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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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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12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八章 此地一别
  宋玉致陪寇仲来到码头处,一艘小型风帆正张帆恭候。

  一路走来,宋玉致没说过半句话。寇仲知她脾性,不敢惹她。

  寇仲叹道:“此地一别,不知是否尚能与致致有再见之日。假若我在关中寻不到杨公宝藏,我根本没有本钱去和李小子争天下,合资亦不会让你嫁我;即使真的得到杨公宝藏,跟李小的实力相比,我仍是输多赢少的劣局。

  因为战争并非以钱财多寡来决定胜负,否则杨广不会失天下。”

  宋玉致平静地道:“你是不应该来的,事而至此,玉致还有甚么话说。”

  寇仲苦笑道:“事既至此,致致还不能和我说两句知心话吗?”

  宋玉致目光投在滔滔河水土,摇头道:“爹是明知不可为而为,所以才不肯直接派兵助你。李阀的声势与日俱增,你还在为杨公宝库痴人做梦。

  好啦!假设真给你寻得宝藏,你又怎样把东西运离李阀的地头?少帅啊!理性点好吗?算人家求你吧!”

  寇仲低沉而肯定的声音传入她耳内,缓缓道:“不要看我爱嘻嘻哈哈的,一副薄皮无赖的样子,但我对致致的爱却是此生不渝的,致致定会怪我为争天下舍你而去。固然我现在已是泥足深陷,难以言退。但真正的原因,是男儿必须为自己确立一个远大的目标,然后永不言悔地朝这目标迈进,不计成败得失。子陵和我的分别,只在於目标的差异。且看看你身边的人吧!

  有那一个是具正快乐和满足的?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苦中作乐!於平中找寻真趣,已与我寇仲无缘。只有在大时代的惊天骇浪中奋斗挣扎,恐惧著下一刻会遭没顶之祸,才可使我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和存在。现在我只能在自己劣势的环境中,尽量做得最好,在江湖中作三两人间的争雄斗胜,再不能使我动心,只有千军万马决胜於沙场之上,那种胜败才能令人颠倒。我本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也不怕再变为一无所有,但只要我知道致致的心曾向我,寇仲已可不负此生啦。”

  说出心底的话后,寇仲腾身而起,往船上投去。

  听罢他似无情又多情的情话,瞧著他轩昂不可一世的雄伟背影,宋玉致的视野模糊起来,再分不清那一片是泪光,那一片是水光。她想把他唤回自己的身旁,但声音到达咽喉处,化作硬咽。

  此刻一别,还有再相达的一天吗?徐子陵掠出舱厅,韩泽南夫妻正带著儿子从舱房仓皇奔到通道上,忙喝道:“韩兄勿要出去,一切由我来应付。”

  两人愕然回头瞧他,徐子陵来到他们身旁,探手爱怜地拍拍小杰儿的脸蛋,向从后赶来的雷九指道:“雷兄也不要露脸。”

  韩泽南摇头叹道:“弓兄千万不可卷入此事中,弓兄或者不会把这两个人放在眼内,但他们出身的家派,却是非同小可,缠上后除非死掉,否则休想有安乐日子过。”

  雷九指来到众人旁,道:“一个是‘恶僧’法难,另一个是‘艳尼’常真,从没人知道他们的出身来历的。”

  此时法难大声在舱外叱喝道:“洪小裳你今次插翼难飞,若再不乖乖的随我们回去,我们便要大开杀戒。”

  洪小裳凄然道:“南哥珍重,好好照顾杰儿。”

  又向徐子陵道:“大恩不言谢,弓爷请送他们到安全地点去。”

  韩泽南一把抓著洪小裳,热泪盈眶道:“要死就死在一块儿,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小杰呆望爹娘,一脸茫然,显然弄不清楚是甚么一回事。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韩兄和嫂夫人请放心。法难常真乃祝玉妍的喽罗走狗,本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更清楚自己惹上的是那一类的麻烦。待我去把他们收拾后,回来再和韩兄和嫂夫人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吧。”

  韩泽南夫妇不能置信的瞪著他时,徐子陵顺手借来他手上长剑,跨过舱门来到甲板上。只见林朗和十多名手下人人兵器在手,与船尾的常真和法难成对峙之势。

  见到‘弓辰春’出来主持大局,林朗松一口气道:“弓爷请为我乌江帮主持个公道。”

  徐子陵对林朗以至整个乌江帮立时好感大增,难怪骄做如侯希白亦要赞乌江帮信誉昭著。假若法难和常真依足江湖规矩,先礼后兵,向林朗说明原委,要与韩泽南夫妇解决私下间的恩怨,那林朗绝不会从中作梗。说到底韩泽南夫妇只是他们的顾客,非亲非故。

  可是像法难和常真目下的恃强硬闯上船,视乌江帮如无物,又口口声要大开杀戒,实犯了江湖大忌。

  江湖人最讲面子,就算明知非对方敌手,林朗等也要撑下去。

  法难和常真的目光同时落在徐子陵身上,生出警戒神色。

  徐子陵低声对林朗道:“此事全由我揽到身上,林香主千万别惹上身,快著各兄弟收起兵器。”

  林朗心中感激,恶僧艳尼两人在长江一带早臭名远播,出名难惹,若有选择,谁愿和他们结怨。

  闻言后林朗喝道:“今天的事,我乌江帮再不插手,收起兵器。”

  众手下应命退下,齐聚在徐子陵身后,变成旁观者。

  “恙僧”法难的铜铃巨目凶光闪闪,把徐子陵由头看落脚,冷笑道:“来者何人?是否想代人出头送死?”

  “艳尼”常真媚态毕呈的娇笑道:“是否因那条像毒虫般难看的疤痕累得没女人欢喜,所以活得不耐烦啦?”

  徐子陵踏前一步,从容笑道:“少说废话,有种的就不要夹尾巴落荒溜掉。”

  常真花枝乱颤的笑起来,向法难抛个媚眼儿道:“师兄听过这么大言不惭的话吗?”

  言罢一个旋身,披在身上的“销魂彩衣”像一片云般冉冉升起,露出坦露粉臂,把她惹火身段表露无遗的一身劲装服,配上她的光头,反更增诱惑妖媚的骚劲。

  谁都清楚她浑身都是毒刺,沾惹不得。

  法难一顿手中重铁杖,甲板受击处登时木屑溅飞,现出裂痕。

  正在替泊在码头另外十多条船上货溶货的人,均停下手脚,遥看热闹。

  韩泽南等亦移到舱门处,当然谁都干会为“弓辰春”担心,比起合一派的“通天姥姥”夏妙莹和“美姬”丝娜,这两人恶名虽盛,但仍有一段颇远的距离。

  “喽”!

  常真接著旋身甩下的销魂彩衣,纤手分别抓著领口和下摆,蹬个笔真的盖在高耸的胸膛上,道:“让奴家先陪你玩两招吧!”

  说到最后一个字,倏地化作一片彩云,飞临徐子陵斜上方处,既诡异又好看。

  听她的话,人人都以为她会单独出手对付徐子陵,岂知法难二话不说,人随杖走,运杖便往徐子陵胸口捣去,威势十足。最厉害处是衣柔杖硬,一轻一重,配合得天衣无缝。

  徐子陵看也不看,右手长剑疾往上桃,左手则运掌劈出,落在旁观者眼中,似是简单不过,平平无奇,但身在局中的常真和法难,均感对手像未卜先知的预先把握到自己进攻的角度和时间,纵想变招却偏差一点点。

  两人合作二十多年,应付强敌无数,立时心中叫妙,均贯注全身真劲,不留馀力的力图一招毙敌。

  心忖无论这人如何高明硬朗,总敌不过他们合起来近六十年火候的联手一击。更何况两人一刚一柔,最是难挡。

  岂知徐子陵正是要诱他们这样去想去做。

  若非联手作战,两人谁都及下上“美姬”丝娜,但合起来却比丝娜更厉害。且因魔功层出不穷,真的厮杀下去,徐子陵说不定要露出压箱底的功夫才能取胜,曾两度与他交手的法难和常真,有很大可能会“感到*他是徐子陵,那就非常不安。

  徐子陵以前的功夫可说是打出来的,而现在则是“另一种”的打出来。

  为了掩饰“徐子陵”的身份,他要绞尽脑汁去创出新招,以另一种使人不会联想到他是徐子陵的风格出现,无心插柳的迫得他要在其他方面作出尝试和突破。

  对於体内真气的运用,他已变成工多艺熟的戏法师,能变出种种匪夷所思的戏法来。

  今趟他当然不可用只有五成的天魔大法,而是用吸取和氏璧异能时须悟回来的行气方法。

  “霍”!长剑先桃中当头撒来的销魂彩衣,然后左掌才劈中法难的重铁杖头。

  就是这刹那的差别,决定了谁胜谁负。

  在时间的拿捏上,徐子陵精确至分毫不差,否则吃亏的会是他。

  以柔制柔,以刚制刚。

  常真的销魂彩衣给长剑挑中的一刻,竟有无处著力,如石沉大海的骇人感觉,正要?身飞退,长剑已化作多朵剑花,狂风暴两般往她罩来,由於根本无力可借,凌空的常真猛一咬牙,施出师门绝技,彩衣全力往敌剑卷去。

  徐子陵左掌重劈铁杖,同时体内暗结大金刚干动轮印。

  常真见他全力应付法难,心中大喜,倏地剑花敛去,敌剑已给她的彩衣缠个结实,忙运劲猛扯,心想只要对方分出一半力道来对付自己,肯定会被法难的重杖击得负上内伤。

  岂知长剑应衣脱手,轻飘飘的竟没有半点力道,心知中计,但已迟了。

  “蓬”!沛然莫测的先天真气,透杖而入,把法难攻来的劲气全部物归原主,并有额外赠送,法难惨哼一声,跄踉跌退,连喷两口鲜血,“咕咚”一声坐倒甲板时,脸色已苍白如死人。

  卷带长剑的常真腾空而起,难过得差点吐血。她也是了得,见法难有祸,彩衣拂扬,长剑化作长虹,回刺徐子陵,自己则凌空一个盘旋,落在法难身前。

  船岸上的旁观者瞧得目瞪口呆,谁猜得到名震长江流域,横行无忌的恶僧艳尼,只一个照面就吃上大亏。

  徐子陵潇洒的随意一个旋身,待长剑擦身掠过,一把抓著剑柄,再面对两人时,长剑遥指,冷笑道:“给我有那么远就滚那么远,否则莫怪我大开杀戒。”

  “大开杀戒”正是法难刚才说过的话,徐子陵照本宣科的说出来,旁观的人都暗中称快。

  常真眼中射出怨毒和仇恨,点头道:“好!今天算你狠!不过你已惹上天大麻烦,很快你就知甚么叫后悔。”

  玉手穿过法难的左胁,把他的巨躯扶挟起来,再一声娇叱,掠往码头,转瞬远去。

  徐子陵心中暗叹,阴癸派有名阴魂不散,难缠之极。这一战虽胜得轻松容易,但若惹来对方元老级的高手,自己又要保护韩泽南一家三口,形势便非那么乐观。

  寇仲靠窗安坐,起伏的思潮终从对宋玉致的怀念转到这两晚与宋缺的比拚上。

  “铿”!他把井中月从鞘内抽出,在透窗斜照进来的阳光下,刀身闪闪生辉。

  忽然间,他清楚知道在宋缺毫无保留,别开生面的启发下,他在刀道的修为上迈出无可比拟的一步。

  步入宋家山城的寇仲和离开山城的寇仲,就像顽石和宝玉的分别,虽在外形大小上完全相同,但其中的涵蕴却迥然有异。

  他的精气神和手中宝刃结合为一,浑成一体,达至“意即刀,刀即意”的神妙境界。

  宋缺和他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假设打一开始宋缺就以天刀全力攻他,恐怕他早落败横死。

  宋缺先把寇仲置於必败的绝地,再以生死的要胁和压力,按部就班的启发他,激发起他的潜能和灵智,使他从石头脱胎为美玉。

  那种地狱式的训练,令他全面地改进了刀法和内功。

  抵九江后,他将登岸北上襄阳,与徐子陵会合。他本可原船北上,由大江转汉水宜抵襄阳,但那样太过张扬,而他现在最紧要是把行踪保密。

  趁这几天坐船的安乐日子,他要精进励行,好好把从宋缺得来的绝世刀法心得,融汇贯通,为关中寻宝的壮举作好准备。

  在这刹那,他把其他一切完全忘掉,除井中月外,心中再无他物。

  徐子陵听尽众人歌功颂德的话后,好不容易才偕雷九指返回舱内去,岂知韩氏夫妇早人去房空。两人脸脸相颅,乏言以对。

  雷九指摊手苦笑道:“他们都是好人,可能不想连累我们才这么一走了之吧!”

  徐子陵无奈道:“早已连累,只有希望他们吉人天相。”

  后面的林朗探头瞥一眼,道:“有人见到他们从船头偷偷下船,沿江而逃,那段路很不好走。他们真蠢,有弓爷照拂他们,还有甚么好怕的。”

  雷九指双目一转,问林朗道:“巴东郡有没有像样的赌场?”

  林朗道:“要赌当然最好到九江的因如阁,不要说大江南北的赌客趋之若骛,连不爱赌的人都要去见识一下,且现在正是因如阁一年一度的赌会举行的时刻。”

  徐子陵皱眉道:“我们在这里只有个许时辰,那够时间去赌呢?”

  雷九指笑道:“我只是顺口问问,只要时间足够,我们泊到那里就赌到那里,否则你那来练习的机会。”

  林朗心痒难熬的道:“要赌还不容易,船上赌具一应俱全,就让我们玩两手如阿。”

  雷九指搭著他肩头笑道:“怎好意思赢林香主辛苦赚来的钱,到郑郡后我们三个就结伴去赌个天昏地暗,无论嬴多少都分作三份,保证林香主回乌江后可起大屋纳美妾。”

  林朗怀疑地道:“既然这么容易嬴钱,老哥为何又要奔波劳碌?”徐子陵没兴趣听他们瞎缠,正要返回舱房,给人截著道:“弓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子陵认得是船上其中一个客人,年在三十许间,有点读书人清秀文弱的样子,身材适中,作商旅扛扮。

  点头道:“入房再说。”

  那人随他入房后,自我介绍道:“小人复姓公良,小名寄,乃清化郡人。今趟到九江去,是想收回一笔欠账,若弓爷肯出手帮忙,我愿分一半给弓爷,唉!若收不到这笔账,我也不知怎办才好。”

  徐子陵心中苦笑,不过听他语气真诚,眼正鼻直的一副老实人模样,亦难以断然拒绝,只好问道:“究意是甚么一回事,公良兄请详细道来,但千万不可有任何隐瞒。”

  公良寄叹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公良家数代相传都是做药材生意,五个月前一个叫贾充的人来向我们订下大批名贵药材,讲明以黄金交易。是我们遂往各地搜罗,集齐后一手交货,一手收金。岂知当时明明是金锭,回来后全变作石子,才知受骗。贾充其实是假充。为了付药材的欠账,我已是倾家荡产,变得一无所有。”

  徐子陵皱眉道:“他既是骗子,怎会让你知道他住在九江?”

  公良寄愁容满脸的道:“我也不知自己是好运道还是霉运当头,得一个江湖朋友告诉我这人是九江著名的骗棍外号‘点石成金’的赖朝贵,弓爷请给小人主持公道。”

  徐子陵正要说话,雷九指推门而入,道:“赖朝贵不但是大骗棍,还是个嫖赌饮吹样样皆精的流氓,到九江时我们顺道把他收拾吧!”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13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九章 异地重逢
  寇仲是第三次到九江来。

  第一趟是刺杀任少名之行,使他和徐子陵一战成名,威震天下。

  第二次是往解飞马牧场之围时途经此城,还误打误撞下救回骆方。

  由於这是萧铣的势力范围,所以寇仲份外小心,不但戴上面具,化成络腮满脸的钩鼻汉子,又把井中月用布缠刀鞘,这是很平常的做法,并不碍眼。

  虽说宋家和萧铣关系良好,但际此非常时期,寇仲不敢在码头登岸,吩咐送他来的宋家子弟把他在九江下游里许处放下,再沿岸赶赴九江。

  他的计划是在抵九江后,乘坐客船沿长江汉水的北土襄阳,既省力又快捷口且在与船上其他客人混熟后,一起进城会不那么碍眼。

  千一会工夫他抵达九江城外,这长江水道的重领,繁荣热闹,沿岸泊有近千艘大小船舶,舢胪相连,帆旗蔽天,岸上驴车马车,往来不绝。

  萧铣的大梁王朝军队在险要和交通汇集点均设置哨站关卡,刁斗森严,令人望之生畏。

  九江城乃萧铣的梁军和林土宏的楚军斗争的焦点。谁能控制这高度战略性的城市,等若扼紧鄱阳湖以西大江水道的咽喉。现在既落入梁军手上,林士宏就算能控制鄱阳和南方水道,但既不能西往,亦不能北上,致动弹不得。

  东方则有杜伏威、李子通和沈法兴,更令林土宏难作寸进。

  不过由於朱桨和萧铣交恶,多场火并后双方均元气大伤,一直给萧铣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楚军,又见蠢蠢欲动。

  据宋家的情报,林士宏正在鄱阳湖集结水师,意图进犯九江。

  寇仲身怀宋家发出的通行证,毫无困难的进入九江城,旧地重游,自不觉一番感触。

  经过七天的潜修,他不但把从宋缺处领悟回来的刀法融汇贯通,进一步吸收,更趁这忙里偷得的罕有空闲,把这几年来从实战得回来的经验作全面的思索和整理,当他离船登岸时,感觉焕然一新,好像在刀道上的修行,在这一刻才算得上大有成就。

  正要找家客栈落脚,一辆刚进城的马车从身旁驶过,隐约若传出女子说话的声音,寇仲听得心中一懔,声音竟是这么熟悉,一时却记不起是谁。

  更奇怪为何在这挤满人车的暄闹大街,自己竟能清晰听到一辆快速驰过的马车内的说话声音,在以前这根本是没有可能的。

  心中一动,吊紧马车追去。

  目标马车沿北门大街南行,接而转进另一条往东的大街去。

  寇仲功聚双耳,就那么偷听马车内两女的说话对答。

  只听那颇为耳熟的女音道:“我们已查得弓辰春的身份来历,该是多年前曾在云贵横行一时的高手,后来不知因何事犯众怒,自此消声慝迹,想不到今次重出江湖,竟变得这么厉害。他是困脸上那道刀疤而得‘刀疤客’之名的。”

  寇仲心中一震,难道她说的是徐子陵扮的刀疤大侠1.另一把女声冷冷道:“他能在法难和常真的联手下一个照脸重创法难,其武功已臻惊世骇俗的境界,江湖怎会平白无端的冒出这么一个人来?会否是徐小子假扮的,他和寇小子都有易容改装的本领。”

  寇仲心中叫妙,他不但可肯定这个甚么弓辰春就是徐子陵,还因法难、常真而猜到两女一是白清儿,另一个别是阴癸派的元老高手,在洛阳曾有一战之缘的闻采亭。

  又会这么巧的?白清儿道:“起始时我也有同样的怀疑,因为时间地方均颇为吻合。可是据传来的消息,这弓辰春是个不折不扣的赌鬼,船到那里就赌到那里,赌得又狠又辣,你说徐子陵会是这种人么?无论如何,今晚他的船抵岸后,我们可摸清他的底子。”

  听她这么说,寇仲立即信心动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徐子陵,他既不好赌,更不懂赌。

  闻采亭显然被白清儿说服,道:“照你这么说该不会是徐子陵。但不管他是谁,能否把小裳擒回来已是次要,掌门师姊亲下严令,要不惜一切下手把这人诛除。有没有你边师叔的消息,在成都失散后,我一直没见过他。”

  白清儿叹道:“边师叔在安隆和尤鸟倦联手下受到严重内伤,幸好被师姐及时救回送往秘处疗伤,闻师叔可以放心。”

  车子此时驶入一所大宅,寇仲不敢冒失闯进去,悄自离开,同时心中暗喜。

  阴癸派当是在此集结人手,以对付一个叫弓辰春的赌徒,这家伙都算厉害,竟能惊动祝玉妍派出元老级的高手到这里对付他,倒要看看他是否三头六臂?此时他也像闻采亭般,不相信“疤脸客”就是徐子陵的疤脸大侠,暗忖就在九江混一晚,假如今晚那弓辰春没有来,自己就摸上阴癸派巢穴打她们一个落花流水,最重要当然是试试给宋缺薰陶后的刀法。

  想到这里不由心情大佳,刚步入北门大街,一队骑士策马入城,领头的赫然是与他不断恩怨纠缠的巨鲳帮帮主云玉真。

  寇仲早想过在这里碰见她的可能性,只没想过甫进城不久就见到她,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悄俏追去。

  徐子陵仍沉醉在对三峡的美丽风光回忆中,雷九指推门进来,坐到他身旁追:“尚有一个时辰到九江,林朗会安排我们住在与他们有联系的客栈去,今晚我们就去踢赌鬼查海的场子。”

  徐子陵道:“你觉得公良寄的人品如何?”公良寄就是被骗棍赖朝贵骗得倾家荡产的药材商人。

  雷九指道:“我问过林朗,公良寄所说全是实话,公良家是清化出名的大善人,对穷人赠医施药,所以药材生意虽做得很大,家底却不厚。乌江帮的沙老大把他送来九江是分文不收的,还著林朗设法为他央九江帮会有头脸的人帮手,但当然及干上我们弓爷的手粗拳硬。”

  经过多日来的相处,两人混得稔熟,说话再不用客气。

  徐子陵道:“我想先处理好公良寄的烂账后,才到赌场去。”

  雷九指道:“所谓财到光棍手,一去没回头。杀了他也於事无补,不若我们看看可否在赌桌上把公良寄的欠账一举嬴回来。”

  徐子陵没好气道:“你这番话不嫌自相矛盾吗?若他早把骗来的钱花掉,那时用刀子或用赌术又有甚么分别,结果都是取不回那笔钱。”

  雷九指好整以暇道:“我们喊扛喊杀的去迫他还钱,他肯按江湖规矩还五成已相当不错,但在赌桌上,他却不能不守赌场规矩,输多少就须付多少。赌场最重信誉,怎到他胡来。”

  徐子陵眉头大皱道:“你有甚么方法引赖朝贵来和我们狠赌一场。”

  雷九指胸有成竹道:“从公良寄和林朗口中,我已知晓此人的行事作风。若论赌骗,甚么欲擒故纵,虚张声势,偷天换日,他连作我徒孙的资格都欠奉。只要陵少你肯在九江多留两天,我保证教他上钓。”

  徐子陵正容道:“就给你两天时间,否则就依我的辨法进行。”

  雷九指沉吟道:“真奇怪,为何阴癸派全无动静?”徐子陵分析道:“阴癸派以棺棺为主力的派内高手均到了巴蜀去。祝玉妍又因自重身份而不会亲自出手,要调兵遣将自然费时间,不过九江是他们的最后机会,以后要找我们就干那么容易。”

  雷九指笑道:“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只要你这弓辰春突然消失人间,就算祝玉妍亲来又如何?”

  徐子陵摇头道:“避得一时避不开一世。我始终要和祝玉妍等人见过真章,就借这机会和他们打场硬仗。你与公良寄和林朗千万不能与我走在一起,却可通过秘密的联络手法遥相呼应,不是更有趣好玩吗?”

  寇仲在客栈的澡堂痛痛快快梳洗乾净后,来到街上刚是华灯初上的时刻,街上闹哄哄一片,往来者都是从各地来的商旅和各式各样的江湖人物。

  先前跟踪云玉宴,宜至她进入代表九江政权,位於城市核心处的官署镇江楼后,他才投店休息。

  直到这刻,他仍未想到如何去处置她。

  若采暗刺的手段,凭他现在的刀法、身手和经验、成事后仍可从容离开,但他却心知肚明目己下不了手。

  对女人他一向都是心软的。

  他选了可监视北门入口的一间店子用膳,若那叫弓辰春的家伙是从巴蜀坐船经三峡来九江,就该泊在城外的码头处。

  九江本有水道直抵城内,但限於只供梁军的水师船只使用,其他船舶,一律只准泊在城外。

  靠门的两张桌子早结人占据,其馀的位置都看不到店外的情况。

  寇仲施展他的绝技“财可通神”,取出三两银,来到其中一桌,把银两“砰”的一声拍在桌上,微笑道:“若你们肯把这桌子让我,银子就让你们分了。”

  那三人显是朋友,想都不想取去银两,结账离开,惟恐走迟半步,这出手阔绰,模样丑恶的傻大汉会反悔。

  寇仲又重重打赏夥计,不理会全店侧目的眼光,道:“给我摆满碗箸,我要招呼朋友。”

  夥计如奉纶旨般遵命照办,待候得无微不至。

  寇仲大马金刀般坐下,又把井中月从背后解下放在桌上,这样除非有人吃了豹子胆,否则谁都不敢坐到他这一桌来。

  点了酒菜后,寇仲凝望入城大道,仍不断有外来商旅入城,繁荣得有点不合常理。

  夥计奉上美酒,寇仲顺口问道:“想不到九江城这么热闹。”

  夥计陪笑道:“大爷有所不知,他们都是来趁因如阁每年一度赌会的热闹。”再压低声音道:“有运度的不但可赢钱,尚有美女陪夜,大爷你说谁肯错过这种机会?”寇仲心中一动,暗忖这所赌场的风格颇像香玉山的赌场格局,九江现时又是巴陵帮的地头,说不定这因如合就是由他香家主理。想到这里,心涌杀机。表面却不动声色的哈哈笑道:“原来有这么好玩的去处,说到赌钱我一向运道不错,到因如阁的路怎么走?”夥计不厌其详的说出来后,转头去招呼别的客人,寇仲正沉吟间,一把声音在旁必恭必敬的响起道:“大爷请恕小人打扰之罪。”

  寇仲抬头瞧去,说话者年龄在四十许间,身材瘦小,脸色带种酒色过度的苍白,虽试图以一种坦率老实的神情示人,但细长的眼睛却泄露出他狡猾的本质,长相还可以,但有经验的人都能看穿他是在江湖上靠偷呃拐骗来混饭吃的人。

  寇仲知道自己犯下*财不露眼*的江湖大忌,致惹起这混混的垂涎。不过既合来无聊,这类人又是进一步探听有关因如合诸事的适当人选,遂道:“坐下说吧!”

  那人受宠若惊地坐在他左旁,谄媚道:“小人刘安,大爷高姓大名。”

  寇仲心中生厌,强压下这恼人的情绪后,不耐烦的道:“有甚么话即管说出来,不要尽说废话。”

  刘安诚惶诚恐的道:“大爷息怒。只因小人见大爷相貌出众,又满脸奇光,一副鸿运当头的相格,所以有一个包保大爷满意的好提议。”

  寇仲心中暗笑,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确是出众之极,只不过是丑陋不堪的那一种出众。表面却装出照单全收的样子,瞪著他道:“若说出来后我感到不满意,就一刀宰了你。”

  刘安忙赔笑道:“大爷真爱说笑。”接著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大爷不是有兴趣到因如阁去赌几手吗?小人不但可为大爷引路,还可令大爷技压全场,人财两得。”

  寇仲没好气道:“你当我是大傻瓜吗?若你有这么好的路数,为何不自己去技压全场,却把这便宜送给我。立即给我滚蛋,否则真宰了你。”

  刘安忙道:“大爷请容小人解释,实情是这样的,赌会的重头戏是天九大赛,就在明晚举行,谁能赢得最多的筹码,就是赢家。不过想参赛的人须在三天前报名,临场再抽签决定赌桌和对手,看!”

  右手摊开,向寇仲显示一个形制独特的铜牌,上面刻有编号和因如阁的标志名字,纹理精细。

  寇仲一呆道:“你是否想把这铜牌卖给我,哼!真懂得做生意。”

  刘安收起铜牌,笑道:“我的问题是欠缺赌本,皆因赌会规定参赛者必须以二十两黄金购买筹码,输光立即出场,所以才想找大爷合作。”

  寇仲没兴趣和他说下去,摇头道:“对不起,本人身上东凑西凑只得十二雨黄金,所以虽是赌术高明,却尚差八雨才够资格,你滚去找第二头肥羊吧!”

  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时,刘安鼠目一转,脸不改容的笑道:“没有关系,只要大爷肯合作,要赢八两金子还不是易如反掌。今晚九江整条街都挤满羊,只要手上赌本足够,小人可和大爷合作发大财。”

  此时馅菜来了,寇仲敷衍道:“待我想想吧!”

  刘安道:“当然!当然!大爷若对小人的提议有兴趣,待会可到因如合来找小人。小人最擅相人气色,大爷现时是必赢的格局,否则小人绝不会多费唇舌。”

  寇仲沉吟道:“假若够本去换筹码,究竟是你落场还是我落场?”

  刘安道:“当然是由大爷亲自出马,事后只要分给我一成,小人便心满意足。”

  寇仲点头道:“好吧!若我有兴趣,今晚到因如阁找你。”

  刘安还以为说动了他,欢天喜地的离去。

  寇仲心中窃笑,正起箸夹菜,徐子陵的疤脸大侠正从城门大摇大摆的走进城来。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14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十章 因如赌坊
  甫下船胯,徐子陵感到被人暗中监视,接而瞧见白清儿的座驾舟,显示襄阳的钱独关至少在表面上与萧铣关系不错。

  林朗亲自打通城门的关节,发给他一张临时的通行证,让他缴税入城。

  走上车水马龙的大道,徐子陵生出重回凡世的感觉,这段三峡的旅程,会是历久难忘。

  不到十多步,徐子陵蓦地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异感,就像给冰水灌顶倒下,浑体冶浸,他顿生感应,往右方店铺瞧去,接触到是一对如有实质、亮如电闪、神光充足、凌厉无匹的目光。

  然后他才看到*寇仲*。

  忽然间,他知道寇仲就像他那样,在分别后武功作出身人难以置信的突破,再非昔日的寇仲。

  寇仲正举杯向他致敬,一脸灿烂*丑恶*的笑容。但没有被遮藏的一对虎目却射出深刻动人的浓烈感情,充满久别重达的欣悦和兴奋。

  徐子陵遥打眼色,倏地加速,没进一条横巷去。

  铺内的寇仲放下酒杯,大喝道:“三两银子,换最靠后门的台子。”

  徐子陵撇下跟踪的人,从后门进入铺内,寇仲早斟满一杯美酒,恭候他大驾光临。

  一杯既尽,两人四目交投,相视而笑,在这时势中,能活著已是难得。

  寇仲再为他添酒,压低声音叹道:“小子真棒,竟连‘天君’席应都给你宰掉。”

  徐子陵愕然道:“你是否长了对顺风耳,消息竟灵通至此。”

  寇仲得意洋洋道:“是玉致告诉我的。幸好我告诉宋缺岳山是你扮的,否则你这小子给宋缺杀了都不明白是甚么一回事。你不是亲眼目睹,绝不会知道他的天刀厉害至何等地步,差点把我的卵蛋都割出来。”

  他把粗话憋满整肚子,大有不吐不快之概。

  徐子陵苦笑道:“你竟偷偷溜往岭南去会佳人,可怜我还答应宋玉华,不让你去见她的爹。”

  寇仲一呆道:“我又不是山精妖魅,她为何要透过你去阻止我见她的老爹?”

  徐子陵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岔开去道:“你怎会想到在这里等我进城?”

  寇仲夹菜送到徐子陵的碗内去,凑近点道:“有这后果当然有前因。今天我狭路相逢的碰上两批老朋友,一批是密谋要将你五马分尸的阴癸派妖女妖妇。另一位则是云玉真那臭婆娘。唉!见到你真好,不用只得我一个人去伤脑筋。”

  接著呆瞪他变得精莹如玉,洁美光润,举箸夹菜的手道:“究竟发生甚么事?为何能令你像脱胎换骨似的?”

  徐子陵边吃边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现在要赶往赌场去,边行边说吧!”

  因如阁座落九江最繁荣的商业区,与两人行刺任少名的春在楼只隔七、八间楼房,规模宏大,主建筑组群是处於中轴线的五座木构建筑,以走廊贯通,廊道两边是水池石山,花草盆栽,另外尚有十多座较小型的房舍院宅,众星拱月般衬托起中心处的五座主堂,周遭以高墙围绕。

  此时全合亮如白画,面向主街的外墙挂满彩灯,入口处车马大排长龙,缓缓进入。附近的街道挤满人群,有些只是来看热闹,一些却因没有银两缴交赌会的入场费,故不得其门而入。

  九江有头有脸的人全来了,冠盖云集,盛况空前。

  寇仲和徐子陵隔远看到门外的热闹情景,为之咋舌,前者心生感触道:“就像那趟到王通大宅听石青漩吹箫的历史重演。转眼又这么多年!那时每天都在逃亡,现在就算祝玉妍和宁道奇来寻我们晦气,我们两兄弟都不怕他的娘啦。”

  徐子陵给触起石青漩的心事,垂头不语。

  寇仲还以为徐子陵是似自己般感慨丛生,没有在意,迳自道:“有空时定要找个机会,试试你的九字真言手印如何厉害。”

  徐子陵收拾心神,笑道:“早猜到你不肯放过我。勿怪我不预作声明,若给我一时失手把你打伤,你就甚么面子都丢尽哩!”寇仲哈哈笑道:“小子休要逞口舌之快,把话说得太满。我寇仲岂像席应般浪得魔名,虚有其表。”

  两人很久没有互相戏谵,均感有趣,相视大笑后,举步往因如合的人口走去。

  横里一个人冲出,把他们截住,锦衣华服,却是脸容陌生。

  寇仲正要喝骂.徐子陵这才看出是雷九指扮的,忙道:“是自己人,他就是雷大哥。”

  雷九指却弄不清楚寇仲是谁,经介绍后,顿时喜出望外,相见甚欢。

  由於鲁妙子的关系,寇仲与雷九指自然是一见如故。

  三人避往横巷,商量大计。

  徐子陵奇道:“雷大哥不是要以雷九指的身份去迫香贵出来吗?为何扮成这样子。”

  雷九指微笑道:“这才是‘雷九指’的‘真脸目’,谓之以假作真,不扮‘雷九指’时,我可由九指变作十指,鲁师正是这等弄虚作假的大师,我是有样学样吧!”

  寇仲道:“今晚赌甚么呢?听说天九大赛要明晚才举行。”

  雷九指讶道:“少帅的消息真个灵通,今晚和明晚的分别,是明晚的天九大赛是只限於被邀请的人士,不是一方巨贾、帮会头领,就是赌林内有名有姓的人。”

  寇仲苦笑道:“原来那小骗棍拿假牌子来骗我,不过倒假得似模似样。”

  雷九指翻开手掌,露出他的圆铜牌,笑道:“真的铜牌该是这样子的。”

  寇仲愕然道:“正是此牌,只是编号不同。”

  再经寇仲解释一遍,雷九指问道:“少帅能否记起那编号?”寇仲哈哈笑道:“雷大哥问对人哩!陵少是一目十行,我是过目不忘,好像……哈!好像是四十八,唔!待我想想,该是二十八,一定是二十八。”

  雷九指道:“若真是二十八,那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转向徐子陵道:“‘点石成金’赖朝贵的编号正是二十八。”

  徐子陵不能置信的道:“你比我只早一刻下船,为何这么快连赖朝贵的编号都查到?”雷九指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对赌徒的威力比甚么都更灵验有效。今次来参加赌会的人,很多是我的老朋友,查这种事情只是举手之劳!”

  寇仲茫然道:“赖朝贵是甚么人?”

  雷九指道:“少帅请先给我们形容一下那刘安的外貌和身型,照道理以赖朝贵的身份地位,不会干这么下作的事。”

  寇仲遂形容一番,并把经过道出。

  雷九指叹道:“这家伙确是死性不改,这刘安只是赖朝贵的‘媒’,趁天九大会前四处寻找肥羊上轿,先狠赢一笔。令你以为是串通去骗别的肥羊的钱,其实你自己才是肥羊。这种赌骗叫‘放鹞子’,先让你小赢,然后大输。事后还把失误推在你身上。”

  徐子陵欣然道:“赖朝责明晚该没赌本参赛哩!”入场的费用实是抽给当地政府的一项赌税。际此在在需财的时刻,各地治权抽税的方式更是五花八门,巧立名目。

  因如合的入场税由政府派驻的赌官宜接收取,然后拨入政府库房,不经赌场。

  自战国时期开始,由於赌博为祸甚深,往往令人倾家荡产,又引致种种破坏社会秩序和风气的弊端,故有禁赌的法律。始皇一统天下,由李斯制定禁赌的法律,轻则“刺鲸纹脸”,重则“挞其股”。汉代亦续施赌禁。

  至魏晋南北朝,士族兴起,法禁松弛,虽有禁法条文,却名存实亡。

  隋朝未年,政治弛废,官吏好商遂同流合污,大兴赌业,联手发大财。

  隋灭后此风更变本加厉,各地政权乐得收入大增,变成像因如阁般官商合作的局面。

  寇仲缴过入场税,进入赌场。

  因如合乎愧长江流域最负盛名的赌场,陈设华丽讲究,以走廊相连一进接一进的大厅,摆设诸种赌具,尚设有贵宾间,供身份特殊的人享用。

  此刻每座大堂各聚集三、四百名赌客,但却丝毫不觉挤迫气闷,通明的灯火下,绝大部分均为男宾,女宾虽占少数,但都长得异常漂亮,似是来自例如春在楼的红阿姑,有些赌得比男人更狠。

  尤添春意的是在赌厅内穿梭往来的女侍,无不是绮年玉貌的美女,且酥胸半露,玉臂纷呈,性感迷人。

  寇仲对赌并不在行,巡行一遍后,最熟悉的就只骨牌接龙、骰宝、番摊三种赌戏,正思量是否该赌上两手时,刘安不知从那里钻出来,热情地扯他的衣袖,走到一角供宾客休息的红木椅坐下,笑道:“大爷真的来哩!小可刚看准四条肥羊,可任大爷挑选其一,便可到贵宾室发大财。因如合只会抽一成佣金,所赢来的钱,大爷出本的当然该占七成,小人得两成已心满意足。够本后,小人把牌子让出来给大爷参赛,大爷若获全胜,再摊分两成给小人,否则小人分文不收,大爷意下如何?”寇仲装出粗鲁的样子,挥手示意想趋前侍候的女侍走开后,摆出贪婪的神态,道:“四条肥羊在那里?为何他们肯和我们对赌?”

  刘安压低声音道:“当然须玩些小小手段,就是先装佯作态,让他们以为大爷是肥羊,自然乐於奉陪。大爷放心,到时小人自会安排一切,现在第一步是拣羊。这四条肥羊都脸带破财的气色,必输无疑。”

  言罢领寇仲拣肥羊去也。

  徐子陵和雷九指比寇仲迟半个时辰入场,这时雷九指又变成个白发苍苍颇有富贵气派的‘十指’老人家。要到明晚,他才会以‘雷九指’的脸目出现。

  徐子陵仍是疤脸样,随雷九指来到二进大厅有近百人围赌的番摊档,主持的是个充满风尘气味的半老徐娘,手法纯熟。

  番摊又名摊钱或掩钱,玩法是由赌场方面的人作在家,赌时在家抓起一把以短小竹筹做的“摊子”,用碗盅迅速盖上,使人难知数目,待人下注,然后开摊定输赢。算法是把摊子四个一数扒走,馀数成一、二、三、四的四门。押一门是一赔三,叫“番”,押二门中一门是一赔一,叫‘角’。

  两人来到时,这番摊正连开三次二摊,赌气沸腾,暄闹震天。很多平时该是道貌岸然者,此时都变得咬牙切齿,握拳挥掌,鬲喝自己买的摊门,好像叫得愈响,愈能影响摊子的数目。

  雷九指凑到徐子陵耳边低笑道:“这个扒娘名列九江赌林四杰之一,是赌鬼查海的得力助手,手法相当不错。”

  徐子陵讶道:“你所说的手法是否指骗术,表面看这赌法很难弄鬼哩!”

  雷九指道:“十赌九骗,甚么都可以骗人。最普通的番摊骗术有‘落株’和‘飞子’两种。落株是在摊子做手脚,必要时摊子可一分为二;飞子则是把摊子以手法飞走。无论任何一种方法,均有同夥在旁‘撬边’,以喷烟或其他方法引去被骗者的注意力,好使主持的老撇施术。像因如合这种大赌场自然不会用下作手法,但在街头巷尾临时摆的番摊档,大多是此类骗人的把戏。”

  这些日来徐子陵从雷九指的临场施教学晓不少关於赌博的窍妙,好奇问道:“对这种赌法雷兄有甚么必胜术。”

  雷九指笑道:“除非是行骗,否则那来必胜之术。但若能十赌五嬴,因其赔率高,等若必胜。当在家把摊子洒在桌面,以碗盅盖上前,凭目视耳听,会有五成准绳。”

  徐子陵咋舌道:“雷兄真厉害。”

  此时碗盅揭起,扒开摊子,竟又是二摊,人人唉声叹气,大叫邪门。

  两人朝三进走去,此厅以赌骰宝为主,人数远比前两厅多,每张赌桌均被围得插针难下,气氛炽烈。

  雷九指环目一扫,仍见不到寇仲的踪影,遂往四进厅走去,这里以牌戏为主,甚么橙蒲、双陆、叶子戏、骨牌、天九、牌九、马吊等应有尽有。

  徐子陵经过多日在赌场打滚,已很明白为何赌博屡禁不绝,在赌场那令人沉溺的天地理,其能提供的行险侥幸的刺激,确非在一般情况下能得到的。

  雷九指忽道:“看!”

  徐子陵循他目光瞧去,只见一张特别热闹的牌九桌,座位上有一位年轻女子在下注。

  此女长得眉如弯月,眼似秋水,容貌皮肤均美得异乎寻常,足可与沈落雁那级数的美女相媲毫不逊色。特别诱人是她玲珑饱满的身段曲线。旁观的人不住增多,乃必然的事。

  雷九指低声道:“这是胡小仙,大仙,胡佛的独生女儿,想不到她会来凑热闹,明晚的天九大赛将会更有趣。”

  徐子陵这才记起胡佛是胡仙派的掌门大仙。在关中开了全国最著名的赌场明堂窝,胡小仙是他爱女,自得他赌术的具传。

  雷九指忽地在他背后暗推一把,道:“你去和她赌几手玩玩。”

  徐子陵皱眉道:“我对牌九并不谙熟哩!”

  雷九指笑道:“没有生手怎会有熟手。这里的规矩是凡牌局都可由赌客轮流推庄,赌场只是抽水。你看那赌场庄家给她杀得两眼发宜,子陵就去接庄玩玩,保护那庄家会对你非常感激。”

  徐子陵头皮发麻,砌词拒绝道:“我们辛苦赚来的银两不是要留待明天的天九赛用吗?若给我输个一乾二净,还拿甚么去赌天九赛?”

  雷九指笑道:“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这几天你从不担心输钱,故能赌得潇洒从容,全无压力,今趟可视为对你的一次考验和挑战。只要你将老哥教你的赌法和战术,像你和敌手生死决斗般应用在赌桌上,赢下这一场你便可满师哩!”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不是约好寇仲去剔肥羊的吗?怎可以节外生枝。”

  雷九指哑然失笑道:“不要再左推右搪,你就当胡小仙是恶僧艳尼那样便成。”说时把整袋换来的筹码塞到他手上去。

  在雷九指连推带扯下,徐子陵只好硬起头皮挤往庄家旁,道:“我来推几口庄吧。”

  众皆愕然,心想又会有这么蠢的人,竟在庄家手风不顺时接庄。

  胡小仙不屑的瞥他一眼,吃吃娇笑道:“有甚么不可以的,庄家大哥还求之不得哩!”

  众人发出一阵附和的哄笑声。

  徐子陵感到脸具下的皮肤一阵灼热,不过此时势成骑虎,只好坐到让出来的庄家位置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15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十一章 赌场风云
  在最后一道大厅的角落处,刘安向寇仲笑道:“小人没说错吧!这四条肥羊都是外来的肥羊,不知那个较合大爷的心水?”寇仲心中大讶,刚才刘安指点给他看的四个人,其中一个确是“扮肥羊”的“点石成金”赖朝贵,但另三人照看真是外来的肥羊,不由大惑不解,若他挑不中赖朝贵,刘安岂非骗计难成。

  这一进赌厅全是清一式的天九赌桌。

  天九和牌九用的都是同样的骨牌,只是玩法不同。

  明天的天九大会,该就是在这三十张赌桌进行,此时每张赌桌均聚集过百以上的人,闹哄哄一片。

  刘安又凑近寇仲耳旁道:“不如由我们依先后次序把这四人分成四门,大爷押那两门。”

  寇仲心念一转,道:“就后面那两门吧!”其中并没有赖朝贵在内,看看刘安有甚么办法。

  刘安竟喝一声采,才油然道:“大爷真本事,看出后两门没前两门的羊儿那么好剀,确是眼光独到。前两门的肥羊又以穿篮袍那姓贾的肥羊赌色最差,这自然瞒不过大爷的法眼。”

  寇仲又好气又好笑,这种骗混手法,他也有得出卖。表面看来是你的选择,其实却是对方在玩口术。

  不过钓人者人亦钓之,寇仲装糊涂道:“这个当然。”

  恰好此时见到雷九指进厅来,忙挥手招呼,雷九指则微一颔首,迳自挤入其中一张赌桌去下注。

  刘安愕然道:“是大爷的朋友吗?”寇仲压低声音道:“若说肥羊,这头才是真正的大肥羊,他在江西有十多间陶厂,家底丰厚,随时输一,二千两银子都脸不改容。”

  刘安一对鼠目立即发亮,道:“何不邀他一起去睹个痛快。”

  寇仲摇头道:“这里又非没得赌,他又知我赌术高明,怎会随我们去赌?”刘安鼓其如簧之舌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赌场人挤,只能押别人的牌局,怎及得自己拿牌和人对赌般过瘾刺激。”

  寇仲皱眉道:“我们不是已找到肥羊吗?”刘安道:“两条肥羊当然好过一条。现在待我们定下一些手法暗号后,可去分头行车哩!”徐子陵连输三铺,赔掉大半筹码,四周的人愈聚愈多,均把彩注押在胡小仙那副牌土,包括原本在座推牌的赌客,演变为徐子陵和胡小仙对赌,而后者则代表所有押注者之局。对徐子陵来说,不论输嬴都是非同小可,但胡小仙至多只是输掉一局的押注。

  给她那对乌溜溜的美目静如止水的紧盯,徐子陵差点要钻个洞躲进去。

  只好诈作低头洗牌,不去看她。心中暗骂不知所踪的雷九指。

  牌九牌是以两骰的点子组成合共三十二张牌子、二十一种牌式,九种为单数,十二种为双数。一般赌法是二至四人,据掷骰的点数,各领六张,庄家多领一张并率先打牌,接著依次模牌、或碰吃或出牌,凡手中的牌能组成两副花色加一夷牌,可推牌得胜,按花色的系数和夷牌的点数计算赢注。

  正要掷骰子发牌,一把清甜柔美的声音响起道:“且慢!”众人愕然瞧去,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不知用甚么身法挤到最前列的位置,以一个优雅动人的姿势坐进胡小仙和徐子陵间的座位去,含笑晏晏的道:“奴家来趁热闹。”

  众人看得呆了,又是眼花缭乱,一时都忘记抗议好事被阻延。像胡小仙这种姿容,已是世间罕见,但这新来的美女却似更稍胜小半筹。

  赫然是棺妖女的师妹白妖女清儿。

  倏忽间,徐子陵完全冷静下来,心中明朗如井中水月,不染半丝杂念。

  胡小仙亦好奇的打量这美艳迫人的加入者。

  徐子陵迎上白清儿清澈澄明的眼神,从容笑道:“既是如此,待我们重新把牌子洗过。”

  白清儿作个耸肩表示不介意的漂亮动作,淡淡道:“请随便!”徐子陵探手洗牌。

  众人不知如何,心中都紧张起来,不再喧哗,屏息静气的全神注视。

  白清儿的目光则落在徐子陵晶莹如玉的修长手掌上,一眨不眨的瞧,似要从而窥破徐子陵的底子深浅,像胡小仙般放弃洗牌的权利。

  劈啪连声,徐子陵把牌子叠得整齐妥当。

  宜至此刻他才因强敌在旁,成功收摄心神,施展雷九指教的洗牌叠牌术,以独门手法擦牌撞牌,再凭听牌法去记紧其中几张牌。

  最理想当然是记得全部三十二张牌,但这是不可能的。雷九指亦只能辨记六至八张牌,而五张牌则是徐子陵的极限,但已非常管用。

  胡小仙首次露出凝重神色,显是因徐子陵的手法而“听牌”失败。

  众人纷纷押注,这方面由赌场的人负责,系数赔率一手包办,不用徐子陵操心。

  徐子陵微微一笑,把骰子递给胡小仙,淡然自若道:“这一局不若由小姐掷骰,如何?”胡小仙怔了怔后,才接过骰子,掷往桌面。

  徐子陵朝白清儿瞧去,双目神光骤现。

  白清儿谇不及防下给他望得芳心微懔,徐子陵脚尖输出一注真气,沿桌足上行,游往仍在桌面滚动的骰子处,这一招不要说雷九指办不到,天下间能办到的也数不出多少个。

  由於徐子陵和胡小仙、白清儿三者间的微妙关系,令这一角笼罩异乎寻常,像拉满弓弦,蓄势待发的紧张气氛。

  徐子陵目光转到骰子时,骰子停下,全体三点向上成九点。

  旁观者中惊叹迭传。

  胡小仙忽然道:“尚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徐子陵漫不经意的答道:“本人弓辰春。”转向代表赌场的摊官道:“请代发牌。”

  摊官到此刻才醒悟到徐子陵是个中高手,还以为他早先只是装蒜,忙为三人发牌。

  众人伸长脖子,全神注视。

  四周虽喧闹震厅,这处却是鸦雀无声。

  徐子陵完全回复对敌时的自信从容。当每人各有一组两只牌时,忽然叫停,道:“不若我们来铺一手斗大小,掀牌决胜负如何?”胡小仙眼尾都不看覆在桌上的牌,秀眉轻蹙的瞧著徐子陵,首次感到自己落在下风。

  这种赌法倒不是徐子陵新创的。原来牌九有多种赌法,其中之一是以两张牌为一组,掷骰后,根据点数各拿自己的一份,拿后宜接摊出以决胜负,俗称此法为小牌九。

  但像徐子陵这样临时改变赌法却是非常罕有,但更添刺激,众人都大感痛快。

  胡小仙似有点不敌徐子陵的目光,望向白清儿道;“这位姐姐意下如何?”

  白清儿迎上徐子陵锐利冷酷的目光,徐徐道:“是否容许加注?”徐子陵心中暗笑,知道她瞧不穿自己曾做过手脚。这也难怪她,无论她如何高明,亦难看破传自天下第一巧匠鲁妙子的赌技。

  徐子陵道:“当然可以。”

  白清儿脸不改容道:“那我加押十雨黄金,就依你的方法摊牌决输赢吧!”众皆哗然。

  寇仲领雷九指与刘安在赌场一角碰面,雷九指傲然道:“赌钱最讲痛快,要赌就拿真金白银出来赌,还要我看过真的有银两才成,赊借免问。”

  刘安赔笑道:“这个没有问题,老板高姓大名?”雷九指道:“我姓陈。”

  刘安道:“原来是陈老板。不知陈老板想赌多大,那种赌法?”雷九指道:“当然是赌天九,就当是赛前热身子,每注一两黄金,四张够本,五张赢一注,没牌输四注,结牌胜出五注计,至尊不论胜负每人赏两注,若以至尊作结另每人赏四注,明白吗?”刘安大喜,心想你这傻子如此豪赌,不赢得你倾家荡产才怪,最妙是有另一个傻子配合,此赌可说立於有胜无败之局,忙道:“一切全照陈老板的意思,请这边走,贾老板正在偏厅贵宾室恭候两位大驾。”

  徐子陵还以为她最多是加百雨白银,那已是大手笔的重注,足够一般平民百姓盖间颇像样的房子,岂知竟是十两黄金,立即心叫糟糕。

  白清儿把黄澄澄的金子撒在桌上,娇笑道:“庄家若输掉这手,够钱赔吗?”众人目光集中到徐子陵剩下的筹码去,无不摇头。

  这时谁都知道白清儿是冲著徐子陵来的。

  胡小仙微笑道:“弓兄要不要奴家借笔钱你应急?”今趟不要说旁人,徐子陵自己都糊涂起来。若他是以真面目示人,还可解释是胡小仙看上他。现在他的疤脸尊容,榄镜自照亦不敢恭维,胡小仙为何会对他这么好?*把徐子陵熟悉的女声响起道:“这十雨黄金就让我云玉真给他垫了,清儿夫人该不会反对。”

  怪事一波一波的接踵而来,众人都感晕头转向,不辨东西。

  人阵裂开缺口,在一个脸目阴鹭,脸肤泛青白的中年男人陪伴下,云玉真姗然来到徐子陵身后。

  那男子向胡小仙和白清儿施礼道:“九江查海,见过小仙姑娘和清儿夫人。”

  竟是因如阁的大老板“赌鬼”查海。

  查海又道:“假如弓兄能赢这一手,小弟将赠弓兄参赛牌,以表敬意,但却有一个条件。”

  徐子陵猜到云玉真和查海一直站在他身后,目睹整个过程,云玉真更从背影和他的声音把他认出来。

  唉!

  该怎么对待这女人才对。

  胡小仙毫不在意取起那两张牌,大力一拍,发出一下令人惊心动魄的脆响,再随手翻开,摊在桌面。

  押注她身上的人爆起一阵欢呼。

  翻开来一对四,在牌九是“人牌”,属於文子大牌,除“天牌”和“地牌”外,再没有其他组合可胜过她,故赢面甚高。

  白清儿亦翻牌示众,由武子四和五组成的红九,虽不及胡小仙的“人牌”,但亦胜算极高。

  徐子陵“脸无表情”的瞧著两对牌,沉声道:“敢问查当家要提出的是甚么条件?”

  诸人这才记起查海适才意犹未尽的话。

  查海油然道:“弓兄能否在翻牌前把牌底当众说出来。”

  众人一阵哗然。

  若在这种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徐子陵仍可出术,确是神乎其技。

  徐子陵摇头叹道:“查当家具厉害,那我这手就只嬴清儿夫人的十两黄金,其他的分文不取。”

  众人均感难以指责他,因为他大可来个矢口不认,谁都没有证据指他作弊。

  查海仰天笑道:“有种!”

  胡小仙微笑道:“弓兄莫要一时失手说错哩!”

  徐子陵耸肩道:“错便错吧!有甚么大不了。这是一对老么,请给弓某揭牌。”

  查海向摊官打个眼色,后者依命开牌,果然是一对老么“地牌”,刚好吃掉胡小仙的“人牌”。

  围观者顿然起哄。

  徐子陵却是暗抹冷汗,他只能记得四只牌,其他都是碰运气,所以才想出各拿一对后直接摊比的方法来取胜,赢得极险。

  白清儿把黄金一股脑儿拨往他那方向,俏然立起道:“希望弓兄的手法运气永远都那么好吧!”言罢率先离开。

  云玉真道:“弓兄可杏借一步说几句话?”

  化名贾充的赖朝贵外貌不但不像骗棍,还相貌堂堂,长得一表人材。年纪在四十上下,打扮得文质彬彬,一派富贵之气。说话慢条斯理,嘴角常挂讨人欢喜的笑意。

  寇仲和雷九指心中都想到难怪公良寄会给他骗得倾家荡产。

  四人在贵宾室碰头,由一个年轻美丽叫玲姑的女庄官负责发牌,此乃赌场的规矩,凡用贵宾房的赌客都要违从。

  雷九指摆出傲气凌人的高姿态,从囊中取出三十两黄澄澄的金子,就那么放在桌上示众,道:“谁有本事,就把这些金子嬴去,那明早我便搭船回去。”

  赖朝贵和刘安四对眼立时明亮起来。

  寇仲装出尴尬神色,主动把全副身家十八两金子掏出来,苦笑道:“少些赌本成吗?”这些金子大部份是跋锋寒“义薄云天”地分给他的,若真输掉就打回原形,变成一名一文。

  两人合起来就是四十八两黄金,在当时来说足够买三、四艘楼船,所以连庄官玲姑都看呆了眼。

  雷九指的目光落在赖朝贵和刘安身土。

  赖朝贵哈哈笑道:“陈兄和宗兄果是豪赌之土,小弟当然奉陪。不过小弟却不学得两位老兄般囊内袋有这么多金子……噢!”

  雷九指拂袖而起道:“没金子赌有啥乐趣。”

  探手就把金子取回囊中。

  赖朝贵忙道:“且慢,陈兄可杏给小弟一刻钟时间去取金子?”雷九指坐回椅内,道:“我只等一刻钟,勿要让我浪费时间。”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16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十二章 十赌九骗
  云玉真把贵宾室的门关上,道:“现在没有人可听到我们的说话,这处的墙壁都是特制的,可免声音外泄,影响别人徐子陵在一章坐下道:*查海知否我是谁?*

  云玉真在他左旁坐好,道:*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你是徐子陵,只说和你相识,有点交情。我一向交游广阔,他该干会怀疑,谁想得到子陵的赌术这么厉害。*徐子陵叹一口气,苦笑道:*我们还有甚么好说的?*云玉真沉默片晌,轻轻的问:*寇仲有来吗?*徐子陵感到无法再信任她,摇头道:*我是与朋友来的,却不是寇仲。*云玉真往他瞧去,咬著下唇道:*那晚在巴陵,你为何不杀香玉山和我?*徐子陵给勾起心事,虎目射出悲哀的神色,摇头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若我对香玉山狠不下心来,对你更下不了手。唉!到现在我仍不明白,为何你要助香玉山来害我们?”

  云玉真垂首凄然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确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而我云玉真亦遭到报应,弄得众叛亲离,巨锟帮名存实亡,终日只像行尸走肉般过活,甚至痛恨自己,想到与其这样去苦渡馀生,实在不如一死,我是彻底的失败了。”

  徐子陵皱眉道:“但表面看来你仍很风光哩!”

  云玉具道:“对香玉山来说,我只是个有利用价值的玩物。现在我的用处大幅减少,而他身边却是美女如云,且富可倾国,还要我云玉真来作甚么?只恨到今天我才醒悟过来。香玉山的武功倒不怎样,但若论阴谋诡计,却最高手中的高手,你们的体会该比我更深刻。”

  徐子陵暗忖实在太深刻了,沉声道:“香玉山近况如何?”他蓄意扮作对香玉山的情况一无所知,以试探云玉真会否仍在维护他。

  云玉真道:“自大梁军北进的大计给你和小仲粉碎后,香玉山再不看好萧铣,称病引退。实际上却是脱离巴陵帮,凭他香家二十多年来的辛苦经营,自立门户。为怕你们的报复,连我都不知道他在那里。”

  徐子陵心想这大概就是你会醒悟过来的原因,道:“萧铣非是善男信女,香家父子岂能说走便走。”

  云玉真道:“我也为此而大惑干解。照猜估该是双方间有某种互利的协议,一旦兵败,萧铣仍会因香家而富贵不良。唉!未尝过富贵权力的机会倒没甚么,尝过后很难返转头去过平淡的生活!得而复失的滋味最令人难堪!”

  徐子陵开始明白她现下旁徨无依的心境和苦况。轻吁一口气道:“你有甚么打算?”

  云玉真热泪泉涌,垂头摇首道:“我不知道,我已一无所有。甚至不愿去想,连说句话,想一下都似要费尽全身的气力。唉!你杀我吧!”

  徐子陵苦笑道:“若我能下手,早就下手。”

  云玉真拭去泪水,低声道:“你和小仲是否打算到关中去?”

  徐子陵默然不语。

  云玉真道:“香玉山故意使人把这消息散播,弄得天下无人不知。你们若干能取消此行,定要万分小心。皆因你和小仲的体型气度均是万中无一,非常易志。”

  徐子陵心中涌起对香玉山的仇恨,心想虽然狠不下心来杀他,但若能揭破他香家贩卖人口的勾当,又害得他倾家荡产,毁掉他的赌场,会比杀他令他痛苦难受。

  云玉真道:“子陵可安排我见小仲一面吗?”

  徐子陵道:“你最好不要见他,他绝不会有好说话给你听的。”

  云玉真凄然道:“我还有甚么好害怕的。”

  徐子陵长身而起,道:“我先和地说说吧!怎样可以找到你呢?”

  雷九指瞧著赖朝贵把三十雨金子放在桌上,往刘安瞧过去道:“你的金子在那里?”刘安从囊内取出八两黄金,道:“陈爷若能把我的金子嬴掉,小人立即出局。”

  雷九指一摇头上白发,意气飞扬的喝道:“我们轮番掷骰洗牌!”

  玲姑把牌推往桌心,让四人探手洗牌,登时劈啪连响,气氛炽热起来。

  赖朝贵一看两人手势,寇仲明显是初哥,雷九指亦好不到那里去,心中大乐,道:“陈兄要如何赌法,我倒有个好提议,可赌得更为痛快。”

  雷九指皱起眉头,摇首道:“赌开是怎样便怎样,怎可随便更改。”

  赖朝贵向刘安打个暗号,而刘安则和寇仲打暗号,寇仲只好苦忍著笑,对雷九指道:“先听贾兄如何说然后陈老再决定吧l.我们当然以你老人家的意见为依归。”

  雷九指咕哝一声,表示听听无碍。

  赖朝贵压下心中狂喜,道:“这赌法在九江非常流行,就是每人各执八张牌,任意组成四双来互较胜负。先不让人见,组成后四家同时摊出,当然大小仍依牌规,以对于最大,不成对的则以点数比大小。超过十点的以尾数计算,如‘么五’、‘么六’合起来共十一点,但只作一点计。如二牌之和是十点,那就是必败的‘氅十’。方法简单易明。”

  寇仲在刘安的暗号下,忙附和道:“这样赌确是痛快非常,宜接了当。”

  雷九指盯著玲姑以熟练的手法为众人叠牌,勉为其难的道;“好吧!但谁人若能四张全胜,彩注加倍。庄家全胜,其他三家也加倍赔注,并可连庄。”

  玲姑娇笑道:“陈老板真豪气,这样赌很刺激哩!”

  雷九指又从囊内掏出半锭金子,塞到玲姑手上,顺手拧她的脸蛋,呵呵笑道:“娘儿的嘴真甜。”

  赖朝贵和刘安见他囊内尚有金子,又出手阔绰,一副千金不惜一掷的模样,心儿都热得像一团火炭。

  玲姑眉花眼笑,先娇声渗气的凑近雷九指耳旁低声道谢,才把骰子撒往桌上,以决定谁先作庄家。

  赌局终於开始。

  徐子陵重返赌厅,林朗来到他旁低声道:“赖朝贵入局啦!”

  徐子陵低声问道:“有没有方法另竟藏身的地点,我们现在太过张扬。”

  林朗说出一个地址,道;“弓爷最好早一步离开,公良寄正在那里等我们的好消息。”徐子陵点头答应,朝大门方向走去,忽然有人从旁趋近,香风随来,他看清楚是美艳娇俏的胡小仙时,这出身赌博世家的美女挨到他左旁,并肩而行的笑道:“以弓兄惊世的技艺,奴家却从未听过弓兄的朵儿,不是很奇怪吗?弓兄一向在那里发财?”

  徐子陵谦虚道:“只是雕虫小技,加上点幸运成份,怎配入小仙姑娘法眼。弓某一向在云贵一带活动,少有到中原来。”

  胡小仙轻扯他衣袖,离开通往第一进厅堂的走廊,来到一个鱼池旁,微笑道:“小仙对弓兄绝无半点敌意,只是好奇吧!弓兄万勿介意。”徐子陵见她说得客气,生出好感,道:“小仙姑娘是否想知道我出身何家何派?”

  胡小仙摇头道:“这是弓兄的私隐,小仙纵想知道,亦不便探询。只想间弓兄明天会否参加天九赌会,因为小仙输得并不服气。”

  徐子陵哑然失笑,答道:“此事我尚未作决定,事实上我收手多年,只是这些日来赌兴突然发作,忍不住手而已。”

  胡小仙失望道:“那会是非常扫兴,希望弓兄不会避阵。小仙今趟远道来九江,就是要一会有‘赌侠’之称的雷九指,此人赌艺已达出神入化,能呼风唤雨的境界,弓兄认识他吗?”

  徐子陵不愿骗她,微笑道:“这问题在下可否不答?”胡小仙横他一眼道:“弓兄总是处处透出高深莫测的味儿,若非你十指俱全,我会认定你就是他。你那对手真漂亮。”

  徐子陵无可无不可的微耸肩头,洒然道:“多谢姑娘赞赏。在下因身有要事,必须告辞,请姑娘恕罪。”

  言罢迳自离开。

  胡小仙叫道:“希望明晚可见到弓兄。”

  目送徐子陵远去的背影,胡小仙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宣的感觉。

  这上了年纪的男子外型粗犷挺拔,虽与英俊沾不上半点边儿,却是威武迫人,充满男性的魅力。

  兼之他声音悦耳,措辞温文尔雅,不亢不卑,举手投足无不潇洒动人,加上赌技超群,行藏充满神秘的味儿。致使一向只爱年轻俏郎君的她也不由为之心动。

  明天会否见到他呢?牌来牌往,四人赌了十多手,每人都做过三次庄。

  寇仲依足刘安的指示,在排牌土故意输给一假一真的两条肥羊,摆出欲擒先纵的格局。当然只能让对方小胜,否则金尽出局。

  对他来说,真肥羊是赖朝贵,假肥羊则是雷九指;在刘安和赖朝贵来说正刚好相反,还多加寇仲这头肥羊。形势复杂微妙。

  今趟轮到雷九指做庄,摊开来后,雷九指的牌由右至左是‘么三’、‘三三’、‘五六’、和‘四五’,除‘四五’是武子外,其他都是文子有名堂的好牌,即使是‘四五’亦是武子中的红九,点数最大。

  ‘么三’更是大牌。

  ‘三三’俗称十二巫山,‘五六’为楚汉相争。摊比之下,竟是庄家通吃之局。依早前定下的规矩,三家都要赔双倍。

  玲姑发出赞叹的声音,看牌时半边身都挨到雷九指肩膀去。

  赖朝贵和刘安却脸不改容,虽然他们直到此刻尚未施展骗术,只是用手号来把握牌点,定下排对之策,由於寇仲肯与他们合作,一直没有出问题,把牌局完全操纵在手里,这一趟更是故意让雷九指大胜,好抛砖引玉。

  雷九指又探手去摸玲姑脸蛋,还装出不可一世的神态唉声叹气道:“手风实在太顺哩!三位还要赌下去吗?”

  刘安陪笑道:“陈老板不是坐得气闷吧?”

  雷九指笑道:“赢钱怎会气闷,只是想和美人儿去谈心寻乐子吧!”

  玲姑吃吃娇笑,模样儿诱人至极点。

  寇仲醒悟过来,想到玲姑其实是赖朝贵方面的人,皆因像因如坊这种大赌场,绝不容许赌场人员公然和客人打情骂俏。而赖朝贵和刘安亦会怕玲姑为求打赏偏帮雷九指。

  赖朝贵把桌上剩下的二十多两黄金一次过推往桌心,从容道:“陈兄既急於寻乐,不如我们一次过大赌一铺,以决输赢,陈兄以为如何?”

  雷九指哈哈笑道:“贾兄就算赢了,也只能赢掉我手上一半的钱,输光便要出局,贾兄最好想清楚一点。”

  赖朝贵好整以暇的又从囊中取出另十多雨黄金,连刚才的金子堆起一个小山,微笑道:“这又如何?”

  雷九指和寇仲装出贪婪神色,一瞬不瞬瞪视桌上金子堆成的小山。

  刘安向寇仲打个眼色后,也把仅馀的六两金子推出,嚷道:“我也尽赌这一铺啦!”

  三人的目光来到寇仲处时,寇仲先露出犹豫的神色,然后咬牙切齿的道:“就跟你这一铺。”

  赖朝贵掏出烟管,点燃烟丝,深吸一口后道:“洗牌吧!”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17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十三章 奸有奸报
  玲姑又往雷九指凑过去,香唇揩擦他耳朵道:“陈老板带人家到那里寻乐儿哩?人家要到三更才可回家呵!”

  雷九指一边洗牌,一边装出色授魂与的样儿,嘿哩淫笑道:“不要说只是三更天,就算等一年半载,我也要等到你。”

  刘安则不断向寇仲打出暗号,忽然赖朝贵喷出一口浓烟,桌面立时烟雾弥漫。

  就在这人人视线受蔽的一刻,赖朝贵展开迅疾无伦的手法,依循某一组合的方式把自己的牌子叠好。最妙是当赖朝贵全神叠牌,刘安忙於向寇仲打眼色引开他的注意力,而玲姑则向雷九指施媚术的当儿,雷九指却以精妙的手法把骰子掉包。

  这一切无一能瞒过寇仲的锐目。

  雷九指在玲姑脸蛋香一口后,两手刚把牌子叠好。

  玲姑坐宜娇躯,笑道:“陈老板请掷骰子。”

  雷九指把骰子合拢手中,口中念念有词,吹一口气后,才往桌面掷去。

  赖朝贵和刘安同时色变。

  雷九指哈哈笑道:“是七点,玲姑快分牌。”

  赖朝贵变脸喝道:“且慢!这副骰子有鬼。”

  寇仲探手拿起一粒骰子,略一连功,象牙骰子立时化成碎粉,皱眉道:“有甚么鬼呢?是否因里面的铁屑不见了,致吸铁石不灵光,反变成有鬼。”

  赖朝贵、刘安和玲姑同时给震慑,脸色难看如死人。

  要知象牙骰子耐用坚固,即使是武林好手,要捏碎它亦须费一番工夫。

  像寇仲般毫不费力把它捏碎,且变为粉未,只是这份功力,九江城便没有人能办到。

  雷九指冷然道:“愿赌服输,贾充你这一铺肯否认输,一句话便够。”

  给人叫破“贾充”的假名字,赖朝贵当然知道骗人者反被人骗,额上汗珠冒出,沉声道:“阁下究竟是谁?”

  雷九指手摸了噤若寒蝉的玲姑脸蛋一把,挥手示意寇仲把桌上所有金子收入囊中,傲然道:“本人就是‘点石成金’赖朝贵,贾充兄勿要忘记。”

  赖朝贵等三人同时一震,始知对方早识穿自己底细,且是针对自己而来,只恨知道得太迟。

  寇仲故然把重甸甸的腰兜举起,淡然道:“贾兄若能档我十刀,这袋金子就全送给你,不过挡不了的话,我会斩下你一对手,这叫礼尚往来,贾兄想碰碰赌运以外的运气吗?”

  雷九指拂袖长身而起,暗藏铁屑的骰子从袖内飞出,嵌进坚实的桌面内,刚好与桌面齐平,不多一分,不少半毫,露出漂亮的一手。

  赖朝贵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跳起来狂喝道:“好,我赖朝贵今晚认命啦!”

  “锵!”寇仲从背后拔出井中月,从椅内弹起,往赖朝贵一刀划去。赖朝贵藏在另一手内的十多粒铁弹子尚未有机会发出,全身被凌厉的刀气笼罩,眼睁睁的瞧著刀锋向自己持暗器的左手划过来,偏是无法躲避。

  “呀!”

  赖朝贵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嘶,往后跌退,“砰”一声撞在门旁的墙壁去。

  齐腕断去的左手和铁弹子同时掉在地上,发出连串脆响。

  “铿!”

  寇仲还刀入鞘,目光扫过手指都不敢动半根的刘安和玲姑,像干了微不足道的事般,微笑道:“赖兄果然有种,敢为金子拚命,只可惜太不自量力,竟连小弟一招都挡不住。”

  又向刘安道:“下次再有肥羊,记得找我这另一个贾充合作。”

  刘安那敢答话。

  雷九指离桌来到寇仲旁,往痛得脸上血色退尽,正运功点穴止血的赖朝贵笑道:“希望赖兄的点石成金术是用右手施展的,否则怕以后要改过别的绰号。”

  两人纵声大笑,不屑一顾的推门离开。

  徐子陵踏出赌场的大门,来到车水马龙的街上,朝春在楼的方向走去。

  嫖和赌就像一对难舍难离的搜家爱侣,当你见到其中之一个,另一个会在附近。

  春在楼的热闹情况毫不逊色於因如阁,丝竹弦管,笑语声暄。想起当年在惨中敌人埋伏,九死一生的情况下险险刺杀‘青蛟’任少名的情景,时光有如倒流回到那一刻去。当时素素已嫁给香玉山;云玉真、卜天志、香玉山等和他们联袂来行事,现在却是人事全非。

  对云玉真他再无恨意,事实上,恐怕连她自己都解释不出自己为何这么对待他们。

  人生瞬息万变,一时间的判断失误,会引发连点的后果,是事前无法预料的。

  在形势所迫和来自各方面的影响压力下,意志不坚定的人便难以为己作主。

  云玉真诚来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在男女关系上更是如此。她最初的目标可能只是光大巨锟帮,但碰上狡猾善辩的香玉山后,事情的发展再不受她控制。

  他也相信云玉真不是蓄意去害他和寇仲,只是想拉拢他们投向萧铣的一方,而因他们的不肯就范,致事情终发展至这令人情恨的地步,结下解不开的深仇。

  说到底云玉真只是一条不知自己在做甚么的可怜虫,在给香玉山舍弃后,才幡然醒悟自己被人利用的愚蠢,罪魁祸首仍是香玉山。

  他转入一条僻静的横街去,依林朗的指示往目的地迈步。

  他感到一种来自赌博刺激后虚耗的馀奋,对他那并非美好的感觉。

  尝过赌博的滋味后,他愈不喜欢这玩意,唯一的好处是使他明白到赌徒的心态。大概每个人都存在一种战胜对手的潜在倾向,追求因压倒另一个人油然而生的快感。赌桌把贪求物欲的功利性与智力思维的技巧性,通过针锋相对的竞争结合起来,其刺激处确是无与伦比。

  但这正是赌博最危险的地方,一旦沉溺爱中,势将难以自拔,更助长贪婪、狡诈、侥幸的心态,再不能作一个有自制能力的正常人,对自己和家庭,都会带来严重的破坏。

  战争是另一种赌博,赌的不再是金钱,而是人的性命,其破坏力比赌钱更可怕千万倍,但却像赌钱般从没试过可被禁绝。

  正思索间,心中忽生警兆。

  两人从偏厅返回后进大堂,仍大感痛快,寇仲笑道:“恐怕赖朝贵做梦也梦不到有今天这一日,这叫骗人者人亦骗之。老哥你真行,我明明见你没看过桌面半眼,为何却能知道他们怎样叠牌,还可掷出相应的点数,连赖朝贵的裤子都嬴掉?”

  雷九指欣然道:“皆因老哥袖内暗藏镜子,不要以为去摸玲姑脸蛋是借机占便宜,事实却是让衣袖滑下,借镜窥视敌情。”

  寇仲扯他往出口走去,兴致盎然的问道:“骰子又没灌水银,为何你能随心所欲轻轻松松就掷出心目中的点子来?”

  雷九指踌躇志满的搭著他一边肩头,凑在他耳边道:“首先你要把握骰子的形状,以特别的方法把骰子夹在指隙处,选定角度,摸清楚桌面的木质,使用一定的力道和手法,可要么得么,要六得六。仲小弟你若有兴趣,老哥我绝不藏私,哈!你的刀法碓臻出神入化的大家境界,你和子陵走在道,恐怕连宁道奇都要退避三舍。”

  寇仲大喜道:“难得老哥你这么慷慨大方,我早想学习这门手艺,以作傍身之宝,只是苦於无人指点吧!”

  雷九指失笑道:“你也要找手艺来傍身,真懂说笑。”

  在走廊中段,林朗迎上来,见到两人一副凯旋而归、春风得意的模样,大喜道:“成功啦!”

  寇仲一拍鼓起的腰兜,道:“今趟轮到‘点石不成金’赖家伙倾家荡产,还附送左手一只。从今以后他怕要在*点石不成金*上再加上‘独手’两字。哈!‘独手点石不成金’,多么古怪蹩扭的绰号。”

  雷九指和林朗都笑得弯下腰去。

  惩治骗子确是最大快人心的事。对这种人说甚么都没用,只有不留馀地的去击到他们,才是上策。

  雷九指另一手搭上林朗肩头,三人兴高采烈的向因如坊出口走去。

  雷九指问林朗道:“手风如何?”

  林朗道:“没有你雷老哥在旁照拂,我怎敢下注,这些日子来赢的钱足够我风光许多年,所以决定以后再不赌半个子儿。”

  寇仲大讶道:“我还以为林香主尝到甜头,会更迷上赌博!”

  林朗苦笑道:“见过雷老哥的赌术后,若仍要去赌,就是不折不扣的蠢蛋。”

  这番话登时引得两人纵声狂笑,若干是在暄闹震天的赌场内,必会令人侧目。

  三人同时跨过门槛,步下长石阶,来到院门外停满车马的广场中。

  异变突起。

  数十武装大汉分别从车马后拥出来,把他们围个水泄干通。

  一声冶哼从身后台阶处传下来道:“本人‘赌鬼’查海,三位仁兄确是胆色过人,竟敢在查某人的地方骗财伤人,走得那么容易吗?”

  林朗是唯一色变的人,吃惊道:“真糟糕,弓爷还先回去了。”

  他不知寇仲的真正身份,又未见过他出手,当然全无信心。

  雷九指凑到他耳旁道:“林香主放心,等看好戏吧!”

  寇仲含笑拍拍林朗肩头,好整以暇的转过身来,面对被另十多名赌场好手簇拥的‘赌鬼’查海,从容道:“笑话,你纵容像赖朝贵那种江湖小角色,我未对你兴问罪之师,查兄该可还神作福,现在竟敢来责我不是。”

  杳海见他在重重围困中,仍轻松得像个没事人似的,心中惊疑,皱眉道:“阁下高姓大名,是那条线的朋友?”

  寇仲大笑道:“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香玉山是也,连我都不识,竟敢在我巴陵帮的地头开赌。”

  查海一方的人无不勃然大怒。

  “锵”!

  寇仲掣出井中月,反手一刀,接连扫在从后扑上两名大汉的兵器上。

  两人同时兵器断折,往后跌退,然后脸无人色的坐倒地上,却没有受伤。

  这一手不但镇慑对方所有人,更安抚了林朗变得脆弱的心儿。

  寇仲还刀鞘内,笑道:“香某人的刀法挺不错吧?这只是试招,所以点到即止,若再有人敢逞强,就莫怪香某人刀下无情。”

  查海的脸色阵红阵白,却是难以落台。

  就在这尴尬难堪的时刻,一把声音从院门处传来道:“我儿别来无恙,且刀法大进,老夫何憾之有。”

  今次轮到寇仲变色,只是没有人能看见。

  三道人影,分由屋檐跃下,把徐子陵围在中心处,只看其迅如鬼魅的身法,所采取的角度和选取的位置,便知对方精於联战。

  徐子陵环目一扫,微笑道:“三位姑娘既敢当街拦截弓某,为何却以重纱覆脸,不敢以真貌示人。是否怕拦截不成时,把身份泄漏?”

  这三个盛装女子都是身段迷人,纵使没露出颜容,已足使人感到她们长相不会差到那里去。

  其中一女道:“我们根本没想过泄密的问题,就算给你看到我们的脸貌,你也不会知道我们是谁。”

  另一女娇叱道:“你和洪小裳是甚么关系,为何要替她出头?”

  徐子陵耸肩道:“说出来谅你们不肯相信,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

  只因看不过法难和常真的气焰,才出手教训他们,请问三位姑娘和法难常真又是甚么关系?”

  馀下一女冶笑道:“到地府后你再问阎皇吧?”

  一指点出。

  其他两女同时发动攻击。

  庞大的压力罩体而至。

  阴癸派的元老确是不同凡响,徐子陵虽自问功力大进,与前判若两人,亦难以抵受对方联手下的全力一击。

  尤可虑者是清儿妖女尚未现身,她乃棺棺的师妹,只要有棺棺七、八成的厉害,在旁伺隙偷袭,保证会教他饮恨九江。

  扛不过就逃,一向是他和寇仲的战略。

  今趟他有何逃走妙计呢?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18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二十七卷 第一章 父子情深
  众人愕然瞧去,只见一个头顶高冠,身披长袍,身材极高,脸容古拙而呆木的人正从院门处悠然走进广场来。

  ‘赌鬼’查海心叫邪门,自己早吩咐手下把大门关上,暂时不准任何人出入,待把事情解决后方再重开。但此人无声无息的就来到这里,干闲半点拦截争执的声响,可知这怪人大不简单。

  此人视赌场众好手如无物,笔直朝寇仲走过来,自有一股无可抗御的迫人气势。众汉因先前寇仲一刀击得已方两夥伴兵折人倒的前车早吓破胆,心志被夺,竟不由自主往旁退开,任由怪人如入无人之境。

  雷九指和林朗心生惊疑,弄不清楚寇仲和怪人是什么关系。

  寇仲则头皮发麻,瞧著怪人来到身旁,苦笑道:“父亲大人近况如何?”

  怪人深瞥他一眼,露出一丝与他刻板脸容似是全无关系的笑意,淡淡道:“没给你气死我可酬答神恩,还有甚么好或不好的。”

  查海趁机下台,抱拳道:“这位前辈高姓大名。”

  他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眼力高明,心知肚明吃不住对方,只有好言相待。

  怪人瞥他一眼,摇头道:“若肃铣亲自开口问我,倒还差不多,你可差远哩!”查海勃然大怒,旋又想起一个人,登时寒气直冒,再不敢发言。

  怪人把手伸向寇仲,柔声道:“我们父子不见多时,不如先找个地方喝酒谈天?”寇仲毫不犹豫的让他握紧自己的手,向雷九指和林朗道:“两位老哥可先回去,稍后再见。”同时打出眼色,著他们跟在背后。怪人拉起寇仲,雷九指和林朗紧随两人身后,就在查海等眼睁睁下扬长而去。

  在刹那间,徐子陵把形势完全掌握,同时知道若不全力出手,而仍左瞒右瞒自己的真正功夫,等若借敌人之手来自尽。

  换言之他只能在暴露身份和被杀之间选择其一,那不用人教都知该如何决定。

  阴癸派的三位元老鬲手,两人从前方两侧处攻来,兵器一长一短。

  长的是尾部连系幼索的铁环,短的是能藏在袖内的双钩。

  一长一短配合得天衣无缝,即使徐子陵腾上半空,亦逃不过飞环凌厉的追击。

  后方攻来的是一把特别窄长的利剑,三样性质完全不同的兵器,走的都是险毒奇诡的路子,功力十足,一时阴寒之气大盛,劲风剌骨,以徐子陵的强横,身在局内,亦感呼吸困难,举动维艰,压力重重。

  徐子陵暗捏不动金刚轮印,登时心如止水,剔透玲珑,暗忖尽管宁道奇在自己自下的处境中,怕也干敢硬架三人这联手一击,心念电转间,他往左闪开。

  这一闪内中暗含无数玄机,且得之不易。

  敌人最厉害处,就是虚实难测,徐子陵虽然战斗经验丰富,眼力高明,但由於对方均为魔门中的特级高手,纵然单打独斗,也不会差他多少,所以看似同时攻来,事实上却可随时生变,令他摸错门路,那时敌人将可在数招之内置他於死地。

  他足绝不能出错,失去主动的代价将是立毙当场。

  这一闪正是争取主动的关键。

  纯凭直觉,他感到最先攻至的既非擅於远攻的飞环,更不是交叉昼出无数迎头罩来幻影的双钩,而是后方剌来的尖窄剑刃,前两者只是惑他耳目心神,为使尖窄剑刃的闻采婷助攻。

  就在尖窄剑刃无声无息溯背刺来之际,他的身子往后虚晃,装作抵受干住前方环钩合成的庞大压力。闻采婷果然中计,剑刃立时啸风狂起,加速增劲的全力击至,变得抢在飞环和双钩之前。

  徐子陵就是要制造出这种形势,就在刃尖及背的千钧一发之时,往横闪去。

  三女干约而同各自‘咦’的一声,表示出对他高明判断的惊讶,手底却丝毫没有犹豫,变招应变。

  仍在头顶盘旋的飞环“飕”的一声弯弯斜掠而至,如影附形的疾割向改变了位置的徐子陵,若他继续左闪,等若把自己送给飞环切割,另一元老高手则连人带钩往他撞来,只要给她缠著,他将完全陷进受制的局面。

  后方的闲采婷却改攻为守,幻起漫天剑网,把他的退路完全封死。

  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这么厉害的联手战术,不但虚可变实,攻可化守,最要命是她们的内劲同源同流,合而汇成仿似天罗地网的劲力场,身在其中如入冰窖,且寒劲不住增加,致令被围攻者功力大打折扣,更糟是劲力轻重变化万千,绝难捉摸。

  徐子陵一无所惧,长笑一声,倏又往右闪去,同时旋身,长袍转飞,扫往剑网钩影处,左手拍向飞环,同时右手暗捏狮子印,沉喝一声“咄”。

  三女见他奋起反抗,都是心中大喜,暗忖在三人联手之势下,定可将他重创,岂知就在眼看成功之际,徐子陵的真言贯耳而入,登时把弥漫全场的惨烈森杀之气消去。

  此音有若夜半时从禅院响起的梵诵钟声,似乎远在天边,又若近在耳旁,感觉玄异无伦,能令人心撼神移,奇妙至极点。

  三女乃魔门中人,天性受这种佛门禅音所克,兼之摔不及防,都为之心神剧震,手底不但缓了一线,功力亦因而大幅削减。

  “霍霍”连声,徐子陵扬起的外袍分别扫上剑钩,左手击中飞环。

  三女同时被震退,再组不成合围的优势。

  徐子陵一声“承让”,右掌虚按地面,斜飞而起,待到半空时,使出急速换气的独门奇招,改变方向,避过三人的追击,落往远方房舍,迅速消没。

  三女看他的速度,知难以追及,泄气的呆在当场。

  白清儿从徐子陵逃走的方向跃落场中,骇然道:“这人是谁?”闻采婷扯下脸纱,美目深注的凝视徐子陵消失的方向,沉声道:“若非此人身具佛门狮子吼奇功,我会猜他是寇仲或徐子陵所扮的,但事实显非如此。”

  另一女道:“无论这叫弓辰春的人如何高明,只要他再次现身,定难逃杀身之祸,正事要紧,杜伏威才是我们今趟的目标,走吧!”言罢四女迅速飘离。

  在酒铺宁静的一个角落,杜伏威露出沉思的凝重神色,瞧著杯内的美酒,没有说话。

  寇仲恭候他发言,没有表现丝毫不耐烦的情绪。一路行来,直到刚才对饮三大杯,杜伏威仍未说过半句话。

  杜伏威终於绽出一丝充满自嘲意味的笑容,哑然失笑摇头道:“换过是昨天,我定会调兵遣将,不顾一切将你这杵逆子杀死,以泄心头恨意。但现在却只有怜爱之情,父子之爱,你说人生是否奇怪。”

  寇仲剧震道:“老爹你终给师妃暄打动啦!”今趟轮到杜伏威猛颤一下,目射奇光的朝他瞧来,难以置信的道:“难怪你这小儿能横行天下,竟可从我一句发自真心的感慨推测出言外的事实,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寇仲苦笑道:“孩儿非是才智高绝,而是一方面知道师妃暄正为李小子游说天下群雄;一方面知悉你的老拍档辅公佑乃魔门中人,更清楚老爹你逢场作兴的心态,所以才猜到你老人家今天刚秘密见过师妃暄。唉!李世民又多一壁江山。”

  杜伏威举杯笑道:“这一杯是为老爹我感到如释重负,浑身轻松舒泰而喝的,乾杯!”寇仲欢喜地和他碰杯,两人一饮而尽。

  杜伏威讶异地用神打量他,好判辨他的欢容是否发自真心,奇道:“看来你是真的为我高兴。此实有违常理,你该为李世民势力日增而失意才对。”

  寇仲放下酒杯,环目扫视铺内其他几桌的客人,始坦然道:“我这人最看得开,就算担心烦恼也留待和爹喝完酒后再计较思量。现下只会陪爹开怀畅饮,更不会问爹和李小子间合作的细节,免陷爹於窘恼为难。”

  杜伏威拍桌叹道:“不愧我杜伏威看得起的人,只有如此才当得起英雄了得的赞语。老爹亦有几句肺腑之言,希望小仲你能平心静气去考虑考虑。”

  寇仲颓然挨到椅背去,苦笑道:“若爹是劝孩儿以爹你为榜样,爹可省点气留来喝酒。”

  杜伏威微笑道:“杜伏威可以投降,寇仲岂能如此!所谓知子莫若父,我只是想提醒你,希望你取消往关中寻宝一事。因为不知谁人传出消息,今天下无人不知你和子陵正打算北上关中,你们若坚持要去,实与自投罗网无异。”

  寇仲咬牙切齿道:“还不是香玉山和云玉真干的好事?这定是他们借刀杀人的阴谋,不过我和小陵怕过谁来?”杜伏威叹道:“有杨公宝藏又如何?古来争天下者,从没有人是靠宝藏起家的。你若仍要硬闯关中,只是逞匹夫之勇,又或像扑火的灯蛾,自寻死路吧!”寇仲平静下来,脸容变得冷酷而不现半丝情绪,缓缓道:“我现在一是向李小子跪地求饶,一是奋战到底,而爹该知我会作何选择。”旋又嬉皮笑脸的道:“我的娘!孩儿已是走投无路,唯一法宝就是看看宝藏内有甚么能起死回生的宝物,碰碰运气。哈!愈艰难的事孩儿愈觉有趣。”

  杜伏威皱眉道:“那并非艰难与否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可能的。李世民的天策府固是高手如云,李阀门下更是能人众多,如果你觉得还不够的话,尚有佛道两门和整个与佛道有关系的白道武林,岂是你两人能挡架得住?”寇仲一呆道:“爹是否暗示师妃暄会亲手对付我们,她和子陵的关系很不错哩!”杜伏威沉声道:“这只是你们不明白师妃暄的行事作风,绝对公私分明。兼且她一直以来因怜才而对你两人非常容忍,故不住好言相劝,可说尽过人事,你还可对她有甚么奢求?”寇仲乏言以对。

  杜伏威淡淡道:“你猜我怎会知你身在九江?”

  寇仲立时头皮发麻,怔了好一会才道:“难道是她告诉你的?”杜伏威苦笑道:“给你一猜即中,她是要我来给你最后一个忠告:不要到关中去。”

  寇仲不解道:“她怎知爹你和孩儿的关系。”

  杜伏威眼中射出充满感情的罕有神色,柔声道:“因为我向她道出归降李世民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不论在甚么情况下,也不与你和小陵正面作战,这大概就是甚么虎毒不食儿吧!”寇仲一震道:“爹!”

  杜伏威哈哈笑道:“只有这声‘爹’是发自真心,老夫大堪告慰。”

  旋又肃容道:“你两人武功均臻大家境界,即使以师妃暄之能,亦没把握独力收拾你两人,兼且她坦然承认没法对你们痛下辣手,但她却务要阻止你两人赴关中寻宝,你可猜到她会用甚么手段?”寇仲呼出一口凉气道:“她不是要请宁道奇出马吧?”杜伏威摇头道:“宁道奇乃道门第一人,身份地位非同小可。身为佛门的师妃暄若非别无选择,轻易干会惊动他老人家。且据闻宁道奇由於你们的武功来自道家宝典《长生诀》,彼此大有渊源,故曾亲自请求慈航静斋只把你们生擒囚禁,待李家平定天下后,才放你们出来。只此便可知他不愿出手对付你们。”

  寇仲色变道:“我的娘,我情愿被杀也不愿被囚。”

  杜伏威失笑道:“这是你第二次喊娘,真的是何苦来由。”

  寇仲颓然道:“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劝小陵退出这寻宝的游戏,他最爱自由自在,我则是自作孽,与人无尤。”

  又问道:“静斋的斋主是谁,会否率领大批师姑和尚来捉我们?”杜伏威摇头道:“静斋现在的主持身份神秘,但她在佛门的地位等同宁道奇在道门的位置,轻易不会出山妄动干戈。照我听师妃暄的暗示,她会请出佛门的四大圣僧,所以你喊娘是应该的。”

  换了以前,寇仲恐怕眉头都不皱一下,皆因不知四大圣僧是何许人也。

  但刚刚听过徐子陵说连石之轩都给四大圣僧杀得落荒而逃,刻下骤闻要来擒他和徐子陵的正是这四人,不大吃一惊才是怪事。

  四大圣僧就是天台宗的智慧大师、三论宗的嘉祥大师、华严宗的帝心尊者、禅宗四祖的道信大师,四人再加上师妃暄甚或了空,他两人那有还手机会。

  霍地立起身来,苦笑道:“孩儿有急事须赶回去和小陵商量,爹保重啦!差点忘记告诉爹阴癸派有大批人马来了九江,爹要小心些儿。”

  杜伏威一言不发的放下酒资,陪他站起来走往铺外,际此夜探人静之时,道上行人疏落,倍觉凄清。

  夜风吹来,杜伏威道:“我这做爹的真窝囊,说了这么多话仍不能扛消仲儿北土之意。师妃暄选这时间要爹来作警告,其实是一番苦心,不愿你两人到关中后和李家正面冲突,致结下解不开的深仇。”

  寇仲叹道:“若我就这么给吓得屁滚尿流,龟缩不出,下半生的日子怎么过?”杜伏威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昔年韩信亦有胯下之辱,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你躲回彭梁的大本营去,师妃暄能奈你们甚么何。但像你们目下般投向关中,只是以卵击石,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的行为吧了!”寇仲双目奇光迸射道:“不能力敌,便要智取,总会有办法的。”

  杜伏威边行边哂道:“只看师妃暄对你两人的行踪了如指掌,便知你们落在绝对的下风,只有捱扛待擒的份儿。”

  寇仲洒然笑道:“爹该比任何人都明白,由出道开始,我们一直捱打,到今天这形势仍没好转过来,只是对付我们的人愈来愈厉害而已!只要我能安抵关中,恐怕宁道奇也要视我为够资格的对手。”

  杜伏威停下步来,仰天笑道:“寇仲毕竟是寇仲,我也干再劝你,只盼你能免去被擒之辱,我们就此为别。”

  寇仲恭敬施礼,断然离开,才走数大步,杜伏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道:“尚有一事忘记告诉我儿,就是李密正式臣服李家,还率众入关,此事轰传天下,更添李家的声威。”

  寇仲一震停下,苦笑道:“还有甚么其他的壤消息?”杜伏威豪情忽起,拍手唱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杜康就是造酒之神,可见杜伏威无意争逐江湖,只想退隐的心态。

  歌声远去。

  寇仲没有回头,感受杜伏威歌声中的荒凉之意,心中感慨万千。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方面他寇仲显然不及老爹杜伏威,但这正是生命最有趣的地方,从不可能中追求那微妙的可能性。

  他现在最想见的人是徐子陵。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19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二章 一场虚惊
  徐子陵依林朗的指示来到秘巢时,雷九指、林朗和公良寄正忧心仲仲的等候他和寇仲,徐子陵听罢立即猜到那人是杜伏威,笑道:“那确是他的义父,诸位放心。”

  同时心中大惑不解,杜伏威乃江淮军的龙头大领袖,怎会孤身一人到萧铣的地头来?而且对寇仲全无恶意。

  正思量间,林朗低声问道:“那怪人是否江淮军的『袖里乾坤』杜伏威?”因杜伏威的形相特异,林朗事后终於猜到是他。

  徐子陵迎上林朗和公良寄充盈好奇光芒的两对眼睛,微笑道:“我当你们是自己兄弟才说实话,不错,那人正是横行江北的杜伏威,两位亦不难猜到我们是谁。”

  林朗一震道:“弓爷这模样是假的啦!”徐子陵脱下面具,露出俊秀无匹的脸容,淡然道:“在下徐子陵,见过林兄和公良兄。”

  两人为之目瞪口呆。

  好一会林朗始能吁出一口气道:“那另一个当然是名震天下的『少帅』寇仲。真想不到,嘿!”公良寄热泪泉涌,感动万分的呜咽道:“难得徐爷这么古道热肠,让小人的家当失而复得,小人来世结草衔环,也不足报大爷的恩典於万一。”

  雷九指伸手搂上公良寄肩头,哈哈笑道:“为何要哭哭啼啼的,萍水相逢也可作兄弟啊!兄弟间为何要谢来谢去?”徐子陵不好意思的道:“公良兄言重,正如雷兄所说,大家兄弟计较来作甚么,更不要爷前爷后的弄生疏了。”

  林朗激动的道:“好!徐兄这么说,那大家以后就是兄弟,就让小弟弄些酒菜来为大破‘点石成金’赖朝贵一事庆祝。”

  公良寄拭去泪迹,兴高采烈的道:“我最拿手就是火锅子,林兄有甚么好材料?”林朗站起来道:“我早想到可能要躲在这里避避风头,故粮货充足,想知道有甚么随小弟到灶房看看吧!”公良寄欢喜的跟他去后,雷九指皱眉道:“所谓逢人只说三分话,你这么对他们推心置腹,不怕出问题?”徐子陵淡淡道:“我这人一向凭感觉行事,经过多天的相处,林朗和公良寄都是值得交往的人,我是真的当他们是朋友。”

  雷九指赞许道:“子陵对人确是没有任何架子。我见过不少所谓江湖名人,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就是自重身份,讲究名气地位身家,教人看不顺眼。”

  徐子陵微笑道:“这些只是不成气候的人!像李世民师妃暄之辈又何须对人摆架子来显示身份地位?而我则更没有炫耀的资格,只是侥幸混出点名堂,其实一无所有,浪得虚名。”

  雷九指待要说话,寇仲神色平静的走回来,闲话两句后,扯了徐子陵到后院的小亭说话,先问徐子陵为何除下面具,才把杜伏威代传的警告说出。

  徐子陵皱眉思忖片刻,道:“师妃暄定是从侯希白处得悉我坐乌江帮的船来九江,亦因这线索查到你坐宋家的船抵此。侯希白根本没想过事情有这么多的后果,否则绝对会为我保密。”

  寇仲道:“她是如何知道再不重要。现在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子陵你须立即和我分开,以免被我拖累,说到底都是我拖你来淌这潭混水。”

  徐子陵笑道:“一世人两兄弟,我怎能於这关键时刻舍你而去?四大圣僧便由他娘的四大圣僧吧!石之轩既可落荒而逃,我们这两个逃生专家怕他的鸟儿。正如老跋所言,只有在压力和挑战下才可作出梦寐以求的突破!你想剥夺小弟这磨练的千载良机,真是休想。”

  寇仲最明白他不爱争斗的性格,尤其对手是正义的化身师妃暄和四大圣僧,心中一热道:“若我说多馀话,再不配做你的兄弟。不过纵使我们如何自负,仍难与石之轩相提并论。何况我们因入关中而让敌人有迹可寻,非如当年石之轩般可上天下地的逃窜。形势更为不利,你有甚么妙计?”徐子陵苦笑道:“事实上我们对师妃暄的行事手段所知不多,只知她有整个白道武林在背后为她撑腰,而她则对我两人了若指掌,包括我们改头换脸的本领,看来不打几场硬仗是不行的。”

  寇仲大感头痛,沉吟道:“每一个人都有弱点,师妃暄的弱点或者是对你的情意。”

  徐子陵不悦道:“又说这种话。”

  寇仲低声下气道:“我只是以事论事,若换过师妃喧是棺妖女,我们大可主动出击,趁四大秃头来到之前杀他娘的一个落花流水,刻下却是难以辣手摧花。何况师妃暄摆明是要生擒我们,这么有情有义,教我们更硬不起心肠去动她。”

  接著双目奇光一闪,道:“我们可否为求入关而不择手段?”徐子陵摇头道:“你是否想利用阴癸派的力量去制衡师妃暄?这样就算能安抵关中,又有甚么光采可言?我刚才差点命丧阴癸派三位元老级高手的围攻下,能够脱身可算执回一身采。”

  寇仲一震道:“三大元老级高手?”徐子陵把事情说出,寇仲色变道:“不好!她们绝不会因区区一个弓辰春而劳师动众,此事定冲著老爹而来,我们该怎办呢?”徐子陵陪他变色,心念电转下道:“我们现在就当老爹立即离城回历除,而因有师妃暄在城内,阴癸派的人只会在城外伏击他,我们立即赶去l.否则迟恐不及。”

  寇仲不待他说完,早弹起来,腾身而去。

  寇仲刚飞过一座瓦顶,倏地伏下,后至的徐子陵陪他一起探头瞧去,捕捉到一个女子的优美背影,融入一组房舍之旁的树木暗影里。此女浑身夜行劲装,论轻身功夫足可臻一流高手之列,且非常眼熟。

  寇仲皱眉道:“此女是谁?我定曾在某处见过的。”

  此处离城外码头只是普通人约走一刻钟的脚程,当然指的是当城门大开而*一一古。现时若要出城,便需高来高去的本领。九江城高达十多丈,即使寇徐的身手,也要借助攀城的工具又或互相借力才可蝓墙离城。

  徐子陵点头道:“此女当是我们共同认识的人,因为我也甚为眼熟。照看这座房舍该是旅馆客栈一类的地方,其中尚有几个房间透出灯火,会否和老爹有关?”寇仲低声道:“我正是这么想,在这时刻出现在九江武功高强的女子,很可能是阴癸派的妖女,但这个人肯定不是白清儿,高度近似棺棺,却缺少她那神出鬼没似若幽灵般的味儿,唉!究竟是那个妖女?”徐子陵一震道:“我知是谁啦!难怪差点想不起来。”

  寇仲问道:“究竟是谁?”徐子陵凑在他耳旁道:“是荣妖女。”

  寇仲喜道:“确似她的体态风姿,若是如此,她们该失去老爹的踪影,否则就不用走来走去有如丧家之犬。”

  话犹未已,荣姣姣从树木的暗影里闪出,往城墙方向掠去。

  寇仲扯下面具,笑道:“在被人生擒前,干若我们生擒个妖女来玩玩好吗?”徐子陵答道:“正有此意。”却给寇仲一把拉著,只见荣姣姣立定在三十丈许外一处瓦面上,另一人正从远处逢屋过屋的往她奔来,赫然是邪道八大局手之一的‘子午剑’左游仙。

  两人都看得宜冒凉气,假若再有荣凤祥和辅公佑,配上阴癸派三大元老高手和白清儿,即使加上他两人亦帮不上杜伏威。

  可见今趟对付杜伏威一事他们是志在必得。

  杜伏威孤身来此见师妃暄,当然是为避开拍档辅公佑的耳目,竟然会泄出消息,可推测出他身边的近人中有内好。

  假若能成功把杜伏威伏杀,身坐第二把交椅的辅公佑将名正言顺坐上江淮军大总管的宝座,然后南连林土宏,说不定具有争霸天下的希望。所以成功与杏确是非同小可,但显然现在出了问题。

  荣姣姣的声音传来道:“怎么处处都不见他?”她虽蓄意压低声音,相隔距离亦远,因他两人功力大进,仍能一字不漏的收进耳内去。

  左游仙来到荣姣姣之旁,双目精光闪闪扫视远近,沉声道:“这是没可能的。一边的人瞧著他出城,另一边的人却眼睛睁看见他折返城内,就这么失去影综,还今两边的人都以为另一边的人跟蹒上他。”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边道:“不愧是我们的老爹,这道板斧我们要虚心学习,幸好我曾警告他阴癸派的人来了。”

  徐子陵点头同意,不用说杜伏威是借城楼的通道离开,这方法非常简单,但却直接有效,若非有他的身手,亦难以制服守城的兵卫,不动声息的溜掉。

  两人均有放下心头大石的轻松感觉。

  荣姣姣苦恼道:“今次我们是痛失良机,待他回到历阳,要杀他便不容易。”

  左游仙沉吟片晌,道:“走吧!”两人伏在长江旁密林中,遥观白清儿的官船,左游仙和荣姣姣刚没入灯火暗淡的船舱内。

  寇仲道:“你有甚么好提议?”徐子陵笑道:“我知你是手痒啦!不过若我们出手,例如放火烧船,会暴露我们的行藏,只为我们徒添烦恼。”

  寇仲道:“你记否得当日在洛水不动声息的把独孤阀那条船弄沉的事?我们来个照本宣科,也可泄心头一口恶气,顺便偷听他们的密话。”

  徐子陵大为心动,正要动身,寇仲又一把扯著他道:“不要以为我们可在水底永远闭气,这可是非常耗费真元的。”

  接而把在大海死里逃生的可怕经验说出来,兼道:“不过当真元尽耗时,回复功力后却会有奇异的增长。假若这种情况可永无休止的继续下去,终有一天我们可变成会飞的神仙。”

  徐子陵一震道:“其实这正是换日大法的关键诀要,破而后立,败而后成。但增长以第一趟最厉害,其后功效将迅速递减,你可说在无意中练成换日大法。”

  寇仲失望地道:“我还以为可找个地方试试你的九字真言奇功,大家斗个筋疲力尽,那就连四大秃头都不用害怕。”

  徐子陵苦笑道:“那有这么便宜的事?还要不要凿沉白妖女的船,他们正等我们回去吃火锅。”

  寇仲道:“泄愤只是一时之快。说起我们的师仙子和四大秃头,我却有个好主意。”

  徐子陵愕然道:“你想到甚么?”

  寇仲用下领挈挈白清儿的官船,得意地道:“只要我们查清楚白清儿的官船何时启航返回襄阳,或可连船费也省掉,且可保证我们的仙子会忽然失去我们的踪影,更省却众妖妇妖女找你弓大爷的晦气。”

  徐子陵同意道:“此计妙绝!来吧!”雷九指三人等得急如热获士的蚂蚁时,两人浑身湿透的回来,神情却像打赢胜仗,意气飞扬。

  换衫的换衫,摆火锅的摆火锅,不片晌五人团团围著热烘烘的火锅,轰然对饮,气氛热烈。

  林朗和公良寄都感到能和徐寇两人共席对饮,实乃无比荣幸的快事。但离别在即,且公良寄明早随林朗返川,故份外珍惜这个聚会。

  几杯下肚,五人再不客气,众箸齐举,大吃大喝起来。

  寇仲给火灼红的脸露出灿烂的笑容,问雷九指道:“我刚听到一个消息,洛阳的荣凤祥会参加明晚的天九大赛,你听过这个人吗?”雷九指一怔放下筷箸,道:“当然听过,此人的赌术在洛阳非常有名气,我也没一定把握能赢他,你这消息是从何处得来的?”徐子陵道:“是刚偷听回来的,雷兄可否取消明天的参赛?”寇仲道:“皆因我们要先走一步,到关中后才可再与老哥你相会。”

  雷九指露出失望神色,旋又笑道:“此事待明天再说,今晚只是猜拳喝酒。来!我们饮杯!”再饮一杯后,寇仲凑往徐子陵道:“兄弟!到后院玩两手如何!保证我的刀法可打得你屁滚尿流。”

  徐子陵哈哈一笑,长身而起道:“不要把话说得太满,难道我会怕你?”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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