战士同时呐喊,一时杀气凝聚,决战的气氛笼罩草原。

  只要有仙子在旁,就像能离开这充满仇杀气氛的残酷现实,抵达仙界的洞天福地。

  往亭子方向看去,祝玉妍赫然背着他们面湖安坐,凝然不动。马吉营地一方不见灯火,显是这大胖子已仓惶撤离。

  徐子陵糊涂起来,亦放下心事,因她们显然尚未遇上石之轩。

  师妃暄在他凑近时柔声道:“寇仲呢?”

  徐子陵道:“他去寻深末桓的晦气,并不晓得我会到这里来。”

  师妃暄秀眉轻蹙道:“你怎晓得要到这里来?”

  徐子陵道:“我感应到舍利的邪气。”

  师妃暄的眉头皱得更深,讶道:“难道祝后在骗我,她说一直感应不到舍利的所在。”

  徐子陵一呆道:“竟有此事。不过我亦只曾在某一刹那感应到舍利,之后也再没有感应。”

  师妃暄沉吟片晌,轻叹道:“我忽然有很不祥的预感。”

  徐子陵问道:“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师妃暄道:“我找到祝后,她收到石之轩的便条,约她今晚二更在此解决他们间的恩怨。啊!来哩!”

  徐子陵定神瞧去,一条小船缓缓朝镜泊亭划来,高昂潇潇的石之轩立在艇尾,轻松的摇动船橹,唱道:“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马,游戏宛与洛。”

  徐子陵听得发呆,石之轩不是要杀祝玉妍吗?为何却似来赴情人的约会?

  祝玉妍纹风不动,似对驾舟而来的石之轩视如不见,对他充满荒凉味道的歌声亦充耳不闻。

  深末桓一身夜行装,手提他的蛇形枪,大步踏出,来到两阵对垒正中间的位置,朝寇仲以突厥话大喝道:“寇小子滚出来受死!”

  跋锋寒等来到寇仲左右两旁,可达志凑近寇仲低声道:“这家伙信心十足,你得小心点。”

  跋锋寒讶道:“可达志你何时变成寇仲的朋友或兄弟?”

  古纳台兄弟亦露出注意神色,显然对此大惑不解。

  可达志叹道:“此事真是一言难尽,不过我们敌对的立场尚未改变,除非少帅肯归顺大汗。”

  寇仲却在凝望五百步外的深末桓,不放过他任何微小的动作及任何不起眼的表情,沉声道:“若我十刀内杀不掉他,你们立即挥军进击,同时设法救我的小命。”

  不古纳台失声道:“十刀,少帅有把握在十刀内宰掉他?少帅勿要轻视此人,他的蛇矛名震戈壁,否则亦不会纵横多年,无人能制。”

  跋锋寒微笑道:“我赌寇仲八刀内可把他干掉,谁敢和我赌。”

  可达志苦笑道:“若是受伤前的寇仲,我绝不敢和你赌,现在却是不想赌,因为不希望嬴。”

  寇仲深吸一口气,淡淡道:“那就八刀吧!倘不成功,你们还是不用来救我为佳,因为这会令我的心志不够坚定,他娘的!让你们看看什么是寇仲压箱底的本领吧!”

  昂然举步。

  看着他的背影,大草原上声名最著名的四大年轻高手,均露出尊敬的神色,寇仲的气度确令人心折。

  深末桓只是中等身材,脸容阴鸷,予人冷狠无情的感觉。双目则神采飞扬,闪闪有神,在窄长的脸孔上,份外慑人,是那种长期纵横得意的人。

  寇仲却是有苦自己知,他因曾夸下海口,声言要在今晚杀死深末桓,故此纵使拿命去博,也要以井中月把对方斩杀。而且因时日无多,他必须尽速赶回中土去,设法死守洛阳。但如让深末桓今晚逃掉,他若不多花时日务把这家伙干掉,如何向箭大师交待。

  幸好刚才在狂驰逃命间悟出他独有的吸收天地精华的疗伤大法,所余无几的真元不但没有损耗,还回复至平时六、七成的水平。可最大的问题是失血过多,那并非短短一晚时间内可回复和补充得到的。气血两者互为关连,表里相依,他定下十刀之限,正是迫自己速战速决,因为实在支持不了太长的苦战。

  第一刀最是关键,他必须把主动抢到手内,再全力展开刀势,把对方操控得无法反攻,始有在八刀内斩杀武功高强如深末桓者的可能。

  跋锋寒赌他八刀胜,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一个提示。提醒他只要将“井中八法”全力使出,深末桓会饮恨当场。

  寇仲脚步加速,井中月遥指前方,似攻非攻,似守非守,刀锋随着行步之势不断加强对敌手的威胁。

  第一式“不攻”。

  此招如此使来,再非守式诱式,而是进手主攻的厉害招数。

  深末桓显然看不破寇仲此虚,脸上露出凝重神色。

  长枪移到身前,两手轻握蛇形枪的一端,枪尖颤震,伺隙而发。

  到寇仲步入丈半的距离,他狂喝一声,蛇形枪电疾刺出,直搠寇仲咽喉,试图凭蛇形枪丈三的长度,不理寇仲的井中月,先一步把对方刺杀。

  在深末桓后方的木玲尖喝一声,众手下立时齐声呼喊,为首领打气助威。

  人声轰鸣大地。

  儒生打扮的石之轩闲适自得的飘飞上岸,左手提着一坛酒,缓步入亭。

  师妃暄娇躯轻颤,凑到徐子陵耳旁道:“这就是遇上心师伯前的石之轩,能谈笑间下手杀人,说的话愈好听,下手愈是狠辣无情,杀人前后均可保持满脸笑容。”

  徐子陵听得目定口呆,也看得目定口呆。

  眼前的石之轩绝对和患上性格分裂的石之轩大相径庭,在长安他遇上的石之轩,一是冷酷无情只懂杀人没有人性的妖魔,一是深情自责的伤怀君子,从不是现在这潇洒神情模样。

  只见他脸带微笑,直抵亭内石桌前,在祝玉妍对面背湖坐下,油然把酒搁在桌面,柔声道:“为了张罗这美酒,好与玉妍对月共酌,致累玉妍久等,石之轩罪过罪过。”

  祝玉妍默然片晌,由于她背向两人,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猜祝玉妍大概会像他们般对石之轩戏剧性的转变生出疑惧。

  石之轩讶道:“玉妍不是很爱和我说话吗?夜深人静时,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回想当年温馨甜蜜的日子……”

  祝玉妍冷冷打断他道:“闭嘴。”

  石之轩不以为忤道:“对!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一切由今天重新开始,圣舍利就当是见面礼,请玉妍笑纳。”

  魔门人人梦寐以求的圣舍利从他宽袖内滑出,滚往桌面,到桌心倏然而止。

  晶石仍是黄光湛然,但徐子陵再感应不到它内蕴的邪气异力。

  他的心像忽然沉往万丈深渊,更愧对身旁仙子。

  石之轩成功了,舍利的邪气异力已尽归他所有,治好他的精神分裂症,使他变回遇上碧秀心前那谈笑杀人的邪魔。

  他公布退出江湖一年之期,极可能是惑敌之计。

  不!我拚死也要助祝玉妍把他除去。

  祝玉妍娇躯一颤,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似是早知如此般柔声道:“之轩啊!你不是要张罗美酒而迟到,而是为吸尽舍利的圣气迟到。唉!时至今日,因何仍要对我谎话连篇呢?”

  徐子陵虎躯一震,醒悟过来,早前与伏难陀对战正值紧张关头之际,感应到舍利的邪气,定是与此有关。后因舍利之邪气与石之轩融合,故再没法感应得到。

  而石之轩完成吸取邪气的地方,大有可能就在附近的湖水深处。

  师妃暄凑近徐子陵道:“祝后要出手哩!”

  石之轩苦笑道:“说谎?唉!有些事不说谎怎行?因为谎言才是最好听和最美丽的,所以谁都爱听。人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们缠绵恩爱的日子岂此一晚,念在昔日之情,我们何不捐弃成见,携手合作,重振圣门声威,泽被大地。隋杨已破,天下纷乱不休,实我圣门之人久等近千年的难得机遇。”

  祝玉妍娇笑道:“你美丽的谎言人家早听厌哩!”

  石之轩朝两人藏身的浓密枝叶处漫不经意的瞥上一眼,看得自以为隐藏得全无破绽的徐子陵和师妃暄遍生寒,知道瞒不过他,偏又毫无办法。

  祝玉妍当然晓得石之轩的心意,柔声道:“没办法啦!邪王你想杀玉妍,怎都该冒风险吧!”

  一指戳出,点向桌心的舍利晶球。

  大战如箭脱弦,不得不发。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33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十章 八刀之约
      寇仲倏地换气,刹止冲势改为横移之势,避过刺喉长枪,井中月侧劈枪尖尽处,只要毫厘之差,便会劈在矛尖前空处,最妙至毫颠的地方,是掌握到对方枪劲因刺空而急欲变招,气势由盛转衰的刹那。所以此刀虽只有寇仲平常六、七成功力,效果却与功力十足时无异。
  正是井中八法另一式“击奇”,以奇制胜。

  “当”!

  深末桓浑体剧震,刀锋击中的虽是枪尖,承受的却是他全身的气血经脉窍穴,有如给螺旋疾转而至的大铁锥硬刺胸口,难过得差点吐血坠跌,不过他亦是非常了得,急往后撤,蛇形矛摇摆震幌,形成枪网,务令寇仲难以乘胜追击。

  支持寇仲的一方立时爆起欢呼喝采,而另一方则人人呆若木鸡。

  谁想得到受伤的寇仲,刀法仍能精妙凌厉如斯。

  寇仲事实上亦给深末桓反震之力弄得血气翻腾,并不好受。

  而且他此刀犯了“天刀”宋缺所传心法的一个大忌,就是没有留有余力,因为他根本无力可留。

  刚才的一刀,他已尽得宋缺所言“身意”的法旨,纯凭心神合一后的超然状态,任由身体去作出最精微的反应。

  他的心仍是静若月照下的井水,无惊无惧,抛开成败得失。

  “噗!噗!噗!”连跨三大步,在双方众目睽睽下,看似比不上急退的深末桓的速度,竟能赶到深末桓左侧枪势的空处,挥刀疾砍,无声无息的划向深末桓左胁。

  高手如古纳台兄弟、跋锋寒、可达志之辈,都看出这三步大有学问,不但跨出的距离不一,急缓有异,最厉害是其缩地成寸的玄奥作用,令深末桓未能及时反击。

  深末桓怒叱一声,扭旋身体,蛇形枪幻作漫天颤动的异芒,迎着寇仲罩去,但谁都晓得是他看不破寇仲的刀势,更欺寇仲内伤未愈,无法可施下迫寇仲硬拚。

  寇仲哈哈笑道:“老深啊!这招叫‘用谋’,你中计哩!”

  说话间,一个旋身,刀势不改,改变成向深末桓后颈斩去,极具移形换影之妙。井中月由没有声息变成破空呼啸,黄芒大盛,到此全场始知他刚才用的竟是虚招,真正的力量集中于此旋身疾砍的一刀。

  跋锋寒等无不叹为观止。要知若先一刀是注足功力,后一刀绝不能像如今的凌厉惊人,仓卒变招只能予敌可乘之机。说到底仍是他的步法生出作用,令虚招成为深具威胁的必杀一刀,使深末桓不得不全力反应。亦正因是由虚变实,才让对方看不破摸不透。

  “当”!

  深末桓施展浑身解数,勉力以枪尾挑中寇仲必杀一刀的刀锋,但螺旋劲再侵体而来,深末桓惨哼一声,往前跌倒,寇仲哈哈再笑,抢到他身后。

  两人位置交换,除非能击杀对方,否则再难退返己阵。

  那边的木玲从阵内抢出,尖叱连声,隔远向丈夫提点说话,本是艳丽的玉容青筋暴现,狰狞可怖,寇仲自是听不懂她的室韦话。

  深末桓一个旋身,摆开架势,力图反攻。

  寇仲大喝道:“奕棋来啦!”

  就那么一刀劈在空处,生出的气劲狂飙,卷起一蓬尘土,形成一个像天魔大法的气劲力场。

  深末桓生出要往刀仆跌过去的骇人感觉,在寇仲一招比一招惊奇、一招比一招出乎意料之外的凌厉刀法下,他本是大足的信心所余无几。

  狂喝一声,蛇形枪疾刺而去,取的是寇仲刀势朝下露出的上身。

  寇仲嘲笑道:“都说是奕棋哩,怎能乱下子哩?”

  刀往上挑。

  “锵”!

  寇仲纹风不动,深末桓却往后跌退。

  这并非受伤后的寇仲功力仍比深末桓强,而是寇仲用上卸力借劲打劲的奇法,深末桓那能不吃亏,最妙是寇仲仍保留借来的部分劲力,以备下招杀着之用。

  寇仲至此总共使了四刀,离八刀之约尚有四刀。

  他双目不眨的注视退移开去的敌手,到对方终于站定,大声以汉语喝道:“非必取不出众,非全胜不交兵,缘是万举万当,一战而定。”

  说毕化繁为简,一刀劈出。

  在众人瞪目结舌下,寇仲人随刀走,一缕轻烟般越过与对方间的距离,朝敌照头照脸的劈去。

  深末桓茫然不知被寇仲借去劲气,只知交拚一招后变成气虚力怯。最要命是从交手开始,主动全操纵在对方手上,要他往前他往前,要他退后他退后。

  寇仲这看似简单的一刀,刀势却把他完全笼罩,气势紧锁下,他是避无可避,只能硬拚。先前他是迫寇仲硬拚而不得,此刻则是在绝不心甘情愿的心态下被牵着鼻子去硬拚。

  枪刀交击。

  深末桓雄躯剧震,再退三步。

  寇仲暗呼可惜,若自己在平常状态,加上借来的气劲,至少可令深末桓吐一口血,此刻只能把对方震退三步。

  作出个要往深末桓左侧抢去的姿势,他这动作深具感服力,包括跋锋寒等在内,在他姿势形成的刹那,谁都以为他是重施故技,想移至深末桓枪势弱处另组攻势。

  深末桓也有这错觉,但他和旁观者不同,因是性命悠关,必须争取时间先一步作出反应,立即侧身运枪,希望能对寇仲迎头痛击。

  寇仲心忖能否大功告成,还看此招,大笑道:“中计哩!小弟‘战定’后好该来个‘兵诈’罢!”

  动作由往侧变成朝前,劲贯刀锋,照深末桓颈侧割去。

  全场鸦雀无声。

  深末桓急怒下仓皇变招,再没有交手前沉稳如山岳的高手风范。

  寇仲倏地冲前,似是投进深末桓的矛影内送死,偏是身形能毫无阻滞的穿枪影而过,在不闻刀枪交击声下,抵达深末桓身后。

  全场静至落针可闻。

  “锵”!

  寇仲还刀鞘内,忽然双膝一软,坐倒地上,喘着道:“老跋赢啦!只是六刀!”

  “蓬”!

  深末桓倾金山、倒玉柱的直挺挺仆往地面,扬起尘土,鲜血横流。

  寇仲一方爆起轰天采声,五百多骑齐发,往敌阵杀去。

  木玲悲叱一声,要冲前拚命,给手下硬拉回去,四散落荒而逃。

  草原被追和逃的战士蝗虫般覆盖。

  就在祝玉妍指尖戮中失去异力的邪帝舍利同一刹那,石之轩后发的左手同时轻拍晶球。

  “噗”的一声,魔门著名奇异的圣舍利变成粉碎,祝玉妍娇躯一颤,忽然幽灵般飘起,动作似缓实快,倏忽间立足石桌上,裙下双腿连环踢向石之轩脸门,招数狠辣迅快,令人防不胜防。

  徐子陵一颗心直沉下去。遍体生寒,他曾和石之轩数度交手,对他的功力比任何人清楚。在长安的石之轩,由于受到精神分裂的困扰,总有可乘之隙,且动手似像一根拉紧的弦线,终欠了像毕玄那般级数高手的风范。但现在眼前的石之轩,却是脱胎换骨的变成另一个人临敌从容,神态悠闲,动作潇洒完美,面对祝玉妍迅雷疾电的攻势,仍是一派游刃有余的架势。

  祝玉妍打开始就落在下风,她本意图先发制人,把晶石击炸成粉末摧袭石之轩,最理想当然是伤残他双目,至不济亦可迫他离桌躲避,那就可乘胜追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岂知竟给他轻易化解。桌面上的碎片,没有半块掉往桌下,可知祝玉妍的天魔指劲完全给他封挡规限,只是这一手,已知眼下的石之轩在成功吸取邪帝舍利的异力后,厉害至什么程度。

  石之轩就那么安坐石凳,双掌翻飞,嘴角含着一丝微笑的见招拆招,挡格祝玉妍变化无穷的脚踢。

  石之轩长笑道:“玉妍这是何苦来由,你真正的敌人并非坐在这里的石某人,而是外面人世间当道的虎狼。大家若能捐弃成见,天下将是你我囊中之物。”

  祝玉妍拔身而起,一个翻腾,直抵三丈高空,变成头下脚上,双掌朝石之轩头顶按去,厉叱道:“我曾错信你一趟,累得师尊含恨而终,绝不会一错再错。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石之轩露出哑然失笑的神色,离桌冲天而起,双拳迎往祝玉妍双掌。

  纵使身在暗处的徐子陵和师妃暄,也感到气流的改变,晓得祝玉妍正全力展开天魔大法,务要凭最后一式“玉石俱焚”,与石之轩来个同归于尽。

  视当世高手为无物的石之轩,亦不得不全力应付。

  祝玉妍那看似简单的掌击,实是毕生功力所聚,没有变化中隐含变化,凌厉无匹,徐子陵可想像到若换过自己身当其锋,当会发觉所处空间凹陷下去,被天魔劲场笼罩绑缚,有力难施。可是石之轩却不受任何影响,针对祝玉妍的掌势作出最凌厉的反击。

  师妃暄甜美的声迫在他耳旁响起道:“非到最后关头,你千万不要出手。”

  “蓬”!

  拳掌交击。

  祝玉妍应拳上升,再一个斜掠翻腾,落在亭顶。

  石之轩笑道:“玉妍中计啦!”

  出乎徐子陵意料之外,接过祝玉妍掌劲的石之轩不但没向下堕,反仍有余力的在空中打个筋斗,“飕”的一声往上斜飞,掠往立在亭顶的祝玉妍上方,宛似卓立虚空,神采飞扬。

  师妃暄闪电抢出,先落往四丈外另一棵大树近顶的横枝上,借力人剑合一,化作长芒,色空剑朝正在半空下击祝玉妍的石之轩刺去。时间、角度、速度,均是精采绝伦。

  祝玉妍左右袖内分别射出天魔带,左带直冲石之轩双脚,右带现出波纹状,绕弯卷往石之轩头侧。

  一时破风之声大作,远处的徐子陵也感到啸声贯耳,彷如厉鬼悲泣。

  设身处地,徐子陵暗忖即使自己没有受伤,在这一老一少,一邪一正两大高手夹击下,他除了逃命闪避外,再无他法。

  师妃暄虽不像祝玉妍般熟悉不死印法,但石之轩却一直是她的头号大敌,故曾下过一番参究的功夫,看过不死印卷,琢磨出许多攻守之道。故石之轩要同时应付她的色空剑,当非易事。

  石之轩际此生死关头,竟从容笑道:“贤侄女忍不住出手了,清惠斋主近况如何?”

  色空剑在半丈之外,惊人和高度集中的剑气将他完全笼罩,他却仍是好整以暇,看似漫不经意的飘身下降,同时脚尖下点,正中祝玉妍带端。

  徐子陵暗叫不妙,他从婠婠处认识到天魔飘带可和天魔场配合得天衣无缝,飘带制敌缚敌,令敌人无法脱出气场之外,就像蜘蛛织网,猎物陷身网内,只有待吞噬的份儿。祝玉妍那表面看来似要迎刺他脚心的飘带,真正的作用是绞缠他双腿,使他的不死印法难起作用,最后的杀着是上拂的带式。

  现在缚脚的飘带给他点中,对他的威胁自然大幅消减。不过他仍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石之轩如何应付师妃暄横空击至的一剑。

  答案立现眼前。

  蓦地石之轩凭着足点带端之力,陀螺般急旋起来,缓缓升起,情况怪异到极点。

  “噗”的一声,色空剑明明命中变成一股龙卷旋风般的石之轩,偏无法戮破他气墙,剑刃往外滑开,师妃暄只能错身而过,投往镜泊湖的方向。

  祝玉妍攻向他头侧的天魔飘带亦无功而还,硬给震开。

  两大高手的凌厉攻势,全被瓦解。

  石之轩发出震天长笑,道:“玉妍可知与梵清惠的徒弟合作对付石某人,乃欺师灭祖之事。”

  说话间往右旋开,降往亭旁空地。

  师妃暄落往岸旁,祝玉妍已如影随形,从亭上往石之轩扑去,天魔带幻出无数带影,朝这令她爱恨交缠的邪王疾卷。

  尘土飞扬,草树断折。

  带势把石之轩完全笼罩,气劲交击之声不绝于耳,魔门最顶尖儿的两个人物,终于展开生死力战。

  在漫空带影中,石之轩宛若鬼魅般化作一缕轻烟,兔起鹘落的左右闪移,活动的范围被祝玉妍的狂攻严厉限制,但始终能守稳那半丈许的地盘,以指掌拳脚应付从四方八面攻来的天魔带。

  祝玉妍显示出高踞魔门首席的功夫,真气似是无穷无尽,催动招招夺命的骇人攻势,忽左忽右,上攻下袭,其诡奇变化,非是目睹难以相信。

  师妃暄移到战圈旁,没有插手,亦根本无从插手,只能严阵以待,防止石之轩逸出战圈。

  至此徐子陵才明白祝玉妍因何说只有她才能与石之轩偕亡。

  石之轩的不死印法实是融合佛门和魔道武学大成的巅峰之作,旷古绝今,一般的功法不能对他做仍任何威胁。

  即使面对武学大师如宁道奇、四大圣僧,他至不济也可来个全身而退。

  只有祝玉妍飘带与劲场配合的天魔大法,才有可能把他缠死,直至最后的“玉石俱焚”。顾名思义,祝玉妍这令石之轩戒惧的一着,必是牺牲自己以求与敌同归于尽,不用说连石之轩亦无从估计其威力。

  而石之轩唯一杀死祝玉妍的方法,就是在她施展此招之前将她杀死,但也要冒上面对此招“玉石俱焚”的风险。

  照目前的情况,祝玉妍的天魔飘带一旦全面开展,强如石之轩也只要紧守不失,难以把此局面扭转。

  假如石之轩敢抵挡祝玉妍的“玉石俱焚”而不死,当然毫无疑问跃升为中土魔门第一人,更会成为再无人能制的外道邪魔。

  看得徐子陵惊心动魄时,石之轩哈哈笑道:“玉妍技止此耳。”

  倏地左右掌分别劈出,命中两带。

  祝玉妍娇躯剧颤,带影一滞。

  师妃暄一声不响的挥剑攻去,剑尖颤震,似圆欲方,去势凌厉无匹,人和剑予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浑然天成,似要刺往石之轩后方空处,偏又令石之轩不得不全神对付。

  石之轩目露讶色,喝道:“好!”

  右手挥洒自如的画出个圆圈,往剑锋套去,另一手握拳击打祝玉妍。

  徐子陵心知师妃暄晋入剑心通明的至境,看通石之轩的后着,故能后发制人,破去石之轩一个重创祝玉妍且可从容脱身的机会。

  徐子陵知时机已至,滑落地面,提聚功力,往战圈潜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34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十一章 玉石俱焚
      寇仲从深末桓的尸身捡到这恶贯满盈的人从箭大师处偷得的飞云弓,始稍觉安慰。
  到塞外后,他们看似纵横得意,威风八面,但若从所负任务的角度去看,可说“一事无成”。

  现在深末桓伏尸授首,总算可向箭大师交待。

  跋锋寒和可达志在他身旁甩蹬下马,前者笑道:“我的亡月弓应改回原名射月,你的则是刺日,对吗!哈!好小子!好一个井中八法。”

  可达志欣然道:“少帅的刀法确令我大开眼界,心痒得紧,可惜看不到最后两刀。”

  寇仲把飞云弓张开把玩,叹道:“最好不要看到,唉!将来若要和你老哥对阵,怎办才好?”

  可达志苦笑道:“公还公,私还私,有些事最好不去想。”

  寇仲把弓摺收好,望向跋锋寒道:“你这几天究竟滚到哪里去?”

  跋锋寒遥观古纳台兄弟率领手下追杀敌方四散逃走的败军,答非所问的道:“如非见你受伤,就算我还得穷追千里,也要把木玲和她的手下逐一斩杀,寸草不留,以免后患。”

  可达志拍拍寇仲肩头,道:“小弟必须立即去见大汗,希望明天黄昏前能赶回来和你喝酒。”

  寇仲微一错愕,旋即醒悟过来,道:“可兄真够朋友,大恩不言谢,请!”

  可达志哈哈一笑道:“告诉古纳台兄弟我借他们此马一用,明天物归原主。”

  飞身上马,迅速去远。

  跋锋寒凝望他远去的孤人单骑,颌首道:“这是个难得的朋友,也是非常可怕的敌人。”

  寇仲点头同意,可达志知情识趣,看出跋锋寒不想在他面前吐露这几天的行踪,他更晓得众人要去截劫那批马吉从颉利处买来的箭矢,知自己不宜卷入此事,遂选择立即离开,日后可对颉利诈作不知此事,等若帮他们一个大忙。

  跋锋寒移到寇仲背后,双掌按他背心,轮入真气助他疗伤,道:“长话短说,这两天我施尽法宝,包括严刑迫供,始查探到弓矢的下落,岂知仍给拜紫亭派出的人先一步抢走,正要回来找你们帮忙,幸好遇上古纳台兄弟,布下天罗地网,岂知弓矢未至,却遇上你这鸿福齐天的人,使我愈来愈想信冥冥之中,确有定数。”

  寇仲一震道:“不会因此错过截劫弓矢的机会吧?”

  跋锋寒笑道:“可以放心,由放弓矢沉重,故敌人运送车队速度缓慢,应该尚在途中。算木玲她走运,若非有此要务在身,古纳台兄弟绝不肯让她活着离开,他们回来哩!”

  古纳台兄弟率众凯旋而归,人人意气昂扬。

  寇仲以突厥话笑道:“弓是我的,首级是你们的。”

  别勒古纳台道:“到刚才我始真正见识到少师名震天下的刀法,确是精采。”

  不古纳台叹道:“到现在我仍不相信深末桓会挡不过八刀。”

  跋锋寒沉声道:“木玲是否逃掉?”

  别勒古纳台目落在深末桓伏尸处,点头道:“正事要紧,让她去又如何?她尚能有多少日子好过。”

  寇仲想起生死未卜的阴显鹤,暗叹一口气,道:“说得对,正事要紧,我们立即去办。”

  色空剑黄芒横空,剑光烁闪,连环十多剑,每剑均令石之轩不得不全神应付,每剑均是朴实古拙,偏又有空山灵雨、轻盈飘逸的感觉。且招招均针对石之轩的身形变化,似是把他看通看透,以石之轩之能,应付起来仍是非常吃力,再不像适才般挥洒自如。

  这并非说师妃暄比祝玉妍更高明,而是她觑准时机,故能甫入战圈立即以养精蓄锐的一剑,抢得先机,故能控制主动。

  她秀美出尘的玉容仍是恬静闲雅,不会像一般人在狠拚时睁眉突目,咬牙切齿。仙子毕竟是仙子。

  祝玉妍压力大减,使出另一套带法,飘带彷似重若千斤,举轻若重,而看石之轩的情况,似对他有重大的威胁。

  剑光带影,分由两个方位向他强攻猛打,可是石之轩竟凝立不动,纯以精奇玄奥的手法,着着封挡,没有露出丝毫败状。有如任由怒潮急浪冲击的深海巨礁,永能屹立不倒。

  气劲漫空,呼啸连连。

  徐子陵从石之轩身后潜至,到抵达三丈许的距离立定,不住提聚功力,准备以宝瓶印气,对石之轩作出致命一击。

  他的人神晋入井中月的境界,灵台清明,无有遗漏。

  祝玉妍的天魔劲场不住收窄缩紧,笼罩以石之轩为核心的方丈之地,攻势由四方八面袭往对手,改为正面强攻,因为师妃暄精微的剑法成功封锁石之轩所有后着,故这邪人虽空有幻魔身法,却是无从施展。

  祝玉妍和师妃暄的武功路数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经脉运气路线更是截然有异,联手起来却别具威力,恰又可针对石之轩的不死印法。兼之两人深识不死印法的威力,气劲紧束,令他借无可借,卸无可卸。除非肯冒险硬撼对方的剑或带,那当然要冒极大的风险。

  但石之轩毕竟是石之轩,在两大顶尖高手夹攻下,仍能守得固若金汤,无懈可击。

  天魔场收窄至半丈的范围。

  徐子陵受气机牵引,一步一步缓慢而稳定的向石之轩移去,他无形而有质的威胁,使石之轩生出感应,两手使出大开大阖的招数,精采处层出不穷,应付两方涌来的攻击。双脚仍像钉子般凝立镜泊湖岸旁的草地上,踏出深入土中达三寸的痕迹。

  师妃暄凭她的剑心通明,在祝玉妍的配合下,始成功破去他的幻魔身法。

  可是石之轩似有无际无涯的潜力和耗之不尽的真元,若非祝玉妍有最后一着的“玉石俱焚”,师妃暄和祝玉妍大有可能至筋疲力竭,仍未可致他于死地。

  眼前这形势,是全赖师妃暄的无上智慧和超凡剑术心法争取回来的。

  祝玉妍一人之力,确没法把石之轩困死留下,直至玉石俱焚的地步。

  天下间根本没人能把石之轩困得不能脱身,使他的幻魔身法不起作用,宁道奇和四大圣僧亦没成功办到。

  但祝玉妍的天魔场和师妃暄的色空剑,终成功办到。

  祝玉妍和师妃暄闪电疾移,狂撼稳固似山岳的石之轩,两动一静,情景诡异非常。

  天魔场不住收缩。

  徐子陵逐渐接近,谨慎地不入侵祝玉妍的气场,以免激起意想不到之变,削弱天魔场对石之轩的纠缠。

  他因未愈的内伤,只有一击之力,所以必须小心行事。

  宝瓶气劲逐步积蓄至巅峰状态,同时无有遗漏地掌握石之轩的情况,他要以集中破分散,击破并削减石之轩的护体真气,让祝玉妍有机可乘。

  祝玉妍目射奇光,瞳孔紫芒刻盛,天魔飘带愈趋缓慢,带起的呼啸声却不断增强。

  石之轩失去挂在嘴角的笑意,面容寒若冰霜,双手招数仍是那么狠准精奇,深沉阴鸷。

  师妃暄花容静如止水,进入无人无我的通明境界,色空剑来去无痕,式式均是妙至毫巅的杰作。看似随意,但无不是最能针对敌手的高明剑招。

  就在这忘情激战之际,祝玉妍忽撮嘴尖啸,发出天魔音。

  不论是敌人的石之轩,战友的师妃暄和徐子陵,耳鼓均填满她惊天动地的尖啸声,就像在长途跋涉的荒漠旅途上,狂猛风沙忽起,四方咆哮怒号,开始时已是短促有劲、刺激耳鼓,接着天魔音变成无隙不入、似有实质的沙石,没头没脑铺天盖地的袭来。

  徐子陵感到在魔音侵袭下,连视线也变得糢糊不清,天地似若旋转,魔音像狂风怒涛般把他淹没。

  更骇人是天魔劲场倏地以石之轩为中心收缩,细窄至近一点,却有种扩充爆炸的势,若依此情况发展,不但石之轩会首当其冲,连他和师妃暄亦会被波及。

  祝玉妍玉容逸出一丝凄然无奈的笑意,蓦地把天魔音提至极限。

  师妃暄双目射出坚决神色,仍是义无反顾的向石之轩狂攻。

  石之轩身子旋动,由缓转快,面对徐子陵的方向时,似对他视如不见,双手仍着着封挡两大高手的色空剑和飘带。

  际此最吃紧的关键时刻,天魔场以“一点”作玉石俱焚发生前的积蓄之际,徐子陵猛然醒悟过来。

  祝玉妍实是用心狠毒。

  她之所以邀徐子陵、寇仲合作对付石之轩,又肯和大敌的门徒合作,实是不安好心、一石数鸟的卑鄙奸计。

  既可借他们之力困死石之轩,俾她能施展玉石俱焚,与石之轩同归于尽,更可同时拉他们上路。

  如能一举除去寇仲、徐子陵、师妃暄、石之轩至乎跋锋寒,对以后由婠婠领导的阴癸派自然是大大有利,比之目前的情况完全是两回事。

  可是她千算万算,仍未能算到寇仲缺席,而徐子陵则因伤只能作出一击,故此刻仍位于天魔场的直接影响之外。

  徐子陵晓得自己必须立即作出决择,在保他和师妃暄之命与杀死石之轩间作出拣选,否则他和师妃暄均要陪祝玉妍和石之轩一起上路。

  师妃暄由于一直陷身天魔场内,虽非被天魔场针对,却如掉落蛛网般无法脱身。

  石之轩则因师妃暄而被祝玉妍锁死不放,只能硬捱祝玉妍的玉石俱焚。

  徐子陵猛下决心,一声长啸,倏地闪过石之轩,朝搠剑直刺的师妃暄扑去。

  只有他才不受天魔场的影响。

  祝玉妍厉叱道:“太迟哩!”

  惊人的真劲,从一点爆开,以惊人的高速扩散波及达两丈方圆的空间。

  尘草往四外激溅。

  徐子陵能做的事不多,只能把宝瓶印气收回,广布背部形成抵挡的气墙,气劲的呼啸疯狂提升加剧,像成千上万的飞箭般袭至。

  模糊中他感到师妃暄收回变成朝他来的色空剑,他却搂着师妃暄香软的娇躯。

  致命的气劲把一切淹没。

  “轰”!

  祝玉妍爆作漫天精血碎粉,身体神迹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子陵再看一下石之轩如何化解和抵挡祝玉妍毁去自身的邪门大法的功夫都没有,只知与师妃暄双双离地凌空撤走的当儿,一股浑融气劲的精血袭至,铁锤般轰散他护背的气墙。

  他和师妃暄硬给抛往远方,似狂风吹袭下轻飘无力的两个稻草人在地上翻滚,完全迷失方向。

  接着喷出鲜血,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徐子陵醒转过来,发觉仍未死去,躺在师妃暄香怀内,浑身酸痛无力。

  天上繁星满天,明月降至地平线上。

  他从未试过与师妃暄如此亲近,涌起就那么直躺至宇宙终末的意愿。

  师妃暄的玉容从他的角度看上去像嵌进了壮丽的星空,平静宁恬,秀眸射出海样深情,爱怜地审视着他,语气却平淡无波,柔声道:“她去哩!”

  徐子陵误会了她的意思,喜道:“收拾了石之轩吗?”

  师妃暄轻摇螓首,摇头道:“我指的是祝玉妍,她害人害己,只能重创石之轩,照我看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石之轩休想能复元。”

  徐子陵苦道:“真令人失望。”

  师妃暄微笑道:“人世间每天发生无数的事,怎会事事尽如人意。幸好你的长生气与祝后的天魔功性相似,否则必送命无疑。来!坐好身体,让妃暄为你疗治内伤。”

  徐子陵在师妃暄协助下坐起来,让师妃暄一对温柔的玉掌按在背心。

  真气输入体内,徐子陵浑浑融融,不到半晌已能运气行血,说不出的受用。

  师妃暄的声音在耳旁轻响道:“石之轩复元之日,将是石青璇遭劫之时,子陵勿要忘记此事。”

  徐子陵心中一震,醒悟到师妃暄诸事已告一个段落,为自己疗伤后,将会告别江湖,返回静斋修天道,故提醒自己对石青璇的责任。

  一线曙光,出现在镜泊湖的水平线上。

  悠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寇仲和跋锋寒在城门开吞启不久入城。

  龙泉的守卫明显加强,街上塞离开的人,城卫得到指示,客气地让两人进城,其他想入城者则严密盘查,非是本城居民,禁止内进。

  寇仲骇然道:“不好!陵少定是因感应到邪帝舍利,不顾伤势的赶去援手。唉!怎办好呢?”

  跋锋寒冷静的道:“事情已发生,急也急不来。我现在到城外设法找他,你则去见拜紫亭依计行事。”

  寇仲想起尚秀芳之约,叹道:“我给陵少弄得六神无主,石之轩岂是易与?像陵少昨晚的状态,恐怕禁不起老石一个指头。我的娘!怎办才好!”

  跋锋寒道:“只有什么都不去想,脚踏实地地的去做。你也要小心点,因你尚未回复平时的状态。”

  寇仲行气一遍,点头道:“若陵少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子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伏难陀。他奶奶熊,若非他使陵少伤上加伤,陵少至不济亦该有自保之力。”

  跋锋寒拍拍他肩头,道:“你最好在这里调息一会,待脑筋清醒才去找拜紫亭摊牌,我先行一步啦。”

  跋锋寒去后,寇仲因关心徐子陵生死的心不但未能平复,反更心烦意乱,叹一口气,离开该处。

  茫然穿街过巷,不知不觉切进往宫城正门的朱雀大街。

  大街已是另一番情况,再没有趁热闹的游人,途人均脚步匆匆,似要赶往某处去。

  马道上则不住有战士押送装载辎粮食的骡车牛车,往宫城方向开去。

  一派大战将临的紧张气氛。

  宫城朱雀大门在望时,有人在后方叫他道:“少帅!少帅!请留步!”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35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十二章 伊人远去
      徐子陵缓缓张开双眼,灿烂的春光下,镜泊湖宁静的在眼前扩展。
  镜泊湖或许不及江南水乡湖泊的建艳多姿,却拥有东北草原的自然朴素,粗旷中显出纯真秀丽。

  一群天鹅翩然飞过湖面,点水即起,充满大自然的野趣。

  师妃暄走了!

  他并没有失落神伤,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心内充满她那温柔的滋味,她芳香的气息仍缠绕他的触觉感官。

  这是他平生的第一段情。

  没有山盟海誓,没有卿卿我我,但他却清楚感受到海枯石烂、此情不渝的恋爱滋味。就像眼前碧波微澜的湖水,绿萍浮藻,随风荡漾,衬着蓝天上的白云,本身已是幅绝妙的动人画卷。

  湖水中忽然冒出一个人头,朝他泅至。

  徐子陵被扯回现实里,定眼一看,大讶道:“显鹤兄为何如此有兴致,大清早竟到镜泊湖来畅泳?”

  穿着夜行衣的阴显鹤湿漉漉的跃上岸来,来到他身前学他般盘膝坐下,苦笑道:“我像游早泳的样子吗?”

  徐子陵见他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歉然道:“我刚调息醒来,神智不太清醒。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可达志说过阴兄会跟踪深末桓的。”

  阴显鹤道:“我很想告诉徐兄幸不辱命,可惜事实非是如此,还差点掉命。少帅呢?”

  徐子陵想起昨晚发生的事,颇有再世为人的感觉,答道:“他和可达志去寻你,看来该是白走一趟。究竟发生什么事?”

  阴显鹤不晓得寇仲因伏难陀伤上加伤,心想有可达志和他在一起,什么事亦能应付,便道:“我依计行事,寻到跟踪的目标,直追到城外,现在回想起来,实在过分容易,可见是敌人故意布下的陷阱。”

  徐子陵一震道:“不好!”

  阴显鹤抹去脸上残留下的水,愕然道:“寇仲加上可达志,该不用为他们担心吧!”

  徐子陵苦笑道:“若在昨晚前我也会像阴兄般想,但你若知我们昨晚所经历诸般不幸的遭遇,该改变想法。虽说我和寇仲负伤,但伏难陀确是厉害得令人难以相信。他单独出手已令我两人差点给宰掉,要靠可达志出手救我们。而连他都不敢去追已负伤的伏难陀,只此可见一斑。”

  素无表情的阴显鹤动容道:“伏难陀终于出手啦!”

  徐子陵难解忧色道:“最怕是许开山向他们出手。我现在有八成把握许开山就是大尊,此人的武功,会是石之轩的级数。”

  阴显鹤道:“邪王石之轩?”

  徐子陵讶道:“你认识石之轩吗?”

  阴显鹤若无其事的道:“石之轩这名字现在天下谁人不识?谁人不晓?长安一战,石之先独战正邪两道的代表人物,已使他名传天下。首次认识他的人,才晓得天下间竟有能令白道与魔门同时畏惧的人物。”

  徐子陵苦笑道:“这或许就是纸包不住火,又或鸡蛋那么密亦可孵出小鸡,但阴兄可知石之轩长安之战的因由?”

  阴显鹤道:“这方面恐怕没多少人清楚,听说当时你们也在场。”

  徐子陵想起昨晚的石之轩,忽然全身剧震,脑际灵光乍现。

  石之轩的不死法印根本是无敌的。天下三大宗师合起来虽可击败他,但休想能杀死他。

  他只有一个破绽。

  今趟师妃暄的尘世之行,最终目标当然是希望天下统一,人民不用再受战祸荼毒。但亦是针对“邪王”石之轩的行动。

  碧秀心与师妃暄分别是慈航静斋两代最出类拔萃的高手,与石之轩展开史无先例的斗争,谁占上风现时仍难以逆料。碧秀心虽给石之轩害死,却为他诞下女儿,并使他因过度内疚陷于精神分裂。

  石之轩一手促成大隋的覆灭,昨夜又藉邪帝舍利复元,可是蕙质兰心的师妃暄亦找到他唯一的破绽。

  石之轩的破绽就是石青璇。

  即使他变回认识碧秀心前谈笑杀人的石之轩,石青璇仍是他的破绽,唯一的破绽。

  师妃暄曾多次提到石青璇,并非一意要撮合他们,而是看到石青璇在与石之轩斗争上的重要性,她更晓得自己不宜介入徐子陵与石青璇的微妙关系间。至于怎样才能除去石之轩,恐怕师妃暄亦没有定计,她只凭着异乎常人的预感,隐隐感到徐子陵与石青璇的微妙关系会是主要关键。石之轩应是把徐子陵视作女儿心仪的男子,因此才有长安河道之游,向徐子陵泄漏心中悔疚。

  所以她不但向徐子陵直接指出石青璇是石之轩唯一的破绽,指出石之轩会杀害女儿,临走前更千丁万嘱他勿要忘记此事。

  她断然决定返回静斋,是一种充满智慧和牺牲自己的行为。

  假若他们昨夜能成功除去石之轩,说不定她会留下来长伴他旁。

  唉!

  这些念头电光石火的闪过脑海,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阴显鹤见他颜容忽晴忽暗,满怀心事,讶道:“徐兄在想什么?”

  徐子陵心忖这么复杂的事,要向寇仲解释清楚亦需大费唇舌,何况不明内情的阴显鹤,岔开话题道:“此事一言难尽,先说阴兄昨夜的遭遇如何?”

  阴显鹤逐渐从疲累回覆过来,精神转佳,道:“昨夜我追着木玲等一伙人到城外,依可达志之计丢下能反映月色的甲片,岂知旋即给衔尾追来的十多名蒙脸敌人追杀,幸好我熟悉这一带的形势,成功逃往镜泊湖脱身。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但跟不上木玲,还差点掉命。”

  若寇仲在此,当知他甲片留迹之法被敌人识破,还利用来布下对付寇仲和可达志的死亡陷阱。

  徐子陵倒抽一口凉气道:“难道是杜兴一方的人?”

  阴显鹤摇头道:“我看不道杜兴的霸王斧,兵器一式是斩马刀,作风很似狼盗。”

  徐子陵道:“狼盗?”

  旋又想起昨夜离宫时,宫奇正等待送他们至朱雀门的拜紫亭举行军事会议,故肯定追杀阴显鹤的人中,没有宫奇在内。

  解释一遍后,阴显鹤仍深信自己的想法,道:“我对狼盗曾下过一番研究功夫,觉得这批鬼鬼祟祟的人是狼盗的可能性非常大。”

  一顿后续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发生的事早发生了。”

  徐子陵长身而起,背后凉飕飕的,始知背后衣服破裂,道:“我们回城看看情况吧!”

  唤他的人是平遥商布行存义公的欧良材和蔚胜长的罗意,两人神色惶恐,把他扯到一旁的向内说话。

  罗意道:“形势不妙,我们必须立即离开。”

  寇仲讶道:“拜紫亭肯让你们走吗?”

  欧良材惨然道:“他的人迫我们签下欠单,我们急于离去,别无选择下只好依他们的意思做。”

  寇仲暗叫惭愧,若非自己办事不力,罗意他们何至如此任人鱼肉,又记起若没有荆抗从中弄鬼,他们根本不会到龙泉来,肃容道:“不用担心,你们的货已有着落,我现在正是要入宫向拜紫亭替你们讨回公道。两位可否劝其他人安心等候消息,我转头回来找你们,保证你们可安然离去。”

  罗意颓然道:“少帅的见义勇为,我们非常感激,不过钱财只是身外物,我们出门做生意的人,早预料有意外的损失,只祈求能保平安,此事不如就此作罢。”

  寇仲大吃一惊道:“现在形势纷乱,路途不安,你们既是汉人,又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这么长途跋涉的回山海关去,实属不智。信我吧!给我两个时辰,我还可央求我的兄弟突利护送你们安然回去。”

  欧良材拉罗意到一旁密酌一番,回来后罗意道:“如此就麻烦少帅,但你最好不要动武,我们回去等候少帅的好消息,正午才启程离开。”

  寇仲心忖自己现时哪有动武的资格,除非是助颉利、突利大破龙泉,那更非自己所愿。

  再安慰两人几句话后,继续行程。

  徐子陵和阴显鹤伏在龙泉城西的一座树林里,目送一队近千人的靺鞨兵马从西门驰出,神色匆匆的朝西北方赶去,领队的正是长腿女将宗湘花。

  阴显鹤一瞬不瞬的注视宗湘花,双目射出奇异的光芒。

  徐子陵没有在意他的神色,皱眉道:“他们要到哪里去,黑狼军该没那么快来到。”

  阴显鹤仍目光不舍的目送去远的宗湘花,没有答话。

  城南的方向挤满离城的车马,此是意料中事,他们并不奇怪。

  徐子陵突然心中一动,道:“有气力跑两步吗?”

  阴显鹤微一错愕道:“无论他们去做什么事,我们追上去亦难起任何作用,只会追得精疲力竭。”

  徐子陵点头同意道:“但我觉得事不寻常,放过有些可惜。”

  阴显鹤道:“好吧!也可能与少帅有关,我们可隔远吊着看看是什么一回事。”

  两人哪敢延误,飞身掠出,藉树林边缘掩饰行藏,全速赶去。

  寇仲抵达朱雀大门,曾接待过他的文官客素别正在恭候大驾,客气有礼的道:“秀芳大家正在内宫西苑等候少帅,大王命我在此候驾引路。”

  寇仲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客素别明是接待,实则观察他离开龙泉。杀他不成,只好把他瘟神般送走。

  上一趟亦是由这文武双全的人代表拜紫亭招待他,可知他就算不是拜紫亭的心腹,也是拜紫亭信任的人,有一定的本领。

  客素别领他进入王城,看似随意的问道:“因何不见徐公子同行?”

  寇仲给他触及心事,内脏紧抽一下,表面不敢漏出任何神色,道:“他知我是去见秀芳大家,故不肯陪我。哈!我可否见大王一面,因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和他商量。”

  客素别皮笑肉不笑的道:“真巧!大王也想和少帅说几句话,看看可否讨回些属于我们的东西。”

  寇仲心里一颤,隐感不妙,只看客素别的神色,可知拜紫亭手上另有讨价还价的筹码,他寇仲非是一定可占上风。

  客素别领他穿过内宫侧院的月洞门,指着在花木浓荫中的一座雅致平房,道:“秀芳大家就在那里,少帅请!”

  靺鞨军队分出小股人马,离开往西北驰去的大队,驰往东北,取的是疏林区的路线,若徐子陵和阴显鹤紧跟队尾,说不定会受愚被骗,他们因远远落后,又延疏林区边延地带前进,反听到似开小差的小队伍远远传过来的蹄音。

  徐子陵跃上树巅,遥望过去,赫然发觉十多名骑士里竟有宗湘花在其中,跃下地上欣然道:“这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定有非比寻常的事,否则宗湘花际此突厥大军压境之事,哪有分身余暇。”

  阴显鹤乃跟踪的高手,凝神细听,道:“如我所料无误,他们该是往渤海小龙泉方向驰去,那是龙泉附近最大的海港,是最重要的海防重镇,宗湘花到那里干什么呢?”

  徐子陵笑道:“跟着去看看不是一清二楚吗?”

  阴显鹤双目射出令徐子陵难解的神色,点头道:“由我这识途老马领路吧!保管不会被她发现。”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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