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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绢言情小说《怪丫头》冰魄寒蝉系列2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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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8-23
第九章


  “娘,做人应该做好人,还是坏人?”小丫头问着。

  时序进入夏天了,山上的天候温和舒服得紧,母女俩相偕到后山采花。艳丽的花朵蓬勃绵延到天边,红红紫紫地好下让人目眩神迷。它们很美,也很毒,是稀世罕见的毒花,丫头的母亲花了好多年的功夫才成功种出今日这等规模。

  正在研究一门“以毒攻毒”学问的美妇,抽空回答女儿的问题:

  “你想做好人就做好人,反之亦然。”

  “可书上都说,邪不胜正,恶有恶报呀。那表示做坏人的下场不好耶。”

  “做好人的下场更惨。所谓的恶有恶报,都是恶人享遍天下好处、压榨完天下利益之后,才给恶报去一条命。要是正在‘报’的那时候,再出现一个老冬烘来振臂疾呼以德报怨什么的话,最后作恶的代价不过是哭出两滴忏悔的泪水就抵销了。”美妇将一朵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吃下一片,然后再呸出来。

  “那是说当坏人比较好了?”对耶,书上的忠臣烈士都是死后才被追封名号的,而奸臣都快活健康得嚣张一辈子耶。差点被书给骗了。

  “也不是。只要你别被‘好’、‘坏’这两个字所局限,日子便会过得比天下人快乐许多。”摘了满满一篮的花,她牵起女儿的手往回家的路走去。“坏人活得长久,不是因为他们懂得做坏事,而是他们脑筋灵活会变通权衡;好人老是吃瘪、活得艰辛,乃是因为他们笨,被无谓的原则所拘束,自恃善良正义,便自大自得,睥睨一切。就算一座山当他的面前崩来,他可能还会觉得不需要躲,因为老天有眼,不会让山压到他。”

  “坚定自己的原则不好吗?”

  “坚定一个大原则当然好,也必要。只是若琐碎到处处是原则、规矩,那就是自找麻烦的笨蛋了。”

  小娃娃觉得听不太懂。“娘,这又是怎么分别呢?”  由于美妇心中挂念着正泡在寒冰湖等她调解药的夫婿,只好不负责任地说道:“以后你就会懂啦,待你看到那两种不同的、有原则的人之后,你就能了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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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不可思议,但是邵离还是出口叫了一声:“蓝。”

  然后,前方那一个中年仆妇打扮的娇小妇人倏地浑身一震,跳得半天高。

  “真是你?!”那他方才真是没瞧错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湛蓝!”仆妇低沉的声音里满是兴师问罪的气忿。跳过来邵离眼前,双手叉腰,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仰得高高的。

  邵离一边惊奇地欣赏湛蓝完美的易容,左看右看地找不出破绽,然后一边回答她:“方才我看到走进假山后头的明明是二少的侍僮,叫小闲的,但一会后走出来的却是老夫人身边的刘大婶,好奇之余,试着叫看看。”

  湛蓝听了像是比较不忿怒了。

  “不是我的易容术太差劲?”这是她不能忍受的。

  “当然不是。你的技术完美极了,连声音也……”他突然问:“你这声音,是吃药吗?”实在不习惯在认知她是湛蓝时,眼里看的、耳里听的,却是一名货真价实的老妇。

  湛蓝捣嘴呵呵直笑——这正是刘大婶的习惯动作:

  “对,吃了一点药,想变什么声音都可以喔!”

  了不起。他点头,双手环胸道:

  “那你今天扮了小闲,又扮了刘大婶,这是为什么?”

  湛蓝看了下四周,这个地方向来偏僻,不过她还是再确认一下……

  “这方圆一里内,只有你、我与路奇。”邵离道。

  虽然如此,不过她还是拉住他的手往隐密的假山后头走进去。

  假山后面有点挤,因为那里正睡着两个人,刘大婶与小闲。邵离仔细看了下湛蓝,很确定她一点愧疚的模样也没有,把两个人放倒在这里,对她来说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唉……对这样的一个没啥是非观念的丫头,他恐怕得一辈子代为提心吊胆了,不管是盯着她别胡来或防止别人来杀她,都是辛苦的工作。

  他有点认命,并且决定把她拴在身边看管。毕竟……这世间已经够乱了!防止世道更乱这重任比之于他的独善其身原则来说,是重要许多的呀……

  湛蓝当然看不出来邵离心中正在哀怨地叹息,迳自开心道:

  “中午过后就要开始比武擂台了呀!我刚才扮成小闲打听到只有老爷、少爷们与府卫才能在现场观看,其他家眷都要被保护在北园里不许出来。后来因为老夫人希望能一直得知比试情形,所以决定派有点功夫底子的刘大婶随时奔走前后两边,报告最新消息。那我只要扮成她,便可以观看比试了!”她对自己的盘算满意极了。

  邵离失笑,作势要敲她的头。而先前已经尝过他手指威力的湛蓝,当然抱头跳得老远。

  “为什么要敲我呀?大哥不许我去看吗?”要是这样,就太没道理了。

  “傻丫头,何须这般大费周章?跟在大哥身边,你便可瞧得高兴了,扮成刘大婶跑来跑去,你能看到些什么?”这丫头变笨啦?难道他还会赶她吗?

  湛蓝摇头:

  “不行呀,我会让你分心的。要镇住整个场子已经够你累的了,要是其中有人想利用我来牵制你,或干脆杀了我,那时你不就忙昏头啦?不行,我得确保你不会分身乏术,若你左支右绌地,容易有危险。”

  这孩子!邵离微笑,心中讶异又感动。不过他开口道:

  “娃儿,信不过大哥能周全你吗?”

  “大哥当然可以的,但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呀!”虽然不知道邵离武功有多好,毕竟没看过他跟别人比试,可是她是对他有信心的。

  “蓝,我真不喜欢看你戴着老妪的脸。”他道。

  “那这样呢?”说罢,已经撕下那张面皮。面皮下是一张小闲的脸。

  变脸的奇景让始终像影子一般无声无息立于邵离身后的路奇,被惊得退了一步;而邵离虽讶然,但是因为先前已经知晓她的本事,所以没太惊吓,只道:

  “你这张脸皮下,还有几张脸?”伸手拿过那张老妇的脸皮,很薄、很细致,上头连毛孔都没少,而面具下方还填进一些胶状物,才能贴成如刘大婶本人一般的圆脸。

  这回是小闲清亮伶俐的声音:

  “今天没准备太多,只有这两张,再下面就是原来那一张了。”

  “你这样粗鲁地撕,没事吗?”他关心地审视她脸。

  “没事啦!因为是今天才贴上的,没粘合得太紧。要是贴了十天以上,就要让蒸气薰半个时辰,然后抹上药膏,才能不伤皮肉地撕起来。”说着,又撕掉小闲的脸,恢复原来那一张平凡的小脸蛋。

  真是大开眼界。邵离活了二十六年,在江湖上行走十一年,还没见识过易容术这门神秘的技艺,拜这丫头所赐,有幸亲眼见到这精采的奇技。

  “你比较喜欢这张脸吗?大哥。”声音转为小女孩的甜美。

  “这张自然可爱得多。”他拉起她小手,缓缓转身往外头走出去。给了路奇一个眼色。路奇自然明白主子的旨意——把两位无辜睡人送回他们的房里。

  “那我一辈子不拿下来了,一直戴给你看好不好?”听到大哥赞美的话,她心里真是开心,好像有好多好多蝴蝶在心里噗噗啪啪地跳舞着呢!这一定就是书上说的“女为悦己者容”吧!她今日终于能体会个中滋味呀。

  “……”唉,蓝……

  他苦笑。这叫他说些什么好呢?

  “大哥,你笑什么?啊!对了,我得把面具贴回来,等会……”

  “不必了。”他道,声音很是悠然。

  “要啦!我说过不给大哥添麻烦的,别以为我瞧不出来,那个燕楼的水姑娘,一定会对付我的,我要保护你……”

  “没必要的。”

  “大哥!”湛蓝继续蹦蹦跳。

  不过,牵着她手散步的那个伟岸背影,姿态却是非常优闲,一点也没被湛蓝的情绪感染。

  从来,他所来往的朋友、经历过的事件,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能力,也不会有人觉得他需要被保护,他也确实不需要。许多人有求于他,或想与他攀交,莫不是想倚重他某方面的力量——谋略、武功、西北十三联会的势力等。

  逻事,听从他的调度指挥,成了很理所当然的事,而他彷如一座山,不会崩塌。要是山会倒塌,那其他人自是更为凄惨,所以邵离是强者、是领头,是一个最不需要被担心的人。

  “邵离”两字,对仰仗他的人来说,是无敌的。

  而若有人妄想去保护一个无敌的人,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毕竟大家都不如他呀!空口白话的“保护”,也不过是笑话罢了。

  但这话由湛蓝嘴里说出来,听了分外窝心,邵离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瞧轻了、小看了。

  她不是口出狂言,也不是嘴甜说的好听话。他相信她是做得到的,所以才会这么说,也身体力行着。湛蓝身上的玩意何其多呀?武艺高强与否不是决定胜败的绝对因素,光看她身上那些被她当作“无伤大雅”的毒粉种类之多,便已教人咋舌,他还真不敢想像,若是她把“有伤大雅”的毒药掏出来天女散花,会死伤多少人?!

  唉!这孩子呀。唉……这个湛蓝。

  真是教他挂心又伤脑筋,却也一日比一日地、无法遏抑地——

  喜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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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来报名争夺冰魄寒蝉的人士共有一百一十八人,不过今天有办法到达擂台会场的只剩五十三人。没有人会去问那些人的下落,也不会在乎他们为什么不来。江湖从来就不是个光明公正的地方,若你今日与他人抱持相同的争夺目标,却无法确保自己一条小命安好无恙到比试那天,怪得了谁?大家心照啦!

  人潮聚集在季府前方的一大块空地,参赛的人不多,但是助阵与来看热闹的人却是挤成一片黑压压的浪潮,估计数千人少不了。

  擂台两边放置的桌椅,除了给季府主子们落座之外,还应武林规矩,找来数名武林耆首当公正见证人:五大世家里的南宫族长、四大帮里的龙帮帮主龙九、丐帮八袋长老等。

  很快地,午时过半,比试即将开始。下方黑压压的人潮逐渐鼓噪,轰轰然如此起彼落的闷雷。

  对季家人来说,做了一辈子生意,还没见过这么多江湖人,每一个携刀带枪的面孔,都是狰狞恶煞。

  “老爷子,您别惊,您去开个场,问候一下,接下来就交给晚辈处理。”一旁,邵离正在给老人家压惊。

  季老爷深吸一口气,对邵离道:

  “这是当然,我们总是主人家。唉!也不知道是打哪招来的祸。”

  “人生在世,总会有一些劫难,重要的是平安度过它。”

  “是呀!邵大侠说的是。只是……真的没法查出来当初是谁泄露出这个消息的?”老爷子耿耿于怀的还是家中可能有意图不轨之徒一事。

  邵离并不想将他所知道的说出来,只道:

  “事情虽然还查得不甚明朗,可是已经隐约有眉目了。就我所知,与贵府目前失踪的管事秦力脱不了干系。”

  “是秦力?!”围在老爷子身边的三位少爷闻言叫着。尤其以大少最忿怒!“他是我与拙荆在三年前从路边救回来的人哪!我们可怜他遭劫困顿,还一路提拔他到管事的位置,怎么,居然恩将仇报!”

  “真是狗东西!”二少也忍不住骂了出来。被人恩将仇报虽不是第一次,但是还没遇过这么狼心狗肺的,居然将季府害到这地步。

  “邵大哥,那秦力现在人呢?他的目的是什么?”二少问着。

  邵离看着日晷,注意时间,简单道:

  “见财起意,不需要太堂皇的理由。他认出宝物,企图引来江湖人闹事,到时他便可趁乱卷走财富。那秦力,原名秦刀,其实是数年前横行在闽南一带的土匪之一,你们放心,待擂台事一了,我会南下闽地寻他,不让他逍遥法外。”

  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是时间紧迫,外头的鼓噪声更烈,季府主子们也不好详加追问,何况有了邵离的承诺帮忙,简直像是吃下定心丸,大家还怕什么呢?!

  “老爷子,您请。”邵离扶着老人家往擂台中央走去。

  比武擂台,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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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府一介商贾,原与江湖豪杰无涉,今却因无意中得到的冰魄寒蝉而招致这么些许风波,实不乐见。今日,老夫决定赠出此宝物,让它回归江湖,另寻新主。在所有英雄好汉的见证下,比试即将开始。现在,请出冰魄寒蝉!”说完了欢迎辞令,季老爷右手一举,唤人捧出叫全江湖人疯狂的绝世宝物。现场当下一片肃静,数千人的场地竟没一丝声音,连呼吸也是屏住的。

  将冰魄寒蝉捧出来的是路奇。他手执银盘,银盘上铺着红色丝绸,丝绸的正中央放着一只约莫成人拇指大小的物品。乍看之下,会以为是一只羊脂白玉所雕成的蝉,但是中心点那一抹会流动的血滴状殷红,证明了那正是传说中的长生圣品——冰魄寒蝉呀!

  众人仍然沉醉在对冰魄寒蝉的种种痴想中,可是人群里,却也是有一些不轨的人悄悄蠢动,就见——

  一道灰影如鬼魅般拔地飞起,像根被满弓射出的箭矢,准确地掠向冰魄寒蝉。快!太快了!快到任何人都看不清楚,也无力阻止,只能徒呼负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兴叹顿足,而不会有其它办法!因为他是被封为天下轻功第一人的——怪盗雪中红、红、红……

  碰!

  一只脚。

  一只套着羊皮软靴的脚。

  一只把怪盗雪中红踩在擂台上动弹不得的穿着羊皮软靴的脚。

  就像是随意踩住一只缓行中的乌龟一般轻易,脚的主人一点得意样也没有,他甚至表现得十分意外,咦了一声道:

  “这位好汉,为何竟仆在敝人足下?一时没注意,踩着了你,真是对不住。”

  “你……你……是谁?!”被脚的劲力踩得几乎发不出声的雪中红,语调嘶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是这种下场!

  “在下邵离。”那踩住他的人温雅有礼地说着。然后那只脚开始有动作,一气呵成的动作,单脚完成——先是一挑,再是一勾,临了一踹——

  咻——碰!

  一具人体四平八稳地被抛坐入擂台下方的一张椅子上,那直挺挺的僵直样,一看便知被点住周身大穴,再也作怪不得,只能瞪眼。

  四周仍是静得连呼吸声也没有。方才的静,是来自对冰魄寒蝉的垂涎;而此刻的静,是对这位不知名高手的惊骇!

  究竟是哪来的武林高手?

  只这么小小地露一手,便让人群中一些打着歪主意的人立即打消念头,决定乖乖当名观众,不过也还是有一些自认比怪盗雪中红更厉害的家伙,肯定能够顺利夺宝——

  四道黑影由擂台的四个方位跃上,其中三道人影袭向邵离,最后一道冲向宝物,眼看宝物就要被夺走,群雄却无计可施,因为那人影袭来的同时,已经先漫天洒出软麻粉了!谁也无法阻止他们!谁也无法……

  咻!三人围攻的方位,银芒疾闪,流洒在浅蓝色衣袖挥动时的袍风间,在众人的眼花撩乱里,像是过了数十招,但从发生到结束,其实也不过是一眨眼间的事,三人很快化为断线风筝,被甩飞出去。

  另一边,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要碰到冰魄寒蝉的那只手,也是扑了个空!因为龙九早已挡在他身前!

  好个龙九!就见他飞身掠起,疾速宛若鹰隼,同时将不知何时解下的外袍漫天一旋一挥一包,便赶在药粉还没四散时便已兜收在袍衣里,然后再将那圆鼓鼓的袍衣罩在偷袭者头上,让施毒者自个儿生受啦!轻轻一踹,让他加入断线风筝的行列。行云流水的俐落,精采得像是特地安排的娱兴节目。

  碰!碰!碰!碰!四声,解决。四人落地所发出的声音非常一致。他们没有被手下留情,四肢呈不正常的方式扭曲,武功全废!

  众人这才看清楚倒在地上的四人,竟是以凶残闻名的“四方魔煞”!这四人十数年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不仅宫府拿他们无可奈何,连江湖人都不敢轻易招惹,并非害怕打不赢他们,而是怕了他们专在背后屠杀灭门的手段。而今,他们被废了,而且被废得一点也不费力!好像四方魔煞从来就只是三脚猫的角色,过往的种种残酷事迹仅是吹嘘似的。

  “还有谁想不照规矩争夺冰魄寒蝉的?一起上来无妨。”龙九、龙帮的帮主龙御星开口了,笑笑的,跟平常的冷漠截然不同。

  当他微笑时,你千万不靠近他;当他挑衅时,你最好赶快逃命——这是江湖上吃过龙九排头的人,所留下的训诫,此刻不约而同浮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没有了,没有人敢再乱来了!

  “那么,现在可以开始第一场比试了。”邵离微笑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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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场比试的时间有长有短,实力相差悬殊的,大概百招之内就可见真章;而位于伯仲之间的,就看谁先体力不济了。幸而擂台够大,同时能让五组人交手,两个时辰下来,第一轮的比赛也即将终了。

  湛蓝原本乖乖站在邵离身后,称职地当个小丫鬟,可是站久了也实在有点累,于是,先是身子偷偷靠在邵离的扶手旁,后来趁邵离手持茶盏饮茶时,她干脆坐在扶手上。不过坐久了也真的是不大舒服,她起身揉揉俏臀,嘟声道:

  “大哥,分我坐。”他一个人独坐一张大交椅,应该会觉得有点寂寞吧?

  邵离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挪了下位置,眼光又放回打斗的人身上。

  湛蓝喜孜孜地挨着他坐。呼!舒服多了。背有点酸,往后一靠,没靠到椅背,却是靠人大哥的肩怀中。她转头一看,发现自己腿不够长,端坐好后,椅背离她却是有点距离,还是人肉垫子合用!嘻。

  偷觑大哥好像没发现……嗯,就算发现也没意见的样子,她就不客气地享受下去了。

  这丫头肯定不知道她这样的行为已经引来全场人士的侧目了。邵离原本想挪开她的,毕竟这对湛蓝的闺誉大有损害,而他也不兴在众人面前作出此等亲昵私密的举止。他该阻止的,只是……也许外人眼中,她是失态逾礼了,但是她天真自然的神情,却使这景象看来宁馨温暖而不妖淫。

  唉……随她去吧!邵离心中纵容地想。

  他不是没有原则的人,他一生都遵循着一定的信念,并以钢铁意志去贯彻它,从无例外姑息。但是……也许世间就是会有那么一些人、或一个人,会让你忍不住只为他放宽标准、为他破例,还觉得理所当然,于己无悖吧?!

  那种理所当然的来由呀……大概只会是这么一句——

  她是湛蓝呀!

  不错,因为她是湛蓝,她是一个思想古怪奇特的孩子,在是非的观念上,与寻常人不同。许多她觉得正常合理的事,往往是不见容于这普世价值的;而许多约定成俗的世情,在她眼中看来,也自是不可思议。

  对她愈了解之后,当然也忍不住愈加疼惜。人的一颗心既是长偏的,当然也就更能宽容她。这个质朴却古怪的丫头哪!真是让他操心。既怕她因为单纯而被伤害,也怕她做出什么危害世人的事——她是有能力的。他可不希望三、五年以后,江湖上出现一个人人闻之色变的“魔女至尊”,而且本名正巧叫湛蓝的大人物。

  还是放在身边看管好了!唉……

  “大哥,你笑什么?你在笑最左边那一组吗?他们一边打一边休息,都不肯分出胜负,我看你叫他们两人猜拳好了,就算在这里拖时间,以他们的武艺来说,根本打不进第二轮。”

  邵离笑道:

  “不管他们。所有的赛事都是不做歇地持续下去,体力上的耗损由人自个去斟酌。”

  “有的人明知不可能打赢,为何还这般卖命?”她又指着另一对。

  “任何一次的公开聚会,都是出头的好机会。不管是没没无名的或是已经混迹多年的,都希望能一战成名。这比平日私下的比试有用多了。”

  “但是不见得每一位高手都会出来露脸对不对?所以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其实不一定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喽?”

  “这为兄就不敢说了。”他对这一点不予置评。

  湛蓝歪着头问他:

  “大哥从未参与过这种公开的比武是吧?”

  “志不在此。”他淡然说着。

  “再加上知道邵十三本名的人不多,所以照理说,你应该过得很清闲,可是怎么还会有人追着你比武?”

  邵离心中叹息。“总会有一些你躲不掉的人。”

  又过了半个时辰,第一轮的赛事终于结束。扣掉输掉的,以及一些赢了却伤重得无法继续比赛的人,仅剩八人捉对厮杀。

  这八人里,居然有静堂山庄的黄呈彦,以及浮望山庄的方首豪。可见这两人也不算浪得虚名吧?不过,签运好也有莫大关系。可接下来,他们不会太好过,因为其他六位都不是好吃的果子,光一个鬼谷三王中的老二鬼人王、功力便胜过他俩许多。不知道这两位武林新贵心中是否明白眼下情势不利于他们?邵离思忖着,也静静等待着。

  他想,水柔柔也该出现了。

  “接下来,比试进入第二轮,请八位胜出者前来抽签——”见证人之一的丐帮八袋长老上前说明,可惜才开个头,便被不速之客打断!

  “不必抽签了!你们都得死!”在一阵磔磔怪笑声里,两道诡异的身影飞掠而来,而当他们来到时,早已在半空中撒出无色无嗅的“断魂香”,存心置擂台上的所有人于死地!

  “是‘夺命双毒’!天呀!竟是塞外的夺命双毒!”人群远处,有人爆出惊恐的凄吼,害怕得转身就跑!

  什么?!是消声匿迹多年、天下首毒的夺命双毒!他们两位一齐出现,大伙焉有命在?!逃呀!

  人群像瀑布般奔涌离去,一下子去了十之七八!从刚才的万头钻动变成现下的稀稀落落,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众人身手之俐落,让人感到这江湖还是有希望的。

  八袋长老霎时感到全身无法动弹,许多功力差的人都跌坐在地,万般惊骇。中毒了!他们中毒了!夺命双毒只制夺命的毒药,而不制制人的迷药,他们都完了呀!他们即将缓慢而痛苦地死去……

  “嘿嘿嘿嘿……”满意地看着所有即将逐渐死去的人,夺命双毒笑了。

  夺命双毒是一对貌似中年的夫妻,但其实他们已经成名四十年了,应有六七十岁的年纪。确定现场已经掌控住了之后,毒夫探手将银盘上的冰魄寒蝉拿到手里,而毒妻对空中道:

  “水小姐,双毒已完成所托,冰魄寒蝉归我夫妻俩,希望燕楼信守承诺!”

  空气中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回应。双毒夫妻微感有异,他们决定此地不宜久留,走为上策!

  纵身欲走,但他们飞纵到一半,却教两道疾风狠狠打落,但双毒也不是易与的角色,立即爆射出最阴毒的“化尸粉”,但是化尸粉没能成功攻击到来者!他们射出的方位是正确的,也是精准的,但是却被一道无形的墙硬生生在半空中挡住,震了回来!

  是谁?这是每一个人心中的疑问!

  “是你吗?水柔柔!你竟敢失信!”双毒怒吼。

  一阵风过,毒夫被打飞出去,手上的冰魄寒蝉平空消失,一道吐出的血箭画出他飞过的轨迹。

  没有人能看到那阵风的真正样貌,至少没有几个人。

  空中传来冷淡狂妄的声音:

  “燕楼的承诺,只有叶惊鸿说了才算数!水柔柔的私人承诺,你们找她算去!”声音逐渐远去,最后遗留下一句:“邵离,燕楼恭候大驾。”

  “老天爷!是……是是……叶惊鸿!”有人惊叫。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8-23
第十章


 “可恶!”毒妻扶起伤重的夫婿,满腔怒火亟需找人来泄恨一番。

  “我们杀上燕楼!将他们全部毒杀!我要教叶惊鸿后悔今日带给我的侮辱!”毒夫怒吼咆哮,气急攻心,再度喷出一道血。

  毒妻冷道:

  “那是一定的!没有人能欺到我们头上!老头,等你伤养好,再去也不迟,冰魄寒蝉终会落到我们手中。现在,就让老太婆我好好伺候这些人!”她第一眼相中的替死鬼正是龙帮帮主龙九。“今日之后,天下人便会知道,堂堂龙帮帮主,被我当成一只蚂蚁般捏死!”

  说完,一掌直拍向龙九的百会穴——

  “喝!”

  毒妻蓦地大叫,爆退数尺,闪得够快,躲过了致命的一剑,可是因为大意,所以腹部被扫过一道血口。

  “怎么?!”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亲手调制的毒药会失效!不可能的!但是龙九此刻矫健的身影并非只是强弩之末的逞强,他是真的没中毒。

  “好功夫。”龙九银剑一抖,血珠落尽。

  “你没中毒?”她警觉地四下看着,心中大骇。这些人都还没死?已经过了一刻了,这些应该已经身亡的人,却仍是立于原地看着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的毒药,有一定的作用,不过,世上既然有毒药,自然也就有解药这种东西。”龙九冷淡说着。

  “不可能!没我的解药,你们不可能……”毒妻说着,不信邪,又往一边端坐着的邵离刺去——

  邵离举起右手,以肘臂相迎,然后一声“铿”的金属撞击声,毒妻的剑霎时断戍两截。但是交手仍未结束,毒妻反手一碰,那断掉的剑尖便笔直剌向邵离身边的湛蓝。邵离像是早料到此,神速出手挡住利剑,将剑尖旁击出去!

  那剑尖被一道黑影截住,转而飞踢过来,这是所有人都没料到、也无法阻止的意外!邵离只来得及以身相护湛蓝——

  “敢企图伤害我宝贝女儿!找死!”随着剑尖尽没入毒妻胸腹之内,一声熊吼盖住毒妻的厉嚎。落地后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女儿转圈圈,相见欢。“蓝儿、蓝儿,爹爹终于找到你了!”

  “你、你……”毒妻痛彻心肺,跌在地上猛喘气。

  这时毒夫趁机对那大汉撒出化尸粉!他成功了!那人身上满是粉末……他死定了,他死定了!他……打喷嚏了……

  “哈——啾!”大熊男鼻子过敏,猛打喷嚏。

  “敢企图毒害我逃家夫君,找死!”远处传来清脆的怒叫声,声到人也到,更射出十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缠住双毒二人。她的出现引起一阵惊艳的呆滞。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超出所有人能想像的美丽的女人!而那绝世美女正在踩踏动弹不得的毒夫,让毒夫又吐出一大盆血。

  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蛇,但是双毒知道,这是已经在世间绝迹的“赤艳”,别说被咬到会瞬间死亡了,连被它的毒液沾到,都会立即溃烂!

  “你——你是何人!”毒夫惊惧问,动也不敢动。

  不过,人家可没空理他。

  “呀!蓝儿,娘的心肝蓝儿,娘终于找到你了!”大美女嘤声一唤,将湛蓝抱在怀中呜呜咽咽说着,姿态柔弱,好不可怜——要不是之前大伙有目共睹到她凶悍的一面,现下还真的会相信她确是一名无助可怜的绝美妇人。“你这个坏孩子,弃孤苦无依、身体孱弱母亲于不顾的坏孩子,呜……”

  湛蓝拍着母亲,并尽告知义务提醒着:

  “娘,爹要逃了。”

  吼!无辜可怜的美妇即刻变脸为河东狂狮——

  “湛桓!你敢给我跑,站住!”咻咻咻!对着远方的黑点疾射出最近才研发出来的毒粉。我射、我撒、我丢丢丢!

  那黑影以及其诡异的步法闪动,忽隐忽现,像变法术似的,一一闪过毒物的攻击。简直气煞了这个被丈夫儿女遗弃的可怜女子杜晓蓝,最后她连鞋子也扔过去了。

  那只绣花鞋给湛桓接个正着。湛桓不敢久留,对邵离抛下几句话:

  “邵离,我女儿就交给你了。你这小子,不错!老子看了几天,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然后再对女儿道:“蓝儿,不必对他客气,给他看过你美美的脸后,要是你扛不动他,老爹帮你扛回山上去。”完毕,快溜!

  “别跑!”杜晓蓝自是跟着追过去,不过也没忘了给他们留一些话:“那个男的——”不必怀疑,叫的正是邵离。

  “在下邵离。”难得邵离还能在一团混乱中力持镇定——即使只是表象。

  “邵离,好好照顾我女儿。”

  怎么,这对父母都没打算把女儿带回家的吗?随便把女儿托给一个大男人可以吗?未免也太放心了!虽是无比诧异,但他只能这么道:“这是当然。”唉,看到了这种父母,他认为湛蓝还是跟在他身边会比较健康。

  “蓝儿,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喔。”湛蓝点头。还真的伸手紧抓着邵离的衣袖。

  说罢,正要飞掠而去,才想到还有十只毒蛇没收走,于是跃过去一边收蛇一边踹毒夫与毒妻,可怜那一对横行江湖一辈子的夫妻,早已被整治得奄奄一息,出气多、入气少了。

  “今天算你们好运,放过你们了!”最后一踹,闪走。

  好运?恐怕很难在这对景况凄惨的夫妻身上挖掘出能代表这两个字的东西吧!他们就差那么一口气了耶。

  呼呼呼——

  早来的北风吹出众人的一头雾水,沉浸于浑浑噩噩的深渊里无法自拔……

  刚刚……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又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比武……然后出现下毒药很厉害的夺命双毒……对对!他们大家都中毒了!众人终于想起这件最重要的生命大事!

  “我们会死吗?”丐帮八袋长老危颤颤地问。他现在全身无法动弹,只有嘴巴还能说些话,觉得好虚弱、好虚弱,好像生命正在流逝中。

  邵离拱手对所有人道:

  “诸位莫惊,在比试开始之前,各位皆饮用过季府提供的参茶、酒、清水。这些饮品里全掺有解毒粉,目的就是为了预防比试中有人下毒。虽然因为解毒粉的份量不足,教各位此刻略感不适,不过这肢体麻痹的状况只消一个时辰至一天之内,便可除去。”

  太好了!众人闻言放下一颗惶然的心,连觉得自己快死掉的八袋长老,都觉得生命力又流回体内,活力充沛极了。

  不管在那之后那些混乱是怎么发生的——燕楼的叶惊鸿、一对奇怪的夫妻,来了、也去了,像狂风卷过,大伙头晕脑胀,然后他们飞去了无痕……

  对了!对了!天——呀!冰魄寒蝉被夺走了!被叶惊鸿夺走了!

  顿时,什么奇怪的人曾经出现都不重要了,他们梦寐以求了一辈子的宝物,居然谁也没能得到,已经耗费了这么多的功夫了呀……

  比赛了半天、呐喊厮杀了半天、计谋了数个月、曾有过的处心积虑,如今全成了泡影,没了,也结束了。

  到了晚上,所有垂头丧气的江湖人全都离开了季府,宣告季府这次的劫难已经画下句点,再也不会有人来惊扰了。

  虽结局不若邵离预想的那般——因为实在是有太多的混乱与变数了,但这样未尝不是一个好结局。

  能这样,也是好的。邵离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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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不再住几天呢?竟这么快就要走了,好不容易事情已经结束,正想好好与邵大侠喝两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混乱,都没能好好招待你,真是对不住,还让你为我们费这么大的心神……”

  “老爷子,请千万别这么说。朋友有难,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晚辈仅是略尽棉薄之力罢了。”

  送行,已经送到富西城的城门口,七次道别,七次不舍,于是行行复又停停,好客的季家人巴不得邵离打消去意,跟着他们回去。已经到城门口了,接下要是一路送到山海关去,想必也不是稀奇的事,

  “邵大侠,不如就留下来吧!这样吧,就留到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就五个月而已,很快的,大伙也好一同开心。”季大少扶著有孕的妻子下轿来,走到邵离面前,希望能用娃娃攻势奏功。

  “不了。”邵离笑。“不过当太少的小公子或小千金出生时,邵某定会派人送来贺礼,不会错过的。恭喜两位了。”

  “唉!只要你肯来才真是大礼呀!语翩,你也给邵大侠说个话吧,看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呀!”大少辞穷,只好让妻子试看看。

  自从秦力消声匿迹之后,白语翩惊得足不出户,完全无法打听到他们的下落。而她身上所有的迷香毒药,一夕之间不翼而飞,更让她心魂俱丧!她想过可能是邵离杀掉了秦力他们,所有一切计谋早就被邵离掌握了。

  如果是那样,那么,邵离接下来要消灭的人就是她了!

  因为她是妓户出生,却佯装成江湖名门千金的低贱女子!

  因为她是肖霸天的玩物,用来欺瞒世人、招摇撞骗的工具!

  因为她想毒傻季容玉,不让他去纳妾,还想毁掉季家!

  因为她曾想杀掉他——邵离!

  他不会放过她的!

  邵离微笑地看向她,她浑身颤抖,声音一点也发不出来……他,他要现在揭发她吗?他要现在毁掉她吗?她这辈子终于过得像个人样的生活,就要结束了吗?他要让深爱她的男人转为嫌恶鄙弃的眼光看她吗?

  不……她受不住的,受不住的!

  “大少,你也真是的,这种冷天候,偏要带嫂子出来送行,也不想想她现在是什么身体?要是受了风寒,岂不是邵某的罪过了?!”邵离开口便是责备季大少的不体贴。

  “唉唉!你要离开,我们季家上下当然要全部出来送行呀!不然你别走,我们也不必送行,岂不是皆大欢喜?”

  邵离笑白他一眼,对白语翩道:

  “嫂子,如今一切否极泰来,你也可安心怀胎替大少生下一个健康白胖的孩子,过去的种种,就当成是恶梦一场,忘了吧。至于那个叛变的秦力,你也别挂心,邵某已经承诺老爷子必让他伏法受制裁,今生今世,他们是不会出现在季家所有人面前了。”

  这一番话让白语翩原本浑身冰冷的身子,当下热烫起来,他……他这意思是……要放过她?他不揭发她吗?为什么?

  大少环住妻子的腰腹,心满意足的手掌放在她凸出的肚子上,笑道:

  “语翩,你别再为秦力的事伤心了,他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不表示我们行善的理念是不对的,明白吗?你可要保重身子呀,孩子的娘。”

  “夫君……”她盈泪欲滴,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觉得活下去是充满希望的。

  邵离拱手:“嫂子,大少对你,情深意切,你可得细细体会哪。”

  “是,我是明白的,再也不会有人比他对我更好的了。我会尽心尽力地服侍他,希望能让他同我一般,感到幸福。”白语翩明白这是邵离向她索讨的承诺。

  他放过她,也让她明白他放过她的条件与理由。

  ——好好地重生,好好地活着,好好地融入季家、忠于季家。

  从今以后,她就是真正的白语翩了,而关于红花的恶梦,被邵离亲手埋藏,再也没人能挑起、掀开她前半生的不堪。

  邵离走了,留在富西城的是季家人的浓浓感念,以及白语翩很深很深的谢意,烙下一辈子的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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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马奔了三十里,来到了郊外的驿站,邵离一眼就看到等着他的路奇。

  “湛蓝呢?”

  他跳下马,路奇过来接过缰绳,回道:“在楼上天字房。”

  邵离奇道:

  “她累吗?怎会要了间房?我们今晚并不留宿。”是身体不适吗?

  “小姐的脸色并无异样。”路奇回道。

  他点头,大步定入驿站,直往楼上去。

  他让湛蓝与路奇先到城外的驿站等他,除了知道季家的送别阵仗非得耗上数个时辰之外,一方面也不好当面带走人家家里的丫鬟。虽然说季府的主人家不见得认得出湛蓝是他们家里的丫头,不过若他身边多了一个女孩,总不免引来一大串追问,到时解释起来又费唇舌,还不如省了吧。

  来到天字房,他敲门到:

  “蓝,你在里面吗?”

  “大哥吗?进来呀,门没拴住的。”里头传来湛蓝清脆如常的声音。

  他推门而入,忍不住责备:

  “怎么不拴门呢?你一个女孩家……”声音突地顿住,要不是他定力还算强,想必此刻一定会露出张口结舌的蠢模样。

  湛蓝笑嘻嘻的,一副阴谋得逞的表情。整个人跳在邵离面前,并且抓住他双手,显而易见地表示出“抓到你了!你逃不掉”的讯息。

  她是湛蓝,露出原本面目的湛蓝。虽然因为长期戴着面具,以至于——额际处有一点脱皮、脸色稍显出不健康的苍白、下巴还冒了些过敏的小疙瘩,再加上回不小心撕出的小伤口,让她的脸的状况看来有点凄惨。但是,这些小缺憾都无法掩盖掉她是一个绝世小佳人的事实!

  她很美!跟她的母亲一样美!因为她们根本长得一模一样!

  若杜晓蓝是一株正在盛放中的绝艳牡丹,那么眼前这个小佳人则是一朵含苞正待盛放的清莲,是独特的、亭亭玉立的、清新未染尘世的美丽。

  而这样惊人的美丽,狠狠撞入邵离来不及防备的心!

  他一点招架之力也没有,只能呆望着她,望着这一张他从没预料过的美丽面孔。不敢相信她是湛蓝,也犹不置信世上会有这样的美丽!

  湛蓝摇着他手道:

  “虽然同样一张脸你已经看过了,不过那是我娘的脸,现在你看到我的脸了,要给我扛回山上去哦!”

  扛回山上去?邵离终于回神,要不是手正被她握着,他肯定会敲她一个响头。“你这娃儿,居然设计大哥!”这简直是霸王硬上弓。

  湛蓝得意道:

  “我早就跟大哥说过啦,你早知道我要你当我夫君的嘛!”

  夫君?邵离叹了口气。她还是个孩子呀,没见过更多人,没经历更多事,人生还这么长,现在随口说出的话,实在当真不得。就算心里不无震动,但他还是说道:

  “蓝,你还小,别太早说出这样的许诺,天下之大、形形色色的人之多,还有待你去看着呢。”

  湛蓝歪着头,有些难受地问:

  “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的。”她这般古怪又可爱,哪能教他不喜欢呢?

  “那,我不美吗?我爹说,山下的男人要是一看到我的脸,就会马上跑去减肥。”

  他问:“为什么……减肥?”这些湛家人的思考方式,绝非寻常人能理解。

  “好方便我扛他们回山上呀!”她嘟声道:“可你都没有,还拒绝我的求亲。”

  邵离轻抚她小嘴儿下方的疙瘩,这样水嫩细致的肌肤,偏偏长在不懂得细心养护的人身上。真是一个失职的美人哪!

  “蓝,你很美。恐怕世间找不到比你更美的人了……”

  她打断他:“要是找得到呢?”

  真是小心眼。“就算有,你还是大哥心中认定最美的,谁也比不上。”虽是安抚,但也确是真心话。

  心里的难受消退了些许,但仍是不开心:

  “美有什么用,你又看不上,你不要我。”

  “大哥是怕你以后后悔。”说要与不要,现在真的太早。

  “才不会!”她大叫。忽地双手大张抱住他的腰,迭声叫着:“大哥好坏!不要人家,却又找些奇怪的借口来唬弄我,说什么替我着想、怕后悔的!不管,我不管!如果你真是替我想,为什么我会这般难受?我的心痛到快要死掉了哪!”

  第一次看到她情绪这般激动,邵离怔住,没有拒绝便让她轻易抱住。可……这样是不合宜的呀!要推开她吗?是该的,但……唉!不舍呀。

  “蓝……”他轻唤着。但她不理他,单薄的纤肩微微颤动,像是在啜泣,但他不确定,因为她脸埋在他胸怀里不肯抬起。

  “蓝。”他叹息,垂放于两侧的手,轻轻环在她身后,像是终于屈服投降。“你别恼,大哥说的都是真心之言。你很美、很受大哥喜爱,你是一个男人所能奢望的极致。大哥是平凡人,也永远不会是圣人,所以你有这番心意,大哥自然受宠若惊。若我自私一些,应该马上跟你回山上,应该马上娶你进门,今生今世霸住你,最好不教其他男人偷瞧到。”

  “……那你为什么不要?”终于抬起头,声音因哭泣而沙哑;漂亮的小脸上涕泪纵横。

  唉!有哪一个美人敢这么哭的?眼泪两条、鼻涕两条,哭得这么豪爽,身为美人,这模样可以吗?传说中的“梨花带雨”是指这般狼狈的景象吗?

  邵离心中好气又好笑,掏出一块布巾替她净脸,直到她又成为一名洁净无瑕的称职小美人才又道:

  “不是不要,而是不能。”他捧住她小脸,不让她再躲回怀里。“蓝,因为我先是你的大哥,而不是一开始就是倾心于你的男子。你是让我动心的,可是我不得不去为你想,你看的人太少,还没经历过选择;你仍是年幼单纯的,我不能欺你单纯而就此占住你的一生。”他对她摇头,不让她现在就抗议:“以大哥的身分来说,就算今天你看中的是其他男人,大哥也会阻止你在十六岁就嫁人。大哥会带着你历练、游玩,三年五年的,等到你长大了,心意也更确定了之后,才会对你的婚事点头。这是想娶你的男人,必须要有的等待。”

  “我爹娘都没这么麻烦!”她叫。但声音里已经没忿怒,只是抱怨。

  唉!如果她的爹娘愿意这么麻烦,今天就不会是由他说出这番话了。邵离只能安慰自己这是能者多劳了。

  “不生气了?”他问。

  她点头。“好,我可以等三年,三年之后你要跟我回山上喔。”听他的话可以,不过她也是有条件的。

  这丫头呀!索求承诺都不会害臊的,至少装一下也好吧?!不过幸好原本他就对她没这方面的期待。

  “如果到时你没改变心意,大哥就跟你回山上。”他点头,笑了。

  “哇!”湛蓝欢欣大叫,直抱着他跳。

  邵离只是纵容地看着她,唉!这样孩儿心性的娃儿,要长成大人样,还需好长一段时日呢。

  今日的承诺,并非安抚。即使他认为湛蓝现下的要求做不得真,他还是愿意给她这样的承诺。但若日后她有其它的选择,他也会给予祝福。

  喜爱湛蓝的感觉,目前是兄妹亲情大于男女之情,毕竟她还是个小娃儿呀!实在令人很难产生其它想望。日后会如何演变,谁知道呢?他不强求什么,也不刻意等待什么,现在,就让他好好陪着她长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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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往北方走。

  “我们要去哪里呀?大哥。”今天的湛蓝,贴了一张清秀可爱的面皮,比之前那一张讨喜多了。当然,她的绝世丽容还是藏在面具后面,继续不见天日下去。这是连邵离都举双手赞成的事。

  美丽的本身并没有错,但是却阻绝不了猥亵的人兴起的祸心。邵离不怕麻烦,但他不愿让湛蓝有任何身陷危险的机会,一切以她的平安为要。

  邵离将她的马匹拉近,伸手帮她把披风上的系带绑住,然后拢了拢,不让北风窜入,教她受寒。

  “我们先去定远城。”

  “定远?那边有什么?”她问道。揉了揉眼睛,努力振作精神,不让三个时辰的奔马疲倦打败她。

  “那边有燕楼。”他望着她可爱的小娃儿举动,忍不住疼爱地笑着。

  “呀?我们要去那里!你要夺回那个假的冰魄寒蝉吗?叶惊鸿抢走了那烫手山芋不正好吗?让他把麻烦一手揽下,你多省事。”她的精神好了一些,兴致勃勃地发问着。

  “总得去他那里做个了结,叶楼主算是帮了我一个忙,上门道个谢,也是应该。”何况叶惊鸿已经改用别的借口邀他比武,他若再躲,说不过去。毕竟老与叶惊鸿这么耗着,对自己或对西北十三联会也不好。

  对叶惊鸿这种狂妄态为的人来说,什么道理、情理、合不合理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他往往不择手段,只要结果。让他等得愈久,事情会更棘手,这也是燕楼难缠的地方,他们有时是不计利害得失在执拗着的。

  “帮忙?你把他夺走冰魄寒蝉的行止看成帮忙?”好奇怪喔。

  他点头。“再有,他带走水姑娘,没让她出来闹场,也是帮忙。”

  “可是,事情的肇因算是燕楼的错呀!叶惊鸿也不过是在清理门户而已。”她叫着,差一点滑下马背。“身为楼主,他带走水姑娘是应该的嘛!”

  他扶住她:“你小心些。”

  “喔。”她再度揉揉眼。

  “不能这么算,在我看来,叶楼主是帮忙了。”

  “可是你去了,他一定要你比武,你愿意吗?”她问。

  邵离将马策近她身边,觉得她的状况险象环生,不注意可不行。

  “那就比吧!如果那是他唯一的要求。”

  “喔。那也不错……到时我就可以……看看大哥……有多厉害了……”声音断断续续,努力保持清醒。

  湛蓝以为自己成功醒着,但是当她被邵离抱过来共乘一驹时,却毫无所觉,只感到自己的驭马术愈来愈精湛,这马跑得好舒服哪,她像在腾云驾雾似的。

  “……大哥……”她叫。

  “嗯?”

  大哥好听的声音从好近好近的地方响起,像颗石子似的,直往她心海里投去,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将她载浮载沉,昏昏茫茫……

  “大哥……”她忍不住又叫。

  “嗯?”

  有人在拢着她的披风,将她包裹得暖呼呼,北风与沙尘也不再拂上她的脸,因为有人替她遮挡一切不适……是大哥呀……

  “大哥呀……”

  好像有人又应了她,也好像没有……她听不真切,但是……呀……那轻轻拍抚她肩背的温暖大掌,正是绵绵不绝的回应与承诺哪……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永远、永远喔……

  “永远。”

  彷佛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哄着,允诺着。

  不再辗转轻噫,她沉睡了。

  江湖诡谲,变幻莫测。风波事端如潮水般兴了又灭、灭了又兴,扬名了多少英雄豪杰,又湮灭了多少未筹壮志。不管你如何疲惫,无论你怎样雄心,这条路都得继续走下去。

  艰辛的路途、冰冷的世道,宛如暴雨,随时都会无情地摧折掉任何一朵江湖嫩蕊。

  但是呵,湛蓝这株嫩蕊,却是有着一双安全温暖的臂膀,将她牢牢守护成一方晴朗天地,让她无忧地安憩、快乐地悠游,不必怕任何惊扰。

  作个好梦,蓝。

  轻轻拍抚她香肩的大掌,仿佛在这么说。

  睡梦中,她甜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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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8-23
附篇——湛蓝的离家信


  爹、娘、哥:

  当你们看到这张短笺时,蓝儿已经下山去了。

  蓝儿十五岁啦,是大人了。想下山走一走。

  我会努力当一名威风凛凛的丫头,把主人使弄于手掌心,以不负爹娘的教诲。蓝儿日后定会光宗耀祖回来,敬请期待。

  蓝儿也要自己去找一个想给他看真面目的男人,把他扛回山上当作衣锦还乡时的见面礼。如果我找到了,就会努力加餐饭,吃得很健壮,这样才有力气扛他回来。说到这一点,娘,蓝儿想说一下自个的看法:虽然当年你给爹吃大量的腹泻药,让爹瘦去半条命,你方能顺利扛着身轻如燕的爹回来,但是后来的一年内,爹得了暴吃症,把山上一年份的食物在一个月之内吃光光,让你为了买食物疲于奔命,实不划算。女儿决定不效法此方式,请娘谅解。

  好啦,蓝儿下山去,大家各自保重,等蓝儿扛男人回山上团聚吧!不会太久的,顶多几年,我就会学娘一样当一个被追思的厉害人物回来隐居了!

                        湛蓝 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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