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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绢言情小说《逢魔时刻》冰魄寒蝉系列1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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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8-23
第七章


  焦兰达,也就是湛无拘顺手救她一命的那名少女。

  随着她身体快速复原,其刁钻辛辣的性情也没忘了展现个十足十。

  她清醒的第一天,发现身上的毒药全不翼而飞,怒咆着要把湛无拘碎尸万段。第二天,她努力坐起身,拒绝姬向晚熬来的药汁,怕中了中原人的诡计,结果她的论调被湛无拘大肆嘲笑,害她气得再度吐血,瘫回床上不能动弹。待她有力气起身,已是五日过后的事了。这回她学聪明了,认为姬向晚是湛无拘的弱点,若挟持了她,还怕湛无拘不听话吗?于是她行动了。结果,回馈她的是湛无拘当场拎住她往外丢,完全不在乎她是一个病人,而外头正轰隆隆地下着雷雨……

  若不是姬向晚找她回屋,只怕她淋雨得病死亡,那个外表嘻笑无状的男子也不会眨一下眼皮的。

  他是个极端冷血无情的人!焦兰达恨怒交加地有了这定论。

  每日复每日,她焦急地想找出挟制两人的方法,或拿回自己的武器——毒粉。只要毒粉在手,她便可以呼风唤雨,不必再受制于人了——她认为自己被困住。

  而今日,老天终于眷顾了她,她无意中看到姬向晚悄悄拿了一本书册压入包袱底下,脸色有丝紧张与忧虑。在好奇心的驱使不,她趁那两人在外头聊天玩闹时,大肆翻找姬向晚的包袱——拒绝去想那对年轻男女的笑闹声何以会令她心火大起。

  有了!是一本书,一本教全江湖为之沸腾的旷世武学——《极天秘籍》!她眨着眼,看了又看,几乎不敢相信。

  谁会想到呢?这绝世秘籍竟会落在两名不起眼的年轻男女手中。而现在,这是她的了!

  迅速将书册揣入怀中,暗想着这两人的来历。一个叫姬向晚,看得出来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叫“小战”,天晓得又是从哪钻出来的小混混,但武功不容小觑。至少现在负伤的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无论他们是谁,她都得快些联络上其它姊妹,这些中原人没一个可靠。想到了“小战”的无情冷血,杏眼瞇出阴沉的冷芒,早晚会叫他付出代价的。

  没有人能惹了元教的人,而不付出惨痛代价的。

  再三确定自己身体已无大碍后,为免他们发现武功秘籍不翼而飞,她得趁体力恢复三四成的现在逃走。他们以救人者自居,哼!她可不会领情。

  等到与姊妹们会合后,教训完这些自以为是的中原江湖人,回头定要找他们算帐,以平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气。她是苗疆第一美女焦兰达,没有人可以轻侮她。

  那个叫“小战”的人真的是太可恨了!

  她一定要让他好看。



  ※                              ※                                  ※



  “我们要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秘籍送到镖局呢?”姬向晚在见识了江湖人的蛮霸无礼后,再也不敢天真地相信别人会有善意的响应。宁愿相信湛无拘所推断,并且希望和平处理完别人的遗命所托。

  湛无拘转动着头顶上的油纸伞,水花飞溅于四方,绵绵春雨扰得人心烦,加上租赁来的民舍内又住着一只不知感恩的母老虎,所以他糊了一把伞,拉着姬向晚在雨中漫步,逛到西街买粮及药品后,回到民舍也不急着进去,宁愿一边玩水,一边扯着佳人聊天。

  “就今晚喽,潜入镖局送书,咱们就可以去苏州玩了。”

  她侧着小脸思索道:

  “你不是不肯走?想留下来看热闹?”

  湛无拘皮皮一笑:

  “我改变心意了,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那么,屋内那位姑娘也一同走吗?她身上的伤——”

  “她已好了五成左右,可以继续过回她原来的生活了。谁耐烦与一只泼猫共行?”他嫌恶地摇头抗拒。

  “她很美呢!美得让人屏息。”她真心地说着,但胸口却有丝酸味。

  那位美人每次清醒过来都只对小湛咆哮,而无视于旁人,有时纾尊降贵的开口正视她,也只是打探湛无拘的事。女孩儿天生的敏感令她知觉到一股因异性而产生的敌意。一如当初那些欲与她共夫的“姊妹”们相同的气味。

  湛无拘并不俊美,无法轻易地让人一眼钟情,但只要数日相处下来,莫不被牵住了心神,跟着他的一举一动,情绪起伏而不自知。在难以厘清对他的好恶感受前,就难以自拔地把注意力全灌注在他身上。

  湛无拘停住了转伞的动作,轻哼:

  “她美?对呀,美得过火,都烧成黑炭了。”

  “你似乎……不以为然?”她以为他天生和善又鸡婆,理应不会对他人有坏评价的。

  “成日被她吆喝咒骂,又不是犯贱,哪会对她有好观感?要不是她的身分让我不得不救,我管她去死。我说过要在江湖上与人争强,就算被砍死也是活该。所以我会救猫狗、会救寻常百姓,甚至给苦命的窑姊赎身从良,就是不救江湖人。”刚才他们路过西街的妓坊,正好看到一的苦情剧,想从良的窑姊与她卖货鼓的情郎捧出毕身家当给鸭母,不料鸭母坐地起价,硬是又抬高二十两的赎身钱,摆明了刁难不放人,差点让那对小情人哭来长江水患。

  有闲事而不干预着,非湛无拘也。

  于是他参与了,送出了二十两成就一番良缘,再出鸨母手中挖出五十两当是嫁女的妆奁。在鸨母的呼天抢地之下,湛无拘愉快地打发掉小情人,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

  姬向晚已经非常非常习惯这个奇怪的人的任何无法以常理定论的行为。无力地由他去。

  “你对江湖人不以为然,为何又偏那么好奇江湖事呢?比如你坚持要送回一本伪书,又爱看人打架,现下又说焦姑娘是你不得不救的人……”

  “人家只是想知道为了一本破书,他们可以自相残杀到什么地步嘛。”他嘟嘴。

  她才不信。

  “还有呢?”

  “再有呀……”他扶住她手往屋子方向迈步:“这本书再不出现,那些外族帮派就要被人以这名目灭掉了。我可不能任那些野心份子得逞。”

  “怎么说呢?”

  “我看了很多信鸽,他们每一门派都被煽动了去相信失踪的秘籍必然被外族窃走,这些人绝对会为了一本书去杀人的。”

  她皱眉不已,对这些盲目的江湖人真的是厌烦透了。

  “但,你怎么可能会在乎?我以为你喜欢看戏,巴不得这些人自相残杀得一干二净。”总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忌惮。

  湛无拘叹气:

  “你一定要问得那么切中要害吗?”如果可以,他当然乐得在旁边清闲呀。

  “你不会是与元教有什么渊源吧?”想到了那三张不成人样的画,以及写有他名字的悬赏字样,她不得不做此联想。

  湛无拘好哀怨地点头。

  “虽然她们悬赏了要捉拿我,我还是得以德报怨地救她们免于面临亡教的命运。我真是太善良了。”

  姬向晚直盯着他,不理会他的哀怨,非要他吐出实言不可。

  “好吧,我娘亲是元教的无上长老,她——咦,人呢?”不是他故意闪躲话题,而是杳无人迹的屋内中断了他们闲聊的兴致。

  那头母老虎不见了!

  真是普天同庆呀!他几乎流下解脱的晶泪。

  “焦姑娘不见了!她莫非出了意外?”姬向晚忧心地说着。

  “不可能,没有打斗的痕迹。倒是咱的行囊被搜过了。”极其明显的,他们包袱内的物品被翻找得乱七八糟、满地皆是。

  “呀,怎么会呢?又没啥值钱东西。”她清点着失物。“是……她吗?她拿走一些碎银……”实在说不出“偷”字,但对人性又再一次失望起来。

  从不期许所救之人感恩,但不发一言地离去且顺手拿走他人物品……

  “我们不会阻止她离开呀,如果她向我们告别,我们不仅会替她打点好药物吃食,也会议她身上放些银两的,她何必——”她低落地轻喃。

  “书不见了。”他翻找后说着。

  “什么书?”她尚未从哀愁里回魂。

  “咱们好不容易制好的伪书。”

  “呀!”她吓得回神:“她……她以为那一本真的是……但,那一本是她自己常在身上的《飞宇武经》,难道她会看不出来?”真是难以置信。

  “呵、呵呵……呵呵呵……”蓦地,湛无拘神经兮兮地傻笑起来,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天呀,又来了。这人总是在最不合宜的情形下做出最诡异的行为。

  “小湛!”她努力要拉回他的正经。

  “嘿……”依然傻笑如故。

  她忍不住抓起重新捆好的包袱往他脸上砸去。

  “唔哇!”成功止住了他的傻相。

  “要笑等没事再去笑个够,我问的是现在该怎么办?书“又”不见了。”

  湛无拘扁扁嘴。

  “不怎么办呀,那只泼猫偷走了书,可见咱们制伪的技术炉火纯青,连她也骗得过,天下人岂有骗不过的道理?我就说没人会知道那捞什子《极天秘籍》长成什么样子嘛。她敢偷书就要承受后果,早晚别人都会知道她身上有书,省了咱们的麻烦。要我死还怕没机会吗?”

  “可是……”她想到了焦兰达并非易与之人:“倘若她为了避人耳目,反而咬我们一口,昭告天下那秘籍在我们身上呢?”

  叹气声起,一点也不想驳斥这绝大的可能性。

  所以没事不要乱救人嘛。

  湛无拘哀怨地掏出一把银票搧凉。

  “幸好,我早有远见,收了她一千两百两的医药费,对咱们被欺骗的伤心不无安慰。”

  “你……你!你怎么可以……”小偷!

  “我很有远见,你不必太崇拜我。”他谦虚地拱手,在她惊愕的瞪视下,偷亲了她面颊一下。“好啦,该离开了,明天以后,日子热闹了。”

  他……他……他……

  姬向晚当下昏厥个人事不知。



  ※                              ※                                  ※



  “你偷亲我……”她气弱地指控。

  “好。”从善如流,他亲了一下。

  “不,别再乱来,我是说你……你怎么可以……”

  “亲你,偷亲你。”不肖登徒子再度现世危害人间。“啾、啾”两下,各印在粉嫩的双颊上。

  有了逃命的自觉后,湛无拘买来了一匹马。现下,他们两人正高坐在马背上,马蹄声在青石板上轻快地响着,速度不快也不慢。随着扬州春日的好山好水向后缩退,他们行进的脚程更向前轻快漫移。

  “湛、无、拘!”她咬牙低叫:“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太过分了,我还以为你只是不正经,讨些嘴皮上的轻薄,谁知你……下作!”

  “咱们是未婚夫妻,为啥相亲相爱会被嫌弃成下作之举?”他无辜又委屈地辩驳,双唇一嘟,又要轻薄——

  “啪!”双唇阵亡于一本厚书的拍打下。

  “哎唷!”他哀叫连连。

  姬向晚气呼呼地指着他鼻尖:

  “你……你不正经,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你这样存心毁我名节,是要让我无脸见人吗?”他不能这样对她!

  “向晚。”他第一次呼唤出她的闺名,令她霎时忘了满腔怒火,呆愣以对。不明白他原本嬉笑的面孔,怎么变成了这般……正经……而眼神也变得……幽深,令人打心底颤动起来。好……奇怪呀,简直令她坐立难安,早先的气势怒火不知逃逸到哪儿躲藏去了。

  “向晚,我们相识至今,也有四十九天了。”

  有那么久了吗?今儿个是二月十六,他们在人七日那天相识,然后被他没来由地痴缠上,竟已如此久了吗?那么算一算,她离开山庄也近两个月了呀……

  湛无拘轻拍她脸,很熟练地拉回漫游的三魂七魄继续道:“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为何我会紧紧跟着你、在你身边彩衣娱亲,而放弃我原本要找寻失散的家人的本意吗?我们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比随意擦肩而过的路人张三、李四亲上多少不是?”

  “那是因为你没盘缠,而我有!”迅速的察觉他转移话题的心思,她很快拉回正题:“你轻薄我!你太过分了!”这次绝对不让他牵着她鼻子走,耍得她忘了找他算帐;相处了那么久,她也是有收获的。

  一定要指出那么极其明显又现实的理由吗?绝世英雄也会有落魄到当裤子的一天,何况他只是个小小无辜又可怜的纯真小伙子,巴上她也是基于万不得已的肚皮考量。但是那个早就不是重点了呀,他掏出一千两银票。

  “我现在有钱了,还不是坚持跟着你,不弃不离。”

  简直存心气坏她。

  “这是别人的钱!是那位焦姑娘的银子!你用这不义之财买了马也就算了,还敢拿出来现宝,羞不羞呀你!”

  他抬高下巴,一手指向她俏鼻:

  “这不义之财买了马,你不也一同享用了?”

  “你!”不行!她不能让他转移话题的重心。猛吸了好几口气之后,忍住一拳揍向他扬得高高的鼻尖的冲动。“别管这些了,我只要你对天发誓,从今以后不会再偷亲我,你没有资格这么做。”

  “谁说没有?我们刚才谈了那么多,你居然没有理解一分半毫的?”他斜睨她,对她的智力质疑了起来。

  不要生气,休恼休愤,杀人是要偿命的……她努力克制自己,但抓握装有厚书包袱的手却悄悄收紧,她皮笑肉不笑地瞇眼看他。

  “请问,刚才哪一句话里蕴含了必须被理解的深义大理?”

  好……好可怖的表情,原本美美清秀的一张脸也是可以在霎时间张扬出夜叉样。他抚了抚自己已然受创过一回的双唇,有点肿,如果再来一次,他恐怕就得被迫体会腊肠吊在脸上是什么滋味了。

  “每一句都有。”他勇敢地直言,而且还振振有辞、不畏强权地在包袱移近他时迅速道:“你居然看不出来我是因为中意你才巴着你团团转,还道天下的无赖汉都会似我这般。真正的无赖汉是焦兰达那一种,被救了之后非但不感激,而且还摸了咱们的贵重物品走人。”

  “你又说笑!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何连这种事都可以拿来胡扯——”她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说辞。他嬉闹惯了,任何事在他而言,皆无轻重之分。但她不同,许多事是开不得玩笑的,因为……因为她会当真,承受不起再一次深不见底的伤害,例如感情之事。

  “谁在说笑?我看起来像是在说笑吗?我的眼睛参诚恳呀!”他双睁瞪大如铜铃。

  “你看起来就像在说笑,而且你八成不知道诚恳怎么写。”

  “那就是说,你的石头脑袋坚决不相信我由肺腑内发出的真言喽?”

  “对!”他才是泥巴脑袋呢,居然骂她!

  湛无拘卯起来了,双眼迸射出诡谲的星芒,危险得教人发颤。

  “那我就证明给你看——”“看”字未落,即消逝在四唇的胶合中……

  “轰!”

  姬向晚的脑袋内被轰炸出一片艳丽的血红,瞪大的眼无法视物,翕张的鼻无法呼吸,耳中听不见风声、马蹄声,唯一有的就是持续不绝的轰叫声。

  湛无拘像在品味美食一般,在确定其可口的程度后,便不客气地狠吞虎咽了起来,撷取了芳唇的红艳还不够,进而吸取香津蜜汁,最后挑开她唇齿,舌头大剌剌地登堂入室,准备勾引地无措羞怯的丁香舌一同嬉闹。好甜、好美……她就是他今生的伴侣,不会错的。

  从没有人……这么靠近她过,更不曾有人以这种亲密的方式对待她。她从不知道男人与女人之间……是可以做到这种地步的!老天爷……他在对她做什么呀!

  要抗拒,不能任他这么下去,她是好人家的闺女,不可以这么任人轻薄;这已经逾越一名未出嫁女子该知道的范围太多太多了……

  但她的头好晕,身子使不出半点力气……

  啊!表哥也曾经在花园对秋冰心这么做过!

  神智焉然清醒,扬起双掌准备来个左右开弓——

  “没中!”湛无拘抓住了她右手的包袱,庆幸自己的反应敏捷。

  “啪!”左手顺利打歪了他得意洋洋的脸。

  “喝!”他大叫,双眼直直看向右边的山头对他凉掠地招手。

  “这是你应得的!登徒子,我要和你断袍绝义,今生今世再不往来!”她胀红脸大叫完,便挣扎着要下马。羞怒交加的情绪使得她不在乎马背与地面相距的高度足以使得她跌断了颈子。

  “等等!别乱动。”他忙搂住她纤腰,驱动足下,命令马儿再度行进,并且有加速的迹象。

  这种情况下,她再想乱动也难,怒道:

  “停马!我要下去!”

  他一手圈住她挣扎不休的腰身,一手将她气呼呼的小脸扳向左手边,附在她耳边道:

  “看看那边,有一片黄沙滚滚,并且一直向我们这边滚来不是?”

  她止住了挣扎,望将过去,是有见到一片漫天沙尘,但那又如何?

  “比我预期还快,小姬,咱们得逃命了。”

  “为什么?什么预期?”

  湛无拘是很专心想要逃啦,可惜胯下的马儿比不上人家千里马的脚力,片刻之后,便教六骑团团围在中心点,动弹不得。

  “小子!交出《极天秘籍》,我们飞熊六霸可以好心地留你们一个全尸入土。”六名熊腰虎背的壮硕大汉里,为首的赵金熊开口发言。

  湛无拘撇撇嘴:

  “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

  “别装蒜了!《极天秘籍》在你身上,你会没听过?”老二花英熊嗤叫。

  “我是说“飞熊六霸”。”湛无拘无聊地掏掏耳朵。

  “找死!你敢骂我们不是东西。”暴躁的老二邰黑熊跳脚怒吼,举起大斧就要砍过去,但被老大阻止。

  湛无拘息事宁人地安抚道:

  “好好好,是我冒犯了,你们坚持要当个东西,那就去当吧,不会有人来抢的。”

  “欺人太甚!你当我们是吃斋念佛不杀生的和尚吗?”老六维倪熊再也忍不住,射出三枚铁疾藜示威。

  湛无拘状似狼狈地策马左右退了两步,像是险象环生才得以侥幸躲过对方攻击。

  “小湛……”被护在他怀中的姬向晚忧虑低叫了声,但仍被他拉上披风,盖住了头脸。

  知道她见不得血腥,否则会连作上十数日的恶梦,他这次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拉出披风将她从头包到脚。

  “别担心,在你还没有嫁我之前,我不会死。”他低声在她耳边安抚,招来她粉拳痛殴。

  “老大,别再跟他啰嗦,将他杀了,还怕秘籍不到手吗?”最凶狠的老四金钱熊立即出手,不再多言。

  老五北及熊也应和,抽出马鞭攻去。

  赵金熊等着掂对方的斤两,放任两名小弟上去开打,同时也严防有人想来渔翁得利。

  “大哥,秘籍真的在此二人身上吗?”邰黑熊问着。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要错放一个。”

  昨夜,扬州城的大街小巷被贴满了一张画像,图内并指称《极天秘籍》在此人身上,此人叫“小战”,与一名叫姬向晚的人同行,只要追往苏州的方向,必可拦截到此二人。

  由于全江湖的人都对秘籍势在必得,又因秘籍随着丐帮长老的死亡而佚失了其下落,翻遍了扬州城内外皆无所获。正陷入无计可施的胶着情况中时,昨夜贴满扬州城的告示,无异是平地惊雷,给了全江湖人追寻的目标。

  老天垂幸让他们飞熊大霸拔得了头筹,得以堵住这两人,秘籍如探囊取物般轻易可得,但务必严防的就是其它江湖人在他们战得筋疲力竭时掠夺宝物,坐享其成。

  湛无拘左闪右闪,在一记狠鞭直向门面扑杀而来时,他左臂如蛇地缠在鞭上,以柔克刚,借力使力,竟教握鞭的另一端虎口爆烈,痛叫出声,不离身的武器轻易落人敌方之手。

  马鞭在空中画出个大圈,轻轻掉在湛无拘手上,看着把手,不免啧啧有声地赞叹:

  “纯银打造的咧,上头还镶着一片刻有名字的金板子。北及熊,真是可爱的名字,还你喽。”轻易抠下那片金子,丢还给原主以兹缅怀纪念。

  “这鞭子挺好的,多谢馈赠,少爷我收下了。”

  抬着绵软无力的右手,北及熊狂怒得大吼:

  “还我马鞭!否则本大爷将你碎尸万段!”

  其它五熊见状,决定联手出击。这小子并不是易与之辈!早些制服才有机会夺下秘籍安全离开,而不被其它人盯上。

  湛无拘飞身下马,仍在适应鞭子的力道,东甩甩、西挥挥,一下子挥跑了六匹骏马,他好抱歉地对铁青着脸的大熊道:

  “人家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武器要用得顺手不容易。”

  “杀——了——他!”六人齐声狂吼,全部使出十成十的功力扑向湛无拘。

  “哎呀!轻点……哦!好险!哇唔,这把斧头是黄金打造的吗?真好。”

  刀光剑影间,只闻怒咆与间或的哇哇叫声,姬向晚担心地露出双眼紧盯着打斗情况。她怕见血,但更怕湛无拘受伤。想看清楚他是否安好,但在一片银光交错、身影难辨的情况下,她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只能在某些嚎叫中分辫是否为他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这些陌生人会坚持秘籍在他们身上?他们跟本没机会大肆宣扬呀!

  为了一本不知内容为何的书册打打杀杀,简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这些江湖人究竟是怎么了?!

  一记猛鞭,将六人打飞到六个方向。

  “好累,我们各自休息一下。”湛无拘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走向姬向晚讨水喝:“好渴。”

  姬向晚戒慎地看着那六人,全是不怀好意并且想杀人的凶残样。将水袋递给湛无拘,她担心道:

  “我们……可以摆脱他们吗?”

  “可以,但得等我打过瘾。”下山之后浪机会施展拳脚,所以才会流这么多汗。所以说人不可以偷懒。

  “你会赢吗?”

  “会。”他回答得不以为意。

  “那……会杀他们吗?”她抖着声问。

  他瞥她一眼。

  “我没杀过人,也不打算从现在开始。”

  她吁了口气,低声道:

  “不管他们是好人或坏人,杀人就是不对。我不欣赏江湖人自相厮杀的行径,那些都是不对的。”

  湛无拘愉悦地伸手搂住她腰。

  “我同意,所以我不救江湖人,但也不杀江湖人,任他们自生自灭、自取灭亡。”

  专心与佳人谈笑,竟任背后露出大空门,给了六人可趁之机。六熊眼眉互使,悄悄握紧武器,准备使出全力把握这难得的机会,让湛无拘血溅五步,尸首异处!

  面对着六人的姬向晚张大了眼,急忙要对搂住她的湛无拘示警,然而过度惊吓使得她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死抓住他衣襟,在五道寒光迫近于咫尺处时,吓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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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8-23
第八章


  “刀下留人——”

  彷若苍鹰掠兔,在湛无拘搂住姬向晚退开到安全地带的同时,数道白影飞掠而来,随着大道血箭的喷出、人影立定于地时,六熊也七歪八倒地跌在地上,脱去了半条命,各自吐着血丝,和着白沫调养生息,但也有人不支地昏死过去。

  为首的赵金熊定睛一看,看清了来人便心口一凉,知道自己再无胜算了。冷冷一笑:

  “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大山庄的人马!不晓得抢到秘籍后,会如何分赃才算公平呢?”虽是身受重伤,场面话仍得说上一说,以免被视若无物。

  所谓的三大山庄,正是近七年来活跃于江湖上的少年新贵,分别为浮望山庄的方首豪、寒冰山庄的秋冰原,以及静堂山庄的黄呈彦。各自约二十五岁上下,其山庄亦是在这些少年手中发扬光大,深受江湖人重视,其地位也日渐与其它百年大派有并驾其驱之势。这一群年轻气盛的人自是不屑虚无三流角色。

  站在这三名少年英雄身后的,是其下属以及女眷。待全部抵达现场后,浩浩荡荡的人数,莫约有上百人之谱。湛无拘坐在一边无聊地数着人头,悄悄咋舌。

  干啥子?逐水草而居呀?还是正在举行春日宴?不然哪来这么多穿著华丽的男女?

  出手打倒六熊的秋冰原不理会六熊的挑衅,径自走向蹲坐在一边的湛无拘。

  “书在你身上?”这是他绝对料不到的。

  “谁说的?”湛无拘拢紧披风,不让任何人看到姬向晚的容貌。这个不安好心眼的男子怪里怪气得沉闷,让人看了想打呵欠。想垂涎他的女人?下辈子也没他的分,哼!

  “你只会拖累她。”秋冰原瞇起了眼,察觉姬向晚不寻常的沉默。“她生病了?”

  “不,只不过看到了魑魅魍魉所以吓晕。你们闪远点就行了。”

  秋冰原下巴一紧,冷目射出冰刃,不再言语。

  这时打发走六熊的方首豪快步走过来,一张比在场男性都斯文俊美的面孔溢满焦急,拱手问着湛无拘:

  “这位小哥,请问吾妻向晚是否和你同行?”

  “我不是小哥。”湛无拘直直打量着眼前的白衣男子。白净的面貌,连胡须也修整得像这辈子从未长过;白衣飘飘,既有优雅也有潇洒,这是一个很懂得呈现自己的男人。“你可以叫我大哥,不然叫祖爷爷地无妨。”

  “好大的胆子,真是给脸不要脸!”扬州首富之女纪香香第一个失声叫骂起来,忙不迭要替大侠出气。

  湛无拘伸出手指对纪香香摇了摇:

  “不对,大胆子与不受教是两回事,兜不到一块儿的。你的用词得加强,三岁娃儿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你敢说我连三岁娃儿也不如?”纪香香怒叫。

  “你连耳朵也不行吶,我几时说过这一句?”

  “你明明是这个意思!”

  “成,随你,你喜欢便成啦,不必征求我同意。话说回来,你这般重视我话中的意思为何,真是教人受宠若惊啊——”湛无拘淡淡笑着。

  “你不要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向来自认厉害机敏的纪香香哪能容许自己在诸位大侠面前被斗垮。

  “不会吧?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要来问我?”湛无拘好怜悯地看着那双喷火的眼。

  “好了,香香,别——”有人企图拉回正题,但无功地败阵下来。

  “我叫纪香香!”纪香香抓狂地尖叫。

  “既然你知道又何必问我?莫名其妙。”

  “你……你……你……你……”纪香香当下气得口吐白沫,眼白一翻,跌入众丫寰的护持中,昏厥了过去。无颜面对自己被气得吐血的事实。

  “这位公子好利的口舌。”黄呈彦向来是不服输的狂傲性子,冷笑道:“气晕了一名女子,不是大丈夫所当为。吾等以至诚之心以待,你别不识抬举。”

  “至诚之心?掏来看看如何?我长这么大,还没看到活跳跳的心长成什么样子。”嗟!至诚之心?上百双睥睨的眼里有冷淡、有嫌弃、有掠夺,就是没有真心诚意的。

  “你——”

  “彦弟,别又给激了。纪姑娘的教训还不够吗?”方首豪温文的声音成功地阻止了一场舌战。他现下只想知道两件事——秘籍的下落,以及未婚妻是否正在那人手中。这两件事都令他心情为之沉重,挂念得日夜不得安稳。“这位兄台,在下方首豪,是向晚的未婚夫。瓜田李下,正人君子当有避嫌之举,以免毁了他人名节。相信这个道理阁下是明白的。”

  湛无拘站起身,将怀中佳人抱得更牢:

  “当然明白。所以即使我没有做出任何逾礼的行止,也该为了姑娘的清誉无瑕而负起男子汉的责任,你放心,我是一点也不在乎向晚“曾经”是你的未婚妻的。哦!对了,既然我与向晚将共谐琴瑟,那么,于情于理也得称你一声表哥哩。方家表哥,以后多关照了。”

  方首豪瞠目以对,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过这种夺人妻还表现得理所当然,一点羞愧也不见的无耻之人。双手暗自握紧,他平缓道:

  “兄台似乎太过一厢情愿了,也许你该问问向晚的意思。”他了解表妹,她性情坚贞,从一而终,不是会朝三暮四的人。他只担心向晚被这身分不明的男子箝制住,这些日子以来不知受了多少折磨。打量着被那男子搂抱住的身形全然无所动静,不知是病了还是被药物迷昏……“或许你该叫醒她,听听她的意见。”他道。

  湛无拘耸耸肩:

  “她会醒来的,但不是现在。”

  “看来你是非要逼我等动手?”

  “大哥,别再与他废话,擒下了他,便可以救回姬姑娘,也不怕秘籍找不回来,我先来。”黄呈彦摩拳擦掌,一心想教训湛无拘。

  “彦弟——”方首豪向来不曾在对手善恶不明时动手,他不觉得现下动手是好主意。有些人可以拉拢,有些人必须以德降服、以恩施之,自然也有人是得动手屈服;用对了方式强过事事以武服人。这也是他之所以善缘广结,深受白道中人敬重的原因。

  但黄呈彦的性子容不得迂迂回回的想法,尤其他对自己的功夫是很骄傲的!飞身过去,就要和那看起来不甚济事的小子大战八百回合。他太着迷对手被他打得节节败退的成就感了……

  “不阻止吗?大侠?”秋冰原冷冷问着一脸担心的方首豪。

  “秋兄,您别折煞小弟了,何必开小弟这种玩笑?彦弟心浮气躁,若不由他去发泄会出事的。我想他会把分寸拿捏妥当,不会伤人。”方首豪拱手苦笑告饶。

  “堂兄,咱们与首豪大哥结成了亲家,你可别老是对人冰言冰语的,教豪大哥下不了台。”秋冰心就是不明白为何堂兄始终不肯与潇洒善良的首豪大哥交好。当然,这是堂兄单方面的问题,他根本是有毛病,亏得豪大哥有好风度、好性情,不与他计较。

  “冰妹,别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秋兄就是这性情,没有恶意的。”方首豪连忙安抚身边的佳人。

  “我是担心——”秋冰心妙眸睨了眼堂兄,与未婚夫交换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向来七情不动的秋冰原似乎对姬向晚很有好感。抵达扬州后,不让堂口的探子去找秘籍,反而没头没脑地要下属去打听姬向晚的下落,怎么不教人担心?

  方首豪轻拍未婚妻的手:

  “不必担心,我相信秋兄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我是呢?”秋冰原挑衅地问:“如果我确实是对姬小姐有意思。那么,兄友弟恭、风度翩翩、以天下安和为己任的首豪公子,是否会忍痛割爱?”

  “堂兄!我真不敢相信你——”

  “若小弟曾经得罪过秋兄而不自知,愿在此告罪,但请秋兄别对小弟开这种玩笑。”方首豪阻止秋冰心开口,诚挚地看着秋冰原。

  “不,我只是好奇,你可以为功成名就付出多少代价,做足了九成九,也不差这一项不是?”

  “喂!你们有没有带瓜果来呀?我看戏看得口渴嘴馋,给点吃的吧!”突兀的,一声清亮的讨吃声介入波涛暗涌的对峙局面中。

  众人全呆愕地看向矮了半个身子的男子,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黄公子呢?”有人想起还有打斗这回事连忙问道。

  湛无拘指了指下面。

  “他很好心,怕我看戏没椅子坐会脚酸。”

  众人定眼一看,男子胯下生的,竟是不知何时昏迷在地的黄呈彦,所有人再度愣到了九重天去。

  这是怎么回事?顺本不还打得虎虎生风吗?黄公子几时趴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                              ※                                  ※



  由于姬向晚的身上有太多沙尘,于是当丫鬟们坚持要替昏迷的姬向晚梳洗一番时,湛无拘并没有反对地任丫鬟们扶走她。

  半个时辰后,他看到了女装扮相的姬向晚,多了几分荏弱、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态,长发披泻于床被上,露出了晶莹雪白的容颜,不能说是国色天香,但要命的吸引人。

  现下他俩正在纪宅作客,也就是那个被他气昏的娇蛮女所住的纪家。当然,苏州没去成,乖乖地回到扬州。

  原本他是要一走了之啦,但因为要一口气打倒上百人很浪费力气不说,再想到与其让一波波人前仆后继地跟在尾巴后追杀,不如分摊掉这种风险,让这些正义之士有事可忙。当然,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非要让向晚明白她自己的心意不可,并且有勇气去解除她那食之无味、弃之绝对不可惜的“婚约”。

  趁一伙人全凑在一块儿,时机正好,省得他日后还得上济南退掉婚事。

  他被安排住到纪宅的东南边睡,而以男女授受不规的理由,将姬向晚安排在西苑的女眷区。虽说来者是客,不好喧宾夺主,但若想要他乖乖被限制住就未免太不了解他了。

  纪宅虽大,到底没有穿云山大,更别说他五岁就能破解父母所设的迷阵,轻易打扰到他们恩爱。小小纪家,他只消在屋背上逛一轮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也之所以,他现下可以坐在闺女的床沿,静待她由沉睡中醒来,顺便好生欣赏她的美貌。

  真可爱,面颊红红的,小嘴巴也红红的,令人不自禁想狠狠咬上一口,看看是否真如所见般的鲜嫩多汁……

  心动立即行动,他不客气地俯下头,目标正是姬向晚无所防备的小嘴儿——

  “哎唷!”

  齿唇相撞一气,突显了练习不足所招致的下场,两人同时哀鸣出声。

  “破皮了!”湛无拘摀着嘴跳来跳去。

  “你在做什么?”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才想睁开眼,却感觉到一片黑影罩来,姬向晚下意识地要叫出声,不料“呀”字还没呼出嘴,贝齿倒是准确咬了他下唇一口。但她本人尚迷迷糊糊无所觉。

  “你咬我!”他哀怨地指控。

  “是吗?”太过习惯他的怪异行止,并不以为意。双眼开始清楚地打量起所处的地点。这里是客栈吗?可即使是一般客栈的上房,也不会摆设太过名贵的古董缀饰吧?

  “这是哪里?”她问。

  湛无拘坐回床沿,嘟着嘴让她看伤口:

  “这里是纪宅。你看,流血了。”

  “那是口水。我们怎么曾往这儿?”她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因为有一百多人盛情且坚持地邀咱们来作客,不好推却。你看,这是血。”他把下唇嘟得更近她。

  “别吵,让我想想一切是怎么了……”她别开眼,不理会他怪模怪样的表情。不再着想由他口中问出个所以然,他根本只会瞎缠。

  刀光……打斗……有六只熊……不,似乎是叫什么会飞的熊来着……再之前呢?是什么……

  “啊!你——”想起来了!

  “亲你!”受创的唇坚持要讨回本金与利息,再一次趁其不备,偷香得逞。

  “叩!”

  由于冲势太猛,姬向晚被那力道撞倒入床被中,后脑勺别无选择地与白磁枕共击出疼痛的声响。

  “湛无拘!”她咬牙痛叫。

  “别晕呀,你已昏睡了两个时辰,再睡下去,会睡坏脑袋的。来,我帮你吹痛痛——”湛无拘慌忙要检视她的伤处,整个人趴进她床榻中。

  “别过来,走开!”一手抚着痛处,还得一手打登徒子,简直是艰巨至极的任务,不是她区区一名弱女子做得来的事。偏他还不避嫌地直往床内探,天——呀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尖叫伴随着杯盘的碎地声而来,秋冰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这两人……这两人在做些什么呀?

  湛无拘被推落下床,姬向晚才相信站在门口尖叫的那人果真是秋冰心,一个她不想见的女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问。

  “我告诉你哦,他们硬是挟持我们来这儿,一点也不问我们想不想来。”湛无拘附在她耳边说明。

  姬向晚脸色微变:

  “咱们立刻走。”

  “姬姑娘,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便想一走了之吗?别忘了你是方家未过门的媳妇,行为举止还得向夫家交代。”秋冰心让丫鬟收拾地上碎片,不齿于姬向晚之余,再不肯以大姊尊之。走到她面前,口气益加冰寒。

  “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胡扯什么?”姬向晚丢开棉被下榻,直立起身相对:“你来做什么?”

  秋冰心暗自咬牙,惊讶这个她眼中不值一提,枯燥无味的小家碧玉,竟敢直视着她,而不若初见时的闪避惧怯。

  “首豪大哥遣我来给你送补汤。”看到姬向晚的脸色茫然一变,她快意道:“怎么?知道要担心了?你醒了正好,他在前厅等着呢。请移尊芳驾。”

  姬向晚努力平复烦乱的心思,冷道:

  “我不想见他!”不管历时多久,她都没准备好去面对那张令她的自我自尊破碎得荡然无存的脸。

  “你非见不可!”秋冰心强硬地坚持。“做了丑事,就要有勇气承担。”

  “什么丑事?”

  “你不会以为你们方才的只是兄妹之情的嬉戏吧?一个有婚约的闺女竟然和一名野男人在床上苟且——”

  “住口!”姬向晚喝斥住可能更不堪入耳的话。

  这女人……竟敢如此说她?这秋冰心不也是在明知表哥有婚约的情况下硬是上前委身,跟着一名大男人走遍大江南北毫不知羞?在另一人心有所属的情况下委身才是苟且,才是勾引。也许她与小湛的行止当真是违了世俗礼教,而她永远也弄不清他玩笑与认真的分野为何,可是……可是……如果这是两情相悦,外人便无权置喙了不是?

  良好的教养使得她不愿开口嘲讽秋冰心,而她的心思早已被“两情相悦”的辞儿,震得悠悠忽忽、浑浑噩噩了……哪还记得前一刻正在气些什么。

  是吗?是两情相悦吗?几时她和他两情相悦了……

  “你没话可说是吧?”见姬向晚无语可驳,秋冰心得意一笑。所有道理全站在她这边,姬向晚的清誉已损,日后恐怕承担不起方少夫人的大位了。

  “我想——”湛无拘直到这时才开口:“我家的向晚儿又神游太虚仙境去了,忘了面前还杵着你这么一大垞庞然之物。”他很好心地解说现状。

  秋冰心暗自警戒,聪明人向来记取别人的教训。纪香香被气得生病下不了榻,殷鉴不远,她不会和这看似无害,实则莫测高深的人在舌上逞威风。

  “你到底是谁?”

  “向晚的未来丈夫。”趁姬向晚未回神,他很独断地宣布自己的身分。

  “你胡说!你知不知道她是有婚约的人了?”她虽暗喜于姬向晚的不名誉,却也不容许未婚夫的名声蒙上被背叛的笑柄。

  湛无拘反问:

  “那你知不知道方首豪早有个订婚多年的未婚妻呢?”他一双贼眼早已暗自看得分明这三人间的恩怨情仇。

  秋冰心理所当然道:

  “那又如何?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何况首豪大哥英雄出少年,更该有多位佳人伺候。”

  这女人真的是混江湖的吗?怎么与他阿娘那个年代不一样?莫非是他踏错了江湖?一定是的。他以为江湖人不守礼教,不在乎世俗,不会高唱那捞什子一夫多妻的大调;至少他娘亲从来就不知道世上有“三妻四妾”这词儿。他以为所有的江湖女子同是一般,想来他是跑错江湖了。

  在湛无拘冥想之际,秋冰心仍道:

  “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没有平起平坐的道理……”涛涛己见狂涌而出,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湛无拘与姬向晚不知何时已回神,叹为观止地听她引经据典由汉朝的“女诫”谈起,唐朝宋君梓的“女论语”、明成祖皇后徐氏的“内训”、刘氏的“女范捷录”倒背如流地将女四书谈得通透,似乎恨不得日后自着一本“总女论”来合称“女五经”以供后世瞻仰……

  “走了,你表哥在前厅等着。若要等这位姑娘尽兴,可能都要放鞭炮过年了。”湛无拘悄悄说着,不时还举起袖子防止可能会凌空喷过来的口沫。

  姬向晚拒绝:

  “我不要见他!”

  “走啦!”他直蹭着她往外走。

  “为什么要勉强我?”她低叫。

  “因为呀,咱们要告诉你表哥,你要嫁的人是我。”成功赖着她步向回廊,声音愈飘愈远。

  “什么?你胡说什么?”她相信他又不分轻重地在开玩笑了。

  声音已远、步履已杳,唯有慷慨激昂得独乐乐的女音,仍兀自说得好乐……



  ※                              ※                                  ※



  原本该是方首豪独处的厅堂,却教各方闻风而来的人马——那些自诩英雄豪杰的人,给挤得热闹不已。

  鸿泰镖局的费家父子、丐帮的扬州堂主,以及其它帮派驻守在扬州堂口的最高主事者全来了。其它还没听到风声的不算,偌大门厅共挤进了六十余人,算一算是二十二个帮派。

  一群谈论不休的江湖人声音,乍止于湛无拘两人的出现。由于湛无拘的画像早已贴这扬州城,因此众人自然知道他便是怀有秘籍的无叫小子——小战。

  “你瞧,还好我在门外坚持要你束发整理仪容,不然被那么多人看到你娇弱的女儿态,我不是亏大了。”湛无拘得意地在她耳边道。

  姬向晚实在不认为这有什么差别,她穿著女装,唯一改变的是将披散的长发编成一条麻花辫束住,难不成会因为这样就看不出她身为女性的事实吗?

  但她并没有心情响应他,一双盈满复杂的眸子毫无困难地找到了那张英俊的面孔。那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方首豪总是能鹤立鸡群;而他的身边,也总是站立着几位少女。

  心口有微微的刺痛,却不若预期的疼。没有泄露情绪的眸子,木然与他相锁。

  他的表情既担心又疼宠,眼中有千言万语。十八年的生命中,她全系着这张面孔日思夜念,心折着他的垂爱,托付于他的百般呵怜。而今才知,这是他的习惯,每一个女人都会被如此对待。

  “向晚,我好无聊。”湛无拘饱含哀怨地址她衣袖呼唤着被重视的一瞥。

  “不是你吵着要来?怎么说无聊了?”她低下头,暗横过去一眼。面对满屋子人的盯视,她不由自主地往湛无拘身后缩去。

  不喜见陌生人,也不愿再度看向那双柔情满溢的眼。下意识的,她相信躲在无拘身后——即使他不太可靠,便可挡去一切她不愿面对的。不知不觉间她已与他相依为命了起来。

  “小子,是你拿了《极天秘籍》?”一名身长吓人、熊腰虎背的大汉声若洪钟地问着,同时显示了自力修为的高深,轰隆隆如雷鸣的余音兀自绕梁。

  “喂,他明你。”湛无拘很好心地提醒站在左侧的小个子。

  “啊?”全场最矮小的男子指着自己,一头雾水。

  “老子叫的是你!”巨汉怒吼,执长枪的手直指向湛无拘。

  “哇唔,好怕哦。”湛无拘很捧场地反身抱着佳人发抖,脸上全然是欠揍的贼笑。见到首座那边有好些人铁青了脸,更是大快人心地动手动脚。

  “小湛!”姬向晚连忙要挣扎,但他早已识相地在吃过嫩豆腐后放手。还对她挤眉弄眼,教她好气又好笑。

  “好个泼皮!看来是不将我等群雄看在眼内了。”阴恻恻的声音,由一名瘦小中年男子口中发出。

  “让我教训教训他!”已有人在摩拳擦掌了。

  “各位先进。”方首豪抱拳平息各方声浪。他已约莫了解这位叫“小战”之人似乎以挑弄他人情绪为乐,并深谙顾左右而言它的手段。若不能始终坚定自己的信念与立场,必然会被牵着鼻子走,忘了初衷为何。“相信各位英雄闻风至此的原因,并不在于教训一名无知男子。此位小战公子因非江湖人,难免不懂礼教,何必与之一般见识?各位就原谅他的无状吧。”

  “是呀是呀,咱们还是赶紧问出秘籍的下落才是。”费志明趋近湛无拘,拱手道:“这位公子,倘若秘籍在你手中,请你立即交出来。一来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再来是那本秘籍原本就不属于公子所有。而我鸿泰镖局受丐帮所托,将运至镜台山销毁。交出来吧。”

  “第一,凭什么你们都相信秘籍在我手上?第二,秘籍的所有人应是原著者,或为其后代才是,它不属于我,自然也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人。所以,我身上不一定有,即使有也不见得要给你们。”湛无拘有样学样地拱手,口气比费志明更有礼,几乎快揖身及地。

  费志明老脸一怔,被他狂妄的口气震得忘了要生气。但他的儿子费重威可忍不住了,飞身过来怒叫:

  “好张狂的口气,让小爷来教会你何谓礼貌!”一柄九环刀咻咻生风,直劈向湛无拘的左肩——

  “重威!别冲动。”方首豪一惊,迅影如飞地掠至门口处,生怕表妹受其殃,他比刀光更快抵达——

  湛无拘邪邪一笑,也就不理劈来的那把刀子,在方百豪即将碰到姬向晚的手时,他毛遂自荐伸出“玉掌”介入那些微的空隙间,给人握个正着。由于湛无拘的手势太快,加上方首豪对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在握住佳人玉手后,他已转头全力对付那剌来的刀光,将之微一格开,便带着“表妹”飞身回首座,一切皆发生在眨眼间。

  “表妹,你——”方首豪站走后第一件事就是温柔地探询娇弱的表妹是否有恙……

  “嗯,讨厌,人家好怕。”湛无拘将“螓首”靠在他肩上,矮蹲半个头身,眼眸无邪地与之脉脉凝视,朱唇更是微噘出娇嗔的弧度,更别说身子柔若无骨地依靠在他身侧的娇弱状了。

  方首豪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也不曾轻易让脸上表情脱离温文儒雅的行列。但完美的形象全然崩溃于眼前可怖的景象。不由自主的,鸡皮疙瘩由脚底板的涌泉穴往上战栗至头顶的百会穴,胃部一阵阵的抽紧,脸色青白红黑交错,终于“呕”地一声,吐出满胃被惊吓的食物。

  “哎唷,死相!”微一跺脚,湛无拘掩鼻走开,一扭一扭小碎步走过群雄面前。对僵化的现场颇感满意地以媚眼眨呀眨的答谢之,不免又传来一些呕吐声来表示支持爱护。

  而门口这没边除了站了个极力忍笑的姬向晚,还有被定住身形的费重威了。适才当方首豪一掌格开费重威的刀势时,被拉着走的湛无拘可不忘乘机黏住他周身大穴。

  现下可好,费重威以非常美妙的姿势站立在门口。右足立地、左脚往后举在半空中,身体呈水平状,握刀的双手向前乎举……哦,对了,由于湛无拘在点完大穴后,颇感时间仍裕,所以挥了个五指印给费重威脸上增色。所以他的面孔朝左,展示着自己形状完美的巴掌印。

  “站得累不累?”湛无拘笑问。

  “小子,你若不快些解开我的穴道——”费重威唯一能动的便是一双火眼金睛以及嘴巴了。

  “放开我儿子!”先回过神的费志明奔过来,对这个深浅莫测的男子不敢掉以轻心。

  湛无拘也不为难,一把搂抱起姬向晚,随手探入怀中撕出几张向厅堂内洒去:

  “今儿个我玩得很高兴,喏,送你们几张秘籍的内页!”

  原本蓄势要一举擒下湛无拘的群雄闻言,莫不争先恐后地扑向飞散在屋内的黄纸,抢得兴起,几乎翻脸引发一场杀戮……

  待方首豪与其它正义之士努力平定了乱况之后,门口除了依然金鸡独立的费重威僵立在那儿外,哪还有湛无拘两人的影子?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8-23
第九章


 “你觉得像不像?”双手各拈起棉纸一角,展示画作于佳人面前。

  姬向晚凝重地看了良久,首先建议道:

  “你要不要先去找几本书回来研究绘图的基本笔法?”

  “不像吗?”湛无拘抖了抖纸张,坚信自己颇有绘画天分。事实上他眼中的焦兰达就是长成这个样子。

  “很像,十足像令堂的大作。”直到此刻她终于相信上次所见之画像,确实出自湛家大娘之手。

  湛无拘唇角抽搐:

  “拜托!她是个画痴。”

  “我相信。”绝非有意侮辱,只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此刻,他们坐在马车里,车行的方向是苏州。昨日由纪宅出走后,正好瞧见纪家商号里正有三十辆马车的货物要运往苏州,湛无拘付了些银两,便稳当地跟着这一列货旅走。闲来没事,湛无拘才准备以牙还牙地在抵达苏州后,往大街贴满焦兰达的画像,并且写上一些坏话……

  但计画显然注定要夭折。毕竟你能对一名画痴抱多大的希望?

  由得他玩兴尽了,姬向晚才有所感道:

  “昨日还坚持要我与表哥谈清楚呢,却又直巴巴地赶往苏州走。你的心性真是一日数变。”所以……他亲她,亦是一时兴起而已……吧?!

  湛无拘丢开了棉纸,偎近她道:

  “瞧昨日那情况,短期内方表哥是不得清闲了,哪有机会给你们了断这种家务事?反正方首豪知道我是你未来的丈夫便成了。我们打过招呼啦,有这么多人可以见证之下,可不能说咱们私走毁婚了。”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我的心已够乱了,你何苦硬要来搅和呢?”

  “向晚,你又何苦坚持要扛着失意的包袱,不放宽心去玩闹大笑呢?”他反问。

  “因为事情是发生过的,而我伤心。你无法只对好玩的事大笑,而面对伤心的事却不予感受吧?”

  他突然抓住她右掌,并摊开朝上:

  “你相信算命吗?”

  呃?改谈别的了?那她想谈的正事怎么办?

  “信吗?”他催促。

  “我信老天爷安排了一切。”

  他摇头,却也点头,开始评着她掌纹:

  “你的手指纤长、颜色红润,三条主纹路深且弧度完美,表示你是一个善良、心好命也好的女子。当然有一些不识相的小细纹各自横阻在主脉上,表示了人生里的波折,但最重要的——”他轻轻缩起她手掌为拳:“命运,掌握在我们手中,这也是可信与可不信之处。”

  她呆呆望着他,仍在消化他的意思。

  “如同我们活过的岁数不会再回来一般,你该重视的,应是当下的快乐悲伤、每一日的酸甜苦辣。否则岂不白活了?过去既然无法改变,又何必死扛着不放?”

  “你是在劝我……忘掉所有的不甘与伤心吗?不要再记着被背叛的痛苦?”她努力要理解,但并不相信这会是他的意思,他又不是以德报怨的圣类。

  湛无拘居然点头:

  “当然,忘掉,全忘掉!就当你生命中从没出现过这一位张三李四。”

  “为什么?”她听出不对劲。

  “因为你的丈夫我会吃醋,我不要你大脑里想着我以外的男人,连恨也不许。”这回他的表情可是再认真不过了,向晚该不会又当他在玩笑了吧?

  显然他做人失败得很彻底,就见姬向晚俏脸一寒:

  “你又来了!我说过这种玩笑不好笑。”

  “向——晚……”他无力地呻吟:“我的表情不够诚恳吗?十足十真金的心意被丢到阴沟里发馊,你于心何忍?是不是要我流着血、咽着气、颤抖地交代遗言,你才会相信那是真的?”

  她心微颤,别开了眼,不知该如何是好。原本已凌乱的心,在教他偷亲了去之后,更是乱得一塌糊涂。但一切都是错的……

  家里订下的婚约,她哪来的胆子违抗?那是大不孝呀!她绝不能让双亲蒙羞……可是,一颗遗失了的芳心,再也拉不回当初单纯只为表哥痴守的原样了。被背叛的痛无法平复,又来一名邪魔似的男子歪缠弄乱她心思……

  心……其实是向着眼前这冤家的,但能信他吗?信了又如何?她是别人的未婚妻呀。

  “瞧,你又蹙眉了,又是想到那风流种对不?!”湛无拘猛地拉她入怀,既然怎么说、怎么行动都没用,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想到你也会令我蹙眉呀。”她没有太过挣扎。

  也许是太习惯了他的毛手毛脚,亦或许是想到日后生命中将不再有他相伴,揪心的感受倏起,无奈地趁此汲取他的体温气息。日后,也只能这么怀念他了。

  “向晚,你不快乐的原因是放不开。放不开方首豪的风流,令你受伤;日后,若是咱们没机会当夫妻,你则会放不开对我的思念,然后千般缅怀。”

  “谁会思念你!”她连忙啐他。

  湛无拘浅笑不已,将她螓首又压回胸怀内。

  “是,你不会,因为你没有机会。”

  再没抬杠的兴致,在湛无拘难得的温柔正经里,他们依偎着,静静品味这无言的情感交流。

  她会永远记得他的,她知道。

  他不会让她飞走的,他肯定。



  ※                              ※                                  ※



  起落有数的马蹄声蓦地凌乱起来,惊慌的马嘶声交杂着人声打破了马车内宁宓的气氛。

  “怎么了?”马车在剧烈摇晃后停止了行进,姬向晚担心地问道。

  湛无拘轻轻放开她,掀开竹帘一角探视外边情况,不久后缩回身子:

  “好极了,是咱们的老朋友——蒙面人。”

  “什么蒙面人?”姬向晚全然没有印象。

  “就是打死两名老乞丐的那些人嘛。”他好心地提供解答。

  她想起来了!老乞丐的死状、刀剑交击声……那些杀人毫不迟疑的蒙面人!

  “是同一批人?”她抖了下。

  “是,剑上相同有个“黑”字。”

  “为什么要拦下货旅?抢劫吗?还是……找我们?”

  “都有吧!”他又探头看了下,人数很多,莫约二十人,虽这一批货旅有六十余人成行,但武师毕竟只有十名,目前已战得渐落下风,而帮他们驾车的人不知何时逃去躲起来了。嗯,聪明,只有充英雄的人才会站在原地等人砍。而,英雄向来不长命。

  “来,咱们避避风头去。”他一手抓着包袱,一手搂住她腰往外移去。

  姬向晚想到了蒙面人的凶残:

  “那,其它无辜的人——”

  他们下车后,他指出极明显的事实——那些要命的人全去躲起来啦,只剩武师苦苦抵挡。

  “走吧,先安顿好你,如果回来时他们还有一口气,我会救的。”对那二十个高手可不能掉以轻心。不是他冷血,只不过他绝不乐见救人的下场是自己的心上人少了条胳臂、多了几道刀痕什么的。

  施展轻功在几个起落后,将她安置在一个隐密的山洞中,放下所有物品,交代道:

  “我会尽快回来,如果没有回来,记住,回扬州等我。”

  他在说什么呢?什么意思呢?连忙扯住他衣袖问:

  “很危险吗?会有危险吗?”

  “我希望不会。可是这是第一次跟这么多人同时交手,也不知自己功力如何,所以我去试试看,有结果再告诉你,回头见。”出其不意偷了个香,替她把洞口掩藏好后,飞身回打斗现场,留下忧心如焚的姬向晚独自任恐惧啃啮。

  她会不会对他做出太超过能力的期许了?否则他为何将她藏起来,而不若之前带在身边看着?是否他不敢保证能打败那些人,因此放她在此?

  焦急得轻拨开山洞口的杂草一角,怎么观望也望不见一里外打斗的情况。敌人那么多,她不该让他去的,对不对?如果他去的结果是成为蒙面人刀下的另一抹冤魂,那么她绝对宁愿铁石心肠地看那些武师死亡,也不要小湛去涉险。

  可是……小湛的冷漠只会针对那些成日以打杀为乐的江湖人,至于安分守己,以劳力换取报酬的老百姓,他是不会坐视不管他们被攻击的。

  但……她不要他受伤呀!

  那个湛无拘邪门得紧,阎王不会肯收这种人吧?光看他每每在众人面前轻易撩拨得一群人翻脸失态,任谁也不希望收此乱源,砸掉自己威信吧?

  所以,阎王不收、天庭不受的人,应该会长命百岁的!即使受再重的伤,他仍是活蹦乱跳、没事乱喊无聊,然后找更多无聊事来自娱的湛无拘,是不?

  阒暗的山洞内给人更多不安的遐想,她只能双手合十祈祷湛无拘快些回来。但天知道她还能承受这种逼疯人的安静多久?

  他会没事吧?他会没事吧?那么一个爱吃爱闹、人生尚无建树的人,他一定要没事啊!他不是想陪她看苏州美景,在清明时节里去卖火纸赚钱的吗?只要他回来,她会依他的。若硬要绑住他贪玩的性子,他岂不是太可怜了?以前看不惯他不正经的行止,总觉得身为男人应该要有所努力作为,举手投足间要进退有度,不躁不缓……但能快乐地活着又有什么不好?他才二十岁呀,扮不来老成,贪玩也是正常的。何况,再也没见过比他更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了。

  他不能理解她为何坚持要愁眉苦脸;为何要挂记着不愉快的回忆自伤。现下伤怀着表哥的风流,日后,是否改而抓着小湛的回忆自怜?

  回忆……难道只能忆到今日为止吗?

  不!无论将来是如何的结局,她都不要无拘出意外。

  她不要一直躲在这儿,这么久了,也许他已摆平了那些坏人,更也许也已遭到……不测,正等着他人救援。现下除了她,谁能去救他呢?

  不行!她得出去,她要奔去看看情况如何。

  不再放任思绪折磨着自己,她霍然起身,拨开洞口的枝叶,大步奔向记忆中打斗的方向。

  他千万千万不能出事呀!



  ※                              ※                                  ※



  湛无拘伸了个懒腰醒过来,不小心触碰到伤口而哀呼不休。对了,他被蒙面人下毒掳走,要不是他被下毒得太高兴、表演过了火,也不致没防到其中一名黑衣人见他迟迟不昏倒而由背后补了一掌,让他好睡到现在。

  “醒了?睡得挺舒服的是不?”轻轻柔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像是春天吹来的第一抹杨柳风。

  他双目倏张,一边哀哀叫,一边坐起身。不相信!他不敢相信,瞪得圆滚滚的双眸再不能动弹地只能看向声音来处。

  “见鬼了!”它是被蒙面人捉来的对吧?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一号人物?

  “见鬼?嗯?”站在湛无拘面前的,是一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眉目如画、勾魂摄魄、樱唇微勾似笑非笑,却足以融化掉天下男子的钢铁心,收服于裙下膜拜。

  湛无拘身体向前倾,双手伸向来人的脸,大呼小叫道:

  “这是易容术,一定是!看你笑得这么假,就知道这面具做得有多差!我是被抓来的人耶,你们应该要毒打我、饿我三天五顿,软硬兼施,最后见我郎心如铁便要对我下烙铁,或用蕀鞭来苔得我血淋淋、打得连我娘也认不出我才是。可是,我依然是个不屈不挠的堂堂男子汉,所以无计可施之下,你们就会去抓来我的心上人,然后,我就只好含辛忍辱地全招了,哇呀——”杂念完一大堆,原本放在美丽女子脸上的手,在百般找不到这张脸是伪造的面具破绽后,他惊吓得又缩回床内,揪着无助的泪眼,扁扁嘴地认命道:“你是真的。”

  “哼!哼!哼!”美艳女子早已寒下一张脸,斜睨着床内发抖的小白兔,发出三声冷然的笑。

  “气管受寒了吗?”湛无拘好关心地问着。

  纤指倏出,目标是湛无拘欠捏的耳朵,也例无虚发。

  “哎哟!咬哟!阿娘,娘亲,咱们分别那么久,不必一照面就这么“疼”爱我嘛。”鸣……他一定是娘第一个找到的人,所以首当其冲,娘的猛烈怒火全往他身上招呼来了。

  没错,眼前这个美丽女子正是湛无拘的娘亲,两个月而被丈夫子女拋下的苦命女子——杜晓蓝。

  “说!你爹和湛蓝呢?”纤指扭呀扭的,在儿子哇哇叫声的助兴下,感官的满足无以言喻。

  “阿娘,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湛蓝不知为了啥事想不开,说要下山去给人当丫鬟。我看到她留下这么一封信,真是不得了,心急之下,立即下山找人去;至于阿爹,我就不知道了。也许趁娘闭关时,给山下的姑娘拐走了吧!”天晓得除了眼睛有问题的眼外,还有谁会看上他老爹。

  眼见阿娘已扭得尽兴了,他连忙收回自己可怜的耳朵。这才看见母亲身后竟然站着一个挺熟悉的身影,而那心虚的身影正低头向暗壁。因无措而踢着地板的右足,像准备挖个地洞好把自己埋起来。呵呵……

  “哟!这不是焦兰达姑娘吗?别来无恙呀?”

  “参……参见少主。”焦兰达头重得更低,死也想不到她恨之入骨,并且加以陷害的人竟然就是无上长老的儿子。自从知道这青天霹雳的事实后,她真的想一头撞死。

  “阿娘!你不是不当教主很久了,她干啥叫我少主呀?”湛无拘回头问道。

  “现任教主未婚无嗣,告诫门下子弟,见到为娘的孩子便以少主称之,日后倘若真无人接垃,就你去了。”杜晓蓝拉过儿子手腕把脉,并以一根银针挑入儿子受伤的伤口探知毒为何物。

  湛无拘这才看到他所待的地方,除了一张简陋的床外,墙上挂的、地放上的,的确是刑具;再看向门外,有六名蒙面男子动也不动地站在守卫处,眠不眨、身不动,颇是怪异。

  “阿娘怎么知道我被抓来?”

  “你们这三个大浑蛋与小浑蛋背离我下山之后,我本想下山追捕你们的。但元教那边传来紧急讯息,我自然先回苗疆。知晓近来在江南一带,有人冒充元教之人为非作歹,手中亦握有元教独门毒药,我便率人马来江南,锁定了这一批黑衣人。倒也巧,就看到你被下毒捉来。”她分辨出毒药为何:“是赤蝎迷。”果真是元教研发出的散功毒药。

  湛无拘点头:

  “我也是看出毒药似乎是元教之物,才乖乖挨毒的。门外那些人被点穴了吗?”看起来似乎不太像。

  “那是这次闭关的成就,叫做“失忆散”,我下的药量大约有一刻的效果,在这段时间内他们神智处于恍惚状态,待一刻钟之后清醒,也不觉自身有何不对劲之处。”她抽出银针,看到上头只有黑色、而无红色,颇感欣慰道:“瞧!还怪为娘给你吃补,现不难有什么毒可以毒到你了,不小心啃你的骨、喝你的血的人,恐怕还会毒发身亡哩。我逼你们吃补药可是为你们好。”偏偏这些家人不懂她的苦心,一一不赏脸地逃走。

  湛无拘只能皮皮微笑以对,不置可否。

  “这些蒙面人的来路,娘心里有底了吗?”

  杜晓蓝妙眸灵转,思索了下,细细说明:

  “并不那么确定,但正好现下有一本《极天秘籍》当钓饵,那人想夺得此书,顺便灭了元教,咱们也该反制回去,教他自食恶果。”

  “怎么做呢?书又不在我手上。”他瞟了瞟角落的女子,存心要焦兰达更羞

  杜晓蓝把儿子的脸孔捏了回来:

  “少来了!那一本除了书皮上写着《极天秘籍》外,内里完全是《飞宇武经》的招数,是兰达的师父交给她的新功课,若不是她仍无暇修练,哪会看不出差别?我想真正的秘籍已被黑衣人搜走了吧?”她在暗处已看得分明,若不是秘籍缺了十来张页数,须由无拘口中得知,她这儿子怕是早被痛下杀手了。幸好儿子精得像鬼一样,不然十条命也不够死。

  湛无拘蓦地又兀自傻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

  “啪!”地一声,杜晓蓝很有经验地一巴掌打向他后脑勺。“儿子,这事就交给你了。”

  “什么交给我?”湛无拘用力数着在眼前飞转的星星与乌鸦,龇牙咧嘴地问。

  杜晓蓝好温柔地笑道:

  “我忙着要去找你爹和湛蓝,元教的事就交给你了。我的目标很简单,毁了秘笈,绑肇事之人回苗疆受审,然后,顺便给这些中原人回个礼数,就这样了。”



  ※                              ※                                  ※



  什么叫“就这样了”?

  把所有的职责推卸给年幼天真的儿子去扛,这样对吗?虽然他也是有心要找出是何人手中握有元教独门的毒,并蓄意嫁祸,可是阿娘把所有责任丢下来就是不对。

  优闲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口中吃着那些蒙面人送进来的食物。哈,掺有化功散的食物吃起来别有一番特别的滋味哦。

  虽然娘亲丢下这件工作给他忙,但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就丢了一项任务给她去活动筋骨防老化。

  临时起意决定给坏人捉走,醒来才为已晚地想到姬向晚恐怕要急疯了。于是要求母亲去安置姬向晚,切记不可给方首豪有近身的机会。基于好奇心,母亲没有不去的道理;现下他也才能高枕无忧地躺在这儿让人伺候。

  蒙面人料定他此刻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所以没费心地铐他、链他地将他五花大绑,以符合阶下囚该有的身分。

  不过,这种优闲不会太久了。

  果然,在一日一夜的好吃好睡过后,该来的人自然也就来了。

  他被囚禁的地方,据说是在扬州、苏州交界的山区,荒芜人烟,地处偏僻,四周是乱葬岗,正常人没事绝对不会上来乱晃,甚至连接近此地方圆十里都不可能。所以,这里是个囚人的好地方。

  门口走进了三名大汉,有两名站在门边,一名看来像是首领的人则笔直向他走来。槐梧的体态与些微发灰的发,看得出来是个中年人,蒙着布中的面孔上只露出一双阴沉的眼,以刻意压低的声音问道:

  “小子,你看过秘籍内容吧?”

  湛无拘不语,径自吃着他的肉末包子。

  “你中了我元教独门的“赤歜迷”,这辈子你是插翅也鸡飞出这里了。如果你乖乖吐实你记得多少,也许老夫会放你一条生路,并且助你恢复功力。”中年男子暗自捏紧掌心,忍受楷下囚的不敬。

  湛无拘吃完了包子,以尾指剔了剔牙,按着往第二盘糕点进攻。

  “小——子。”中年男子低吼,更近了一大步。

  “退开些,别把口水喷在吃食上。”挥蚊子似的,湛无拘终于一边挥手一边开金口。

  “你说是不说?”中年男子愿给他最后一次吃敬酒的机会。

  “平白要我说?没门儿。”

  “你是要吃些苦头才肯学乖了?”他指示下属开始起炭火。

  湛无拘无动于衷地道:

  “我也不是那么没长眼,非要给人炮一炮、烙一烙什么的,屈打成招的东西未必可信,还不如我甘心吐实。”

  “那你的条件是?”

  湛无拘半坐起身,煞有其事地喘了数口气后才开出条件:“好久没听见狗叫声了,叫几声来听听。”

  “你耍我!”中年男子气得几乎要一掌打碎他的天灵盖,幸而他后方两名男子及时阻止。

  湛无拘慎重地摇头:

  “我是说真的。”手上食物仍不停住口中送。

  中年男子见他嗜食如命,当下将床上那一盘抢过,见那小子脸色灰败,不禁快意地以牙还牙:

  “学两声狗叫,要老夫供上干叟宴也可以。”

  “汪汪!呜——汪!”湛无拘立即讨赏:“不必供上干叟宴,再来几只烧鸭、烤鸡佐饭倒是真的。”

  众人当下傻眼,极尽侮辱的要求,怎么在这小子做来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结果中年男子手上的食物给他不是、丢也不是,反倒像个店小二给客棺点餐,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威仪尽失,明明占上风,却无占上风之感,恼羞成怒的男子喝斥:

  “你这小子!简直没一点尊严,宁愿当吠犬之辈!”

  “不必客气,若你想知道秘籍内容,早晚要来与我作伴的。”

  “你——”

  “主人,请让小的来。”眼见中年大汉已气得浑身发抖,为免事态愈显僵化,较瘦小的汉子趋上前来,平抚了主子的怒火后,转向湛无拘:“小兄弟,学狗叫是你唯一的条件?”

  虽然不敢置信,但见识过他的刁钻与不分条理后,似乎也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湛无拘摇头:

  “不,你们抢了我的食物,梁子结大了,现下不只要学狗叫,还要蹲在地上扮可爱。”

  “扮可爱……?”三人无力地齐问,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下场。

  “就是这样嘛!”湛无拘状似艰辛地移下床,蹲在地上,双腿微张、双手并放于地,吐着舌头像是正等主人赐食的狗狗。“很可爱的哟!”

  “看我一掌劈了你——”看着他蹲在地上的欠扁样,中年男子就是忍不住手痒。幸而手下急忙抱住发狂的主子,否则此时“功力尽失”的湛无拘只怕已遁入狗道投胎去了,那他们千方百计捉他来又何必呢?

  “主人!主人!请忍耐,让小的来。”瘦小的男子忍辱负重地安抚完主人后,含泪地做出与湛无拘相同的动作,僵笑道:“小兄弟,你满意了吗?”

  “看不到你的舌头,不算。”

  “那我——”瘦小男子由下方微掀布巾——

  “李大,别中了他的计!””扶住主人的另一名大汉急忙喝斥示警。然后为时已晚地发现李大并不是要拿下布巾,反倒是他露馅了大半,使那小子得知李六的真名。

  湛无拘被逗得好乐,趴在地上哈哈大笑,直抱着肚子叫痛。天哪,这些江湖人真是天真无邪呀!

  “不许笑!”三个面红耳赤的男子,现下正有志一同想把他大卸八块。吼得都破声了。

  笑声渐歇,湛无拘终于甘愿招出秘籍内容:

  “准备好纸笔,我把内容画给你们。”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8-23
第十章


  纪家不愧为扬州首富,偌大的宅子内一草一木、一石一瓦皆是精工雕琢而成,不见马虎。奴仆成群,身上所穿著的制式衣饰皆比寻常百姓华美上许多。

  西苑一带,虽是女客所居,但各种吃的、用的,可不曾怠慢过。才撤下一桌茶点,又上了四色糕点供人取用或欣赏。

  但这些对姬向晚而言,都没有义意。

  四日前,当她奔到打斗地点时,已不见蒙面人以及湛无拘的身影。受伤的武师告诉她,因有湛无拘的义助,他们才得以苟全性命,但不幸的是,他却被下药挟持离去。

  纪家的货旅经此大劫,自是中止了前去苏州的行程,打算回到扬州养伤。同时间,早已有人往天空放火炮求救。不久后,纪平已息率群雄前来救人。也因此,姬向晚别无选择地又回到纪宅;并且,别无选择地面对方首豪。

  此刻,她与方首豪两人坐在西苑的花亭里品茗赏花,怒放娇颜的春花迹近招摇地在春风里摆动,与她惨淡的心境里的死寂恰成对比。

  四天了……没有人能告诉她小湛是否安好。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的庆贺声,都说他是凶多吉少,回不来了。

  这些都不是她想听的话,她会留在扬州,是为了等小湛,不然她早虽开了。

  “近来扬州城内外皆为了一本秘籍搅弄得极是不安宁,我已招来山庄管事和你的贴身丫鬟玉儿来此,约莫再三日就抵达了,到时将会护送你回济南。表妹觉得可好?”方首豪以一贯的温柔语调问着。

  姬向晚低声道:

  “我不离开。”

  “表妹,你不明白情况的危险性,放你在此,恐有遭受惊吓之虞,你莫再为难表哥了。”方首豪走到她面前,轻轻握住她柔软的心手,怜惜道:“为兄的明白这些日子你吃了不少苦,瞧,向来水葱白净的小手部粗糙了。我明白你与湛公子的友谊,现下他生死未卜,你担心是必然,但担心也济不了事,他若福大命大,老天自会保佑。咱们的婚礼本该在年节办妥,因你出门散心,在双方长上商量之后,决定在端午时节完婚,你是该先回济南准备一下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看向他:

  “我与湛公子之间,只是友谊?”她早被一些女眷的耳语传得不堪了,亏得表兄仍抱持此看法。

  方首豪为出颇为自得的笑:

  “你的性子,我明白。你不会在有婚约的情况下,做出违礼的事。再者,湛公子并无条件让你倾心。”他的外貌、身家、名声,皆是上上之选,几乎折尽天下芳心的他,从不须担心感情上有败仗得受。而那姓湛的,相貌平凡、衣衫老旧,是个无名小卒,无论以什么来衡量,正常女子都不会舍翩翩公子而就平凡男子的。

  “当初我离开济南时,就不打算再回去的。”喜帐什物、铺房用品,全绞碎成落花似的残月,那是她破碎的心,与已然拋掷的真情。再次面对着表哥,竟渐渐不再有感觉,淡淡的,不悲亦不喜。

  “近两个月的散心,我想你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

  “从你出生,我就喜爱你。及长,更是真心守护,生怕你受了委屈、有什么不愉悦。你不明白表哥我是真心对待你的吗?”

  姬向晚缓缓摇头:

  “我错以为你所谓的真心,即是一对一的交付,是我错了。但你为何从没对我说明三妻四妾就是你真心的方式呢?”那她绝对不会在他身上浪费十八年的思念。

  方首豪对表妹冷厉的言辞感到错愕,向来温婉的可人儿,从不懂得以言辞攻击人的,莫非受了那人的坏影响?!

  “向晚,你不明白,有些事,不得不为。我身负振兴浮望山庄之责,行走江湖,若不广结善缘,实不易生存。我要的只有你呀。”权力的结盟、利益的受授,有什么比联姻更来得可靠?当然,这些是单纯的向晚不能理解的,日后他定要教会她。

  为什么在她心这么乱的时候,表哥还要来烦她?!就不能给她独自安静的空间吗?她担心小湛,脑中全是他流了一身血却无人理会的可怕景象,心臆里飞来转去的都是他临走前那一番可怕的话——

  是不是要我流着血、咽着气、颤抖地交代遗言,你才会相信那是真的……

  真的?什么真的?喔,是了,他总爱不正经地说他要当她未来夫婿,并且要她相信。

  她在坚持什么呢?为了不让双亲蒙羞,为了坚守她自幼所受的妇德教育,她坚持要嫁给眼前这个要纳三妻四妾的男人,并且过着可以预见乏味又悲凉的一生……然后,以后半生去追悼着与小湛共有过的美好时光……这就是她烈女不嫁二夫的结果吗?这就是她心目中所认定的“正确”吗?

  方首豪仍然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他的真心诚意,但她没有感动、没有心悸,只有满腹的不耐烦。

  老天爷,如果她连片刻也不能忍受,那她要如何过完日后当“方少夫人”的每一天?!

  好吧!她是被带坏了,她想念小湛的胡言乱语、欣赏他在人群里造乱的本事;他高兴由扬州一路滚到苏州、在路边学狗叫,她都不再觉得无聊了,因为他就是有本事把生活过得很容易又充满笑声,虽然大概一辈子也没什么成就,但那又如何?他很快乐呀!

  快乐是不易得的,但世人并不明白。以前她也不明白,总以为那是理所当然在一些成就里必然会附加的东西,不值一提。

  才分开四天,她就想他想得快要疯掉了!她不要他有事、不要他受伤、不要……什么也不要!

  “不要再说了!”她摇头大叫。什么也不想要,她只要小湛回来,只要他。

  正在勾勒未来美景的方首豪,被她的叫声吓住下文,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异表情再度光临这名号称武林第一美男子脸上,凄惨得紧,甚至发不了声。

  传身欲走,因为突然想到一件事,才又面对他。她从袖袋内找出一张当票,交到他手上。

  “表哥,我不会嫁你,当初的定情信物,你还是送给另一名有机会当方家主母的人吧!我爹娘那边,日后我会回凤阳乞求他们的原谅。这场婚约,就此算了吧!”以为启口不易,然而真正做了之后,却比想象中简单。也许是,心早已不在他身上了吧!她的心哪……

  不知何时,在她还无所觉时,一颗摔碎的芳心已教那姓湛的冤家拾走,片片拼组回原样,便霸着不还了。

  她决定要嫁给他,所以小湛绝对不可以死!

  直到她走了许久许久,回过神的方首豪才记得要看手中纸张为何物。这一看,再度愣到九重天,下巴垂到地上无力收回——

  纸上写的是:典当黄龙无瑕玉一只,一百五十两,扬州当光光当铺。



  ※                              ※                                  ※



  赶了苍蝇又来了蚊子——要是小湛在的话,一定会这么说。

  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间,就见花厅里里站着一抹冰影,正是常常莫名其妙出现的秋冰原。

  天哪!难道她还得再忍受一次吗?为什么不能让她安静一下呢?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姬姑娘。”秋冰原显然知道她刚才与谁见面。“看你的脸色,似乎令表兄又招惹你不悦了。”

  “你有何指教?”她退出门槛外,不愿与他太过接近。

  “浮望山庄的势力,我秋某还不看在眼底;而我对方首豪的行为,也相当不以为然。如果你需要一个庇护之所,秋某愿意提供。”秋冰原半倚着门框,双目如枭地盯着她蛟好的女儿态,焦是娇嗔也惑人。他秋冰原不需要绝世美人,只要看对眼的温婉闺秀,加上她是方首豪真心所爱之人,一切,便值得争取了起来。

  这人在说什么鬼话?!什么庇护?!

  “我不需要。若无其它事情,我想歇息一会,不多陪了。”她越过他想步入屋内,但他竟逾礼地伸手挡住;她受惊欲退,一手已教他擒住。“放手!”

  “与其忍受丈夫三妻四妾,你该考虑一夫一妻的好处。只看一张俊脸,保障不了幸福。”他不肯放,反倒放肆地搓抚她手臂,为那柔嫩的触感倾倒。

  “你放手!”她以另一手拍打他。没遇过这么放肆的人,被他握住了手,只有满心的抗拒排拆,与湛无拘带给她的感受完全不同,好可怕、好恶心。

  “跟我回寒冰山庄,你就会明白我比方首豪更值得托付一生——”

  一只纤手轻轻拍着秋冰原的左肩,妄止了他的声音;万般不置信于有人可以近他身,而他却无所察觉。

  “谁?”随着一拳向后击出,他也转身以对来者,但他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他看到一张绝丽美颜,按着失去所有意识。就这么僵着原有的动作,凸着双眼,成了石人儿。

  “哎呀!真是粗鲁,抓得你手部瘀青了。”三人里有一人化为石像,一人发呆,仅剩那绝色佳人得以轻快活动。她先是拉回了姬向晚的小手,在红肿的地方揉上清香的膏药。

  “小姑娘,你是姬向晚对吧?”拜焦兰达的好画艺之福,凭着画像,轻易找着了正主儿。但这小姑娘一直没回魂,教她怎么问话呢?于是她又摇又晃地叫人:

  “小姑娘,哟呼!小姑娘——”

  “呀!别摇了,拜托。”姬向晚游完了十八层地狱,没敢飞奔九重天,急忙回神:“你是谁?”被这个美丽得难以形容的女人炫花了眼,差点又要失神了。

  “我是湛无拘的娘亲。他嘱我来带你走,切莫给男人有近身的机会。咱们可以走了。”杜晓蓝明快地说完。

  姬向晚惊呼:

  “不可能!你是小湛的……娘?”这美人看起来大她没几岁呀。

  杜晓蓝好自怜地点头:

  “我生的孩子不像我,我也很遗憾。不过,湛蓝很像我哦,我这边有画像,你看。”说着,又开心了,赶忙由怀中抽出一张纸现宝。“这是我画的。”

  这一看,姬向晚已十成肯定此人果真是心湛的母亲。行为像、又相同是画痴,那么即使外表与年纪不合,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小湛他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她急切追问。

  “受点小伤死不了,没事的,你觉得我画得怎样?”

  “嗯,这两颗馒头画得很可口。他为什么会受伤?”听到他受伤,她心都揪疼了。

  “谢谢,可是我没有画馒头呀。”杜晓蓝找不到画里几时出现了馒头:“没什么,过两天就没事了。我看这边的登徒子不小,我儿子说你是他未来妻子,自然不能放你在这边涉险,咱们走吧。””收起画,决定找个地方好好和她讨论馒头问题,顺便问问未来媳妇要不要给她画一幅留念。

  “我们要去哪儿?”姬向晚问。

  “去可以和我那笨儿子会合的地方。”

  不再有异议,姬向晚任由杜晓蓝拉住手,宛若惊鸿掠影,轻巧飞上屋脊后,再一瞬,便再也见不到两抹芳踪。

  萧萧西苑,再度空寂,徒留一具被遗忘的身影独立于芎苍之间,萧萧兮、吁吁兮……



  ※                              ※                                  ※



  三名蒙面人无声走入屋内,冷漠无情的眼一一扫视过炭火架上的烤乳鸽、满桌的佳肴美食,以及墙角堆放的一些娃儿玩意;门外有一只乳猪的骸骨,是昨日钦点的大餐,姓湛的小子唯一的要求是无时不刻地在他眼前摆满美食,好让他在“艰苦”的囚禁生涯中,有所慰藉……

  他“艰苦”?那看守他的人不就是水深火热得端差没一刀劈了他。要陪他玩、要满足他挑剔的嘴、要任他取笑,更不可以揍他!

  总算,他们再也不必忍受他了。思及此,三名蒙面人皆露出残忍的笑。

  那位姓湛的小子昨夜喝了一坛汾酒,便醉死到现在;满桌未动的食物和满屋的酒气,证明他仍处在烂醉的情况中。真可惜,无法在他恐惧欲死的求饶声里得到快意。但,比起一统天下,这个无名小卒的死状,还不放在他眼内,他要以大局为重。

  “主人,我们身上的“梦里断魂”已剩不多,要解决这小子,无须用这么珍贵的药粉。”一名手下建议道。

  中年男子冷冷一笑,望着手中赤色的瓶子:

  “药量虽已不多,但足够对付那些自以为是的江湖人了,“梦里斯魂”、“赤蝎散”是元教举世闻名的独门秘药,待江湖人一举灭了元教,还怕更多的毒药拿不到手?”

  他将药瓶子放至湛无拘鼻下,随着他几次深深呼吸之后,倏地一噎,原本起伏平缓的胸腹,不再有所动静,面色由红润转为青白,再出青白转成煞黑,最后煞黑里浮现蛇皮似的斑燘红纹,并往全身扩散,骇人至极!

  不曾见过“梦里断魂”威力的两名手下不自禁往后一退,低呼不已。

  中年男子满意不已地点头。

  “将他丢到扬州官道上,在江湖人查出这是元教的毒之后,少林的掌门、武当的道长,将会一一这么死去,到时,元教将会被中原群雄踩成平地,而我们,将是渔翁得利的那一个。”

  得意的笑声无法抑制地狂泻而出,回响在四周的乱葬岗上,像是凄厉的悲鸣。



  ※                              ※                                  ※



  在扬州近郊的一处园林,看似是普通富商的别苑,高高的围墙阻挡了外来窥探的视线;占地不颇大,风格朴实不惹眼,是元教在扬州的落脚处。若让江湖人知道了,只怕要说是元教有心入主中原,不立即来挑了此地定不干休。所以这屋子建了六十来年,也不曾公开屋主的真正身分。

  姬向晚就是在这里等候湛无拘的归来。

  离开了纪宅,至今又过了三日,除了托人送封家书回家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她向来不是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的性子,虽然驻居在此地的元教子弟对她和善有礼,但潜藏的探索目光总令她不自在;嘴里问的,全都是她们那位从未谋面的“少主”事迹。

  觉得心烦,一个功成名就的方首豪就教她受够了,她不要再来一个披上黄袍的少主!

  独自坐在回廊的栏杆边,吹着春风,低头绣着一只荷包。红色的布底,像在编织另一个小心翼翼的美梦。

  但愿这锦囊,不会有被绞碎的一天……

  低着头做女红的她,没有察觉围墙上正有一个人在轻快地慢跑着;贼眉贼眼地四处探视,似乎在找人,也找了好一会了。

  然后,他找到了,拔身飞起,一个起落便已悄立在姬向晚身后,弯着身子看她在做什么。

  人家说小有灵犀一点通,怎么他都站得脚酸了,佳人仍不回头睐他一眼?他不开心了,对着她的左耳吹吹气。

  他的伤应该没事了吧?杜姨说伤口只有一个铜板那么小……讨厌,耳朵好痒,是他在想她吗?

  她身后的人瞪凸了眼,不相信这女人竟然无动于衷!要是哪天被其它狂蜂浪蝶轻薄去了还得了?!不行,再来一次,他这次不只吹了口气,还把鼻子埋入她馨香的秀发中,深深嗅闻。

  “哎呀!”姬向晚蓦地跳起身。

  她终于有反应了,很好很好!可见她没有背着他让别人轻薄。他微笑赞许,张开双臂等着佳人发现他后,惊喜而泣地向他飞奔投怀。来吧!宝贝。

  姬向晚笔直向前快步走去。即使会被杜姨抓去画人像她也认了,她想知道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已经这么多天了,小湛总该捎回一些讯息才是,再这么呆等下去,她受不住的!她要去问杜姨。

  直到她的身影由大至小,由近转远,他才自惊愕中回神地认知了一项事实——他和向晚儿既不是两集笨彩凤、也没长出一根叫灵犀的东西,所以不会双飞,更不会一点通。

  想要享受“重逢”的美感,还是得劳驾嘴巴的提醒,否则下场就如现在——佳人愈跑愈远。

  他,湛无拘跺脚兼气急败坏地边跑边叫:

  “小姬姬!你给我站住。”

  姬向晚身形一震,倏地转身,只想确定他的声音不是出自于想象,但一睹坚实的胸膛阻挡了她的眼光,紧实地搂住她,熟悉的温暖、习惯了的气息……

  是他!不必看脸也知道是他!

  “小……小湛?”她颤抖不已,似问又似呢喃地唤他。

  “我来接你了。”抹去刚才的灰头土脸,重新扬起久别重逢的缠绵意境。

  “你没事吧?杜姨说你受伤了。”她挣开他抱搂,上下打量着他。

  “没事了,只是小伤。你知道,他们有刀我没有,难免会挨上几道皮肉伤。”他拉开袖子展示那几道只剩浅红疤的小伤口。

  她泪盈于睫,再度投入他怀中,紧紧地不肯放。才分开了七、八天,却像分开了一辈子。要离开他,将是多么艰难的事啊?!但……倘若他想三妻四妾,她就得走……

  “怎么了?”湛无拘一把抱起她,往正厅的方向走去。她的脸色好灰败,不会是又想到她那个风流表哥了吧?

  “你……你是元教的少主,以后的教主……”她硬咽地开口。

  湛无拘哈哈大笑。

  “你以为我耐烦成日跟一大群女人搅和?少主只是叫着好玩的,历代以来,元教还没给男人当教主的机会。”

  “但她们说——”

  “随她们说去,你以为我会乖乖听命?”知道她的心思是绕着他转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忍不住低头偷香。

  她被他数日未刮的胡发刺痒得直躲:

  “别乱来。你……你真的可以视名利如粪土吗?”

  “我要那些不中用的虚名俗对象啥?”他狂妄地挑眉问。

  “那你要什么?”她抬头面对他轻问。

  “你!”他琢吻她樱唇:“只要你!”

  再一次的低下头,烙下不容抗拒的情意,直到天长地久——



  ※                              ※                                  ※



  “什么?!你没将那些人就地正法?!”美艳无双的杜晓蓝飞身过来,就要教训她不成材的儿子。

  “杀人太不符合我优雅的风格了。”湛无拘在偌大的厅堂里飞来跳去。

  “我们元教的教规第一条就是以牙还牙,你给人下了“赤蝎散”、“梦里断魂”,自然要回报以礼,几时你以德报怨起来了?”

  “阿娘,你就是这一点不好。你晓得蒙面人的头头是谁吗?”湛无拘又闪过娘亲的一记五爪功。

  杜晓蓝因为好奇而顿住攻势。

  “谁?”

  “费志明。”湛无拘得意地公布解答。

  “谁?”杜晓蓝脸皮开始抽搐,极力忍下手痒。

  姬向晚低呼:

  “是鸿泰镖局的主事?”

  “对,同时也是当年灭了表姨娘一家子的费东城的弟弟。你当年和老爹千里追杀费东城,仇是报了,但没有斩草除根的下场是一代又一代的报仇来报仇去。”

  杜晓蓝恍然有所悟:

  “是了,我记得费东城是还有一个兄弟。没料到呀!这也可以解释了他手中为何有我研制的毒药了。”原来当年不是遗失了,而是被偷了。

  “小湛,你怎么能肯定呢?”姬向晚实在拼凑不出这种结果。

  湛无拘飞坐到她身边,说明道:

  “首先,得从两名护送秘籍的老乞丐遇袭一事说起。当时他们秘密运往镖局,为何在不可能有人知晓的情况下,却被蒙面人追杀个正着?这消息除了丐帮与鸿泰镖局,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了——”

  “你就知道。”姬向晚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我看到老乞丐放出的信鸽呀。”湛无拘得意洋洋。改口道:“好吧,不会有第四方人马知道。”

  杜晓蓝点头:

  “是了,天下人都知道秘籍将由鸿泰镖局护送。倘若真让老乞丐送达了,不仅费志明不敢私吞,还得因此遭受天下高手的掠夺,所以半途蒙面抢劫是上好良策。”

  “是呀,阿娘。再加上这些天陪着那头儿玩耍,他可能决定对我痛下杀手,所以也不太防我识破他的真面目,虽自称是元教之人,但言谈间像是与元教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想了又想,咱们元教近百年来,真说和中原人有什么过节,也只有费东城那一件了。我记得你说过费东城的原籍就是在扬州,他有一个弟弟,加上与秘籍的事情串连起来,所有谜团也就解停开了。”

  “那你不就地解决他们的原因呢?”杜晓蓝只想知道儿子打算怎么解决。她还有丈夫女儿要找,不想被这种浑事耽搁太久。

  “今天除非我打算杀光所有费家人,否则只杀一个人是没用的,因为杀与被杀的仇恨永远报不完。所以啦,与其让仇家知道我们存在,进而寻仇,还不如借刀杀人来得干净俐落。所谓借刀杀人呢,就是利用他想称霸武林的野心,让他成为过街耗子。”

  “怎么做呢?”杜晓蓝双眼晶亮,觉得这真是个绝妙好法子。

  “对呀,不必杀人真好,是什么法子?”姬向晚也欢喜地问。

  “呵、呵呵、呵呵呵……”湛无拘再度发出没头没脑的傻笑,兀自想得好乐。

  未来将有婆媳关系的两名女子,有志一同地左右开弓,往他后脑勺招呼过去。“啪”、“啪”两声,立即让他神清气爽。

  “是这样的,今儿个我回来时,一路上在空中拦劫各门各派的信鸽,在上头添上几个字,细数下来,各门各派、各山庄、各世家大致都没有遗漏了。我在上头公布“赤蝎散”以及“梦里断魂”的解药。如果他们还会中毒,就不能怪我们了。”方法一:让坏人无法栽赃得逞。

  “是什么解药呢?药草易不易寻?”姬向晚问。

  杜晓蓝摇头:

  “两味毒药虽凶狠,但解法轻易得紧,当初的游戏之物哪会费心太多,吃颗石榴就可以解开了。”如果那些江湖人愿意相信,自然可以救小命。

  “第二步,趁费志明还在练我给的那本秘籍,无暇四处害人时,我们去“借”各大门派的镇帮之宝集中在费家,并且昭告天下,那么,你们想那人还会有活路吗?”方法二: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栽赃得他百口莫辩。

  杜晓蓝抚掌大笑,拉着儿子道:

  “这个好!这个好!让他们天下大乱,又找不出元凶。讨回一口冤气,日后不必担心费家人找上门。这法子太好了,快去“借”那些东西吧!”

  湛无拘微微笑:

  “阿娘,孩儿身上有伤,不宜远行。加上神州之大,各门派分布之广,实不是年幼无和的我所能走得完的。这种小事,还是有劳阿娘吩咐旗下元教众子弟兵去做吧!就我所知,你率了不少帮众分布在大江南北找人,现下正好用得着,有劳您了。”

  “喝!不孝子,那你就闲在一边了?”杜晓蓝斥道。

  “哪有闲在一边?我得拐着未来妻子四处游玩,然后一路玩到凤阳拜见岳父母呀!”多理直气壮的借口呀。

  于是,翻天漫涌的波涛,震荡着江湖的起落,竟是帷幄在这小小斗室之内区区一人之手。由潜伏暗处的元教所为,无人知晓。



  ※                              ※                                  ※



  在短短半个月之内,江湖上因各门各派的镇教之宝失窃而天翻地覆,白道、黑道,各门各派间互相猜疑着、打斗着。然后,如绝处逢生、久旱逢霖,随着扬州城内外再度被贴满告示,众人一传十,十传百地令天下人皆知道了,所有失物皆是鸿泰镖局所为:并且相当体贴地在告示上指出藏匿地点。

  数以千计的人全拥向鸿泰镖局,惊动了正在练《极天秘笈》的费志明。当他儿子跌跌撞撞进来时,他正练到秘籍的第七式“彩带飞舞掌中轻”,原本飞如彩蝶的锦帛在外人惊扰下,缠了费志明一头一脸的红红绿绿。

  “爹!不好了,不好了!所有门派的掌门人全来势汹汹地要见你。”

  “什么?!哈哈哈,来得好!李六、赵仁,将大门关上,对他们施放“赤蝎散”,省得老夫一一上门找人。”直到手下领命而去,他才想到要问:“奇怪,他们为何而来?莫非知道了秘籍在我手上?”

  费重威也百思不解:

  “他们说镇帮之宝在我们手上,而且一来就冲到我们的花园里又挖又掘的,竟然还真的挖到了易筋经、打狗棒什么的……”

  “什么?有这种事?”费志明快步疾行,一时想不透其中原由,但思及群雄已中了化功散,比平常人还无助,便再地无所惧地前去面对奄奄一息的江湖名人们。

  天下已在他指掌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哈哈哈哈……

  费志明走过一重又一重的回廊,前去赴一场将会死得很惨而不自知的鸿门宴。

  他的下场,不言自明。



  ※                              ※                                  ※



  一匹老马要死不活地拖着一辆板车,行走的方向是西方,目标指着凤阳城,佳人的故里。官道上无啥人烟,青石板与马蹄交织出沉而脆的声响,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正如春雨有一丝没一丝地下着。

  没有顶盖的板车,搭乘者只好撑起油纸伞充闲情。板车上坐着一男一女,正在吃着刚烤好的乳鸽,好不惬意。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途上,没啥避雨之地,因此当板车行经一名落汤鸡眼前时,那人便忙不迭地趋近挥手:“小兄弟,借个地方躲雨吧!老汉就住在前面十里“杰人村”,没料到这场春雨又绵又长,独自走了三四里,实是又冷又饿了。”瘦小的中年男子盯着鸽肉猛吞口水。

  车上的男子稍挪了个位置,拍了拍旁边:

  “上来吧,这位大叔,我们鸽肉烤得多了,正愁吃不完。”

  “多谢!多谢!”中年男子感激不已,赶忙吃了好几块嫩鸽肉充饥。

  “擦个脸吧!”女子递上一条绵巾,温柔可人地笑着。

  “多谢小嫂子!你们真是好心人。”自称老汉的男子忙又答谢,在稍稍有力气说话后,问道:“二位哪儿去呀?是打苏州过来的吧?”

  “是呀,大叔。我们要往凤阳去,去拜见岳父母。”少年含着一抹黠笑回着,不理会女子暗自捏向他腿肉的手指。反倒一把抓了来,贴在胸口亲爱一番。

  “看你们小夫妻甜蜜得紧,好不羡煞人。我还道你们是打扬州过来的人哩。”

  “怎么说呢?”少年不以为意地漫问,正忙着与小妻子玩耍。

  中年汉子大为小怪道:

  “你从苏州来,竟然不知道?我们住在这边的人都听说了。上个月在扬州有一场武林的百年大对决,黑白两道一举合力灭了野心份子费志明,全扬州城的百姓莫不怕牵连危险,忙不迭地逃往苏州避难,只有剩下一些胆子大的人留下来看热闹,哇!那真是惊天地、泣鬼神、鸡飞狗跳得吓死人呀!连皇帝老爷都关切不已哩,生怕有人要起义造反,你们没听说吗?”他多想知道更多的消息呀!

  “没呢。”少年好抱歉地虚应。

  “没关系,老汉现在告诉你,你就知道了。你可以再去告诉更多人,就不必怕别人笑你孤陋寡闻了,这事儿,要从一个叫“小战”的魔星走入扬州城开始说起,话说那小战,生得是畸角异相,行事端是奇诡如邪魔,整得群雄七董八素……”

  春雨、老马、人声,寂然不见其它人烟的地段,新的传奇正在播散着,直到四方、直到久远……

  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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