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文学代表人物－刘猛作品集（4）－《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复制链接]

《子弹》05特别版第一章  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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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庄把CD放入机器，按下来响起的音乐是罗大佑的《大兵歌》。音乐当中，他坐在理发馆，推子推过他的长发露出一道青茬子。不一会，他就成了平头小庄。

　　邋遢的M65外衣被扔到一边，接着是毛衣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小庄套上了军用绒衣、套上了宽大的冬训服。

　　脏不拉几的旅游鞋扔到一边，然后是袜子。小庄穿上了军用绿色袜子和大头鞋。

　　小庄在镜子前面摸拉摸拉自己的平头，过去那个小庄在外形上消失了。他戴上没有帽徽的作训帽，很精神的一个新兵蛋子。他少有地严肃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突然坏笑一下，叼上一颗烟点着了。

　　

《子弹》05特别版第一章  第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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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站锣鼓喧天，地方群众在欢送新入伍的子弟兵。小庄混在新兵当中走向火车，他的眼睛在寻找着。突然，一队女兵在遥远的地方经过。小庄伸直了脖子寻找着熟悉的脸，他看见了小影。小影根本没注意这边，跟着那群女孩就和男兵逆行走向后面的车厢。小庄喊了一声：“哎——”

　　另外一列要开车的火车汽笛恰在这个时刻响起，吃掉了他的声音。戴着绿色作训帽的人头攒动，小影消失了。小庄裹在人群当中上了火车，甚至在上车的一瞬间他还在回头张望。后面的新兵上来将他推了进去，更多的新兵陆续上车。

　　呜——火车鸣响汽笛，车轮开始转动。这列满载新兵的列车带着亲人的眼泪和希望，开往遥远的未知远方。车轮飞速转动着，带出小庄的键盘声和嘶哑的语言：“小影在第三车厢，我在第十车厢。 我们是一个军区的。知道她在车上，我就安心了。 火车带着我纯洁的天使和我，去向远方。我那时候是个喜欢写诗的小男孩。我相信爱情。 于是我参军了。

　　“为了爱情，参军去。 ”

　　火车呼啸而过。

《子弹》05特别版第二章  第一节

　　第二章新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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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当兵？”

　　“保家卫国呗。”那个新兵憨憨地笑道。

　　小庄立即觉得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苦笑了一下看着外面出神。对面的那个新兵问：“那你呢，为什么当兵？”

　　小庄看看他，话咽回去了。那个新兵憨憨笑着：“俺叫郭昌顺，山西大同人。你叫俺顺子好了。你怎么称呼？”

　　“小庄。”小庄看着他淡淡地说。

　　顺子伸出右手，小庄笑笑和他握手。顺子手很热，一手是汗，小庄皱了一下眉头但是没什么表示。顺子嘿嘿尴尬笑着松开手：“俺们农村人老干活，好出汗。俺给你张纸擦擦？”

　　小庄笑笑，摇摇头。火车在缓慢进站，新兵们都站起来好奇地看着大城市的车站。这是东方军区司令部所在的省城车站，干部们喊着：“没到地方呢！不许下车啊，都好好坐着！”

　　小庄看着外面，眼睛一亮。他看见女兵们的队伍下车了在车站列队，他看见了小影的侧面和背影。他站起来张开嘴却失语，顺子好奇地看他：“咱们还没到下车的地方呢？干部不是说咱们都去野战军吗？”

　　火车车轮开始转动，小庄起身在车厢跑着，看着外面的女兵队伍走向出站口。他摘下作训帽，张开嘴却喊不出来。干部拦住他：“你干什么？坐回你的位置上去！”小庄推开干部往后跑去，新兵们都惊了。小庄穿越一个又一个车厢，看着女兵队伍走下出站的地下通道口，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他扑到车厢接口的车窗处，张大眼睛呼唤：“啊——”

　　几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干部们黑着脸：“你搞什么？回去坐好！”小庄急促呼吸着，被拉着离开了车厢接口，按回自己的座位上。顺子看着他，小心地：“你咋了？”

　　小庄没说话，擦去眼角的泪滴。火车车轮飞驰，掠过城市，掠过乡村；又掠过城市，又掠过乡村……距离小影下车的省城越来越远，渐渐进入了大山深处。对外面周而复始的景色失去了兴趣的新兵们也丧失了最初的聊兴，陆续陷入了梦乡。单调的车轮节奏当中，小庄第一次对自己当兵的决定产生了怀疑。自己到底来干什么了？和这群根本不认识的新兵凑在一起为了什么？

　　顺子还是很热心，给小庄倒来热水，还拿出一个窝头递给小庄：“俺娘特意给俺当兵做的，就着热水吃最好吃！你尝尝，掰碎了就着热水！里面有肉沫，还有鸡蛋！俺娘说吃饱了不想家，你也吃点吧！”

　　小庄木然地接着窝头，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知道轻易不要驳“战友”面子。——“战友”这个陌生的称呼，还是老爸告诉自己的。独来独往习惯的小庄不得不接受这个可怕的现实：自己必须面对未来三年的集体生活，和这群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小庄学着顺子的样子掰开窝头，就着热水吃下去。窝头很硬，合着热水变得酥软。小庄品尝不出什么味道，只有内心深处的恐慌占据了整个脑海。——自己真的当兵了？居然真的当了“傻大兵”？

　　夜色当中火车径直穿越隧道，去往未知的远方。

《子弹》05特别版第二章  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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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个英雄团队的红旗在晨雾当中的山区小站招展，穿着常服的干部和老兵们扎着腰带黑着脸在站台跨立。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披着伪装网的东风平头柴油卡车整齐划一停在站台一侧，严肃的军队气氛一下子带出来了。

　　车轮缓缓停下，车厢门拉开了。好奇的新兵们探头探脑，跟刚刚出壳子的鹌鹑一样充满了求知欲。干部在下面笑着喊：“下车了下车了！到地方了！看什么看，就是这里了！”

　　小庄混在新兵当中提着自己的背包什么的下车，在车前匆忙地按照口令站成松散的队列。干部们拿着名单喊着新兵的名字，新兵们茫然地左顾右盼匆匆答到分开自己的队列站成新的鹌鹑阵营。还在什么都不知道之间，这些新兵就已经被动地选择了自己的团队。中国士兵的军旅生涯大部分都是这样开始的，小庄也莫能例外。

　　“这批兵都是哪儿的？”一个上士皱着眉头看着小庄他们在自己的团旗跟前列队，态度十分不满。

　　“主要是北方的，河北山西的兵比较多。”一个中士看看新兵回答说。

　　“都长得跟小鸡似的，这批兵怎么这么差？”上士吐口唾沫走到新兵面前，“我先挑了啊，这个还凑合！”他一把拉住小庄，“骨头架子大，有点肌肉！出来！”他一拉小庄，小庄下意识地瞪了他一眼。上士愣了一下，有点不相信这个新兵敢瞪着自己看。随即他一巴掌抽在小庄后脑上：“看他妈的什么看，出去！”

　　小庄被推了个跄踉，拿着自己的东西出去了。他孤零零站在队列前面，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那个老上士还在里面挑兵，顺子嘿嘿笑着：“班长，听口音你是山西的？俺是大同的！”老上士想想：“你也出去！”

　　顺子喜气洋洋跟着几个新兵出来了，站在小庄身边。小庄这个时候才算清醒过来，想明白自己已经算是一个新兵了，这不是做梦。顺子低声说：“俺爹说过，千万别惹班长！新兵连的班长就是爷爷，惹不起的！”

　　“我没惹啊？”小庄不明白。

　　“低眉顺眼，少说多干。”顺子低声说，“刚才你看班长的眼神，他可能就不高兴了。”

　　小庄反思了一下自己，再看那个上士挑兵的时候不时地看一眼自己，心有点发虚。不过他一向脾气比较倔，所以还是没躲开那个上士偶然飘过来的眼神，就是那么径直看着他。

　　小庄敲击键盘的声音和他嘶哑的嗓音：“……骂我的是一个超期服役两年的老上士，我后来知道他叫什么。我们暂且叫他老炮，因为他是无后座力炮兵班长。”

　　老炮挑完兵回到自己的新兵班跟前，挥挥手：“都上车！”小庄跟着新兵们上车，有点拖拉。老炮又推了他一把：“磨磨唧唧干蛋子啊？！”小庄本能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老炮又愣了一下，显然没见过这样的新兵蛋子。顺子急忙拉了小庄一把，替他把东西扔到车上去自己先上车然后招呼小庄：“来来来，我拉你！”小庄转过视线，伸手拉住顺子上车。老炮眯缝着眼睛看了小庄半天，小庄也愣愣地看着他。蓬布被拉下来，阻挡了两人的对视。

　　“走了走了！”下面干部在招呼。卡车吭哧一下里面的新兵就惊呼一下，卡车接着吭哧里面的新兵就不再惊呼。沉默当中可以感觉卡车的发动机运转变得流畅，接着就是在公路上开始行进。小庄掀开蓬布的一个角落，发现车队在一圈一圈沿着盘山公路转悠。

　　云彩出现在车队周围的山上，整个群山是一片绝对娇嫩欲滴的翠绿。在冬季还是这个颜色的山区，说明亚热带地形地貌的典型性。小庄的脸上变得越来越悲凉，因为根本没有一丝人烟的标志。这里是真正的深山老林，可能除了自己即将要服役的部队以外什么都没有。

　　而自己即将要服役的部队又是什么？——除了知道是东方军区A集团军的“夜老虎团”以外，脑子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在小庄浆糊一样的脑子里面，对中国陆军的了解远远不如美国大片上的美国陆军来得直接，更不知道什么是A集团军什么是“夜老虎团”之类的细致常识了。

　　车队一圈一圈在山上转，透过伪装网已经可以看见云彩在脚下。

　　17岁的小庄，就这样踏上了他的中国陆军士兵之路。

　　

《子弹》05特别版第二章  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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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瞧你们那个鸟样子？！还是‘夜老虎团’的新兵？！可别说自己是‘夜老虎团’的，丢不起那个人！”老炮上士站在新兵连队伍前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所有新兵都不敢吭气知道这是下马威。新兵连长和几个干部在边上抽烟随便聊天，看也不看这边，任凭老兵发威。小庄站在队列里面，强迫自己低着眼睛不看前面。

　　“夜老虎团”是一支功勋卓著的步兵部队，盘踞在大山深处的一个简朴营盘。毫无疑问，这支组建于井冈山时期的英雄团队以擅长夜战闻名，当然也毫无疑问，这样传统的部队是以训练艰苦著称的。“夜老虎团”属于A集团军的A机械化步兵师，又是毫无疑问的主力团。东方军区有个俗语，“全军区看A军，A军看‘夜老虎团’”，由此可见这个团队在集团军乃至整个军区的地位了。问题是小庄当时对这个是没概念的，如果知道这个概念肯定是要晕过去了。

　　老炮上士唾沫星子飞溅：“啥也别说了，跟你们说啥都是对牛弹琴！遛遛弯活动活动，你们也熟悉一下部队环境！”新兵们都很激动，刚才的忐忑不安变成感激，原来班长真不错还带我们遛弯。接着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老炮上士带队新兵们开始是走接着就开始跑了。老炮空着手扎着腰带在前面带跑，新兵们背着背包拿着大包小包脸盆什么的乱七八糟跟着狼狈不堪。

　　小庄均匀呼吸着，把手里的一摞书都扛在肩膀上。他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从小跑步习惯了。其余的新兵就状况不佳了，呼吸急促脸色发白，队伍已经散乱成了一条稀稀拉拉的直线。班长们在旁边跑着，看见不行的就推一把，推倒的也有，被拽起来继续跑。班长们的骂声自然是四起的，而且口音各自不同。

　　渐渐地，只剩下小庄还可以跟着老炮的速度和节奏。其余的新兵都已经是跌跌撞撞，有的实在是起不来了，打也起不来。老炮有点意外，喘着粗气斜着眼睛看小庄。小庄均匀呼吸着，脚步越来越有力度，甚至调整步伐有加速的意思了。老炮有点慌，脚底下开始有点乱。

　　大概在5000米的时候，小庄背着背包扛着一摞书开始加速了！

　　已经在边上休息的班长们都站起来看着这边，连干部们都起来了看着这边，新兵们就更不用说了。

　　老炮拼命加速，和小庄并排，但是他已经到了生理极限。小庄毫不费力加速，超过了老炮，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感觉到了一种突破极限的畅快。老炮被甩得越来越远，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小庄越来越轻松，几乎已经甩了老炮一圈。新兵连长张大嘴，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定！”小庄愣了一下，看过去明白过来干部是要自己停下。他慢慢停下，均匀调整呼吸。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他咽口发涩的唾沫。

　　老炮在他远处也站住了，勉强站直了粗重喘息着看着小庄。小庄没有示弱也没有挑衅，就是那么平静如水地看着老炮。在目光转换之间，小庄并不知道，他和老炮之间的战争就此开始。

　　

《子弹》05特别版第二章  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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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子在一丝不苟地叠被子，叠成豆腐块，自己很满意。小庄在下铺整理被子，左整理右整理还是一堆面包。他烦躁地把被子往床头一扔：“真不知道这是人睡的还是拿出来展览的！”

　　咣！他一下子躺在床上，头压在被子上。顺子急忙探头：“哎！可不敢，到时候班长来了就麻烦了！快快快起来，我帮你叠好！”他翻身下床，刚刚把小庄拉起来，老炮就进来了。

　　“起立！”顺子急忙喊，新兵们都起立站在床边。老炮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眼睛停在小庄脸上。小庄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就那么站着。老炮转向床上的被子：“这是你们叠的被子？！”

　　新兵都不敢说话。

　　“这是谁的被子？！”老炮指着小庄的被子怒问。

　　“报告！我的。”小庄说。

　　老炮也不说话，直接拿起来被子就顺着窗户扔出去。被子丢在了外面的操场上，外面的兵都抬头看。小庄也不说话，还是立正站好。老炮冷冷地说：“出去叠，什么时候叠好什么时候回来。”

　　小庄深呼吸，出了排房。他在操场上孤独地叠被子，顺子在窗口看见了也不敢说话。小庄叠着被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老炮走出排房，看了小庄一眼就从他身边过去了。顺子急忙跑出来蹲在小庄身边：“我来我来！你啊，可别跟班长那么倔！知道不？”

　　“你的被子怎么叠的那么好？我的被子怎么叠不好呢？”小庄也纳闷。

　　“你啊，咱这军被都是优质棉花，要叠豆腐块不是光叠就可以的！”顺子低声说，“我在被子里面夹了纸被子，还洒了水弄湿，叠出来就有形了！”

　　“啊？”小庄惊了，“那被子还能睡人吗？”

　　“咳，咱们来当兵就是来吃苦的，要是图享受哪儿有家里舒服？”顺子笑笑，“按说你还是大学生，有文化的人儿。既然放着大学不上，穿了绿军装，你就比咱思想觉悟高。俺们都得跟你多学习，对不？”

　　小庄的脸就有点发烧，半天：“顺子，其实我没啥思想觉悟。”

　　“可不敢说！”顺子嘿嘿笑着，“在俺们乡里，十年二十年也没出过一个大学生！要是出个大学生，俺们乡长就得免了他们全家的农业税不算，还要披红挂彩呢！俺们都没那个命，初中毕业就得种地了！这要是不当兵，俺一辈子也认识不了一个大学生啊！你是俺的战友，俺觉得光荣！”

　　小庄的脸彻底红透了，低下头。顺子忙活着给小庄收拾被子：“差不多了，等回去把我的纸被子给你，再洒点水在拐弯的地方就可以了！晚上肯定受罪，不过习惯了也就好了。”

　　“嗯。”小庄红着脸抱起被子跟抱着宝贝一样回了排房。

　　下午是单兵战术训练，老炮很离索地做了几个战术动作。接着他站起身：“匍匐前进的要领就是这样，你们自己体会一下。——小庄，你先来。”

　　小庄心里有点虚，倒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结果磕得自己了滋滋疼。新兵们一阵哄笑，老炮不屑地笑了一下：“就这个？还当兵？心疼自己身上的骨头就别到夜老虎团来，不扒一层皮就别想当夜老虎团的兵！别以为你有点文化看过几本书就能当好兵了，受不了趁早滚蛋！少在这儿浪费军粮！”

　　小庄咬牙站起来，随即一个迅速的前扑卧倒绝对是胳膊滋滋疼。他咬牙坚持住不叫唤，按照动作要领爬行。胳膊马上就不仅是破皮了，骨头碴子隔着冬训服直接就擦到地面上。衣服肘部马上就被血弄湿了，地面上也有擦出来的血迹。

　　队列训练，小庄单独被罚踢正步分解。他咬牙坚持着，汗珠从额头流下来，脖子两侧领子上的别针已经扎入肉里……

　　单杠训练，小庄完成了六练习，新兵们鼓掌。老炮冷冷看着他，上去就一个八练习，新兵们目瞪口呆。老炮下来，看着小庄。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小庄上了单杠，八练习没做成直接栽了下来……

　　键盘啪啪敲击着，小庄嘶哑的声音在回荡：“我和老炮的冷战，就是从车站接新兵那一眼开始的。该怎么形容老炮这个人呢？其实他并不坏，在部队的威望还是很高的。他为人非常朴实，出身绝对赤贫，不当兵吃不了饭那种。他在我们新兵连的班长里面也是资格最老的超期服役的老兵，但是我敢说他没见过我这样的新兵。换了哪个班长，我也得挨整，何况是全团闻名的老炮了。其实现在想起来，我并不恨他，倒是有几分自责。因为在他的逻辑里面，我是不应该来他深爱的夜老虎团当兵的。其实，我真的不是故意当兵的。”

　　暗夜里面，顺子在给小庄的伤口擦红药水：“你说你咋那拼命呢？跟班长说个对不起不就得了，看你身上这伤？”

　　“我干吗说对不起啊？”

　　“你笨啊！还大学生呢，这都不明白？”顺子着急地说，“班长就是为了自己说话管用，才收拾你的！”

　　小庄想都不想：“我又不是不服从命令，干吗要道歉？他说什么我没听了？”

　　“你啊！”顺子很无奈边说边上了床，“俺娘老说俺跟蒙古牛似的不开窍，看你比俺还不开窍！这不人家是班长吗？班长班长，半个皇上！”

　　“这不是解放军吗？”小庄眼睛很茫然，“又不是他老炮的班，是军队的班！”

　　“唉——怎么说你呢？那么机灵连大学都能考上，怎么就那么不明白呢？”顺子很无奈，“人情世故都不知道，怎么还不如俺们农村兵呢？”

　　“哪个班在讲话？！”窗户外面巡哨的排长手电就进来了。

　　赶紧都不说话，闷头睡觉。

　　小庄的键盘在敲击着，声音嘶哑在夜晚空旷的军营：“老炮跟我的冷战就这么持续下去。我最佩服他的就是始终没有动手打我，而我已经做好了一旦他打我，我就报告上级的准备。他没有动过我一个手指头，而是在训练上给我加码，试图摧毁我的精神和意志。但是我始终没有屈服过，我想是我天生的鸟性格在起作用，因为我从不服输。”

　　“你那是跑400米障碍吗？典型就是个乌龟！就你这样还能当兵？！赶紧滚回去该干吗干吗去！”老炮在风雨当中怒吼着，看着面前的小庄翻越障碍。小庄咬紧牙关，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径直扑向高墙。

　　夜间射击，小庄反应迅速。曳光弹飞过，香火被一根根打断，新兵连的干部和班长们都诧异了。老炮脸色铁青，还是呵斥他：“就你这个靶子打得什么玩意？还好意思在夜老虎团赖着？”

　　泥水当中，小庄高喊着前倒。老炮冷眼在旁边看着：“动作不标准！自己前倒100个！”新兵们都傻了，小庄也不求饶，起身自己作前倒。

　　训练结束，小庄被顺子扶着上楼梯。顺子低声说：“小庄，我知道你是好样的。但是这是咱们班长不是敌人，你就服个软吧。这样下去，你不好过他也不好过的。”

　　小庄艰难地拽着扶手上楼梯，咬牙切齿：“我……永不服输……”

　　顺子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气。

　　新兵连第一次考核，小庄跟出山的猎豹一样身手矫捷。新兵们掌声雷动，小庄当仁不让夺得了新兵连军事考核第一名。他看着表情复杂的连长给自己胸前佩戴上红花，转向目光阴翳的老炮。

　　

《子弹》05特别版第二章  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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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备警报凌厉拉响，步兵战车轰隆隆排着队伍出了车库，老兵们背着81－1自动步枪戴着钢盔穿着迷彩服在集合，干部们嘶哑着喉咙喊叫着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在操场练队列的新兵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迷彩色的步兵战车耀武扬威出了营房的门，一向老实听话的顺子睁大眼睛脱口而出：“我操！坦克！”

　　“狗屁！那是八六步兵战车！”老炮不屑地说，但是也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骄傲。

　　“班长，要打仗了？！”顺子没见过这个大场面。

　　“快过年了，拉动拉动。”老炮眯缝着眼睛说，“你们好好练，只有好好练的才能去战斗班；不好好练的就去农场种地。——小庄，你想啥呢？！”

　　小庄果然在走神，不为这钢铁洪流激动。他醒悟过来：“啊？报告班长，我没想什么。”

　　“我看你就是农场的材料！”老炮看着小庄指着钢铁车队说，“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们夜老虎团的装备，是我们机械化步兵的荣誉！你脑子想啥呢，告诉我你脑子想啥呢？！”

　　小庄不敢说自己在想小影，老炮眯缝着眼睛要发威了。新兵们都不敢说话，知道小庄又要倒霉了。老炮运足了气，正准备破口大骂，那边新兵连长突然高喊：“全体集合！”

　　新兵连呼啦啦赶紧列队，班长们也都整理军容站在队伍里面很严肃。小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三个穿着迷彩服的中年壮汉聊着天就过来了。仔细一看俩上校一个中校，新兵们都很激动知道是团领导来了。新兵连长跑步上前举手敬礼：“报告团首长同志！新兵连正在进行队列训练，请指示！”

　　团首长们很随便地还礼。副团长就说：“稍息，我们路过就来看看新兵同志。”

　　团长背着手很巴顿的感觉，看着面前这群激动不已的新兵们咳嗽两声：“同志们好！”

　　“首长好！”新兵们扯足了嗓子高喊。

　　“精神面貌还不错！”团长对新兵们表示了肯定，于是都很幸福。他看看政委：“你说两句。”

　　“你说吧。”政委就摆手。

　　“我先说。”团长就说，“新兵同志们，欢迎你们来到夜老虎团！我们夜老虎团是一个光荣的部队，是一个能打仗的部队！今天拉动，正好你们都看见了！虽然你们还没戴上领花肩章，但是你们已经是军人了！这个军人就不是老百姓，你们要学会怎么样去当一个合格的士兵，然后再学会怎么样去当一个王牌军的士兵！同志们明白了吗？！”

　　“明白——”

　　“好，我的话完了。”团长看看政委，“你说几句。”

　　政委笑着点点头，走到队列跟前拉家常似的：“你们都是刚刚从家里来到部队，肯定很多地方还不适应。不过没关系，来到部队就是来到了革命大家庭。你们都来自五湖四海，我前几天简单翻了翻新兵同志的资料——有个大学生参军的，是谁啊？”

　　小庄一愣，老炮就看他低声：“出列！”

　　小庄跑步出列，敬礼：“报告！新兵连一排三班，小庄！”

　　“不错，有个兵样子了。”政委点点头，“你是艺术院校的？还写过小说？难得，咱们团别的都好就是文艺宣传工作一直在师里面没夺第一。你好好干，到时候少不了你的用武之地！我看新兵连结束了，你就去宣传股吧！”

　　按说这个时候回答“是”就完了，小庄偏偏冒出来一句：“报告政委！我不想去机关，我想下连队！”

　　都愣了一下，政委却笑了：“为什么？”

　　小庄眼角余光可以看见老炮的表情，他镇定地说：“报告！我既然来当兵就是打算当个好兵的，绝对不当孬兵！也绝对不当机关兵，我不想别人看不起我！别人可以做到的，我一样可以做到，而且可以做淂更好！”

　　“好！有志气！”政委高兴了，“我相信你会是个好兵！彭连长，小庄的成绩怎么样？”

　　“报告政委！”新兵连长挺直胸膛，“新兵小庄在我连军事训练成绩第一！”

　　主抓训练的副团长睁大眼睛，仔细打量小庄：“成绩是多少？”

　　“五公里武装越野17分21秒，400米障碍1分40秒，100米步枪昼间射击98环……”新兵连长赶紧汇报。团部三巨头都很吃惊，看着面前黝黑脸庞的小庄。小庄没有什么表情，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脸色更加不好看的老炮，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一个新兵，这个成绩不简单。”团长严肃地点点头，“好好训练，夜老虎团需要你这样的战士！”

　　“是！”小庄立正敬礼。

　　“其余的成绩呢？”准备抓新兵典型作宣传的政委比较心细。

　　“内务成绩……倒数第一……”新兵连长嗫嚅着。

　　团部三巨头又很吃惊，但是都没多说话。政委点点头：“一个好兵，不仅要军事好，各个方面都要出色才行。你继续努力吧——训练完了，小庄来团部一次。”

　　三个团首长走了，新兵连继续训练。队列被带开，老炮眯缝着眼睛注视着小庄，小庄不躲闪他的眼睛反正豁出去了。老炮看了他很久，冷冷一笑：“继续训练。”

　　满身汗湿的小庄跑步来到团部机关大楼，走到政委门口高喊：“报告！”

　　正在写大字的政委头也不抬：“进来。”

　　小庄推门进去，举手敬礼：“报告政委！新兵连小庄奉命来到，请政委指示！”

　　“稍息吧。”政委抬手还礼，“坐。”

　　“是。”小庄也不怯场，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杆笔直。

　　“你是大学生参军，能有这样的军事成绩不简单。”政委笑道，“我想问问，你的内务成绩怎么回事？”

　　小庄不说话，眼睛是不服的。

　　“你有什么话就说，不用藏着掖着。”政委耐心诱导。

　　“报告！我请求政委亲自检查我的内务！”小庄突然起立说。

　　“为什么？”

　　“无论我怎么努力，内务都肯定是倒数第一！”小庄说，“所以我想请政委亲自检查，您亲眼看看我是不是最差的内务！”

　　“原因？”

　　“我和班长关系不好。”

　　政委眉毛挑了一下：“你刚刚参军就和班长处不好关系？”

　　“报告政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看不起我。”小庄心一横直接就竹筒倒豆子，“从一开始他就冲着我来，我表现越努力他越整我。内务不是我做不好，是每次检查的时候，他都会叫我去给他买烟。回来我就发现被子被人动过了，我就赶紧收拾，这个时候排长就来了。排长看见我收拾被子就要收拾我——报告政委！我真的不是做不好，我该做的都做了！我往被子上洒水，夹纸被子都不含糊，为了内务合格我连潮被子都不敢晒！我不是怕吃苦，别人能吃的苦我也能吃！”

　　政委看着他不说话，许久：“你们班长可是全团好几年的优秀班长。”

　　“那就更说不清楚为什么他要整我了！”小庄梗着脖子说，“他老是讽刺我，说我当不了夜老虎团的兵！如果不是军事考核大家都看着，我也拿不了第一！”

　　政委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叫你们新兵连长来一下。”

　　“是！”小庄敬礼出去了。

　　回到新兵连，新兵连长听见政委找他脸都白了。但是没办法只能戴好帽子跑步去见政委，小庄就回到了班里。大家都在午休，只有顺子悄悄从上铺探头：“咋样？”

　　小庄笑笑：“没咋样。”

　　顺子就不敢问了。没多久，连长回来了。他径直叫来排长和老炮，还有另外一个以老实憨厚著称的新兵班长：“小庄调一下班，去三班。现在就执行，这是政委的命令。”

　　“小庄，起来。”老炮进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收拾你的东西，滚出一班。”

　　小庄不说话，起身径直收拾自己的铺盖和东西。出门的时候老炮狠狠地瞪着他，小庄没什么表情，只是回头对顺子笑了一下。三班长是有名的老好人，嘿嘿笑着接过小庄的东西：“走，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三班的兵了。”小庄赶紧抢东西：“班长，咋能让你给我拿呢？”

　　“咳！部队就是大家庭，班长就是大哥。”三班长毫不在乎，“走吧，下午你就跟三班训练。你的军事成绩好，你来了正好给大家带一带。”

　　小庄走到三班宿舍门口回头一看，老炮还站在一班宿舍门口看着自己。小庄笑了一下，进去了。三班的弟兄们都很热情，军事好在部队是很吃香的。三班长介绍完了：“我考虑了一下，咱班没有班副。小庄文化水平高，军事成绩好，正好做班副。”

　　大家就鼓掌，小庄愣了一下。这可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自己在一班挨整，到了三班就当班副了。

　　下午训练，三班长腿上关节炎犯了。于是小庄就做了战术科目的指导，他一丝不苟拿着81步枪做示范，动作很果断很标准。于是大家都看这边，显然这是新兵连的明星了。带一班训练的老炮没什么更多的话，就是训人更狠了。

《子弹》05特别版第二章  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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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新兵连的战士们扛着步枪和靶子从靶场打靶归来，精神抖擞。小庄胸前又戴了大红花，今天的射击考核他又是第一。老炮走在队伍后面，几个班长跟他走在一起说着什么。

　　小庄浑然不觉，陶醉在成为士兵明星的幸福当中。

　　夜色很深，军营已经沉睡。一排排的排房在黑夜当中鸦雀无声，喧闹了一天的年轻小伙子们都在梦中。新兵连三班也是这样，睡在靠门下铺的小庄完全没有意识到某种危险的来临，只是梦呓一般说着：“小影，小影……”

　　咣！三班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力度很大插销一下子飞了出去。三班的新兵们还没醒来，几个敏捷的身影就冲了进来。小庄还在睡梦当中就被人用被子直接捂住脑袋，然后拳脚跟雨点一样落下来。小庄醒来了，急忙挣扎却根本不可能反抗这些有力的手。来人下手狠毒，直接就是狠打猛踹，然后和来时一样旋风一般撤离了。

　　被打在地上的小庄缠着被子呻吟着，灯也开了。连长和排长们都进来了，三班长也来了。小庄满脸肿满头包，身上也都是青痕，他吐出一口血被三班长扶起来。新兵连长看着，叹口气：“送医务所吧，都睡觉。”

　　小庄被三班长扶着走向医务所，路过团部门口修的花坛一脚踢在了丢在沙子边的铁锹上。他突然跟疯子一样推开三班长，径直捡起铁锹冲向新兵连的排房。

　　正在巡哨的连长脸色大变，拦在小庄跟前一脚踢翻他夺过铁锹。小庄爬起来还是不管不顾冲向排房，连长按住他。小庄直接就在连长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连长惨叫一声放手了。

　　小庄跟一只狂暴的小兽一样冲向排房，一脚踢开了一扇门。里面住的都是班长们，跟准备好一样都没睡觉直接就起来了。小庄捡起地上的铁腿凳子举起来高喊：“没你们事儿啊！都给我让开！老炮——”

　　几个班长上来抱住小庄，小庄跟疯子一样挥舞着铁腿凳子。有班长被打中了惨叫，但是铁腿凳子也脱手了。小庄径直扑向老炮，一把抓住他的头发举起右拳死打：

　　“老炮！我操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