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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绢言情小说《皇上说的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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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8-20
第八章


  紫光帝借了她一名得力助手,这个女子名叫流伶。

  是很美的一个女孩,美得很绝色,让人惊讶她怎么会是皇帝的暗卫,而不是皇帝的宫妃?

  看到流伶的容貌、见识过她的能力之后,明恩华再一次叹息了。如果这样色艺双绝的女子都还不能让紫光帝动心的话,那么全天下怕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入他眼了。

  她深信紫光帝与这个女孩之间并无暧昧,虽然这女孩眼底暗藏着一丝情愫,但紫光帝是个很有原则的男人,如果他要这个女孩,就会给她名分,一切光明正大的来,不玩偷来暗去那一套。那种号称情趣刺激,其实猥琐至极的行为,并不入他的眼。

  相较于她的美丽,紫光帝更看重她的才能,然而美丽或才能,都还不足以让他产生占有的情思。这样的绝色,还是不够的啊……

  她该为这个发现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在想什么?怎么在发怔?」紫光帝从奏章中抬头,带笑的问。

  明明是他在忙公事,一时半刻没空听她汇报内廷事务的,所以她才枯坐在一边等皇上空闲,顺便走神一下,居然就被抓到了!明恩华有些尴尬,只好抓了个事来说:

  「臣妾在想着蕴秀院的邀请,她们请臣妾带予瞳过去参访交流。」

  「参访交流?」紫光帝好笑的问。「怎么回事?」

  「方才遇到丰秀公主,她说皇上对臣妾教育予瞳的方法颇为肯定,而蕴秀院打算正式开办蒙学,招收六岁女童入学。所以她代表蕴秀院,邀请我去参观她们目前试办中的童女蒙学,并交流一番。」明恩华以非常委婉的遣词用字,来表达丰秀公主所说的内容。

  事实上,公主的口气非常不客气,神情睥睨,高高在上。虽出嫁三十余年,皇家的高傲身段仍端了个十足。不知为何对明恩华的观感奇差,从头到尾都没拿正眼看她,命令她务必前去蕴秀院参访之后,就离开了。

  「妳这么忙,还有余暇去蕴秀院参访?」

  「丰秀公主已经决定好日期了。」她含蓄的说着。

  「是吗?姑母做事向来是她说了算,让人很难拒绝。朕想,妳也不好拒绝。」

  「是啊。」虽然来意不善,但她无须在这种事情上与人斗气树敌。何况,没有拒绝,并不代表示弱。如果丰秀公主是这么想的,那她肯定会非常失望。

  紫光帝定定望着她的脸一会,随意将手上的奏章了结后,放下笔,站起身,让连续批奏章近两个时辰的身体舒展一下。

  一旁的御侍马上将冰镇许久的茶品奉上,让皇帝消暑解渴。这可是以极品凉补药材煮成的清爽凉茶,让人喝了即使处于炎夏时日,也不容易感到燥热,一整天都会感到很清爽。由于其中几味药材珍稀,每年只得几两上贡,便只能独皇帝一人享用,而且只有在天气特别热时,才有机会喝上一杯。

  紫光帝接过珍贵茶品,喝了一口,停下。走到明恩华身边坐下,将喝了一半的茶递给她——

  「今儿个挺热,妳也喝些。」

  「谢皇上。」微怔,然后有些羞怯的接过茶,在皇帝的注目下,饮不知味,很快将茶喝掉。因为太过不好意思而没有细品,所以也只隐约觉得茶水特别凉而已,没去体会其它。

  她知道皇帝喝的定是极品,但不知道这茶品珍稀到什么程度。她目前在内廷握有的权责只限于后宫与女眷相关事务,皇帝起居这部分,不在她管辖范围。加上她好奇心不重,不曾加以打探过,对他所吃所用的物品,自然不甚知晓。

  所以当她迎上天澈有些探索等待的目光时,完全不解是什么意思,静默的与他对视了下,想着他在期待自己有什么反应吗?还是认为她应该为这半杯茶的恩赐而再度谢恩?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点?或着,有着其它用意?

  在她还没想清楚时,紫光帝似乎已将此刻的心思抛到脑后,回到方才的话题:

  「如果妳不愿意去,朕可以代妳去拒绝姑母的邀约。」

  明恩华有些讶异他会这么说。好奇怪,怎么突然体贴起来?这种女人家的事,他一向不予理会,由着她们去。兴风作浪也好、斗得妳死我活也好,只要不闹到他面前,他都无视。

  「臣妾并没有不愿意去。既然公主邀请了,怎好不去?而且难得有机会带予瞳出宫玩儿,她应该会很高兴。如果皇上同意的话,臣妾也想把予旸也一道带去呢。当然,一定不会耽误他功课的!」

  「无妨,那就带去吧。妳带这两个孩子,也实在辛苦了。尤其予旸更是让妳劳心,朕是知道的。」他意味深长地道。

  予旸最后还是留在明夏宫接受明恩华的启蒙教育。紫光帝本想让三皇子回无逸斋,但他自己不肯,选择让明夏宫母妃教他读书,也就由他了。

  但这让张妃非常不谅解,跑来他这边哭诉过,也对明夏宫闹了好几回,认为一定是明夏宫对她儿子灌输了什么邪恶的想法,死不让予旸脱离她掌握,留在明夏宫就是企图毁了予旸!虽然他当时斥责了她胡言乱语的指控,并不许她再闹。但他知道为了予旸的事,明恩华没少被张妃折腾。非常的辛苦。

  「不会的。臣妾也没教什么,只是陪他们玩,念念故事、唱唱歌谣罢了。」就算她听得出来紫光帝语气里的深意,也会装作不知道,自然更不会因此向他抱怨了。

  「只是这样,就让他们学习出色,是妳的功劳。」

  「皇上过赞了。臣妾不敢当。」

  「妳要当心身体,别太累了。」

  「臣妾知道,定会保重身子,谢皇上关心。这几天有流伶帮忙,事情办起来很顺利。关于这一点,臣妾一定要再次感谢皇上的慷慨,将这么出色的人才借给臣妾帮手。」她低头为礼。

  「是吗?妳用得上就好。」紫光帝脸上带着微笑,心中却是郁闷。

  明恩华见紫光帝似乎没有马上回御案前办公的打算,所以小心询问道:

  「如果皇上不忙着批奏章,可否允许臣妾占用些许时间,奏报内廷事务?」

  「……妳奏报吧。」

  明恩华于是摊开手上的册子,将她已经做完的工作,与即将打算要做的事都加以报告并请示。她报告得很专注,所以并没有发现紫光帝虽然在看着她,但其实完全的心不在焉。

  他在看着她、想着她,并为之气堵。

  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巨量的工作不断往她身上压去,人事问题又多又杂,让她又忙又累。上回在金秋宫外见到她,她整个人傻呼呼的,一看就知道是累过头了,体力精神都透支,已然恍忽得不知所云。连他开玩笑的说天上有龙,她也点头应是!当时觉得有趣的他,还真想叫人牵头鹿过来,看她会不会将牠指成马。

  他把她定位在精明,却没想到会看到她傻楞楞的模样;总是让他觉得看不透的她,竟会有这么浅白逗人的时候!逗得他不由自主哈哈大笑,觉得此等奇景千年难见!

  但笑过之后,他仍是知道她真的太累了,才会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处于抽空的状态,由着他这样摆布,无从防备。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着她向他求助——可是至今他仍没有等到。

  她非常的忙,忙得连晚上都得通宵办公。他没宿在明夏宫的每一夜,她都是这样过着的。没有一个人——不管是男人或女人,能禁得起这样日夜操劳。她应该也快不行了,却仍是咬牙不向他示弱求助,为什么?难道她想等到终于被累病后,藉此博得他的愧疚怜惜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失算了。一个人若不自爱自珍,又凭什么以为别人会对她怜惜?!拿身体病痛做索怜的筹码,这种事他遇过太多,已经不能再让他感动了。

  希望她不是打着这种主意,这种招式太老、手段太下乘,他会很失望的。

  他对她……有着更高的期许……

  还不能明确的知道自己的心在期待些什么,但他希望她是不一样的。在观察了她这么久之后,对于已知的部分,他有些许惊喜;然而吸引他的是更多未知的部分。所以他不断猜测试探,却觉得每一个猜测都那么不确定,充满疑惑。无法从曾有过的经验里去理解她的行事用意,并猜出她的下一步会怎么做。

  虽然说,身为皇帝的妻子,只会有两种渴望与追求——为家族求富贵、为自己求荣宠。已经富贵的,就渴求富贵长久,与皇朝同在;已经荣宠的,就渴求荣宠不衰,直至鸡皮鹤发。

  差别在于使用什么手段,让君王愿意让她所愿得偿罢了。

  她能让他觉得有趣、觉得高深莫测,猜不出她的步骤章法,也真是个厉害的角色了!

  这一切的努力,都只是为了富贵荣宠……

  想到这里,心头本来稍有的心软,又被挥开了。算了!她既然逞强,那就自个儿生受吧!反正她现在所吃的苦头,不过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她想要的!

  她累,可是逞强的不说,那他就不会管她。就等着看她怎么结局吧!

  紫光帝有些烦躁的想着。

  「……以上,就是这十日以来,明夏宫娘娘所处理的事项。」流伶报告完毕,退至一旁静候着。绝美的容颜恭敬而漠然,看起来不带情绪。

  紫光帝点点头,没说什么。

  这是紫光帝第五次见到流伶。

  第一次见她,起于流鸿擅自带她进宫,仗着被他倚重,两人私交甚笃,硬是将人挟带进宫。流鸿忘了自己的身分是探卫首席,而不是月下老人——对于这一点,紫光帝已经给他一个难以忘怀的教训,让他这辈子都深深牢记就算是有过命交情,做事也要公私分明。

  第二次见流伶,则是因为明恩华向他借人,他自然就想到这名被流鸿大吹特捧为下任探卫首席接班人不二人选的流伶。于是让流鸿将她带来,交待她到明夏宫去,全力辅助明夏宫工作,明夏宫怎么交待,她就怎么办事。

  接着,每十日,流伶会来到宣政殿寝居拜见他,向他汇报这些日子以来,明夏宫做了哪些事、怎么处理。今日是第五次见她,也是第三次听她报告,也就是说,流伶待在明恩华身边一个月了。

  流伶确实是个人才,她在陈述时,不带个人观感,条列式简报,先重后轻,知道什么是他想知道的,但凡重点,皆翔实仔细。在汇报完后,几乎没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需要他再加以探询。

  这次,流伶带来的讯息让紫光帝很感兴趣,听完后忘了将她挥退,就忙着自个儿思索起来。

  明恩华之前就向他汇报过打算将内务府与宫务府做一个整合,也正式上了奏章。本来他就觉得有必要,因为这两府的工作内容几乎是重迭的,所以同意了。

  以前嘉德皇后掌理内廷时,认为后宫该有自己的单位,所以特别成立了宫务府,由正妃为首领。虽与内务府齐名,但其实仍是在内务府辖下,用来专管后宫女眷生活起居用度等各种事务。虽是如此,但两府分工不明确,最后变成内务府在管理整个内廷时,只要涉及后宫这一块,还要防止宫务府掣肘捣乱。

  宫务府虽然应该听命于内务府,基本上算是无实权无作用的空位置,但因为有后宫妃子们撑腰,常常明目张胆的与内务府损上。明着说是为了给后宫的嫔妃争取应有的权利,暗里就是希望从内务府分出管理后宫的权力,成为真正的后宫管理单位。

  这两年咏春宫代管后宫,宫务府基本上都是她的人。

  而紫光帝将内务府交给明恩华主管之后,她所要管理的,自然还包括了宫务府。不过宫务府的反应很大,一方面是护主,一方面是认为内务府管不到宫务府,认定明恩华好说话,肯定不敢得罪人。有咏春宫在暗地里撑腰下,底气十足,想趁这会儿取得正名的机会,让宫务府自内务府独立出来,让两府从此是比肩的地位。有交流,但互不隶属。

  也难怪明恩华要整顿,宫务府的那些女人也委实张扬得太过愚蠢。想要让上头人办不了事,方法多的是,有必要那么明目张胆的作对吗?丝毫不具技巧性的作法,只会凸显她们的无能。

  老实说,他对咏春宫很失望。什么样的人任用什么样的下属,她就这样把自己的愚蠢明摆在那儿,毫不遮掩、毫无所觉,他真替她汗颜。

  这种女人虽然说放在身边会很安心——因为就那么点本事。但身为一个丈夫,知道自己拥有一个不聪明又偏爱自作聪明的妻子,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以前他不觉得咏春宫竟是个这么「简单」的人。可是当有了比较的对象之后,呈现出来的明显落差,就血淋淋得一目了然了。

  明恩华的精细对比出咏春宫的粗糙;咏春宫的简单衬托出明恩华的聪明。

  人都是经由比较而区分出高低,如果无从比较,就不会对出色的那一个印象深刻、孜孜念念。

  每当紫光帝决定对明恩华厌倦时,明恩华却不肯放过他,总是做出一件又一件让他惊奇的事!让他不由自主想着她的想法、她会进行的下一步、期待听到她做出更多事情、想着她何时会累垮……

  不必在他面前哭闹,不必生病博怜,不必前来邀功,不必曲意逢迎。在她全心忙着内廷事务,竭尽心力整顿后宫,想要将所有事情尽力办到好时,她就在他心中留影了、上瘾了、关注着了……

  这次,明恩华对人事的重新配置方式,再度让他为之惊奇!因为她治理后宫的作风,竟与他心中思考过的御朝理念如此相似!

  她没有直接解散宫务府,也没让宫务府撤出后宫回到上皇宫的内务府里。她甚至没有对宫务府的人员进行大清洗,她只是撤除了少部分真正不能用的冗员,然后将留下的大部分人员调职,尽量的适才适所,而且巧妙的利用这些人的亲疏恩仇关系,制定了一个不得不互相牵制与互相帮忙的工作流程,让责任归属得以明确。

  以后交办的事,若是没有办成,那就层层追究责任,看是哪个环节做错,由那个人领罚,其他相关人员陪罚;同样的,将事办得大好,丰厚的奖励亦是相同处理方式。

  当然,人心不是规矩明确就能控制住的。何况宫里这些人,闲逸久了,勾心斗角在行,真要她们办些劳心费力的实事,是有困难的。明恩华也没那么天真,以为奖罚分明就能有用。

  这时,流伶的存在就派上大用场了。

  紫光帝也是直到这时,才知道明恩华向他讨要熟知宫廷事务的暗探,果真是有大用处的,也真是她迫切需要的。

  明恩华也许不知道他手上握有的是两支暗卫,而非只有神影卫一支。但她知道他身边一定有精于打探的人才,对于宫里宫外的诸多事情,都有专精的人员负责,这是控制皇权的必需。所打探到的消息无分大事小事,都登记在册,以备皇帝有需要时翻阅。当然,那些档案就算写得堆积如山,有时候终其皇帝一生都不会看到,而暗卫们仍是要将这份工作仔细做好。

  她让流伶整理名册,将内务府、宫务府成员,与后宫所有女官、宫女的生平资料都找来,愈详细愈好。性格、特色、生平事迹、有无贪污、有何弱点、宫里势力、隶属何人人马等等,她都要知道。

  流伶也真不负她所托,三天之内,拉了满满一车的档案到明夏宫。于是明恩华为了整理出有用的资料,开始过起挑灯夜战的生活——关于这一点,他是从宫里探卫处得知。

  紫光帝想到这里,淡淡的望了眼神情保持漠然,却显得不太自在的流伶一眼。以流伶的能力,她可以整理出非常精确有用的资料给明恩华使用,而不必直接将那一大堆没有整理过的档案丢给明恩华去手忙脚乱。

  可,就算是手忙脚乱,明恩华还是成功整理出来了。她的脑袋很好,思路清晰,耐心又十足,妥稳淡定得不像是一个才二十岁的女人。

  一个这么聪明的女人,不会不知道流伶对她的为难,但她上回还向他称赞过流伶是她得力的助手,是真心的称赞,不带讽刺。

  除了内务府人员整顿事项让紫光帝眼睛一亮外,第二件让他亮眼的事是明恩华对她那不成材堂哥的安排。

  她在明靖连身边安排了四个人,其中两个笔墨侍候,长驻内务府采办处;另两个则是助办,长随明靖连左右。由于挂着侍仆名头,不是正式官衔,当然无需向他上奏请示,也无需交由内务府研议。可却能赋予这四人极大的权力,对明靖连加以监督控管,明目张胆的钻着这个法制漏洞,让他、让内务府都无话可说。

  他必须说,这一招使得真妙!

  当他看到这四个人的背景时,都不得不佩服明恩华起来。

  两个笔墨侍候,一个是明家帐房的长子、一个是咏春宫娘家的堂兄,也是财务上的人才;所有采办单、请款单,任何货易文件,都需要有两人的文字印信为凭,字据才会被承认。

  另两个助办,则是负责协助明靖连与各商贩议价应酬,并记录下海一次的采办过程。这两人的背景,一个是张妃弟妻的兄弟,一个是承威世子奶娘的儿子。

  不可思议的组合,却又再理想不过。他对明恩华的手段算是见识了!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恩仇亲疏关系,可以这样利用!以仇监视,又防其犯事招致诛连,这下子明靖连就算想贪污、想为非作歹,也没有一丝机会了。

  而且这四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色——相对正直。这对明靖连的性格扳正,或许能起一点作用,她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真可惜……他一直在等着好戏呢!看来是要失望了。想到这里,笑了。

  他的笑让流伶大楞,动了一下。

  紫光帝发现一旁的动静,这才想到她还在,于是冷淡道:

  「妳退下吧。」

  流伶有些惶然,不明白皇帝将她留下那么久后,最后为何却是如此冷淡厌倦的打发口气?她做错了什么?明明先前似乎很赞赏她的啊……

  她好想问个清楚,但又在皇帝的冷淡下胆怯。最后只好失望的闪身消失,怕稍有迟疑,会被再次不耐烦的驱赶。那么她这辈子就没有机会再见到皇上了!

  为什么皇帝是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呢?怎么样的女人才能入得他的眼,让他眼中的冷淡厌倦消失?

  流伶好想知道,可更怕知道那个女人确实存在,而且不是她。

  还是……不要知道好了……

  还是……希望他谁都不爱好了……

  虽然是七月末了,转眼秋天就要来到,但天气仍是炙热得让人难以忍受。明夏宫里的池塘成了孩子们玩水消暑的好去处,结果满池的莲花于是遭殃,难逃被辣手摧花的悲惨命运。

  看到仔细养护的莲花被摧残,明恩华好心痛,但既然都这样了,也只好让人将池子整理一番。把莲移到另一个小池,将大池子清干净,重新放水,整个池子就让给孩子们去玩了。

  池子很浅,不怕溺水,所以明恩华很放心,每当孩子们在池子边玩时,也都让四五个人看着,不怕孩子们发生危险。

  可是在今日下午,意外仍是发生了。三皇子予旸意外掉落池塘,据说受伤了,并且昏迷不醒。

  「予旸,我的儿!你在哪里,我的儿!为娘来了——」

  张妃听到消息后,一路飞奔而来,从踏进明夏宫的正大门就开始哭叫,完全的失去理智,见到几个宫女在宫厅边迎接,破口大骂:「妳们别挡着!走开!叫明夏宫出来!叫她出来给我一个交待!还有,我要看我儿子,别挡我!」

  「娘娘,请留步,请稍安勿躁,太医正在里头诊治,此刻不方便……啊!」接待女宫的声音被狠狠的一巴掌打断。

  「走开!」恨声叫完,张妃边甩手边将人踢开,冲向明恩华的寝室。使完了狠,眼泪又流了下来。天啊……太医还在诊治,是多严重的伤啊!她的儿,她的心肝,她今生唯一的指望啊!

  「予旸,我的儿……呜……好妳个明夏宫,要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妳拚命,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不活了!明恩华,妳给我——」

  声音一路冲进寝间,然后嘎止于第一眼看到似乎安然无恙的予旸。

  予旸脸色惨白,不知是惊悸未消,还是被自己母亲疯狂的神态所惊吓,就见他怯怯叫了声——

  「母亲……」

  「旸儿!你没事吧?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痛?没关系,你全都跟娘说!娘一定会为你作主,这次无论如何,皇上都不能再包庇!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全说出来,不要怕!」张妃拉过儿子,蹲着身子仔细检视,每一吋都不放过。以为至少会看到伤口,却什么也没找到。

  「旸儿,你哪儿伤着啦?」她担心的问。

  「母亲,孩儿没事。只是湿了衣服而已,已经让人换下了。」他摸摸还湿着的头发,嗫嚅说道。

  「怎么可能会没事?可传话的人跟我说你昏迷过去了啊!」

  「嗯,孩儿刚落入水里时,一时惊慌,是昏过去一会儿没错,但很快就清醒了,不到一刻时间。」予旸解释着。又道:「是孩儿不好,太过贪玩,才闯下这祸事。孩儿会向父皇请罪,请求责罚……」

  张妃打断他,叫道:

  「旸儿,你这是在胡说什么?明夏宫没照顾好你,害你落水受惊,该向皇上请罪的人是她才是!对了!她人呢?我要找她理论,我好好一个孩子交给她,瞧她照顾成什么样子!她今天非得给我一个交待不可!」

  确定儿子没事后,她站起身,全身充满战力,正在找明恩华的身影,打算火力全开的战斗一番!然后目光转到床榻,定住,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

  「啊!血!」

  是血,床上有血,浸染了一片,在莹白色的锦绸上显得那样惊人。

  然后张妃看到了明夏宫,也看清了太医们正在为明夏宫处理伤口——她的左手臂外侧有一道极长的伤口,像被利器划过般,从手肘划到手腕,似乎伤口很深,所以一直在流血。即使三四名太医正在努力止血,仍没有完全控制住。

  原本仍在昏迷的明恩华,在张妃这么一嚷嚷之下,倒也清醒过来。第一眼见到脸色不善的张妃,她就在心中叹息了——

  幸好落水时她及时抱住予旸,当了他的垫背;跌落池子里时,锐利的尖石划过的是她的手臂而不是予旸的,让他只是受惊而毫发无伤。若是没保护好予旸,让他受伤了,她除了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外,此刻还真招架不住张妃的怒火。

  「妳、妳、妳是怎么照顾我的孩子的?妳怎么可以害他跌进池子里,要是害予旸溺水怎么办?妳——」张妃声气不足,却仍是觉得一切的错都在明恩华!

  「母亲,是明夏宫母妃救了孩儿,孩儿还害母妃受伤了,要不是孩子大意,只顾着玩,没注意脚下,就不会……」予旸难过的扯了扯母亲,希望母亲不要对母妃这样凶恶。

  「旸儿乖,你方才受惊,正需要好好安神休息,我让人带你回云扬苑,你把娘吓死了,这会儿你无论如何都得待在为娘身边,娘才会放心。」说完,指示自己的女官道:「张琳,妳把三皇子带回去,去太医院抓最好的药材煮安神汤,让三皇子好好调养。」

  室内一时之间没有动静。毕竟这里是明夏宫,别说是明夏宫了,整个后宫现在可都是明夏宫说了算。三皇子此刻能否到云扬苑休息,得有明夏宫点头才行呢!可不是张妃可以擅自决定的。

  张妃的命令当然不可能马上被执行,所有人都看向床上的明恩华,没有动作。这让脸上无光的张妃心火又起,就要发怒,但明恩华已经点头道:

  「予旸,这两天你就去云扬苑住吧。母妃也好安心休养。」

  「是的,母妃。孩儿会天天来向您请安,愿母妃早日康复。」予旸对她行了个礼,由着女官带出去了。

  明恩华客气的对仍杵着的张妃道:

  「妳请坐,我一会就好了。」

  张妃冷眼等在一旁,看着太医们终于将明恩华的伤口处理好,所有人都退下后,她才开口道:

  「妳不会以为我留下来是为了跟妳道谢吧?」

  明恩华可不敢这么想。有人是一脸杀意的跟人道谢吗?

  「事实上是我必须向妳道歉才是。很抱歉没有照顾好予旸,让予旸受到惊吓。」

  「说得好听,谁知道妳心底真正是怎么想的!」张妃对儿子的未来充满忧虑,觉得再也不能忍受将儿子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她深信今天落水事件只是个开始,终有一天,予旸一定会遭到很严重的伤害!所以她留下来,是为了向明恩华讨人——

  「明夏宫,我也就不跟妳拐弯抹角了。皇上现在只对妳言听计从,别人说的话都不会被他放在心上,所以我请求妳去跟皇上说——妳不想再养育予旸,请皇上让予旸回到初晞宫吧!」她宁愿回到以前,一个月只见儿子几次面,也不要现在天天见面,却要担心受怕。

  「如果这是妳的期望,请妳自己去向皇上请求。」明恩华不会代人传话,何况教养予旸是皇上下的旨意,在皇上没有主动收回前,她就会尽力完成,不以任何借口将这任务半途而废。

  「对!是我希望予旸离开这里!是我想要,但我想要又怎么样!我就算在皇上面前哭到肝肠寸断,也抵不了妳枕边风轻轻一吹的作用!妳现在既得势,何苦为难我?」

  「我这不是为难。只是,予旸的事,妳这个生母本来就可自行去与皇上商量。如果妳能让皇上相信予旸离开这里会更好,那皇上自然会下旨让予旸回初晞宫。再说,予旸并不是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长大,他十岁后得去储英院上学,予旸最多待在我这儿四年,何况妳也可以每天见到——」

  张妃冷哼:

  「我等不了四年!我要妳现在就让予旸离开!只要妳向皇上说妳太忙,没空教孩子,以皇上现在对妳的宠爱,一句话就能让这事情办成!」说到后来,语气酸得呛人。

  明恩华耐着性子,仍温言道:

  「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喜欢予旸,很乐意教养他。而且,我没必要为了妳对皇上说谎,我还不至于忙到没空陪孩子。」

  「明夏宫!妳别欺人太甚!别以为我不知道妳心中在想什么!」张妃大怒。

  「妳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明恩华苦笑的问。她不认为张妃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她倒是知道张妃在指控她什么。

  「我当然知道!妳想要控制我儿子!妳想要我儿子死!现在是予旸,以后就会是大皇子予晖了!妳想把皇上这两个儿子处理掉,帮妳以后生的儿子清除绊脚石!妳别以为我不知道!」张妃又气怒到失控,冲到床前,努力握紧双拳。

  「我不会这么做。」虽然知道张妃不会听进去,但明恩华还是得说。

  「妳当然会!妳是明恩雅的妹妹!妳们明家都是仗势欺人的货色!」张妃望着明恩华的脸,眼前这个女人没有明恩雅美得那么精致,但神态轮廓至少也有三四分像了,一时之间新仇旧恨都狂涌而上!

  她的前半生被明恩雅压迫得喘不过气,而她后半生唯一的指望,难道还要毁在明恩华手上吗?

  这对姊妹简直欺人太甚!

  「张妃,妳现在情绪失控,所以本宫此刻愿意原谅妳的出言不逊,但下不为例,希望妳可以好好克制自己。我明家、我姊姊、我明恩华,请妳不要任意无礼诬蔑。」

  「我诬蔑?哈!」张妃狰狞一笑:「妳当妳姊姊是什么好东西吗?如果她是,那为什么我十八岁跟了皇上之后,这十几年来却只生了一个儿子?而且还是年近三十才生下一个孩子?!原本我应该有更多孩子的!我该有的!」

  明恩华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好一会,才以极轻的声音道:

  「我姊姊……失去了三个孩子,妳敢发誓……那三个孩子的夭折、流产……与妳一点关系都没有?妳是否敢发下最毒的誓?以予旸的命发誓?」

  张妃脸色瞬间惨白,身子不稳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久久说不出话。

  明恩华接着道:

  「不管妳觉得世道何其不公,但日曜皇朝的律法就是明文规定侧室侍妾不得早于正妻产下子女。妳最早跟了皇上,但妳不是正妻,我知道妳私自倒掉避子汤,偷偷怀过一个孩子,被迫堕掉。后来一直被监视喝避子汤,直到咏春宫产下一子后,妳才停止喝药,被允许受孕。我姊姊是正妻,是掌家主母,她让妳喝堕胎药,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得这么做,这是国家律法所规定。妳可以恨她,但她并没有错。」

  有些事情她从来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以前她曾经为姊姊愤恨不平,恨不得狠狠报复所有害姊姊失去子女、失去健康、失去性命的人。人都有私心,当然只会为自己的家人着想,认为一定都是别人的错,姊姊是可怜的受害者。

  但后来她知道了,这是皇室家庭必然会有的斗争,没什么邪恶善良之分,也没有对错,只有胜败。以前她百思不解为何姊姊都被害成那样了,还能有那么平和的表情,脸上只带着淡淡的苦笑遗憾,而没有怨恨。

  现在她已经渐渐明白,姊姊那抹苦笑,是在笑自己在这场争战里面,虽拥有诸多优势,却终究是落败了。

  落败,失去了性命,失去陪伴在天澈身边一生一世的机会,所以她感到非常的遗憾。

  如果姊姊心中有恨的话,那就是恨自己在天澈的生命中停留的时间太短,来不及烙下难忘的痕迹,他不会将她记一生一世。

  「妳……说这些……妳想怎么样!」张妃色厉内荏的强撑着叫。

  明恩华摇摇头:

  「我不想怎么样,如同,我不想对予旸怎么样。不管妳信不信。」可能是喝下的止痛药生效了,明恩华觉得好想睡,于是对张妃道:

  「予旸刚受了惊,妳回去陪陪他吧。我想休息了,妳退下吧。」

  「……我真恨透了妳们这种高高在上看人的人!」张妃咬牙抖声道。她就是受不了明恩华这种仗着出身显赫就对人颐指气使的人!

  明恩华淡淡讽笑道:

  「如果妳是我,定会比我更高高在上百倍。」

  张妃总算是见识到这个明恩华的嘴巴可以有多利!以前到底是谁说明恩华软弱可欺、不敢与人结怨的?!难道一切都是因为受宠,所以才变得这么骄傲?!

  「妳尽管得意吧!我看妳风光到什么时候。别忘了,再过十二天,就是八月八日,皇上迎娶新妃的大日子!」

  「皇上大婚的筹备事宜,都是我操办的,我怎么会忘记。」明恩华低笑,忍下一个哈欠。

  张妃冷笑:

  「妳尽量笑话我吧!妳现在的受宠,也不过是我以前的样子;而妳现在所嘲笑的我,就是妳以后的样子!」

  「我没嘲笑妳……」明恩华好无奈的道。

  「我等着看!看妳变得跟我们一样时,会不会比我们更失态、更可悲、更可憎!」张妃拂袖而去。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8-20
第九章


  八月七日,夜。

  整个皇宫喜气洋洋,所有人彻夜不眠的忙着,正在为明日的大婚做最后的完善工作。每一个细节都要一再推敲,每一个步骤都要一再排练,每一个典仪物件都要上油擦到最亮,绝对不容许有任何不完美的瑕疵出现。

  礼部的所有朝官、内务府的所有宫官都不断的奔走于上皇宫各处室——司礼监、御用监、尚衣监、尚膳监、尚宝监、司设监、钟鼓司、织染局、都知监等,没有一处敢遗漏,全天候监督他们该成完的工作,目光牢罕盯住,密切注意,务求明日有最完美的呈现。

  这一夜,整个皇宫里的人都有自己必须忙的事,就连心情很哀怨的后宫诸妃们,也得将朝服准备好,并好好盛妆打扮一番,在明日黄昏出席婚宴,向新进正妃、侧妃按着品级高低朝拜、或被朝拜。

  而明日盛大典礼的主角、被万民瞩目仰望的皇帝本人,自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独自清闲。

  紫光帝今夜应该焚香净身,前往太庙祭拜天地与列祖列宗,必须静坐在宗庙里一整夜祝祷。每半个时辰祭上一片万代永昌香,得亲由皇帝本人自守着香炉,不能让香炉的火熄灭了——以此形式表示香火传承,绵延不绝,善尽婚姻的责任。

  此刻应该在太庙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明夏宫、在明恩华的床上?明恩华对此虽有疑惑,但并很不想知道答案,所以她没有问。

  如果她是个贤慧的皇后,或,以成为未来的贤慧皇后为终生奋斗目标,那么她就该从皇帝踏进她宫室的那一刻,穿上朝服、戴上妃冠,舍小情,顾大局,长跪在皇帝面前,苦口婆心劝谏皇帝速速回转太庙,切勿为了私情,而做出有违国家礼法的错事,让天下人诟病……但她不是皇后,也从不以当个被天下人称道的贤能皇后自许。

  她只是个,爱上皇帝的女人。

  她所做的一切,不管多忙多累多难,都是她付出爱情的方式。所以她不需要皇帝的感动,也不需要万民的称道,更不需要一顶后冠来印证她对国家、内廷的贡献——当然,如果后冠可以保证今生今世都能站在天澈身边,成为他最重视的那个女人的话,那她会争取。

  「明日应是朕最后一次娶妻了。也好,省事……」欢爱过后的声音,低低哑哑,有一种缠粘的暧昧味道。

  「……怎么说省事呢?她们都很美啊……」她轻轻说着,不让语气里夹带情绪。面孔隐在黑暗中,心情隐在话语里。

  他低笑,气息故意拂在她面颊颈侧,痒得她直躲,却在他双臂的箝抱下,逃不开吋许。

  「很美是吗?上回妳带两个孩子去参访蕴秀院时,每一个都见着了是吧?」

  「是见着了,都很美丽。皇上不也见过了?上回千荷宴……」

  「画着大浓妆,又站得那么远,虽美,却也分不清是怎么个美法。」

  「您也不用分得清她们,光一个海姬公主,就足以倾国倾城了。」

  「海姬公主确实是。」紫光帝同意。

  「是啊……」她叹息。

  「听说妳与她们在蕴秀院比试各种才艺,是吗?」

  「……是的。而且臣妾无能,落败了。」再叹。皇帝老爷究竟还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呢?「幸而一旁的柳助教挺身而出,帮臣妾挽回一点脸面。」虽然紫光帝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可她还是说明了下。

  「落败了?」他修长的手指滑到她下巴,轻轻将她侧着的小脸转向他,好让他印下一个吻。

  她身子轻颤,承迎他的吻时,无法控制拥抱他渴望,于是依从心中渴求,伸出双手,紧搂住他腰,让两人的心可以贴近、更贴近,没有任何空隙。

  「我的明夏宫如此万能,怎么会落败?妳是故意的吧?」他也搂紧她。

  「没有的事,皇上。臣妾才艺确实远不能及……」两人抱得太紧,所以她开口说话时,两片樱唇不断在他唇上贴拂着,像是一种亲密的调情勾诱……

  「妳啊……」紫光帝的欲意轻易被撩起,再度压下她,惩罚似的以唇在她脸蛋、身上狂放肆虐。

  「啊……」她惊呼。

  紫光帝突然想到她手臂上有伤,顿了一下,问:

  「手疼吗?」

  「不疼。已经大好了……」

  她用力勾住他颈项,迎接他的狂野。紫光帝低低一笑,再无忌惮。

  狂浪的情潮袭得明恩华娇喘连连,却没有闪躲。当她明白何谓情欲之后,也度过了青涩无措期之后,面对心爱男人的索欢,她总是全心投入,不感羞耻。

  这人,是她深爱着的男人!他的心、他的身,她全都在意,她要完全给予,彻底占有!他来到她这儿,就是她的!只属于她一人的!

  他索欢于她,又何尝不是她也在索欢于他?!

  就算拥有的时间短暂到一刻也好,一个时辰也好,一天也好,哪管下一刻他走后,今生就不再来。但,现在,他是她的!她的!

  她的热情对紫光帝而言是个惊喜,她从不以言语说出对他的爱恋倾心,但她的身体总是如此大胆迎合,让他知道自己确实也让她得到快乐。这种快乐是双方的,而不是只是男人索取、女人奉献,仿佛床笫之事就只是让男人发泄兽性,而女人就像献祭一样的只有牺牲忍耐,若是表现出一点点快乐,会被天打雷劈似的。

  女人总是认为欢爱是为了达到一个神圣的目的——生孩子,为男人传香火。所以不可以表现出对情欲渴望着迷,生怕被冠上轻浮浪荡的字眼。

  男人不会喜欢女人这样的,至少紫光帝不喜欢。这也是他几年来能一直公平而冷淡对待所有妻妾的原因。他觉得床事让他索然无味,跟谁欢好都一样。年少时还会因为贪图新鲜而喜新厌旧,但后来,女人是新是旧,都无甚差别了。

  当床事成为一种责任与政治需要时,当起一个清心寡欲的勤政帝王,一点也不困难。

  虽然身子再度火热交缠,但仍有一股气堵袭上紫光帝的胸口,让他心房又被揽得纷乱起来。这个女人,总是把他搅得很乱!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对他太戒备了,总是客气、不讲真心话,也不抱怨委屈,就算是这么情动交缠的时刻,亦将心防守得滴水不漏。也许是不想为他添烦,但这又何尝不是对他的提防?

  她怎么可以这么开放热情,又如此保守谨慎?!

  她把他当国君谨慎着,所以不能对他完全放下戒心,即使是现在!

  可以隐忍、可以强硬,有手腕有能力、有胆识有冷静,但这些特色在发挥时,都下在他预期内。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她在意的究竟是什么?连当面的为难侮辱都下放在心上,是无视还是退让?

  唉,他真是不懂她……

  这样的烦躁,使得他有些后悔从太庙偷跑出来。

  他承认来到明夏宫的动机算是不怀好意——起于想看看她对于自己的君王夫婿的新婚,是怎样的表情?身为目前后宫独宠的天之骄女,他的婚事,对她的打击应是最巨大的吧?

  他以为她若不是表现得失魂落魄,就是表现出贤德妻子的宽容大度,但都不是。她先是惊于他的到来,后是温柔的服侍他更衣,在他抱住她时,温顺的让他为所欲为。什么也不问,全心投入与他的欢爱中,没有抱怨、没有劝诫,只让他感到她深深的依恋……

  紫光帝确定这个谜样的女子是倾心于他的。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愿意让他知道!

  至于她不愿让他摸清的部分,他就只能陷在迷雾中,继续不分东南西北的迷路着。

  当他发现自己已经花了太多目光注视她时,一种不妙的危机感让他无数次决定尽快杜绝掉对她的关注,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对她,他已经欲罢不能了。

  注视她的起因来自监视、控制、利用的必要,他当她是日后务必清除的政治障碍,不在于她有罪,而在于他必须完全掌权,所以明家不能再坐大,必须被打击!

  于是他专宠她,等她因得势而在后宫兴风作浪、为了给家族谋利而开始企图干政、让她劣迹斑斑得天下皆知后,以后好方便收拾。

  他一直在冷眼旁观明恩华所经历的每一个事件,初时以为定是一个宠妃的历程再度上演——他将她宠上天,给她作威作福的权限,看她怎么与那些妃妾斗。怎么争权,怎么压制别人,怎么被权力腐蚀,终至面目可憎,被他厌倦。

  但她不乖,不肯照着历史上已演过千百遍的剧码搬演。害他的冷眼变成冷笑,又转为猜疑,然后兴味,到如今,竟是说不出的懊恼了!

  他懊恼,因为她让他欣赏。不该是这样的!但却已经是这样了。

  明恩华不像明恩雅,不像明家人,不像任何一个女人。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但她这些特色,让她成为一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宫妃类型,独一无二的,未来也不可能会再有。

  他愿意为了她的不同、为了对她的另眼相看,而更改已经打算做的事吗?

  不,他不可以。

  不管她是一个多么聪慧的女子,多么喜爱着他,日后,她都一定会恨他的吧?

  想到这里,他用力吻咬她唇,没有放轻力道,完全不管被他吻肿的樱唇,在出席明日的婚宴时,会让她多么难做人,定会被非议得很惨吧……

  那些将在明日进宫为妃的女子,包括海姬公主,在进宫前都得前往蕴秀院学习一切皇家规矩,由丰秀公主、咏絮郡主教导。那时他就想着丰秀公主强邀明恩华到蕴秀院,绝不会只是教学交流那么简单,总要给明恩华一些颜色看的。

  自认为皇家第一才女、日曜皇朝最博学的女学者的丰秀公主,对于明恩华的敌意其来有自。除了他亲口赞扬明恩华的才学惹她老人家不快外,另一点来自于迁怒。

  丰秀公主十几年来一直想让自己的女儿与皇帝结亲,一生都在为了享受皇室尊荣而努力。她前面的两个女儿,都被她想尽办法嫁给了当年最有力角逐帝位的皇子为妃,不料那两名皇子如今不是死亡就是流放。不过她没死心,趁着这次紫光帝选新妃,强要将最小的女儿塞进秀女名单中,当时承办的咏春宫不敢得罪丰秀公王,只好照办。不过紫光帝从头到尾都没有勾选这个表妹,这笔帐,丰秀公主就直接算在后来接办秀女事宜的明恩华头上。

  蕴秀院一行,明恩华被那五个未来「姐妹」围堵着考较琴棋诗画,非要她大展才艺与五个人拼搏不可,这一切若是没有丰秀公主在背后撑腰,那些女人哪来的胆子与明恩华过不去?要知道,现在整个内廷几乎都在明恩华的掌控下,只差没有一顶正式的后冠来正名而已。

  要是明恩华心胸狭窄一点、目光浅短一点、睚眦必报一点,那些人甚至不必等进宫,就会被弄死了。

  可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这样做,她不是一般女人,她是明恩华。

  明恩华……

  「恩华……」这是她的名字。

  「……皇上?」她剧烈喘息,几乎喘不过气,努力的应着。

  「恩华……」他只是想叫她的名字。

  「皇……」她停住,不叫皇上了,再也忍不住情动,低低的,低低的,以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道:「天澈……澈……」

  她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也许没有吧,在激情的最高处,他们意识一片抽白,谁说了什么,谁又会听到?

  在他低吼出声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声音一定会被盖过,于是低叫——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很平静,她很理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必然。

  她以为自己已经充分的准备好一切来面对现实,因为她没有哭、没有闹、没有找任何人麻烦。大婚的晚上,宴会结束后,她睡得很早、睡得很香,她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她什么都能控制如常,却控制不了自己的难过。

  她没有办法叫自己不要难过……

  皇帝大婚,罢朝三日。会这么慎重,主要是这次大婚里所迎娶的藏冬宫正妃大有来头,新上任的藏冬宫可是个堂堂公主呢,当然要特别对待,以表对海中国友谊的重视。

  那夜被他啃咬出来的红瘀,还淡淡的烙在她唇瓣上没有褪尽。如今那张啃咬她的嘴,此刻也许正在新人身上制造相同的烙痕吧?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易得到任何一个女人的心。

  哦不,也不一定需要他刻意为之,许多倾心于他的女人,在他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不也是陷入了?

  总之,她知道,八月八日大婚过后,世上又会多了五个爱惨了他的女人,她们会精心计画着如何抓住皇帝的心,让自己恩宠不衰。

  明恩华很难过,很惆怅。虽一时无法从这样难受的心情里挣扎出来,但她不会允许自己耽溺这种负面的情绪中太久。她不会让自己步上金秋宫的后尘,如果她像金秋宫那样轻易就能被闺怨打倒气病,那她对天澈的爱,就太脆弱了!

  不堪一击的爱,不是真正的爱吧?

  纵容自己认输很简单,因为再也无须努力了,也有很多方便的借口可以用来原谅自己。毕竟坚持本来就是条很艰辛的路,毕竟坚持不代表终会等到回馈,也许努力了一生,竭尽了心血,心爱的那个男人都不会被感动。

  拥有过太多女人爱情的他,爱情对他而言太廉价,已无法让他感动。

  所以她爱他,从不奢想他的感动。她只是在为自己的爱情付出而已,虽然爱着他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

  可,他不止是她爱的男人,还是她的丈夫,是全天下唯一一个她可以爱得理直气壮的男人。所以就算辛苦,也会因为知道他属于她而感到甜蜜。

  「娘娘。」明翠走进书房,在她身边轻轻唤着。

  「嗯?什么事?」明恩华恍然回神,才知道自己又走神了,手上的书册拿了半天,也没看几页。

  「流伶求见,有事秉报,正在外头候着。」

  「那就让她进来吧。」

  「还有一事,容小婢先向娘娘报告。」明翠小声道。

  明恩华疑惑着看着明翠小心谨慎的神色。问:

  「怎么了?」

  「大少爷让人传话过来,说老夫人身体有恙,对娘娘极之想念。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娘娘向皇上告假,回家探亲小住几日。」

  「母亲病了?!」明恩华心一乱,连忙起身问:「很严重吗?为何要我回去小住……」突然住口,冷静下来,凝视着明翠。

  明翠静静的望着明恩华。主仆两人相处二十载,心意早已相通,许多话已无须言明。宫里耳目众多,就算再隐密的地方,都不会是说话的地方。

  明翠在一会儿的静默过后,缓缓说道:

  「老夫人很想念娘娘,成日念着,茶饭不思,汤药也不肯喝。大少爷对此相当忧心。」

  「我知道了。我会上表向皇上陈情,请旨出宫。」明恩华心中一片沉重。叹了口气,道:「没其它事的话,让流伶进来吧。」

  「是。」明翠退出去。

  不一会,一身中性劲装的流伶走进来,施了个简礼后,以她一贯言简意赅的说话方式报告道:

  「方才,柳丽池在静姝书馆以言语冲撞了藏冬宫,被藏冬宫命人掌嘴。」

  什么!明恩华站起身,一股气怒直往上冒。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这么快就在宫里斗上了?!

  这两人的梁子结于上回在蕴秀院的文试。被她遣回蕴秀宫继续当助教的柳丽池,因为钟情于皇上,对于海姬公主这些即将嫁与帝王的女人们,早已心存怨恨,从没给过好脸色。在文试场上,更是以诗联对句将海姬公主给打败,海姬公主一直咽不下这口气。

  那时明恩华就想,这两人日后再遇上,一定会闹出事的。为了防范这情况,她将柳丽池从蕴秀院调回来,让她掌管静姝书馆,让她们再无机会正面迎上。

  没想到该发生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那海姬公主是个心高气傲又睚眦必报的人,眼下见自己地位崇高,又极之受宠,就迫不及待跑到静妹书馆去找柳丽池报仇……其实这算是什么仇呢?不过是一点点面子之争而已,觉得丢脸,就搞出这么大动静,也太张狂了。

  得势的人应该对那些失落的人多一点宽容的,因为妳已经将所有别人求之不可得的优势都占尽了,难道还在要口舌上耀武扬威,将人踩得抬不起头才满意吗?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也是个笨女人!

  才进宫八天,整个后宫情势都还没搞清楚,就跑去树敌,不是笨蛋是什么!

  是,柳丽池确实只是个小小的女官,而她海姬公主是堂堂的藏冬宫正妃,对这些女官可以任意揉捏使唤,甚至是处罚。但她到底知不知道柳丽池是咏春宫的人?!而咏春宫可不是好惹的!

  不管咏春宫与柳丽池的感情亲不亲厚,柳丽池被打了,就等于打在咏春宫脸上,无论如何,都算是得罪咏春宫了!

  「柳女官现在如何了?」明恩华问。

  「她被打了二十掌,容伤唇裂齿落。」

  「太过了。」明恩华深吸口气。「送太医院了吗?」

  「已经送去了。」

  明恩华点头,走出书房,对一旁的明翠道:

  「回房更衣,我要去太医院。」

  流伶跟在明恩华身后。明恩华想了一下,回头看她,对她道:

  「流伶,给妳一个任务——妳去藏冬宫,保护藏冬宫的安全。」

  流伶不解她为何下这个命令,所以冷淡的脸上带着一抹疑惑。这是要她监视海姬公主吗?

  明恩华道:

  「保护好她。她是海中国的公主,不能在宫里出任何意外。」

  也许是她多虑,但多一点防范也是好的。咏春宫、柳丽池两人都不是会善罢甘休的角色。尤其柳丽池被打得毁容缺牙,这对一个美女来说,比要她的命更严重,以后肯定还会有事发生。

  唉……

  她还是,想办法出宫一阵子好了。

  这是大婚之后,紫光帝第一次见到明恩华。

  今日是八月十七,也就是说,他们已有十日没见面了。

  一方面是忙碌,一方面是他在等,等明恩华求见。说不上是什么心思,但他就是在等,非要她主动来求见,他才会见她。即使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往明夏宫跑,但总是强自按捺下,安抚自己躁动的心,一再对自己道:等明日吧,若明日她没来,他就去。

  明日又明日,变成一种说不上的偏执,偏执的非要等到她来,不然绝不妥协!连自己想来也好笑,这是在跟谁过不去啊他!

  直到见到她,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见她。他必须用力稳住自己,命令自己好好端坐在御案后,如果不这么做,他一定会依从心中那股火燎似的疯狂冲动去行动——跳过桌案,奔向她,将她搂住,蛮横往身体里揉去!狠狠吻到她晕,吻到她瘫软在他怀中,什么地方都不能去,看她还怎么躲他!

  是的,他就是认定她在躲他!

  这些日子以来,每一个宫妃都来拜见他了。都是怕他将她们遗忘,有了新人后,从此忘掉旧人。所以都来到他面前,求见的借口五花八门,都是琐碎至极的小事。无非都是为了见他,为了唤起旧日恩爱的时光,让他对她们多一些关注垂怜。连金秋宫都拿了女儿予暇的事当借口来见他了,就只她没来!

  这不是躲他是什么!

  好,现在她来了,仍然美丽端庄,没有瘦一分,也没有肥一分,还是先前看过的雅致模样。

  她来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恰然的神情让人如沐春风。望着他,然后,向他呈上一分奏表——

  「这是什么!」他看完了内容,觉得有一把火在胸口烧着。

  「恳请皇上恩准臣妾回家探视母亲,服侍她老人家数日,以善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紫光帝口气冷淡:

  「明家主宅上上下下四百口人还不足以将岳母服侍好吗?妳的两个哥哥、二个姊姊,目前也都住在主宅里,还用得着妳回去服侍吗?为人子女,探望母病是应该,朕允妳明日一早回门探望,但在司钥下千两前必须回宫来。」

  「皇上……」明恩华艰难的开口。

  「怎么?不满意?那就别回门了,让太医去代妳尽孝更为实际。就这样吧,朕让太医院组一队人马去明府日夜照拂,定会将岳母照顾得身强体健,再无病恙,如何?」紫光帝说道。

  「请皇上不要为难臣妾,成全臣妾忧母之情吧!」她跪下,恳切请求着。

  紫光帝走下御案,无声来到她面前,没有扶起她,冷声质问道:

  「为难妳?是妳为难朕才是吧!宫里才大婚,妳就急着离开,这算什么?再说,内廷事务如今都在妳治理之下,妳就这样撒手不管,是想放着由它乱去吗?」

  她想走!她竟然想走!来见他就是为了请求离开!紫光帝被这个事实气得心火直冒。他等了这么久,就只等来她的逃离!这算什么!

  她竟是这么没用的女人吗?觉得自己失宠就要逃,这样能解决什么事!

  她是他的宫妃,逃得了一时,难不成还能逃得了一世?!

  「皇上,请您息怒,且听臣妾说明。」她抬头,没发现皇帝站得这么近,差点吓得向后倒去。

  紫光帝略嫌粗鲁的扶住她,那力道重得让她往前扑贴在他大腿上。她惊得要退,却被他一手压住后背,整个人就只好这么尴尬的跪贴着他的腿。

  「皇上……」她觉得好不自在。

  紫光帝已让四周的人退下,没人看到他们这种不合宜的举止,无所忌惮,自然不肯放开她,就让她尴尬得无地自容好了,至少他会解气一点。

  「妳不是要说明吗?朕听着呢,说啊。」

  她心中叹息,乖乖的将额贴在他结实的大腿上。她很想他,很想他,能这样亲近,也是好的。

  「臣妾并没有将内廷事务撒手不管。今早臣妾已将所有事情都交办完成,即使臣妾短时间不在宫内,一切仍能运转如常。」

  「妳不在,宫里无人作主,如何运转如常?」他哼。

  「如果只是因为臣妾一时不在,宫里就乱成一团,那就表示臣妾对内廷的治理方式是失败的。」

  「哦?说出个道理来。」

  明恩华仔细说明道:

  「臣妾已经将内廷的工作加以分工下去。以后内廷财务进出,由咏春宫监理,张妃与杨妃副监理;宫官侍仆等人员管理,还是由内务府主管;金秋宫被臣妾委任以蕴秀院的监院;刘妃长于女红刺绣,臣妾将派至织染局女红司当司绣;林妃在宫务府协理后宫事务。至于其他新进的一正妃、四侧妃,因为还未适应宫内生活,也尚未了解她们所长,所以臣妾暂时没安排她们职务。如此安排,日后不管谁来掌理内廷,都可以顺利上手。当然,若有不完善的地方,趁此可以逐步找出问题,加以改进。」

  紫光帝听完后,没有说话。

  明恩华悄悄抬头,想知道他为何静默,却看到他正以一种奇异的神情望着她,似乎是有些欣赏,却又像是有些生气。怎么可能同时存在这两种情绪?一定是她看错了。

  「皇上,如果您认为臣妾的安排还算妥当,没有疑虑的话,请允许臣妾回门小住一段时日吧。」

  「妳说的一段时日,是多久?」

  「嗯……三个月……不,一个月就好了。」瞄到一张大黑脸,很识时务的改口,但显然改得不甚理想,因为皇帝的脸仍是很黑。

  「妳想回门,只是因为母病吗?」他问。一个月?还一个月就好了?哼!想都别想!

  「当然……」

  她欲低下头,却被他手指强硬的阻止。下巴被牢牢握住,定在只能仰望他的角度。

  「说真话。」他命令。他真恨透了她的敷衍。

  说真话吗?明恩华脸上的平静终于碎裂,显得有些凄楚,语气微颤道:

  「皇上……臣妾很努力……很努力的学着……当一个深明大义的宫妃……可是,有时候,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并不表示自己一时之间能够做到……臣妾,会难过。可是,就算难过,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只要、只要给臣妾一点点时间,在这当口舒缓过去……就会好了。所以臣妾需要离开一下……请皇上恩准。」

  「妳难过,所以不想见到朕是吗?」他语气里不带情绪,让人听不清他是喜是怒。

  「是。」她没有迟疑的应。

  「大胆。」像是斥责,可是看起来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

  「若朕就是不肯恩准呢?」他放开压制住她后背的手,自己缓缓蹲下来,与她乎视。「妳又待如何?」

  「臣妾能如何?」她哀愁地道:「臣妾不能如何。」

  「会恨朕吗?」

  她定定望着他,由着他锐利的目光打量,坦然无惧。

  「不,臣妾不会恨您。」

  「为何不恨?因为爱吗?」他语气带着些许嘲弄。

  这个视女人的爱如敝屣的男人啊……

  她勇敢而真诚道:

  「是的,我爱你。因为我爱你。」

  「永远都爱吗?」

  他还是嘲弄的口吻,但为什么她听起来却像是在索取他所不屑的承诺?

  她没有回答。

  他等得不耐烦,又问:

  「妳把爱说得这样坚定,却没有持续到永远的自信吗?」

  她突然笑得飘忽,淡然道:

  「爱情不是斩不断的血缘,爱情不是没它就不能活的食物,爱情不是永远高挂在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所以如果我现在给你爱你一生永不变的保证,那也一定是假的。」

  「妳!」紫光帝觉得有一种被背叛的火大。

  「我只能保证,我将会爱你到不再爱你的那一天。也许是永远,也许是……」她没再说下去。

  紫光帝的表情很吓人,如果把下半句说完,别说回娘家了,她恐怕连明夏宫都不用回去,一生就在御书房里、在此刻写完句号了。

  吓人的静默在御书房里持续了非常久……

  直到她跪得双腿发麻抽筋、全身冷汗直冒快晕过去,再也受不了时,轻颤颤的启口——

  「皇上……」

  她的声音将他唤回神,他微微一顿,才发现她脸色惨白,形状凄惨。一把将她拉起来,让浑身无力的她靠在自己怀里,双手按摩着她僵硬的身体,动作很温柔,但口气却很差——

  「妳回去吧,我让人扶妳回明夏宫。」想走?想都别想!

  「那……回门的事?」

  她就是不肯放弃是吧!以前怎么会觉得她胆小怕事呢?如果她连他这个天子都敢得罪,全天下还有能让她怕的人吗?!

  叹了口气,紫光帝虽然还气着,却还是为她心软了。不甘不愿的说道:

  「好吧!朕允妳回去,从今日起算,妳必须在三日后回来。」

  从今日起算?!三日后回来?!这样根本连一天半都不到啊!

  明恩华不敢置信的侧首望着窗外的黄昏天色,马上就要晚膳了,而晚膳之后,很快就下千两了。她就算现在就飞奔回明夏宫,命人马上打包行李、准备车马、排列出宫仪仗,也来不及出宫啊!

  「……谢皇上恩典。」她艰难的说道。很努力不让自己咬牙,当然更不敢跟皇帝老大讨价还价,因为讨价还价只会正中他下怀,让他藉此取消这项恩典。

  心情不知为何变得很好的紫光帝,低头吻了她一下,看着外头的天色道:

  「晚了,该是用膳时刻,朕让人传膳过来,爱妃陪朕吃可好?」

  她能说不好吗?「谢皇上恩典。」

  「向来都是朕到爱妃的居所夜宿,今儿个既然妳人都来到上皇宫了,那今夜就在朕的寝宫睡下吧。」紫光帝很愉快的又想到一记花招。

  她无言……

  这个男人就是要千方百计拖延她回娘家的时间就是了。

  「谢皇上恩典。」她挤出一抹笑。

  紫光帝被她黄连的表情逗得很乐,哈哈大笑的放开她,走到御书房门口,将门拉开,对外头侍候的人道:

  「传膳!」

  站在他身后的明恩华,望着他得意昂扬的背影,淡淡的笑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8-20
第十章


  明恩华在第二日中午过后,终于回到娘家。

  先国礼,后家礼。在正厅让明家所有人盛装迎接拜见后,她回房换下宫妃朝服,再度出来,以女儿之礼拜见父母。

  在好一阵热闹后,终于在她坚持下,结束家宴。扶着母亲回居住的院落,在嫂嫂姊姊们的陪同下,大伙一阵好聊。直到终于哄了母亲吃药、睡下后,已经深夜了。但因为她回门的时间太有限,所以只能牺牲掉睡眠时间,马不停蹄的赶往父亲书房,会见已等候她许久的父亲与两位哥哥。

  也只有趁着今夜这一点空档,他们二房一家子人才能有些许私密谈话时间。明日的会议则是整个家族的主事者全都在场,正式讨论朝廷现况,以及因应对策。到时由家族长明慎容主持一切,也就没有明慎言父子说话的机会了。所以有些事情,他们一小家子必须先有个共识,也必须让明恩华了解家里的人是如何的想法,省得明日她在一无所知之下,只能被动接受家族的决议,而没有思索的时间。

  明慎言父子向明恩华说明朝廷目前的情况,以及皇上对明家的动作。

  「皇上打算将大哥调到北边防守野人族,将海防交由顺安郡王去接手?」明恩华凝眉问着。

  「是有这个打算,虽然还没有明说,但妳大伯父说皇上在朝议上所表示的,应是这个意思。」明慎言叹了口气道。

  明恩华的二哥明靖儒语气悲愤道:

  「这分明是取回兵权的借口!不然怎么会突然就把人调到北边?明知道大哥从军以来一直专精于海防,对海军的训练、海域的了解、与海外各部族的情况了如指掌。突然把他抽离专精的领域,丢到完全不熟悉的大草原,与那些骑马打仗的野人周旋,别说建功了,在地理与敌人都完全无知的情况下,很容易出事的!个人安危先不论,这国家安全总不能儿戏看待吧!」

  明靖方毕竟是长年在海上与海盗斗智斗狠,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战斗的人,比父亲、弟弟沉稳许多。一心忠于国家,却被皇帝猜忌,对他手中的兵权不放心,想要收回,这些事让他有些烦心,但还不是最忧心的事。他道:

  「妹妹,也许皇上认为海盗被剿灭之后,东方的海防从此无忧。确实,如今海防已无需驻派大量兵力没有错,而我国也与海中国结盟,看似短时间之内,东边的安全无忧,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假象而已。海中国这个国家,在百年前,本就是纵横海上的海盗,而且还是海盗里的霸主,后来在一座海岛上占地为王,自行建国。他们与中原脱离已久,海岛上耕土稀少、物资匮乏,生活不易,所以一直想找机会回到中土。只不过因为力量式微,四十几年来一直被新兴的海盗势力压制、攻打、围困,几乎灭国,如今大敌已灭,海中国的野心定会复燃。」

  明恩华静静听着,一边思索着,没有马上发表看法。

  明靖方坚定的望着她道:

  「飞鸟尽、良弓藏,这是现实,为兄不会怀怨。但为兄担心的是皇上对海中国太放心,以为缔结了姻缘就高枕无忧……皇上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恩华,还有一件事,妳爷爷的时日应是无多了。他老人家瘫痪在床多年,十几年来不断以汤药续命,不能言不能动的,也只是在拖时间,如今熬到八十二,力气也尽了,近日来都昏睡不醒,我们也不想他老人家再受苦,所以应是这几日之内的事。」明慎言说的这点,正是明日家族会议的主题。

  老人家一旦仙逝,接着而来就是很现实的问题——到时身为左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大伯明慎容、门下侍郎的三叔明慎成、在国子监太学部任博士的父亲,三兄弟都必须向朝廷告假回故乡丁忧守孝三年。

  自己的父亲担任的只是教职,影响不大。但大伯与叔父一但离开官职,三年后会是什么个光景,谁又料得准呢?尤其眼下看起来,皇上对于明家很是忌惮,能有这个大好机会取回权力,哪有放过的道理?而取回的权力,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放出去了。

  如果父执辈都去丁忧了,再加上地位最高的定海郡王明靖方被派到北边驻守,到时朝廷里只剩一个当吏部尚书的明靖成支撑,若要再勉强凑一个的话,那就是在内务府当膳食采办的明靖连了。光这两人,能起得了什么作用?恐怕连自保都成了问题。

  明家的势力一下子被削弱,几乎是摇摇欲坠,在朝在野都失去影响力,怎能不让明家人感到焦虑?!

  所以他们都把希望放在如今正受宠的明恩华身上。虽然也对她在宫里的处境感到忧心——毕竟皇上刚娶进五名绝色美人,正热和着呢,明恩华的好日子怕也是没能再好上多久了。

  「明日妳大伯父可能会要求妳向皇上说这件事。」明慎言说道。

  「大伯希望我向皇上怎么说?」明恩华心中其实隐约知道。

  「妳想,皇上有没有夺情的可能?」很含蓄的表达家族长期望她做到的事。

  夺情?在说笑吧!能有这个大好机会将权臣赶离朝廷,他没连放三个月烟火庆祝就算很客气了。

  「就算皇上要夺情,也会是夺爹爹您的,再不然就是叔父,绝不会是大伯。」她相信家里的人都料想得到会是这个情况,但不肯看开。

  对明家这种声名显赫的权臣世家,紫光帝当然不好一下子欢送三人离开朝廷去丁忧,定会意思意思强迫将其中一人夺情留任,以表示朝廷对明家的重视,这是必须做给天下人看的一种姿态。但这个人绝不会是如今权势大如天,在朝廷呼风唤雨的明慎容!

  书房里一阵沉默,好一会,明靖儒拍了下桌子,冲动的道:

  「如果皇上真要这样对付我们明家,那我们也不能站着挨打,干脆连大哥也辞掉大将军一职算了!不!不只把大将军辞了,连『定海郡王』这个王爵,咱也不要了,看到时皇上怎么跟天下人交待!我们明家为国家立下大功,却是这种下场,看以后谁还敢挺身保家卫国——」

  「靖儒!住嘴!」明慎言与明靖方同时开口喝道。

  「爹!大哥!我不服,我不服啊!」明靖儒气得浑身发抖。他是大哥的副将,一生都跟在大哥身边领兵打海仗,出生入死一心为国,自然无法接受被君王这样猜己心错待。

  「二哥,请你先别生气,能否定下心,听听小妹的看法?」

  「怎么?妳想帮皇上说话吗?」明靖儒不驯地问。

  「靖儒,不可无礼!」明慎言斥着。

  明靖儒动了动唇,终究还是忍耐下了,恨恨的抓了杯茶喝下。

  明恩华整理了下思绪,缓缓道:

  「皇上对明家权势的忌惮,大家都心知肚明。毕竟我们明家在朝廷上的势力太大了,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所有国家政策、人才起用,几乎都是大伯说了算。两年前先帝托孤,以大伯为顾命大臣之首席,监辅国政,整个国家权柄都掌握在大伯手上。虽是起了稳定国家的作用,但这又何尝不是将皇上的权力架空?」

  「妳大伯固然有些恋权,但并不玩权,算是一心为国效力的。日后待皇上成熟,有足够能力撑起国家后,自然会主动将权力交回。」明慎言下免要为自己的兄长说几句公道话。

  「既然早晚都要交回,何不趁势给皇上一个体面,与其争争抢抢让皇上怨恨,不如爽快放手让皇上感念。」

  「但皇上毕竟还是太年轻了,才登基两年啊。」

  「如果大伯认为两年的历练还不足以让皇上成熟,不肯放手,不让皇上独当一面;那么就算再过二十年,大伯也不会觉得皇上成熟,对权柄也不会放手。」

  她一针见血的话,让明慎言无言可驳,觉得自己渐渐被说服,虽然还是非常的担心——

  「妳认为这时机恰当吗?皇上才三十二岁,太稚嫩了,如何能成熟的应付国际间诡谲的情势?要知道,身为国君,有时只是一个误判、或意气用事,就足以让国家走向灭亡。」

  明靖方接在父亲之后说道:

  「皇上或许是个雄才伟略的君王,但如父亲所言,他太年轻了,做事欠周详考虑。不然怎么会为了忌惮我们明家,就任意将我调到北边?就算对海中国放心好了,我对野人族一无所知,让我在北方当统领十万兵马的大将军,以外行领导内行,岂不是拿十万性命当儿戏?!」

  明恩华摇摇头:

  「我方才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觉得皇上并不是抱持儿戏的态度调动你到北方。即使再如何忌惮我明家,皇上都不至于动到大哥你。大哥你是我日曜皇朝首屈一指的神武大将军,也是唯一威震海内外的大将军,有你戍守在边关,甚至无须直接交锋,就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我猜测皇上如此调动,有两个用意。」

  明家父子三人全都专注的听着,并以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个最小的妹妹。由于明恩华是明夫人意外怀上的,她与大哥的年纪相差十六岁,全家人始终都把她当孩子看待,所以如今见她侃侃而谈、气定神闲,自然是惊异不已。

  「哪两个用意?」明靖儒急切的问。

  「第一,海中国最是知晓大哥的本事,若大哥仍是驻守东防、仍是被重用,那么海中国就算有野心,也暂时不敢有所动静。海中国未来的表现,将是决定他是我国永远的盟友,或是必须征服的对象。」其实从她所看过的密档来猜,她比较倾向相信总有一天,紫光帝会将海中国彻底收拾。

  「什么!」明靖儒倒抽口气。

  明父与明靖方倒是在震惊后,陷入深思,觉得非常有道理。

  明恩华对二哥微笑了下,接着道:

  「第二,野人族似乎与西云国过从甚密,如果日曜皇朝未来五年内会有战争,那必定会是来自西北方。大哥,皇上目前只能仰仗你了,以你的威名震慑外敌,让敌人不敢妄动;并趁此裁培起能独当一面的将军。或许从海战转到草原战是很辛苦的事,但请您一定要挺过来,我相信皇上绝不会让你孤立无援的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到北方,定会派得力的助手帮你。日后,东边海防与西北防线,都少不了您!」她走到兄长面前,对他深深一礼。

  明靖方沉吟一会,问:

  「如果妳猜错了呢?」

  明恩华抬起头,美丽的双眼满足自信与坚定——

  「我不会猜错。」如果她猜错了紫光帝心中的打算,她也会让他变成那样的打算。

  明慎言以惊喜又诧异的目光,欣慰的望着女儿。久久,久久,才道:

  「好,我们相信妳。妳决定怎么做,就去做吧!」

  此刻,他终于能了解为什么他那聪明绝顶的大女儿,会在六年前写信请求他:若有一天她亡故了,就让恩华嫁进皇宫,因为恩华是最适合的人!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全家人心目中乖巧安静、无啥特长的小女儿,竟会是他一生最大的骄傲!

  第二天的家族会议,因意见太相左,形成角力,谁也不退让。

  明恩华虽有父兄的支持,却无法说服别人放弃对名利权势的执着。而且会议还有一个重点是明慎言父子所不知道,并为之震怒的——

  家族长决定让明恩华将明家新一代才女兼绝色美女——明晴湘带进宫。

  说是让她当女官,其实就是希望明恩华制造明晴湘与紫光帝见面的机会!

  虽然紫光帝已娶完了四正妃八侧妃,身边再无余位可容塞女子。但历代先帝,谁不是有了十二个妻妾后,又养了一堆有实无名的情人?!只消给个「夫人」的称号,就能在宫里横行,有时因为太受宠,连宫妃都要礼让三分。只要帝王恩宠,待十二妻妾里哪个人病故了,就可趁机晋位正名。

  明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自从紫光帝娶进五名绝色女子之后,所有明家人都不认为还能对明恩华抱有任何指望,虽然似乎还受宠,但也不长久了,更别说明恩华的肚子至今全无消息。

  为今之计,他们相信只有快快将明家的绝世美女给送进宫,才能力挽明家的颓势。那么就算明家的首脑们因为丁忧而远离朝廷,有个得宠的妃子待在宫中,就是日后回朝重掌权柄的保证!所以他们非要明恩华答应不可。

  这个会议从早上开到中午,又延至下午,当满天的晚霞笼罩大地时,除了逐渐火爆的气氛,没有任何一点达成共识。

  「娘娘,我们知道妳不希望自己的恩宠被人分走,但请妳务必以大局为重!如今后宫是那样的情势,妳就算心中不甘,也无可奈何。妳就别拒绝让晴湘进宫了吧!若是晴湘能得到皇上的恩宠,日后她也能照顾妳,不使妳被那些宠妃欺凌,无论如何,妳总是晴湘的姑姑,妳要想清楚。」明慎容脸色威严而略带不耐,决定无论如何就是要把自己的亲孙女给送进宫。

  「大伯,恕恩华无法照办。」她已懒得多说什么,反正重点是——不答应!

  「当年妳姊姊点妳进宫,宽容大量的让妳与她共夫,她无私的风范令人景仰,妳该学习恩雅,以大局为重,不该一味的自私。」明慎成指控道。

  「恩华虽是与姊姊同嫁一夫,但并非同时共侍一夫。如果恩华日后有个万一,再不能服侍皇上,恩华也愿意做相同的事。」

  「妳!妳这是——」

  明恩华决定到此为止,这会再开下去也没意思了,只是浪费时间而已。正当她打算退席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仓皇的拍门声,接着是明家最稳重、最沉着、号称天塌下来也能面不改色的大总管失常结巴的声音——

  「老爷!老爷!请、请请您快出来,请您……」

  正在烦躁不已的明慎容走到门边,没有开门,沉声喝道:

  「在喧哗吵闹什么!不是说别过来打扰的吗!」

  「老爷!老爷!是皇上!皇上来了!皇辇仪仗已经行至大门外一里处,就要到了!老爷,怎么办啊老爷!这宅子里上下都没有准备,那老爷夫人的朝服、厅堂的布置、里外的打扫、佣仆的排列,而且我们应该在十里外迎接皇辇的,却没有做到,皇上就要到了啊——」可怜受惊过度的老总管,已然崩溃得语无伦次。

  「什么!」每一个明家大老都惊得跳起来,团团转得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明慎容率先回神,将门打开,对外大吼——

  「快!快迎接皇上!朝服呢?我的朝服呢?快拿过来!」

  当所有人都像无头苍蝇似的忙着时,明恩华静静坐在原位,她比众人冷静许多,但也不解紫光帝的来意。

  他……怎么会来了呢?

  虽然不解,但不知为何,心情变得好好。

  但她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很久,因为她看到大伯母快步走到门外,低声吩咐丫环快去将晴湘小姐盛妆打扮好,带出来迎接皇上的驾到……

  皇帝老爷突然造访明府,带给明府无上的光荣与鸡飞狗跳。

  特地前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说刚好得空,听说岳母生病了,身为半子,自然要探望——虽然皇宫内律没有这项规矩,但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管它常规如何,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在明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还浑浑噩噩的没法从皇帝亲临、得见圣颜的惊喜、惊吓、惊奇中回神时,紫光帝已经探望完岳母,留下好几大箱极品补品、与一小队女医官服侍明恩华的母亲后,就说要走了。此刻正在正厅与明慎容简单寒暄应付着。

  明家人热诚的极力挽留,恳请紫光帝留下来晚膳,说已经让厨房大展身手了云云,但似乎一点也没能说动紫光帝。

  紫光帝脸上带着和煦的笑,但去意未改,无人可动摇。与明慎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酬着,眼光寻到先前拜见过他后,就静坐在一旁的明恩华。于是向她走去,看来很不欣赏她置身事外的悠闲,非要她也成为注目焦点不可。

  紫光帝完全没有避讳众人都在看着,伸手轻执起她搁在小几上的小手,对她笑道:

  「怎么如此安静?莫非是太累了?」

  「没有的事,谢皇上关心,臣妾不累。」明恩华对他微笑,没有扭捏的抽回手,大大方方让他握着。

  他将她轻轻从椅子上拉起身,仔细看着她脸色,说道:

  「不,妳太累了。才一日不见,妳已消瘦许多,看妳累得都不会计日了。」

  「臣妾怎么不会计日了?」明恩华不解。

  「如果妳会计日,此刻应该回到皇宫了。朕给妳三日,今天已经是第三日,朕瞧妳是忘了。」

  明恩华无辜的望着紫光帝。老实说,她是决定在娘家待实三天的,根本没把紫光帝不合理的刁难放在心上,也以为他那么说只是在说笑……怎么,竟然不是在说笑吗?!

  这人,特地前来,就是为了接她回去是吗?

  「是臣妾的疏忽,请皇上见谅。臣妾确实计错日子了——」自然不能在众人面前与皇上争执两人对日子计算方式的不同,她很贤慧的认错,给皇帝丈夫十足的面子。

  「既然如此,那就随朕走吧。」很好,很识时务。紫光帝对她很满意。

  明恩华傻眼的看紫光帝似乎真的打算就这么牵着她走人,她连忙道:

  「皇上,臣妾尚未收拾行李,一切还乱着呢——」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打理行李是妳的女官的事,与妳无甚关系。就让她们留下收拾,妳一人同朕回宫即可。」

  明慎容虽不明白眼下这是什么情况,但趁着皇帝一时还没走成,赶紧继续努力挽留,这次晓得从明恩华这边下手——

  「娘娘,天已晚了,就请皇上与妳一同留下晚膳后再回宫吧!」

  明恩华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望着紫光帝。

  紫光帝看着她,像是没辙的叹了口气,终于同意:

  「好吧,朕留下来晚膳。用完膳后,一同回宫。如何?」

  「臣妾自然随皇上一道回宫侍候。」她顺服同意。

  明慎容大喜,连忙让人传话到厨房,要他们仔细又仔细,务必要让皇上吃得尽兴而归,同时对一旁的总管使眼色,找个最恰当的时机,让孙女晴湘出现在紫光帝面前。

  「皇上,离晚膳还有一些时候,您想到园林里走走呢,还是品茶下棋?」明恩华问着紫光帝,同时也说给其他人听——若有什么计量,也好早做打算。

  紫光帝看了看天色,决定道:

  「就去园林里走走吧。朕难得来,就顺道看看妳与恩雅以前居住的小院,朕好奇得紧。」

  明恩华点头,领着他走出正厅,被他握住的那只小手,也就一直让他握住了。

  「皇上,您为何来?」

  两人牵着手,走在花木扶疏的园林间。黄昏的天色将天地点缀成一片金黄的柔和朦胧,秋日晚风一阵阵吹来,将白日仍燥热着的气温给驱逐殆尽,只余满满道不尽的舒心清爽。

  「为何这样问?」

  「只是为了微小的理由莅临臣下宅邸,总是太不合宜了点。」

  「探长辈病、接妻回宫,怎么能说是微小理由?又哪里不合宜了?」

  「……是不是宫里有什么烦心事?」明恩华猜着。

  紫光帝脚步一顿,低头看她。

  「那些事都不会是朕的烦心事。」他的眉头微锁,定定望着她一会,终于还是将不太想说出口的话说出——「能让朕烦的,只有妳一人。」

  「臣妾惶恐……」她赶忙脱口道。

  他伸出一指点住她樱唇。

  「别说。如果是这样官样制式的话,就别开口。」

  不理会她惶然不解的目光,紫光帝再度牵着她走,目光遥望天边的云彩。

  「妳不在时,朕很想妳。只是两天没将妳掌握,得不到妳的丝毫讯息,便焦心起来,真是不可思议。」还是不情愿的口吻。

  身为皇帝,不应该给妻妾太多太浓的关注,至少至少,就算心中依恋关注,也不能教她知道。可此刻,他就是想对她说,不管她以后会变得怎样……也许,他说了,就是等着看她会变得怎样,看她会不会定向那必然的结局。

  女人总是会恃宠而骄。如果她知道自己被另眼相待,很快的,她就会藉此嚣张,向他无尽索求,她会变得寻常庸俗,让他再也找不到当初欣赏她时的那点别致。

  可能,他期望明恩华也会变得如此。因为这样才是正常,因为这样会让他放心,放心于她再怎么的与众不同,终究会走向相同。

  这样一来,他的心,就无所挂碍了。

  他不想被任何女人牵绊住,一个国君不该有太重的个人私情。

  所以他要宠她,更宠她,更精密的关注她一举一动,看看究竟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将她攻陷。

  一旦她被攻陷,她就会融成后宫里相同寻常的风景,永远不再那么鹤立鸡群得让他一眼就不得不望见,不得不追逐。

  「妳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教朕挂念。」他微叹。已分不清是作戏还是真实了。

  「皇上,臣妾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

  「朕也希望妳寻常。可……」他顿了顿:「有时又希望妳可以不同得长久一点。」

  两人走上精工雕就的石桥,一同望着小池子里已经迟暮的数朵残莲。每一支莲花都是凋敝得奄奄一息的模样,却还是坚持的挺立着。

  「所谓的不同,不在于臣妾,而在于皇上怎么看待。也许臣妾一辈子都会是这样,但皇上却已失了兴味。曾经觉得可爱的,变得可憎,如此而已。」

  「或许吧。」紫光帝的目光从残莲上移回,望着她道:「妳说妳爱朕,朕相信。朕也不能保证现在所欣赏的优点,不会在日后转为厌恶的原由。」

  她静静听着。

  紫光帝陷入深深的回忆里,平淡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道:

  「年幼时,朕看到张妃为了一只老死的猫哭得昏过去,几天几夜茶饭不思,亲自给猫净身,还做了冢,觉得她善良天真,梨花带雨的模样尤其可爱。现在,朕觉得她的哭泣虽已经练到能哭得很美,不会将妆哭花,但已经觉得厌恶了;咏春宫的热情张扬,也曾让朕觉得新奇,觉得这样的名门千金,居然能毫不做作含蓄,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我行我素得那样大胆,前所未见。但后来,朕觉得她缺少宽容,什么都要争胜,太过霸道。至于金秋宫,又是另一种典型,她从来不肯屈尊讨好朕,看来冷冷淡淡的,有时朕对她亲近,她心中高兴,却还是要装作冷淡。朕一度以为她并不喜欢朕,嘘寒问暖都被冷脸以待,也就不自讨没趣,便少去她那儿了。谁知这样一来,她反而大病小病不断,就算没生病,也不肯吃饭,任自己消瘦。这样的自苦,也许是她在暗示朕可以对她亲近,可朕……」紫光帝摇了摇头。如果那些女人从来没有变,那确实就是他腻了。

  「再说到妳姊姊。恩雅她很美、很聪慧、也很有胆识。她有身为女人的温柔敏感,也有担任起当家主母的手腕风范。朕很敬重她,最辛苦的那些年,都是她一路支撑着朕走过来。」

  明恩华的心中一揪,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很怕听到紫光帝对姊柹的情意,却更怕听到他对姊姊也有厌烦之处……

  「恩雅她……让朕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可以对朕温柔似水,但当她对付起她的敌人时,绝不手软。所以,朕对她的感觉很复杂。面对她的柔弱时,却忍不住想着她冷酷的那一面;觉得她手段太狠时,又不免想起她的温柔……直到她死亡的那刻,朕还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走到人生尽头了。如此聪明绝顶的女人,怎么会是这样下场?」

  「皇上,您喜欢姊姊吗?」明恩华轻声问。

  「喜欢。」只是喜欢,再没有更多了。

  「这就够了,能让皇上挂记在心。短短的三十年生命,还没让皇上憎恶就消逝,也算是件幸事了。」

  「死亡怎么会是件幸事?」他低斥。

  「对某些女人而言,让心爱的男人挂记在心,记得她的好,比活了百岁千岁更重要。」

  「妳也是这么想?」他对她皱眉。

  「不,臣妾不这么想。」她摇头。「臣妾要一直跟随在皇上身侧,珍惜爱着您的每一天。」

  「所以妳不会因为爱情而死?妳不想让朕挂记一生吗?」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能怎么爱?与其让你怀念,不如一直站在你面前,让你将我看腻。」她没再用敬语,大胆的不称「皇上」只称「你」。

  她抽出被他握着的手,退后两步,双手大张。让他好好的看她,任意的看她!

  「妳宁愿被我看腻?妳知道看腻之后,是什么下场吗?」紫光帝双手抱胸,只为了克制自己的冲动,不让自己将她一把抓回怀中用力狂吻。

  明恩华好温柔好温柔的看着他,看着这个对她称「我」而不称「朕」的男人。她知道这只是一剎那间的逾越,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所以她非常的珍惜,也感动着这男人在与她讨论爱情时,放下皇帝的身段。

  「如果你总有一天将我看腻,那么终此一生,你都不会因为想到我而苦恼。甚至就算我不在了,你也永远不会想起。我希望你的心无所挂碍。」

  「这算什么?伟大无私的爱吗?!」紫光帝不知为何有些愤怒,一点也没有被感动。

  「不,我是有私心的。」她向他走近,好想好想吻他,但又有些犹豫。于是只好将光洁的额头轻轻贴在他胸膛上,抵在他有力跳动着的心口处。「我的私心是希望你一直看着我,不管是什么理由、不管有何用意,我要你一直看着我!在你终于看腻我的那一天到来之前,看我吧!」

  怀念追思只会得到憾恨,而只有活着,不断的、专注的被他看着,才有机会创造爱情。

  当你看着我、评量着我时,同时也是在解读我。如果你觉得迷惑,你会继续求知,把我当成一本读不尽的天书挑战;如果你读懂了一部分的我,那你会高兴得意,你会试着印证自己的发现,然后你会来到我面前,对我施展各种手段……

  如此如此,周而复始,若你不幸的没有看腻的一天,或,来不及等到看腻的那天,就忘了自己原意是为了看腻。那么……你的心,就是我的了!

  「恩华,妳真是个怪女孩。」紫光帝叹了口气,将她用力搂住。

  「不,我不怪,你只要多看几次,就会知道你觉得的怪,只是错觉。」她在他怀中轻笑。

  「再多看上千次百次,还是改不了我对妳的定论——妳就是个怪女孩!」

  「可是你喜欢?」她大胆的抬头,向他素要一句喜欢。

  他看着她,本想捉弄她,绝不回答实话让她太过得意。但终是被她眼中迷蒙的期待打败。轻轻对她道:

  「妳只需要我的喜欢吗?我,朕,的喜欢,是很容易给出去的。」

  「那就也给我吧!」她才不管他给出多少喜欢,那不关她的事,她只在乎自己有没有被他喜欢。

  「对妳的喜欢,甚至比喜欢更多一些。」他承认。

  她眼眶热热的,努力要把眼泪逼退,小声对他道:

  「谢谢你,皇上。」

  「谢什么?」他为她拭去不慎滑下的泪。

  「谢谢您的喜欢,谢谢您让我觉得爱上您是件这么幸福的事。」

  紫光帝紧紧搂住她,觉得一颗铁石心肠此刻绵软得不可思议,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竟将他影响至此……

  只是这么寻常的爱啊!

  谁都会说我爱你,有太多的女人向他示爱,他应该已经麻木了才是。怎么,还是为了她动情了呢?

  「……也许以后妳会恨朕吧。」爱情的求之不可得、家族权势的衰败,都会让人心从美好走向丑恶。

  「那就在恨那日到来之前,容臣妾好好的爱您吧!」她不辩解,只这么道。

  用完了晚膳,明家上下再无借口挽留帝王的脚步,只能慎重恭送圣驾。

  皇辇内,紫光帝与明恩华正在下棋消遣接下来一个时辰的路程。两人都下得漫不经心,没人在意胜负。

  紫光帝心中带着一点疑问,终于问出口:

  「方才那是怎么一回事?」

  照理说,能站在大门口恭送他回宫的人,应是整个明氏家族的主事首脑人物,以及有封诰的夫人,一般女眷、甚至是未婚女子,都不该列队其中,这才合乎礼法,不是吗?那么刚才那些站在显眼位置、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们,是怎么一回事?

  「赏心悦目而已,皇上放在心上了吗?」明恩华心想,如果皇帝老爷稍微经心一点,就会注意到傍晚时,代替大伯来到园林里,请他们移驾前厅去用膳的那个女子,是个绝色!而且还是方才送行美女群里,站在最前面的那个。

  紫光帝一听,就知道果然是这么回事,他没有猜错。所以有些不可置信——

  「妳是朕的爱妃,他们何须如此作为?」

  「因为臣妾姿色不足,让他们很不放心哪。」她以哀怨口吻说着,可脸上却没有相配合的表情出现。

  「爱妃这是在向朕索要安慰吗?」

  她眨眨眼:

  「看得出来吗?」

  「看得出来。」还装蒜!紫光帝好笑的瞪她。

  「那您打算安慰臣妾了吗?」

  「怎么安慰?告诉妳,妳是天下第一美女?无人可及?」

  明恩华努力不让笑意蹦出来,装模作样道:

  「让皇上作此违心之论,臣妾怎么好意思。」

  「所以?」

  「所以只要皇上觉得臣妾还能入眼就好了。」她讪讪的摸了下自己的脸,终究没有太厚的脸皮对自己的姿色大吹特捧,连开玩笑都没胆。

  紫光帝微笑的看她:

  「其实美丽到了一种程度,再美也没有太大差别了。尤其美得太过、太锐利,就不免充满侵略性,男人不一定消受得了。」伸手抚着她脸,原只是为了安抚,后来却是爱不释手,怎么也放不开。

  像她这样一个美得如此温润的女子,再佐以厚道而不软弱、坚定而不咄咄逼人的气韵,最是让人舒心。他的整颗心都被她熨贴得柔柔软软,总想对她温柔,希望她不要有丧失自信的时候……

  「恩华,妳不是最美丽的女人,但妳的美丽,是最特别的。」

  明恩华怔怔的看着紫光帝,被他温柔的目光掳获,进而溺毙。

  她一直在付出、在努力,可从不相信自己会等到他的爱……

  可是,似乎,她等到了……

  也许紫光帝一辈子也不会承认,永远不会说爱。但在他温柔的目光凝视下,她知道,自己正在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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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8-20
尾声


  「恩华,妳爱朕吗?」

  「我爱你,皇上。」

  当男人随时都要索爱,谁能说这个不说爱的男人,是不爱着的呢?

  若不爱着,何必一再追问,这般的在意,在意到患得患失?!

  「妳想当皇后吗?恩华。」

  「我想。」她点头。

  「为什么?」

  「为了可以爱您更长更久。」

  「如果朕一生都不立后呢?」

  「那就不立后吧。」她笑。

  「妳语气如此轻率,是对后位不屑吗?」

  「皇上……」叹气。这男人有时候真爱找她麻烦!似乎见不得她日子太好过。

  「叹什么气?妳给朕说清楚!」

  「皇上,皇后的封后礼服有二十层就不说了,平日还要穿着十六层的朝服天天上朝。臣妾若不是为了当皇后可以长久陪在您身边、可以与您一同居住在上皇宫。说真的,皇后一职并不是个容易办的差事。」她现在除了不必上朝之外,所享受的权利与义务,都是皇后等级,对正名并不渴求。

  「所以,如果妳当上皇后,其实是为了朕而当,为了朕在忍耐当皇后的种种不便了?」他哼!

  「不。怎么可以这么说呢!这样对皇后这个尊位太不敬了。」

  「妳也知道不敬!」

  「请皇上恕罪!」

  他根本不理会,将脸别开。

  这样……算是在吵嘴吗?

  就只是为了他根本不可能给予的后位吵,有必要吗?

  难道要她表现得势在必得、非常垂涎,他才会龙心大悦?

  想也知道不可能!

  这人今天跑来她这儿,就是为了找她吵嘴吗?!

  会不会太闲了?

  如果他那么闲,为什么不去管管那个嚣张的藏冬宫?那个海姬公主差点没把后宫闹翻天,结果现在与后宫所有人为敌,让明恩华头疼了好一阵子……不过这倒是意外的让其他妃妾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

  唉,当然,从来厌恶后宫斗争的皇帝老爷,是不会管后宫闹成什么样子的,他只会把双手一摊,让她自己去烦儿去。因为她是后宫之主,自己看着办!

  见皇帝大人虽然有些生气,但没有拂袖离开,她心中淡淡一笑,走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批奏章累了一天的肩膀按摩。

  「妳爱朕吗?恩华。」他又问了一次。

  「我爱你,皇上。」

  「如果有一天妳发现妳不再爱了,会不会在朕问时,把爱当成客套话说?」

  明恩华双手一顿,突然用力圈抱住他,小脸埋在他颈项里——

  「如果臣妾不再爱您了,就不会对您说爱。」她吻着他面颊,轻柔道:「世间什么话都可以用来客套,就爱不行。那是最珍贵、最真实、也是最脆弱的东西,我会真诚面对。」

  「所以,妳是爱朕的,是吗?」他语气里的紧绷消失了。

  她点头,又点头,一次又一次的对着她心爱的男人告白道:

  「我爱你,我爱你,我的皇上……」

  不必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他肯定也不想她看到。

  不想她看到他为了她真诚的爱语而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幸福表情。

  她爱他,她觉得幸福。

  他被她的爱意缠绕,他觉得幸福。

  她所有的努力,再多的忙累,在这样短暂感到幸福的一刻,都得到了回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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