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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灵言情小说《良兄宝妹》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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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8-18
楔子


  这是一块木牌。

  一块毫无价值,又臭又丑又脏又烂的木牌,作垃圾嫌占位置,拿来当柴烧也冒不出两丝火花,用力捏两下搞不好就会碎成一堆粉了也说不定,真的是一点点价值都没有,但这却是宗于两家历代争夺的宝贝。

  为什么?

  不知道,由于年代委实太久远,不只几百年,甚至好几个朝代了,当初争执的理由早就跟牌子一样烂到不可考,唯记得夺得牌子的那一方可以站在高台上耀武扬威地摆出胜利者的姿态,而另一方就只好夹紧尾巴扮演丧家犬,俯首称臣乖乖听命于持牌者。

  故而宗于两家都拚上了老命不断的又争又夺,费尽心思想抢得牌子让对方跪在自己的脚底下唯命是从。于是,可怜的牌子只好不断自宗家流落到于家,再从于家跑到宗家,又自宗家回到于家,再从于家转到宗家……

  老是这样流浪天涯走四方,难怪牌子会烂成那副德行。

  总之,不管牌子跑到哪家去喘息,包准那一家子自放完鞭炮后的那一刹那开始,从上到下,自老到幼,不管是老太爷,或者是初生的小婴儿,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每个人尽管开始忙著绞尽脑汁想些稀奇古怪的命令,不但要够新鲜、够刺激,还要够侮辱人,存心教对方恨得牙痒痒的,又不得不听命。譬如──

  在京城里裸奔上一圈;

  学狗爬在地上啃三个月;

  男扮女装一年……诸如此之类的。

  还真的是没事找事有够无聊,既然原因早已不可考,那块牌子又烂到没人要,不如就此了了吧!

  那怎么成!上回对方趾高气昂地抓著牌子对这边的人颐指气使的耻辱,这方尚未报复,这件事怎能了呢?

  自然,转个圈圈到对方那边去,对方也是这么想,所以这种想法是行不通的。

  既是如此,那么索性不管是谁拿到牌子,哪边都不听对方的,这总可以了吧?

  抱歉得很,这也不成,因为两方都太高傲了,没有谁肯先拉下脸来说:我不爽听你的了!

  因为这句话一说,就等于承认他们那边彻底失败了,这种话怎能说呢?

  那也不行,这也不成,那……

  算了,就让他们自己去拚个你死我活吧!不过……

  他们究竟要如何才能够得到那块牌子呢?

  是明抢或暗偷?

  不是。

  那是比文或比武?

  也不是。

  啊!对了,是比财或比权势?

  那更不是。

  喂喂喂,不会是比老婆或比儿女吧?

  当然不是。

  真烦,究竟是什么呀?

  嘿嘿嘿……

  哎呀!很跩喔!算了,这边的人不爽知道了!

  欸?别这样嘛!人家口水过多,听人家讲一下嘛!

  说!

  说就说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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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8-18
尾声


  “是谁说我会生个白痴的?”

  宛如雷鸣般的怒吼声随著迅疾的人影如飞掠来,惊得含翠亭内的人个个东倒西歪,含翠湖边的人差点一头栽进湖里。

  “又……又是怎么了?”九儿紧抓住险些祭了土地公的鸡腿,另一手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二弟干嘛又抓狂了?”

  她身边的男孩从书本上慢吞吞地抬起深沉的黑眸,神似端木净尘的五官上挂著神似端木净尘的柔和笑容,只一眼,摇摇头,又回到他的书上了,明明不过七、八岁,神情举劲却成熟得不像个孩子,让人觉得诡异得很。

  而亭子另一边,正与端木净尘相对谈话的端木竫云马上飞扬起幸灾乐祸的笑。

  “哈哈哈,二哥还真是可怜啊!打从成亲那天开始就没过过半天好日子,啧啧啧,还真是卒苦啊!”

  讥嘲的评论才刚发表完毕,眼前人影倏现,端木劲风怒气冲冲地把手中的小人儿扔到端木竫云脚跟前。

  “是你!就是你说我会生个白痴的,好,马上去给我换个白痴来,否则我就宰了你们两个。”

  “款?!”笑容马上扯扁了。

  端木竫云愕然瞪住坐在地上嘿嘿嘿诡笑的男孩,乌溜溜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同九儿身边的男孩一样七、八岁,可一看就知道是个名副其实的鬼灵精,漂亮得不像人,却鬼得教老子想吊颈。”

  “换……换个白痴?”

  “对!”端木劲风厌恶地斜睨著地上的儿子。“我要白痴,不要他这种可恶的小狐狸。”

  “这……其实……其实他也没有多可恶嘛!只不过……只不过稍微聪明了一点点而已咩!”端木竫云陪笑呐呐道。

  两眼一瞪,“换!”端木劲风狂吼。

  瑟缩了下,“好好好,换就换嘛!”端木竫云窝窝囊囊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转向正似笑非笑地瞅著他的男孩,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对上的是大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连忙自己对自己摇摇头,再朝湖边那一群人望去。

  “那……啊!那个……”一根手指头点了出去。

  “喂喂喂,那是我小儿子耶!”马上有人提出抗议了,“别慷他人之慨好不好?”

  “咦?那是你儿子吗,大嫂?”很夸张的惊讶;—抱歉,抱歉,真抱歉,我看错了,嘿嘿,一时看错了。那……啊!那个、那个……”

  旁边立刻又有人咳了两声。“那是我女儿。”

  “钦?那也是有主儿的吗,大哥?”更夸张下。“啧啧!我今天是眼花了还什么的,直是!好,再来……唔……啊,那个……”

  “那本来就是我儿子!”冰冷的声音。

  “哎呀,原来那也是你儿子啊,二哥?”已经夸张到听起来好像在笑了。“那……那个总可以了吧?”

  “那、也、是、我、儿、子!”

  “耶!怎么又是你儿子?”叹气了。“真是的,二哥,既然你有三个儿子了,权当扔垃圾一样丢掉一个也是无所谓呀!所以说……”

  “换!!!”

  “是,换。”不情不愿的,手指头点向自己的“所有物”。“唉!跳楼大拍卖,那个可以了吧?”

  “我才不要你的种!”端木劲风嗤之以鼻地哼道。

  “款?!”这回是货真价实的怪叫了:“你什么意思你,二哥?我的种有什么不好了?”

  “烂!”好简单的一句评语。

  “什么?”火大了。“你再说一次试试看!”

  “一次?一百次都可以!”端木劲风冷笑、“烂!烂!烂!烂……”

  呼一声,几乎是同时,端木竫云一掌劈出,端木劲风一个旋身飞出亭外,天雷勾动地火,大战如焉展开,湖畔的人全围过去喊加油,亭里的九儿也跑去看热闹了。”

  依然是柔柔的笑,捧书本的男孩望望亭外,再看看地上的堂弟,说了一句中肯的批评,与父亲相对一笑,然后又回到书本上。

  “笨蛋!”也只有他会说那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鬼灵精是笨蛋了。含苦温煦的笑,端木净尘蹲下身,开始对大侄儿低低细语。

  “聪明的狐狸不是像你这个样儿的,应该要像你堂哥那样……”

  看样子,不久之后,藏日山庄又要多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了!

  【全书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8-18
第十章


  相夫教子,是女人的天职。

  女人家生来就是要操持家务,侍奉男人,生养子息,传宗接代,自幼及长,等的就是嫁人的这一天。

  但是,九儿从来不曾为自己考虑到这种事,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不过,端木大哥答应她,将来生个女儿作嫔妃,如此一来,她的“任务”就可以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所以她嫁了。

  为了生个女儿将来作嫔妃,也为了嫁人是女人唯一的“出路”,但最重要的,是这一回离开藏日山庄,她才深刻的了解到自己不仅仅是依恋端木大哥的一颦一笑,不仅仅是喜欢亲近端木大哥,不仅仅是早已习惯于端木大哥的关怀体贴、温柔照拂,更是有多么离不开端木大哥。

  思念他,眷恋他,渴望他,吃不下,睡不著,坐立不安,如此痛苦的经验,她再也不想继续了。

  于是,赶在九月底霜降之前,藏日山庄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大庄主与二庄主同时娶进了美娇娘,欢欢喜喜地戴上有妇之夫的头衔。

  洞房花烛夜自然更是甜甜蜜蜜,可翌日早晨,却只见两位新郎倌在那儿哀声又叹气,他们正在“偷听”两位元新任娘子的对话,越听越是啼笑皆非,差点忍不住闯进花厅里去为自己辩驳。

  “呜呜呜,好痛喔,好痛喔!呜呜呜,二哥好坏,他欺负我啦!呜呜呜,人家都一直说不要了,呜呜呜,他都不听,呜呜呜,他欺负我,他欺负我!”

  “我也是啊,真的好痛耶!我也有说不要了,可是端木大哥好像变聋子了,他根本听不见。”

  “呜呜呜,我痛的都流血了!”

  “我也是。”

  “呜呜呜,九儿,我不要跟二哥一起睡了,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今儿早上我就跟端木大哥说我想要跟姊姊一起睡,可是他说保证以后一定不会痛,也不会流血了,我想端木大哥不会骗我……”

  “可是如果还是会痛呢?”

  “那……那我们今儿个都不要理会他们,不要跟他们说话,让他们知道我们是真的真的很生气,这样他们就不敢再弄痛我们了。”

  “如果他们不怕,还是要弄痛我们呢?”

  “那我们就自己搬回栖凤阁去睡,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好嘛!”

  端木兄弟俩面面相觑,苦笑。

  这能怪他们吗?

  女人的初夜一定会痛的呀!

  “新婚第一天,新娘子就要摆脸色给新郎看,我们可真是窝囊啊!”

  “倘若今儿晚上不小心一点,明儿可就会更窝囊了。”

  两人边叹著气,边往前宅行去。

  “不过,大哥,我倒是很奇怪,九儿怎会那么轻易答应嫁给你呢?”

  端木净尘无奈地笑了一下。“她是有条件的。”

  “哦?什么条件?”

  “她说我们一定要生个女儿当皇帝的嫔妃。”

  端木劲风不禁失笑。“原来寄望到女儿身上去了,她还真是不死心啊!可是,大哥,你不会真的答应了吧?”

  唇畔忽地绽出一抹诡谲的笑,“你认为我可能答应吗?”端木净尘慢吞吞地反问。

  “咦?那九儿……”

  “我并没有说好或不好,只是笑,她就当我默许不反对了,这种‘误会’不能怪我吧?”

  端木劲风怔了怔,再次失笑。“好诈啊,大哥!”

  “你、说、什、么?”笑意更浓,语声更缓。

  端木劲风一惊,忙收回笑容。“没,没,我什么也没说!”现下他都已娶了老婆成了家,若是再光溜溜的被扔到城里去“招蜂引蝶”,这辈子真的没脸再踏出藏日山庄半步了。

  “哎呀!新婚一大早,两位新郎倌怎地孤零零的在这儿闲逛呀?”一旁忽地蹦出一张暧昧的脸,那双贼溜溜的眼正在宣告他的企图——偷窥。“不该仍各自抱著新嫂子窝在被窝里亲热犹舍不得出房亮相吗?起码……咳咳,得在床上待个一天、两天的吧?”

  端木净尘与端木劲风相对一眼。

  “不,今儿个我们要躲新娘子躲得越远越好。”

  “耶?”暧昧的脸傻住了。“为……为什么?”

  “免得她们给我们脸色看。”

  “款?给……给你们脸色看,为……”倏地住口,愕然的神情蓦转为嘲讪的眼光。“啊哈,我知道了!”

  “哦?你知道什么了?”

  四只眼四道凌厉的目光,四重杀人预告,某人却迟钝得连锄刀贴在颈脖子上了仍一无所觉。

  “嘿嘿嘿!准是你们昨儿夜里在床上的表现有够烂嘛!对不对?所以两位嫂子才会……哇哇哇,你……你们干嘛?救命啊……你们疯了,那会死人耶……喂喂喂!你……你们床上不行干我屁事,干嘛拿我出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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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冬天是很冷的,特别是这一年,虽然才十月中,寒风萧萧,已能充分感受到那股子冰澈澈的滋味了。

  这种天气打边炉最好。

  “喂喂喂!不要放羊肉,人家不喜欢羊肉的味道啦,等我吃饱了你再放。”

  “那个不要烫太久,老了不好吃啊!”

  “喂!你干嘛站起来?谁罚你站?”

  “人家夹不到嘛!”

  “唉,我帮你夹,我帮你夹!”

  “款,那是我放的耶!你干嘛抢我的。”

  紫铜锅底塞满了垫底的配料,烟管炭火熊熊,五双竹箸,几百张嘴,端木一家子用膳从来没有这么嘈杂过,简直比市集更热闹。

  “咦?你喝那什么,人家也要!”

  “这是酒,女人家不适宜。”

  “我不管,人家也要……咳咳咳……天哪,那那那……那什么玩意儿?咳咳咳……好辣!好……好难喝!”

  “叫你不要喝偏要,吃到苦头了吧!”

  “哼!我要吃牛舌和白菜,帮我夹。”

  “是,娘子。”

  端木净尘乖乖地替小妻子夹白菜、夹牛舌,看得端木竫云窃笑不已,再转眼一瞧,另一边更有趣。

  “我要吃鸡腿!”

  “咦?可是……七儿,今儿个我们吃的是……”

  “我要吃鸡腿!”

  “这……七儿,吃牛肉好不好?还有牛心、牛舌、牛肝,看你要……”

  “我要吃鸡腿!”

  “唉!七儿,你乖乖吃牛肉,用晚膳时再给你两支鸡腿好不好?”

  端木劲风这辈子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三支!”

  “好好好,三支就三支。”

  “那……我要吃跟九儿一样的。”

  “哦……咦?九儿,你在吃什么?”

  “我在吃……”

  “等等!”穷极无聊的端木小弟弟冷不防地突然大喊一声,两眼睁得大大的,好像老鹰盯小鸡似的来来回回在哥哥嫂嫂们之间游移。“等等,等等,大哥,不对喔!”

  “什么不对?”

  “我刚刚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端木竫云难得出现如此严肃慎重的表情,两位兄长不由得也跟著紧张起来了。

  “什么问题?”

  “哪!你们瞧……”端木竫云认真地指著那两对男女。“二哥是九儿的姊夫兼小叔,你是七儿的妹夫兼大伯,九儿是二哥的小姨子兼大嫂,七儿是大哥的大姨子兼弟妹,请问,你们相互之间究竟该如何称呼?”

  想也不想,“大哥当然应该跟著九儿叫我姊夫!”端木劲风脱口道。

  “是、吗?”笑吟吟的问句,和和气气,不带半丝烟火味。

  “对不起,我叫大嫂。”胆小鬼小叔马上缩回去了。

  “很好。”果然识相。

  九儿咬著竹箸,一脸困惑。“他刚刚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笑吟吟地,端木净尘又挟了一片牛柳肉到九儿碗里。“你不需要懂。”

  狐疑的眼斜瞟向他。“那我该怎么叫他们?”

  竹箸一指端木劲风,“二弟,”再偏向另一边。“三弟。”

  “哦!”很简单嘛!

  同样的,另一边也在教导小妹妹说话。

  “哪!七儿,他是大哥,要记住,知道吗?”

  “大哥?”七儿歪著脑袋盯著端木净尘瞧了半晌。“哦!记住了。”

  “还有那个家伙,叫他弟弟就可以了。”

  “款?弟弟?”端木竫云眼睛又睁圆了。“等等,等等,等等,叫三弟就可以了咩,干嘛叫弟弟嘛?我又不是七岁、八岁,那未免太……”

  “哦!记住了。”

  耶,记住了?

  呜呜,他有事没事干嘛挑起这个问题嘛?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端木竫云垂头丧气地吸吸鼻子,干了一杯酒,闷闷的挟菜吃肉,打定主意绝对不再开口了。

  可是不过盏茶工夫后,眼见两对甜蜜二人组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卿卿又我我,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势,简直就好像是当他不存在似的,所以他忍不住又不甘寂寞起来了。

  “喂喂!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再过两天,皇帝就要正式册封嫔妃们了喔!”

  端木兄弟俩没打算理会他,但九儿就不同了,她立刻停箸惊讶地楞了一下。

  “不是上个月就册封了吗?”

  “不对,不对,上个月是皇帝大婚,册封的是皇后,嫔妃们通常都要等上一、两个月之后才能得到正式册封。”

  “这样啊……”

  “所以啊!宗家和于家的人也陆续来到京城里了。”

  “是他们要移交牌子了吗?”端木劲风作出最可能的揣测。

  “应该是,不过可能不太容易。”

  “为什么?”九儿即刻问。

  “拜托喔!宗十一姑娘可不是平常人的妻妾,是当今皇上的妻妾耶!你以为随便去敲敲皇宫的大门就可以见得到,或者她坐上轿子就可以随便出来逛逛街看看戏吗?”

  “啊,对喔!”九儿恍然道。“那怎么办?”

  “我哪知道啊!”端木竫云耸耸肩。“我只曾听说,于家几代前的那位贵妃好不容易才求得皇帝恩准她出来见亲人一面,当时宗于两家已经在京城里等待一年多。

  “哇,贵妃都等了那么久,十一妹只不过是个嫔,那得等上几年呀!”九儿惊叹的低喃。

  “十年八年也不一定,一辈子都有可能。”

  抽了口气,“一……一辈子?”九儿更是惊诧。“那宗家不是永远都拿不到牌子了吗?”

  “真是麻烦!”一直担任纯旁听角色懒得掺一脚的端木净尘,终于放下酒杯,慢吞吞地开启金口了。“竫云,明儿帮我送几封信出去,我要把这件事做个一劳永逸的解决。”

  早该这么做了!

  端木劲风与端木竫云相对而笑。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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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日山庄下帖子,宗剑府与于刀盟根本懒得予以理睬。

  听都没听过,他们才没那闲工夫去理会那种小帮小派意欲阿谀奉承的邀宴,能还给一封拒绝的回函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可若是追日门下帖子就不能不管了,不仅不能不管,还得要乖乖的准时赴约。再怎么不想承认,追日门的威名仍是比宗剑府和于刀盟犹要响亮上许多倍,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于是,两方人马都到齐了,就在冬至的前一天,灰蒙蒙的天,飞羽般的初雪,藏日山庄前宅大厅里,端木净尘端坐上位,九儿在他的座位旁搭了一支小凳子,两边是端木劲风与端木竫云,于家与宗家则分坐左右侧。

  端木净尘依然是那副温温吞吞的模样,慵懒地以手支颔,黑眸却犀利无比地环视众人。

  “好吧,你们说吧!究竟要这样你来我往到何时?”

  两方对视一眼,没有人出声。

  唇畔上那抹和煦的笑俏悄转为嘲讽。“没有人肯先让一步么?”

  几乎是在同一刻,“为什么我要先让步?”两方的龙头异口同声发言,说完又各自瞪一眼。

  端木净尘摇头叹息。“我懂了,你杀我一个,我就杀你两个,我杀你两个,你就杀我三个,你杀我三个,我就杀你四个……总之,无论你们的幼稚行为在以前、现在,还有未来会造成多少伤害,除非那块牌子烂成一堆粉,否则你们是没有人肯收手的,对不?”

  双方又对瞪一眼,而后哼一声同时撇开头,反倒是九儿若有所思地瞟一眼夫婿,再望向宗于两家人,凝眉陷入沉思中。

  “好吧!那你……”端木净尘对上宗老爷。“已经决定要如何惩罚他们了?”

  “那当然!”宗老爷语带怨恨。“我要以牙还牙,让他儿子也娶一个聋哑的白痴女。”

  一听,端木净尘即啧啧有声地赞叹不已,“是白痴,又聋哑,可真够狠呀!不过……”他瞄一眼端木劲风。“舍弟对白痴倒是有一份特别的偏爱呢!”

  “对啊,好奇怪喔!”端木竫云咕哝。“也不怕又生个白痴,那可怎么办?”

  端木劲风马上瞪过眼去。

  “我倒宁愿生个白痴儿,也好过你这种刁钻狡猾的小狐狸。”

  “喂喂喂!明明大哥才是狐狸,你怎么赖到我头上……啊!”一观见那副天官赐福的笑容,端木竫云猛地一个哆嗉,赶紧垂首忏悔。“对不起,我才是狐狸!”

  端木净尘这才又转去面对于盟主。

  “那你呢?下回你要如何报复回去?让他们娶一个瞎眼的聋哑白痴女?”

  于盟主尚未及答话,宗老爷就先吼了过去。

  “那我便要他们娶一个没鼻子的瞎眼聋哑白痴女!”

  于盟主狮目一瞪。

  “那我再要他们娶一个双脚残废又没鼻子的瞎眼聋哑白痴女!”

  宗老爷冷笑。

  “这回我就先要他们娶一个四肢俱残又没鼻子的瞎眼聋哑白痴女!”

  于盟主乱发怒扬。“我……”

  “停!”端木净尘蓦然大吼。“你们……真是被你们打败了,你们到底把人当成什么了?不管如何残废有缺陷,人家也总是个人呀!”

  两方又归于沉默,仍是没一个肯低头。

  端木净尘忍不住又叹气。“真是,长眼睛没见过像你们这般幼稚、顽固又没良心的人!算了,随便你们,总之,我……”

  话才说到这儿,蓦地,厅外跌跌撞撞地奔进一个仆人,脸色青白又惶恐。

  “大大大……大少爷,那那那……那个皇上驾到了!”

  霎时间,所有人不约而同惊呼著跳起来,椅子撞翻了好几张,人也两两撞翻了好几对,唯有端木三兄弟依然老神在在地静坐原位不动,端木净尘还一手抓住差点跌到凳子下的九儿。

  “驾到了就驾到了,那么慌张干什么?”端木净尘慢条斯理地斥责。“让他进来不就是了!”

  元衣黄裳滚龙袍,金龙珠翠通天冠,玉革带黄缎靴,还有那一身的高贵气势,虽然年轻了点儿,然任何人一见都知道必是皇帝无疑。

  除了两位太监、四位大内禁卫,皇帝身侧还跟著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嫔妃。

  “十……”一妹!

  才喊出一个字,九儿的嘴巴就被端木净尘捂住了,眼睁睁看著所有的人都跪下去拜见皇帝,却只有他们两个还端坐不动。

  “草民等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尔等平身。”

  “谢皇上!”

  皇帝两边人各看一眼。“哪位是于盟主?”

  于盟主连忙躬身。“草民在。”

  “你是来交出牌子的?”

  于盟主不禁一阵惶恐。“是。”没想到这件事连皇帝都知道。

  “那就交接吧!朕只看著。”话落,皇帝即侧过一步去。

  小嫔妃与父亲宗老爷兴奋地相对一眼,旋即上前一步要接收于盟主交出来的盒子,可就在双方即将换手的那一刹那——

  “等等!”端木净尘懒洋洋地喝阻了交接的步骤。“我说龙月,你还不拜见为师么?”

  呃?他在跟谁说话?

  众人各自疑惑问,却诧异地瞧见皇帝老太爷竟然开始摘下金龙珠翠通天冠,脱下金龙袍交给太监,待整好衣衫后即上前面对端木净尘恭恭敬敬地跪下。

  皇帝都跪下了,谁还敢站著?

  后头立刻跟著矮了一大片。

  “龙月拜见师父!”

  “罢了,见过师母。”

  “是。”龙月马上又恭恭敬敬地跪向张口结舌的九儿。“龙月拜见师母。”

  尽管嘴巴张得很大,九儿却无法出得了半声,只顾傻眼,端木净尘笑著替她合上下巴。

  “当今皇帝向你下跪,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你的夫婿更尊贵的吗?”

  九儿依然痴痴傻傻地无法说话,端木净尘只好替她叫龙月起身。

  “起来吧!龙月。”

  “谢师父。”

  龙月起身肃立一旁。

  “那么……”端木净尘把手伸向于盟主。“那面牌子该是属于我妻子的吧?”

  于盟主偷觑龙月一眼,即乖乖的把盒子送至端木净尘手上,端木净尘再把盒子放到九儿膝盖上。

  “好了,牌子到手了,你打算如何呢?”

  九儿又楞了好半天才迟疑地望向既懊恼得想捶胸顿足,又焦急得满头大汗的宗老爷,再低眸盯住盒子,半晌后,她才把盒子打开,盯著盒子里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令人惊讶的,她把盒子合上又送回夫婿手上了。

  “怎么了?”端木净尘的声音异常柔和。

  “我……我的力气不够……”九儿低喃。

  “哦?你想干什么呢?”

  两眼向上瞅住他,水眸亮晶晶地沾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你……帮我毁了它好吗?”九儿呐呐地问。

  端木净尘笑得更温柔了:“你确定吗?”

  拭去泪水,九儿轻轻颔首;“是的,我确定,我想我娘一定能谅解的。”

  “好孩子。”端木净尘疼爱地拍拍她的头,随即扬手一扔将盒子丢到半空中,再一掌挥出将盒子击得粉碎,飘下层层粉雾,每一颗粉粒都包含了多少多少年来积聚的丑陋感情,是嫉妒,是争执,是逞强,是悔恨,是无奈,是痛苦,是嘲笑,是悲伤,是绝望……

  这块要死不死的牌子终于得以寿终正寝了!

  端木净尘朝龙月点点头,龙月会意。

  “小清子,宣旨。”

  “奴才遵旨。”太监之一立即掏出一份圣旨来。“圣旨下,跪!”

  众人又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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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

  深夜,清尘阁寝室里,九儿坐在端木净尘的肚子上,掐著他的脖子逼供。

  “还不说?”

  “说,说,说,我说,可以了吧?”端木净尘又笑又呛地投降。“可以让我起来说吧?”

  “不可以,等我听完再决定要不要饶过你!”九儿捏紧了小馒头气嘟嘟地捶下一记。“可恶,居然瞒了人家那么久!”

  端木净尘笑眯眯地大手包住小手。

  “其实也不奇怪,当年龙月他母亲本是要龙月拜我师父为师,但本门规炬只准单收一个徒弟,所以龙月只好拜我为师,当时我才十七岁,自己都尚未学成呢,怎么可能收徒弟?”

  “但你还是收了呀!”九儿反驳。

  端木净尘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他母亲实在太过缠人了,又哭又跪又求,连我师父都看不过去了,不得已,我只好应允了。不过……”

  “什么?什么?”

  端木净尘挤了挤眼。“我是有条件的。”

  “条件?”

  “没错,”端木净尘颔首。“我的条件是将来无论他的地位有多尊贵,全都只论我俩的师徒身分,其他一概不论。所以,即便他是皇上,在我面前他依然只是我的徒弟,只有他对我低头,我绝不会对他低头,只有他向我下跪,我绝不会对他下跪,只有他听我的,我绝不会听他的。还有……”

  “哇,这样还不够,居然还有‘还有’?”九儿惊叹地喃喃咕哝。

  “他要收的徒儿也要由我来决定。”

  “这样他也肯答应?”

  “他们母子也是不得已的。”端木净尘感叹地说。“宫廷里的丑陋黑暗,倘若不是置身其中,根本无法了解一二。当年若非我贴身保护他,若非我传他本门武功防身,他的小命早就呜呼哀哉了。即使是现下,虽然他已经是皇帝了,但一旁虎视眈眈的人依然不少,他如果没有高深的武功自保,光靠宫廷里的那些侍卫,根本济不了事。”

  “当皇帝也很辛苦嘛!”九儿评论道。“不过,他母亲又为什么非要找你师父或你不可呢?”

  “因为他母亲也是武林中人。”轻描淡写的回答。

  “那又怎么样?”

  端木净尘微微一笑,“龙月下的旨,你可满意?”轻轻松松地转开话题了。

  一提到这,九儿两只大眼睛立刻发出比日阳更灼亮的光芒来。

  “满意,满意,怎能不满意呢?”她兴奋地尖叫。“天哪!二品清圣夫人耶!他居然册封我娘为二品清圣夫人耶!你没瞧见我爹几乎是抢著把那份册书给夺过去的吗?嘿嘿嘿,这下子就算没人逼我爹,我爹也会急著把娘的牌位恭奉人宗氏祠堂里了。”

  忽地,她又攒起了眉。“啊!忘了跟爹提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我娘的坟安置在奶奶的坟边,因为我奶奶最照顾我娘了。”

  “明儿修书一封去还来得及呀!”

  双眼一亮,九儿马上又换上一副讨好的笑。“你帮我写?”

  “可以啊!不过……”有点狡猾的笑又浅浅的勾了起来。“有什么好处?”

  九儿咬著手指头想了一下,然后低下红唇在他耳傍喃喃两句,端木净尘一听就笑开了。

  “成交!”

  九儿晕红著脸儿在他身旁躺下,已经准备好要完成第一桩交易了,没想到端木净尘侧过身去却只是对著她继续笑,好暧昧。

  “那么明儿个就先到含翠湖畔去……”

  “款?含翠湖畔?!”

  “对。”

  “光天化日之下?!”

  “对。”

  “不要!!!”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8-18
第九章


  端木净尘出门七天后,九儿也整理好包袱,趁著姊姊午睡之际,她来到柳园见端木劲风。

  “二公子,请你再发誓一遍,说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姊姊、保护姊姊,好吗?”

  毫不犹豫地,端木劲风面对厅外,单膝跪下。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端木劲风在此发誓,定当全心全意对待宗七儿,照顾她、疼爱她、保护她,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绝无怨言!”

  “谢谢。”九儿拭拭眼角,满意的微笑。“我放心了。”

  端木劲风起身,盯住她的包袱。“九姑娘,你……”

  “我该走了。”九儿低低道。“在我跟姊姊的房里床上,有成亲那郎要穿的罗花幞头、绸袍和鞋袜等,我问过了,这是女方家要准备的。还有鸳鸯枕、鸳鸯被,以及这个……”她掏出一支珠花和一对耳坠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珍贵首饰。“这是我为姊姊准备的嫁妆。”

  “你……”端木劲风疑惑地看看珠花和耳坠子,再望向九儿,这时才发现九儿头上包了一条粗布巾,把整头乌黑柔滑的青丝都包住了,心头更是狐疑,不觉闪电般伸长手去将那条丑陋的粗布巾扯开来,旋即倒抽了一口气- “你……你……你……”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在粗布头巾被扯掉的那一瞬间,九儿瑟缩了下,随即坦然露出笑容,纤手不在意地撩了一下仅及肩上的短发。

  “对不起,我没有很多钱,所以为姊姊准备的嫁妆都不是很好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做的,但是我已经尽力了,希望你能谅解。”

  谅解?!

  谅解她卖掉满头乌黑亮丽的青丝,只为了要替姊姊准备嫁妆?

  谅解她没日没夜的做女红,只为了要让姊姊能像个正常的新嫁娘一样嫁出去?

  谅解她为过世的娘亲著想,为傻呼呼的白痴姊姊著想,却从来不为自己著想一分一毫?

  “九……九姑娘……”端木劲风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请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姊姊。”说著,九儿将粗布头巾再扎回头上。“我要走了。”

  “等等!”端木劲风急呼。“你为什么一定要定?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轻颤的长睫落下,旋即又扬起。“因为我还得想办法将娘的坟移到宗家祖坟地去,还有娘的牌位,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让娘进宗家祠堂里。”

  “可是……”端木劲风急得满头大汗。“你至少得亲自和七儿道个别吧?”

  “不行,”九儿立刻否决了。“姊姊不会让我走的,所以我才特地挑这时候来道别。”

  糟糕,这条路行不通!

  “那……那就等大哥回来……”

  “不,我……”九儿更是摇头。“我不能等端木大哥回来!”只要端木大哥随便说两句话,肯定她自己就舍不得走了。

  “为什么?早一些晚一些会有多大差别?”

  “总之,我现在不走不行。”语毕,九儿即毅然离去了。

  端木劲风傻了好片刻,蓦然回神并扬声大喊。

  “黑豹!”

  人影倏现。“属下在。”

  “跟住九姑娘,她要是少根寒毛,小心门主砍下你的豹头挂到墙上去。”端木劲风恶狠狠地说。

  “不,九姑娘若是少根寒毛,门主会剥下属下的豹皮做脚垫。”

  “嗄?”

  “门主是那么说的。”

  “咦?”

  “门主出门前就吩咐过了。”

  “款?”

  黑豹头也不回地迅速飞身离去,端木劲风犹在发楞。

  原来大哥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状况了吗?不过……

  不行,他还是放心不下!

  “阿升!”

  端木劲风再急吼仆人,忙乱的脚步声疾速由远而近。

  “二少爷?”

  “三少爷呢?”

  “到城里头去了。”

  “混蛋,马上去把他给我找回来。”

  “是。”

  该死的宗家主人,如此教人怜惜的姊妹俩,不懂得珍惜不打紧,为何还要把她们折磨得这般凄惨?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他可以的话,他真想……真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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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跑过两天江湖的人都知道,追日门威震中原武林,须宗主名慑黄土西陲,罕魁首雄霸关外北域,南疆却有二擘各峙一方相持不下,不必怀疑,这二擘正是抢一块无聊的烂牌子抢到头破血流的南昌宗剑府与南宁于刀盟。

  一刀一剑还真是有得拚的!

  “别叫我爹!”

  这日,午膳时分刚过,宗府大厅内,陡然传出一声怒吼。

  “可是您是我爹呀!”九儿跪在一位中年人面前,抗议地叫回去。这是她自懂事以来头一回见著亲爹,没想到却是这般不堪的光景——爹亲不认她了!

  “现下已经不是了。”宗老爷眼神冷峻地俯视跪在跟前的人。“当日你要带你姊姊离开宗府之时,我已要你大哥警告过你了,只要离开家门一步,你们便不再是宗家的人,现下你待要后侮也来不及了。”

  “好,没关系,您不认九儿没关系,”九儿咬唇吞下委屈。“但我娘她始终是宗家的人,您……”

  “她死了便不再是了!”宗老爷毫无转圜余地的否决了。

  “这样不公平啊!”九儿忍不住又叫了起来。“我娘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待她?”

  “错在她不该被于家的人挑上!”宗老爷冷哼。“倘若她在嫁我之前就先行自绝而死,那我还会因感激而替她风光大葬,每年清明奉上鲜花素果,但她却傻呼呼的嫁给了我,这就是她的错!”

  “您怎能这么说!”

  “因为这就是事实!”

  “您……您不讲理!”

  宗老爷傲然扬高了下巴。“在宗家,我就是天理!”

  九儿又气又无措地紧握双拳。

  “我求你,爹……”

  “我说过,别叫我爹。”

  “那……我给您磕头。”

  九儿作势要磕头,没想到却听见宗老爷更无情的回应。

  “来人啊!把她给我赶出去。”

  “不,不要啊!爹,我求您,爹呀!爹……”

  在众位姨娘的鄙夷目光下,在兄弟姊妹们车灾乐祸的窃窃私语中,在宗府下人们的嘲笑声里,九儿就这样被丢出宗府外去了。

  趴卧在宗府大门前,九儿保持著一动不动的姿势好半天。

  而后,银牙暗咬,她蓦然抬起头来,眼光在喷火,污秽的脸蛋上布满了坚毅与果决。

  爹无情,她也有她的办法。

  她绝不会认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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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灵观,位于南昌南郊定山桥左近,外有清泉怀抱,观内庭院清朴曲径幽回,古树参天亭台玲珑;观后更有桂树绵延数百尺,每年仲秋,桂花盛开香飘十里;落花尽头,桂树环绕著一大片井然有致的坟地,这儿即是宗门一氏的祖坟地。

  祖坟地,氏族历代先人埋葬之地是也。

  只有同一氏族的子孙才被准许埋葬于祖坟地,反过来说,不被允许埋葬于祖坟地的死者即不被承认是同一氏族的子孙,他或她的幽魂,只好成为无主孤魂到处飘荡。

  不管是不是白痴,她的娘亲是宗府大主母,她绝不会让娘亲成为四处飘荡的无主孤魂!

  于是,趁著夜里月黑黑风又高,背著娘亲的骨灰坛,九儿第一千零一次偷偷摸摸的溜进了宗氏祖坟地,在一大片“左邻右舍”中寻找奶奶的坟墓,准备把娘亲的骨灰坛埋进去。

  吃斋念佛的奶奶心肠最好,生前也只有奶奶关心她们母女三人,死后,相信奶奶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娘亲的。

  这就是九儿的办法。

  然而,就如同之前的一千次,她才刚踏进坟地两步,守坟人就吼过来了。

  “宗九儿,你又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不用说,如同之前的一千次,她照样慌慌张张的掉头就跑,狼狈万分的仓皇而逃。

  令人纳闷的是,守坟人每次吼呀吼,追呀追的,却没有一次真正的追过来,每一回总是吼著吼著就突然没了声音,追著追著脚步声蓦然不见了,否则她老早被抓到官府里去了——这是宗家老爷的交代。

  颓丧地回到天灵观附近的另一座早就没了香火的城隍破庙里,会合一大群老老少少乞丐,这些乞丐起码有一半是她打小就认识的,也是他们教她如何行乞,如何求食。

  “怎么,九儿,还是不行吗?唉!早跟你说过了,干嘛这么死心眼呢!”

  九儿没出声,只是拿著一双可怜兮兮的眸儿瞅住他们,大家面面相觑一眼,继而摇头叹息。

  “算了,这儿有馍馍,吃完赶快睡吧!明儿财神庙有庙会,咱们早点去占个好位置,认真一点还可以多讨得几文钱……”

  “那算得了什么,人家宗家十一小姐被皇帝册选为蓉嫔,宗府要摆流水席宴请南昌城里所有人,包括乞丐在内,另外再奉送一小封银子,那才真叫有吃又有得拿呢!”

  十一妹被册选为蓉嫔了?

  牌子终究还是回到宗家来了,却不是落在姊姊手里,这样也是没用啊!

  食不知味地啃著干馍馍,九儿环顾四周早已各自入睡的乞儿同伴们,心中更是无奈。

  就算她躺下了又如何?

  她也睡不著呀!

  打从端木净尘离开山庄之后,整整七天里,她日夜忙著做女红,是没时间睡;可是在她也离开山庄之后,多的是时间睡,却再也睡不著了。

  好想念端木大哥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思念他,思念到吃不下、睡不著,连坐也坐不安稳,只要一静下来,他的身影便会不请自来地跑到她的脑海里笑给她看,笑得她快发疯了!

  不,她不能再想他,不能再想他了!

  于是,悄悄地,她又溜出了破庙,去进行第一千零二次的攻防战。直至黎明前一刻,她才鸣金收兵回到破庙里,疲惫至极地睡下了。

  破庙外的大树上,端木竫云与黑豹相对苦笑。

  天哪,她总算睡了!

  好了,他们也得赶紧眯一下眼,最多一个时辰,追日门未来的门主夫人就会醒转过来,兴致勃勃地开始另一场追赶跑跳碰,而他们这两个配角,理所当然要拚老命在后面追、追、追……

  呜呜呜,大哥,你怎么还不赶快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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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中多数的帮派组合大都以人数来决定势力的大小,唯独追日门上下所有人加起来从来不曾达到过两位数,却有著与人数全然不符的庞大潜势力,追日门鲜少与其他帮派宗门来往,甚至极少在江湖中走动,却在整个武林中享有足以横吃八方的威赫声名。

  因此,当下人们来通报追日门门主来访时,宗老爷即铿锵一声吓落了杯子,茶水溅了满身也不曾察觉,

  “追……追日门门主?!”

  “是,老爷。”

  宗老爷不敢置信地怔仲了下,蓦而回神跳起来大喊,“还不快请!”自己也急急忙忙跟著迎出去。

  大厅外,有两位老者、两位中年人,以及两位年轻人,宗老爷不假思索地面对那两位形容严峻,深沉似海的老者抱拳请教。

  “老夫宗长武,请问哪位是追日门门主?”

  两位老者却不吭不声,默默退开一旁,宗老爷一楞,随即尴尬地转对那两位中年人抱起拳头,谁知道他尚未开口,那两个中年人也退开了,宗老爷这才惊讶地望向那两个年轻人。

  “在下端木净尘,”仍是一贯温和的笑,说话依然慢吞吞得气死人,端木净尘先作自我介绍,再指指身边的人。“这位是舍弟端木劲风,在下等来得鲁莽,有劳宗府主亲自倒履出迎,实是愧不敢当。”

  宗老爷呆得一呆,“端木……”瞪著端木净尘,犹有些疑惑。“门主?”

  端木净尘抱拳拱手。“不敢当。”

  宗老爷又是惊愕又是感叹。他相信没有人敢冒追日门门主之名,但名震武林的追日门门主竟是这样一位温和尔雅的年轻人,确实令人不可思议得很。

  抱著满腹讶异,宗老爷重新抱拳见礼,并延请客人人厅奉茶。

  “端木门主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不瞒宗府主,在下等是来求亲下聘的。”说著,端木净尘递上销金纸抄成的礼单。

  “咦?!”求亲?他没有听错吧?

  眼见端木净尘一挥手,一群人便来来回回陆续搬进来一箱箱、一坛坛、一柜柜上扎红花的聘礼,不只几乎占去了整座大厅,简直要堆到天花板上去了,宗老爷不由得愕然傻眼。

  “这……这……”

  “宗府主不允么?”

  “呃?啊!不,不是,不是,我……呃……”宗老爷好不容易才勉强镇定下来。“我是说,不知门主中意的是老夫的哪位闺女?”难不成他们是听说宗家闺女人选嫔妃,特来攀权附贵的?

  端木净尘微微一笑,“在下中意的是九姑娘,至于舍弟……”折扇一指端木劲风。“他中意的是七姑娘。”

  这回宗老爷是真的楞住了,好半天后,他挖挖耳朵,凑过来一点,再问。

  “对不起,请再说一次。”

  “在下中意的是九姑娘,舍弟中意的是七姑娘。”

  宗老爷再次楞住,旋即脱口道:“不可能!”

  笑容更深,“敢问宗府主何出此言?”端木净尘慢条斯理地问。

  “她们两个一个是白痴,一个是笨蛋呀!”宗老爷赶紧挑明了说,对方是武林宗主,这种事可是“误会”不得的。

  端木净尘笑吟吟地颔首。

  “我们知道,因为这几个月来,她们两位一直住在舍下。”

  “款?!”

  “事实上,我们还知道……”端木净尘的笑容开始消褪,说话速度更缓。“宗府主已经把她们两位赶出宗家,不承认她们是宗府主的女儿了,也就是说,她们已经不是宗家的人了,因此,我们原也是不需要来向宗府主提亲的……”

  宗老爷面色倏变。

  “……所以,我们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并非提亲,而是希望宗府主明白,宗府主视如敝屣的女儿,我们可是爱若珍宝。”话说至此,端木净尘即起身告辞。“好了,我们目的已达,就此告辞。”

  不待宗老爷有任何表示,端木净尘即领著端木劲风与属下傲然离去,宗老爷一脸茫然地呆坐原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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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两千零一回进攻,第两千零六次锻羽而归,颓丧地回到破庙里,九儿开始考虑要趴在哪一位胸前好好的大哭一场,再继续奋发图强,努力奋斗。

  “我又失败了,你们谁能……款?!”

  破庙门口,九儿不敢置信地窒住脚步,傻著眼,半晌,她揉揉眼再看,再揉揉眼,再看,可是不管揉几次眼,眼珠子都快揉掉了,不管看多少次,看得都快变成斗鸡眼了,眼前的景象却始终不变。

  肮脏褴褛的大小乞丐们,或坐或躺地散布各处,中间一堆火,火旁也围满了人,盛著二锅头酒尾的破瓷罐,几两碎花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这一日的酸甜苦辣,这没什么,天天都在看,看久了都快变成一幅愚蠢的画了。

  然而,这一幅愚蠢的画里,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个很不搭轧的“东西”,一个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长衫飘飘,笑脸温和的男人,坐在一堆乞丐当中,泰然自若地和其他乞丐们喝酒聊天,没一丝嫌恶,没半点鄙夷,好似他原本便应该和大伙儿同一道的。

  “端……端木大哥?”她梦呓似的低喃,脸上的表情是矛盾的,错愕,渴望,不信,狂喜。

  “咦?你回来啦!瞧你的样子,敢情又失败了,嗯?”

  柔和的目光,柔和的笑容,柔和的声音,柔和的语气,以及比龟速还慢的说话速度,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她所熟悉,思念到心痛的人。

  是真的吗?端木大哥真的又出现在她眼前了吗?

  “怎么,才多久没见,你就不认得我了吗?”

  哪里可能不认得,化成灰她也认得,可是……

  “不是吧?真的不认得了?”

  可是……

  是真的吗?不是她又在作梦了吗?

  她忍不住使力掐了自己的脸颊一下……

  是真的!

  好痛,是真的!

  天哪,天哪,是真的!是真的端木大哥!

  “需要我再自我介绍……”

  尚未说完,她已然如乳燕投林般飞投入端木净尘的怀抱中,紧偎在他胸前嚎啕大哭了。

  “端木大哥……”

  “原来还记得呀!”端木净尘喃喃道,双臂环住她,细听她呜呜咽咽的哭诉。

  “……我、我好想你……聊天……睡不著……吃、吃不下……还、还有爹……不要我了……那我就好、好生气……所以……失败了……只好……然后……可是……没想到……”

  完全听不懂!

  叹息著,轻轻扯下九儿包头的巾帕,端木净尘眼神痛惜地摩挲她的短发。

  “真是个傻女孩呵!”

  旁边的人很识相地悄然避到角落去了,他继续怜爱地拍抚著她纤瘦的背脊,直至她说完了,哭累了,抽著噎,将娇靥贴在他胸口上,轻叹地落下沾满了晶莹水珠的长睫,双颊染上两抹红晕,又似陶醉,又似满足。

  “端木大哥,我真的好想你喔!”

  “是吗?那你又趁我不在时逃跑。”

  “那是因为……呃?”现在才想到重点,九儿蓦然推开他直起身来,满脸错愕。“端木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不是要和须姑娘成亲了吗?”

  浅浅一笑,端木净尘又将她锁回臂弯中。

  “我是要成亲了,但不是和须姑娘。”

  “可是……”挣扎不开他的桎梏,九儿只好闷在他怀里说话。“她是你的未婚妻呀!”

  “谁说的?”懒洋洋的声音断然否认。“那是她父亲的期望,我可从来没答应过。”

  “但你不是特地去商谈成亲之事的吗?”

  “不,我是去做正式回绝,免得须姑娘继续来缠著我。”端木净尘温柔地抚挲那头短的可怜,却依然乌黑柔亮的青丝。“其实,早在四年前她第一次来找我之时,我就曾经对她明言,我不可能和她成亲,她却说希望再给彼此一点时间,为免她难堪,所以我也没有说出去,一直在等待她主动放弃。”

  “这样啊!那……”九儿迷惑了。“端木大哥是要和谁成亲呢?”

  这小呢子还真是有够迟钝呢!

  “你刚刚问我,我怎会在这儿?”

  “啊!对,对,端木大哥怎会在这儿?”仰著疑惑的眸子,九儿认真的问。

  睹状,心里窃笑,端木净尘也煞有介事地板正了脸回答她。

  “我是来找老婆的。”

  “耶?找老婆?”

  “你说我在哪里找到了谁呀?”

  “呃?”

  见她挤眉弄眼地想了老半天还是没搞懂,摇头认输后再拚命眨巴著两眼,一副“告诉我!告诉我!”的可爱表情,端木净尘再也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还会有谁,当然是……”

  “谁?谁?谁?”

  修长的指点了点她的鼻尖。

  “你呀,小笨蛋!”

  “……款?!!!”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8-18
第八章


  “参与采选的女子都已入宫待选了。”

  柳轩侧厅,端木净尘端坐首位,单手支颐,轻描淡写地宣布这个消息,果不其然,他一开口,甫掏出手绢儿来正准备替姊姊擦嘴的九儿,立刻把惊讶的目光投注过来。

  “咦?那三公子怎么还……”

  “那个暂且不谈,”端木净尘瞥向七儿。“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必须优先处理。”

  “呃?”

  抽出九儿送他的折扇,端木净尘指指七儿。

  “你必须先确定令姊确实愿意进宫里去。”

  九儿怔了怔。“那个是已经确定的事,何必再问?”她奇怪的看他一眼,随即转向忙著吃糕饼的七儿。“对不对,姊姊,你愿意进宫去,对不对?”

  七儿满脸糕饼渣渣和天真的笑,“愿意啊!”

  九儿看回提出疑问的人,眼中无言询问著:这样可以了吗?

  端木净尘不语,只瞧瞧端木劲风,后者会意地点了一下头。

  “七儿。”

  “嗯?”纯稚的娇靥即刻转向他,笑容更灿烂了,“什么事,二哥?”

  端木劲风温柔地拭去她唇边的饼屑。“你真愿意进宫里去?”

  “愿意啊!”答案是不变的确定。

  “即使再也见不到我?”

  娇美的脸儿呆了呆,灿烂的笑也不见了,“再也……”她似乎有点困惑。“见不到二哥?”

  “对。”

  “为什么?”

  “因为一旦你进宫里去之后,我就见不到你,你也见不到我了。”

  跟她说话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讲,稍微复杂一点她就听不懂了。

  “那二哥也跟我一起进宫里去嘛!”她想的倒简单。

  “我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我是男人。”

  “嗄?”

  “皇帝只要女人,不要男人。”端木劲风耐心的解释。

  “为什么?”

  这种事还用得著问吗?

  端木劲风有点哭笑不得。“因为皇帝只喜欢女人。”

  “哦!I七儿想了想,很干脆地说:“那我不要进宫去了!”

  “款?”这回换九儿呆了呆,而后失声尖叫。“姊姊不要进宫了?”

  “不要!”七儿很大声地拒绝了,继之又很大声地宣布她的最新志向。“我只要二哥!”

  “你……”九儿顿时傻眼。“只要二公子?”

  “二哥。”七儿即刻修正。

  好了,结论出来了,七儿只要端木劲风,她不要进宫,牌子也拿不到了!

  九儿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设法逼迫七儿,最重要的不是牌子,不是死去的娘,而是活著的姊姊要什么。

  呆呆地看著七儿好一会儿后,九儿才徐缓地转向端木劲风。

  不待她出声,端木劲风即表情认真,眼神严肃地道出了他的承诺。“我会娶她,照顾她一辈子、保护她一辈子、疼爱她一辈子,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九儿看看美丽的姊姊,再瞧瞧漂亮的端木劲风,叹息了。

  “那如果你们生了女儿,可不可以……”

  “不可以!”端木劲风断然拒绝。“我不想让我的女儿进宫和一大堆女人抢一个男人。”

  九儿叹得更大声了。七儿若是生了孩子,孩子是端木劲风的,她自然没有权利要求他一定要出让。

  “你发誓你会一辈子对姊姊好?”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沉默片刻,九儿终于扬起一抹安心又欢喜的微笑。

  “那我就把姊姊交给你了。”

  姊姊终身有靠,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令人高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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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夜皓月,清辉如泻,湖天一线,水平如镜,金风送爽,湖月相融,此情此景,心醉神怡。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好久呢!”

  紧随著抱怨声,含翠湖畔又多了一个人。

  不同的是,九儿是坐在白石墩上,双手托腮痴痴仰望高挂夜空的一轮明月,而端木净尘则是就地坐在草地上,凝视著九儿柔婉的侧影。

  “我姊姊……”叹息著。“要嫁人了呢!”

  “怎么,你不开心?”

  “才不是呢!姊姊能嫁到她喜欢的人,我比谁都开心呀!”

  “那么是……”随手拔了一根草,咬在齿缝间,端木净尘轻轻道。“该轮到你进宫去选妃了?”

  “就是啊!可是……”更深的叹息。“凭我,选得上吗?”

  当然选不上!

  因为皇帝没那个胆子选她。

  “不要选妃了,你也嫁人吧!”

  脸儿终于回过来了,瞳眸似责难又似抗议。“那我娘怎么办?”

  “我说过,交给我,你不相信我吗?”

  红唇嘟起来了。“那人家也说过,有些事端木大哥也是帮不上忙的呀!”

  端木净尘摇摇头,索性躺下去。“你就是不相信我。”

  “人家没有不相信你呀!端木大哥,你别冤枉我啊!只是……”九儿连忙跪到他身边,努力自辩。“你瞧,如果我说我想变成男人,这种事端木大哥就不可能帮得上忙了吧?同理,一顶有很多事是端木大哥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这怎能说是人家不相信端木大哥嘛!”

  说她笨,这时候倒聪明起来了。

  转过身来,侧手撑住脑袋,“你想变成男人?”端木净尘笑容中满含兴味。

  九儿也把跪姿改成了侧坐。“当然啊!”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九儿瞠视他一眼。“男人比较厉害嘛!”

  “那也不一定,”端木净尘咬著草梗在唇间摇来晃去,居然还有办法保持微笑。“我倒觉得男人比较可怜。”

  “款?可怜?”九儿讶异地直眨眼。“怎么会?”

  “怎么不会,哪!想想,”他送出拳头,北出一根手指头。“是男人要保护女人的吧?”

  “对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嘛!

  再跳出第二根手指头。“是男人在外面赚钱养家活口的吧?”

  “对啊!”这是男人的责任嘛!

  第三根手指头。“是男人在床上拚死拚活,女人才能怀孕生孩子的吧?”

  “嗄?”

  “算了,这个跳过去。”端木净尘轻咳两声。“哦!对了,是男人负责粗活的吧?”

  “对啊!”这是男人该做的工作嘛!

  第四根手指头。“有小偷强盗,也是男人去抵抗的吧?”

  “对啊!”这是男人的义务嘛!

  第五根手指头。“吃了苦头,男人也不能轻易说出口吧?”

  “对啊!”否则就不算男人了嘛!

  “可即使男人流血流汗使尽力气,连老命都差点吊上去了,女人还是会挑剔男人保护得不够周到,赚的钱不够多,粗活做得不够卖力,没本事活捉强盗领赏金,闷声不吭没半句甜言蜜语。”

  端木净尘讲话一向慢吞吞,这段话说的倒挺快捷流利的,听得九儿拚命眨眼。

  “你说,这样男人还不够辛苦、不够可怜吗?”

  咦?好像……好像真的很可怜耶!

  张著小嘴儿,九儿一脸怔楞,端木净尘险些失笑。

  “所以说,还是乖乖作你的女人吧!”

  九儿抓著头发想了想。“哦!”

  “然后,好好享用你身为女人的特权。”

  “呃?女人的……”困惑又冒出来打问号了。“特权?”

  “笨,把问题统统丢给男人嘛!”绕来绕去又绕回原来的问题上了。

  “可是男人又不是万能的。”九儿振振有词地反驳。

  唉!刚刚才说她笨,这会儿又不笨了。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

  “有些事不行就是不行的嘛!”

  “总要试试看吧?”

  “明明知道不行,干嘛白费力气?”

  “告诉你,这世间没有绝对的事。”

  “……端木大哥是说我也有可能变成男人?”

  “……”

  的确,男人不是万能的,现下他连一个笨女人都说不赢,他还有什么搞头?

  “晚了,我们去睡吧!”他变相的认输了。

  “哦!”

  唉!男人确实是可怜,一旦碰上这个世上唯一能令他心动的女人,他永远都只有举双手投降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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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须映梅在九儿往南园的途中截到她的祭品,又一回把九儿带到寒翠亭去,然后,她准备要善尽她身为未婚妻的责任了。

  “九姑娘,上回我们说的事,你还记得吗?”

  “嗄?啊……”九儿愁眉苦脸,猛搔脑袋。“这个……这个嘛……”

  须映梅轻叹。“我问九姑娘你和大公子是什么关系……”

  “啊!”九儿猛拍大腿,“对了,须姑娘问我我和端木大哥是什么关系,那我就说,端木大哥是我和姊姊的救命恩人,也是朋友。”说完,还咧开得意洋洋的笑。“对吧?对吧?”

  “对,不过……”须映梅颔首。“既然九姑娘和大公子只是朋友,那么,九姑娘就有所不当为了。”

  为了让对方确实感受到这件事的严重性,须映梅刻意摆出严厉谴责的神情,希望对方能即刻知所反省,谁知道九儿竟是一脸茫然——青蛙跳下水,扑通,扑通,不懂。

  “嗄?”

  “呃?啊!我是说,”发现她使用的语言对九儿而言似乎太过艰深了,须映梅连忙改口。“九姑娘应该听过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吧?既然九姑娘和大公子仅不过是朋友,那么,九姑娘有些行为确是不合礼仪规范,为免引起流言,九姑娘的行为最好能谨慎一点。”

  九儿困惑地又想了想,然后换上歉然的笑。

  “我还是不懂耶!须姑娘,我到底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呢?”

  这个小女孩好像不是普通的迟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还是不懂吗?

  “九姑娘,我刚刚才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九姑娘不应该与大公子表现得太过亲昵,这样九姑娘懂了吧?”

  “啊!须姑娘是说我不该挽著端木大哥的手?”这下子九儿终于听明白了,也犹豫了,为难了。“可是端木大哥并没有生气啊!I她真的很喜欢亲近端木大哥的感觉,这样不行吗?

  “那是因为大公子脾气好,有容忍之心,可这并不表示人家就不会说闲话。”须映梅表现出最大的耐心。

  闲话?

  绞著两手、扭著衣袖子,九儿开始不安了,怯怯地瞅著须映梅。“闲话?”就像在宗府里那些下人们所说的那种闲话吗?那种瞧不起人、伤害人又欺负人的闲话吗?“这样真的……真的有人会说闲话吗?”

  “那是自然,下人们是最爱乱嚼舌根的,特别是主子们的闲言闲语,倘若九姑娘没有听过,那是因为他们都是背在你后头讲,所以你听不到,但听不到并不表示没有,懂吗?”

  九儿瑟缩著垂下螓首。“懂……懂了。”

  终于!

  须映梅吁了口气,露出笑容。“那么九姑娘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可怜兮兮地觑著须映梅,九儿老实地摇摇头。“不知道,”她最清楚闲话有多伤人、多令人无可奈何,端木大哥对她这么好,即使她被伤得体无完肤,也不希望端木大哥同她一样被伤害,可是……

  须映梅叹气。“好吧!我来教你。首先,你要明白男女有别,希望九姑娘不要再与大公子太过亲近了,也就是说……”担心九儿还是听不懂,她觉得有必要说得更白话一点。“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好了,都已经明明白白说出来了,她想装作不知道也不行了。

  螓首深垂,“哦!”九儿低低叹息。

  “再有,既然九姑娘是来京里办事的,那么办完事之后最好即刻离开,不要多做滞留。”

  明澈的双眸突然泛上一层薄薄的水光,九儿吸了吸鼻子。“哦!”

  见她一副被虐的小媳妇儿模样,须映梅于心有点不忍,不觉软下语气来。

  “九姑娘,我知道你生性纯真,所以这也不能怪你,但为了大公子的名誉著想,你也不想害他吧?”

  仍低眸瞅住自己扭绞的双手,九儿轻轻点了一下脑袋,无语。

  “当然,也许你会认为我并非山庄里的人,却如此多事,是否僭越了客人的身分,果真如此,我就必须告诉你,这是我应当做的事,因为……”须映梅禁不住笑,“我是大公子的未婚妻。”

  九儿猛然抬头,惊呼。“端木大哥的未婚妻?”

  “是的,我这趟来便是家父要我来请大公子前去商量下聘、成亲的日期,”须映梅落落大方地坦诚。“而大公子也已承诺在此间事了之后,即启程与我同去。所以你瞧,不久之后,我便是山庄的女主人,大公子的妻子了,因此,在你认为或许我是多事,我却认为这是我当尽的责任。”

  “端木大哥的……”胸口没来由地突然感到一股窒闷,鼻子开始泛酸,眼睛有点涩涩的,喉头也很不舒服,好像堵塞著什么东西似的,九儿困难地硬吞了口唾沫,这才能把话说完。“妻子?”

  “没错,家父的意思是希望能在年底之前让我们成亲,当然,这必须经过大公子的同意,不过,我以为大公子应该不会反对家父的期望,毕竟我已经年过双十,一般女人家在这年纪早就为人母了。所以说……”

  须映梅亲切地拍拍九儿的手。“九姑娘喜欢长住在山庄里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等到大公子成亲之后,如此一来,山庄里有了女主人可招待女眷,自然不会有人说闲话了,届时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绝不会赶你,这样可好?”

  相当慷慨大度的提议,可惜完全被阻隔在九儿的思绪之外,此刻,在她混沌的脑海中,只余下一个非常简单的讯息——

  端木大哥要成亲了!

  还有一个非常困扰的问题——

  往后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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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手背负,卓立,端木净尘深思的黑眸遥注于大厅另一头,那个往常一碰上他便忙不叠地飞过来霸占住他的手臂的小姑娘,仿佛折翼的小鸟般,无奈、落寞、颓丧,远远的避开他。

  不过是咋儿晚上,两人在含翠湖畔还聊得那么自在愉快,怎么才隔一宿,天地就变色了?

  同样的,端木竫云也讶异地盯著九儿看了好半晌,再与大哥相对一眼,然后很有默契地同时转望另一边的女人——须映悔,后者对自己能够为未婚夫解决一桩“麻烦”感到相当自傲,见端木净尘的目光投向她,即漾开一抹谦虚的笑——

  不客气。

  不客气个鬼!

  端木竫云猛翻白眼,端木净尘眉峰倏皱,旋又展开,温和的笑容浮现。

  “须姑娘,是你么?”

  他没有问得很明白,但是被问的人同问的人一样清楚他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须映梅大方地颔首承认。“大公子不必感激小妹,既然小妹身为大公子的未婚妻,这是小妹分内之事。也多亏得九姑娘深明事理,小妹只一点出她的鲁莽无知将会对大公子造成多大的困扰,她即刻便了解了,相信往后她也不会再为大公子带来任何麻烦了。”现在他总该明白她有多适于作他的妻子了吧?

  他妈的自以为是的笨女人!

  倘若不是端木净尘及时横过来一眼警告的眼神,端木竫云差点当场就对著那个女人来上一出咆哮山河,即便如此,他也是忍了又忍才能把这口气硬吞回去,却忍不住愤然甩袖转身离开的无礼举动。

  顺手,他也把九儿给拎走了。

  “咦?三公子怎么了?”须映梅有点讶异。

  “也没什么,”唇畔上仍是淡淡的浅笑。“我想,他是要让我们有多点时间聊聊吧!”

  须映梅忍不住开怀地笑了。“三公子倒是体贴。”她做的果然没错,既然如此,她应当再多做一些,如此一来,他们的婚期应该不会太久了。“大公子,小妹有个建议,不知大公子是否愿意参考一二?”

  “哦?”端木净尘神情丝毫未变,笑容依旧,仅眉端微微勾了一下。“须姑娘不妨说说看。”

  “既然九姑娘是来京里办事的,那么小妹愿意自告奋勇陪伴九姑娘,协助她处理所要办之事,直到九姑娘办完事离京为止,大公子以为如何?”话落,须映梅即展开自信的笑容,自信这个提议将会使端木净尘对于她的细心体贴赞赏不已。

  “我以为如何?”为免她的自以为是继续漫无限制的膨胀,端木净尘决定要把话说清楚一点。“须姑娘,记得净尘先前曾告诉过姑娘,九儿来京里办的是私事,所谓私事,即是不欲为太多人所知之事,倘若姑娘跟住九儿,九儿反倒不方便,须姑娘可曾考虑到这点?”

  “无妨,无妨,”须映悔却以为端木净尘是在跟她商量,心喜之余,笑容不禁更显优雅而完美了。“九姑娘深明事理,既然小妹是诚心要帮她的忙,她理当不会反对,大公子不必担心,这种事由小妹来对她说即可。”

  她的自以为是简直是近乎病人膏盲的程度了!

  端木净尘几乎想叹气了。“她不反对,我反对。”

  完美的笑容骤然冻结。

  “咦?为……为什么?”

  “须姑娘,你又忘了,净尘说过这是我个人的承诺,不想牵扯太多人进来。”

  “可是小妹是想帮忙……”

  “不需要。”

  劈啪一声,完美的笑容上出现细微的裂痕。

  “大公子……”

  “舍弟会帮忙,毋需劳烦姑娘。”

  啪啦!啪啦!更多的裂痕。

  “为什么小妹不能……”

  “净尘再重复一次,我不想牵扯太多‘外人’进来。”

  外人?!

  啪啦!啪啦!啪啦!完美的笑容上逐渐形成完美的蜘蛛网状龟裂。

  “但小妹是你……”

  “须姑娘是先父知交好友的爱女。”笑容温煦,语气低柔,韵意却是那般斩钉截铁,毫不留情地在两人之间画出一道比长江更长,比黄河更宽的界线。

  笑容一块块崩溃剥落。

  “大公子,你……你是在责怪我不该多管闲事吗?我以为……”

  “须姑娘,请千万别多心,”端木净尘唇上的微笑益显柔和,“净尘并没有责怪姑娘的意思,只是姑娘远来是‘客’,没道理让姑娘为山庄内之事烦心劳力,那倒显得净尘无能了。”话点明到这种地步,就算真的是白痴也该能听得懂他的话里涵义了。

  鸡婆的女人!

  须映梅笑不出来了,仅能在嘴角勉强扬起两条不安的纹路。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呃,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多事了。”

  男女之间最不公平的事莫过于此,男人脸上多两条纹路是成熟,女人脸上多两条细纹却像是老了二十岁。

  “须姑娘果然聪慧,净尘在此谢过了。”骂人不带脏字的艺术充分得到发挥,确然出了一口闷气,不过聪明人也要懂得见好就收,及时撤退下台一鞠躬。“那么,净尘尚需与舍弟商量一些事,午膳时再见了。”

  朝那位突然变成老太婆的女人尔稚一揖,端木净尘洒脱地回身离去,美丽大方的名门千金变成一文不值的老可怜,楞呵呵地呆在那里茫然不解。

  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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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想上城里去逛了吗?”

  柳轩前厅,端木净尘负手背窗而立,唇勾浅笑,神情似慵懒,两眼却紧盯住与七儿并坐的九儿,那双过去一见到他就笑成两弯月儿的晶亮水眸,看七儿、看端木劲风、看端木竫云、看前看后、看左看右、看天花板上的蜘蛛网、看地上的蚂蚁行军,就是打死不看他。

  “我……我要做女红。”眼角瞥著墙上的壁虎,九儿呐呐地拒绝了。

  原已极深沉的黑眸更似蒙上一层暗雾,“好吧!如果你宁愿回栖凤阁做女红,那就去吧!”端木净尘微笑不变。

  九儿一声不吭就跑,连七儿也给抓走了。

  端木竫云上前一步。“大哥,九姑娘是……”

  端木净尘抬手阻止他说下去。

  “我知道,明天,我明天就和须姑娘一道走,把这件事做个彻底的解决。”

  他,等得也够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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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绵秋雨,不在没有月光的夜里,凤凰木下,无人在等候,走在细雨中的身影,悄悄来到栖凤阁前,低唤。

  “九儿?”

  “端木大哥?”

  “你不出来吗?”

  “……人家会说闲话的,端木大哥。”

  “如果你介意的话,”端木净尘不在意地倚在窗外棂边,“那我们就这样说话吧!”凝望顺著檐檐滴落下来的雨丝,他的声音低柔。“我是来告诉你,我明天要出远门一趟。”

  “……哦!”

  “只有我一个人,劲风和竫云还是会留在山庄里。”

  “……哦!”

  “不过不会太久,最多半个月左右我就会回来了。”

  “……哦!”

  “回来之后便得开始忙了,你知道,要替七姑娘和劲风办喜事。”

  “……哦!”

  “你放心把令姊交给劲风吧?”

  “嗯!”

  “如果你还不是很放心的话,可以再加上我的保证,别看劲风漂亮得像个女人家,他做起事来可是比一般男人更认真、更强悍,所以,他发下的誓言可以百分之两百相信,我敢作担保。”

  “哦!”

  “你的声音怪怪的,著凉了吗?”

  “……没有。”

  “没有最好,天气转凉了,你最好小心身子,早晚要多披件袍子,知道吗?”

  “好。”

  漆黑的双眸移向暗空,雨停了,月兔俏悄露出半边脸儿,柔和的乳白色光晕,淡淡地遍洒在昏暗不明的大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孤寂。

  “我该走了,明儿一大早就要出门了呢!”

  “哦!”

  “早点睡。”

  “好。”

  踏在柔软的湿地上,离去的脚步无声无息,好半晌过后,窗扇悄悄推开,湿漉漉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眨呀眨的。

  再见,端木大哥。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8-18
第七章


  须映梅,西域武林宗主的独生爱女,聪慧美丽落落大方,一身家传武学在武林中可算鲜有敌手,却不见一般江湖儿女的粗鲁不文与精练老辣,反倒更像是位知书达礼的闺阁千金。

  这样一位内外兼备的女人自己包装好绑上蝴蝶结送上门来,一般正常男人是绝不可能往外推的。

  只可惜端木净尘不是正常人。

  事实上,端木家三兄弟都不是正常人,所以端木净尘能推就推,端木劲风一见到须映梅就擤鼻涕,端木竫云则脑袋开始抽筋。

  “大公子,好久不见了。”须映梅裣衽为礼。

  好久?端木竫云直翻白眼。不过才四个多月过去,久在哪里?

  “须姑娘你好。”端木净尘还以尔雅一揖。“大宗主及夫人可安好?”

  “承蒙大公子关心,他们安好。大公子您可好?”

  端木竫云想吐血。活蹦乱跳地杵在眼跟前,还问人家好不好,她是瞎子吗?

  “三公子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终于轮到他表现了。

  “好的不能再好了,大哥仍以欺负可怜的小弟我为乐,每夜睡前我都要担心第二天会在哪里醒来,翌日清晨醒转就忍不住要庆幸我还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至于二哥,没事就发发羊癫疯,用那张和女人一样漂亮的脸蛋发男人的火爆脾气,迷得山庄里所有的婢女丢下正事不干,只忙著晕头转向……”

  他叽哩呱啦地说了一大串有的没有的,听来幼稚得很,须映梅却始终以成熟理智以及容忍的态度来面对他,既不恼怒,也不会不耐烦,更没有嘲笑他,仿佛他只不过是个任性调皮的小鬼罢了。

  去她的小鬼,他还比她年长两岁耶!

  这就是他不喜欢她的原因,一点幽默感都没有,随便开个小玩笑,她就认为你是心灵受创伤在闹别扭,简直是无趣到不行,一想到这种女人有可能成为大嫂,他就想离家出走去流浪天涯,真的“创伤”给她看。

  “……好了,寒喧完毕。须姑娘,其实我老早前就想问你一件事了。”

  “三公子请问。”

  “很简单,须姑娘干嘛没事老跔到藏日山庄来呢?这边又没人请你来。”

  直截了当,也非常不客气,须映梅一听即微微蹙了一下柳眉,眼眸轻转,发现端木净尘正亲自为她倒茶,仿佛没听到端木竫云问出多么无礼的问题,自然也不会开口为她解围。无奈,须映侮只得暗自忖量,随即展开一朵大方的笑容。

  “三公子,我是大公子的未婚妻,自然……”

  “很抱歉,须姑娘,我大哥并没有和你正式订过亲。”

  “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言,何况我这趟来也是遵从家父之命。”

  “哦?”须宗主的命令?听起来好像不太妙。

  “家父让我来请教大公子,何时要上须府下聘?”

  果然是大大的不妙,大哥这回约莫是混不过去了!

  两眼不由自主地飞向端木净尘,端木竫云忐忑地注意到大哥依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难道他真的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须姑娘请用茶。”奉上热茶一盅,端木净尘客气有礼地微笑。“须姑娘沿路赶来必定很辛苦,歇时用过晚膳后请先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谈即可。”

  他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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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星钻闪烁,地上凉风习习,依循往例,端木净尘负手漫步于往栖凤阁的小径上,不同的是,今夜他身边多了一个干卿底事为谁忙的家伙。

  “大哥,到底你是如何打算,跟三弟我说一下又不会死!”

  “快重阳了……”

  “大哥,你不会真想娶那个女人进门吧?”

  “……龙月即将成亲……”

  “你会被她闷死,我也会被她闷死,整个山庄都会被她闷死的我跟你讲!”

  “……我们得送份礼去……”

  “如果她真嫁过来,我发誓我会离家出走!”

  “……唔!也不需要太大的礼,到藏珍楼随便挑样玉器古玩送过去便可……”

  “……现在是怎样?咱们在唱自说自话的双簧吗?”

  脚步终于驻定,端木净尘轻拂衫摆,端木竫云走前两步忙又退回来。

  “大哥?”

  “情况有点变化,所以劲风的问题可能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

  “废话!”

  “我会尽快处理。”

  “那须姑娘的问题呢?”其他都不重要,这个最紧要!

  淡淡瞟去一眼,“那是我的问题。”端木净尘慢条斯理地要他别多管闲事。

  “可是……”

  “回房去睡觉吧!不要再跟来了,你若是再跟来,我保证你明儿早上会在护国寺前的广场上醒来,一丝不挂。”

  瞬眼问,端木竫云已然自他面前消失,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比鬼魅还厉害,端木净尘不禁莞尔,迈步继续行向栖凤闾。

  “咦?端木大哥,我还以为你今儿个不会来了呢!”

  远远一瞧见端木净尘,九儿即惊喜地迎向前来,跑得太快一个跟跄,端木净尘闪电般探手扶住她。

  “小心!”

  抓住他的手臂站稳了,“我走的太急了。”九儿赧然道。

  两人并肩定向老地方,端木净尘潇洒地背负双手。

  “为什么以为我不会来了?”

  “秀菊说的嘛!她说端木大哥今儿有个需要亲自招待的重要客人,那我想端木大哥一定很忙,忙得没时间过来了。”

  “即使再忙,我也不会没有时间来看你。”端木净尘轻柔地低喃。

  “真的吗?”九儿欣喜地嘻开小嘴儿。“幸好,幸好,我还想说糟糕了呢!”

  “糟糕了?这又是为何?”

  “这个……”九儿俏皮地皱皱鼻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啦!也不清楚是从何时开始的,明明白日里都在一起的说,可是夜里只要没和端木大哥你聊过这么一回,我就怎么也睡不著,翻来覆去到天明,直至见到端木大哥之前我都不能安心……”斜睨过水汪汪的大眼来,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好奇怪,对不?”

  停在凤凰木下,端木净尘习惯性地靠上去,九儿也很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倚在他身边,这一切都是在无意识中养成的习惯,没什么特别用意,也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她喜欢碰触他所以碰触他,她喜欢贴近他所以贴近他,如同以往她也很喜欢和姊姊相依偎,只不过现在换了物件而已,这样会有什么不妥?

  端木净尘浅笑轻扬。“那也没什么好奇怪,有些人确实会如此。”譬如爱侣相互之间。

  “是吗?那就好,我还以为自己这样很奇怪呢!原来不是,那……”九儿螓首微倾想了一下。“以前我很喜欢跟姊姊挤在一块儿睡,特别是冬天的时候,现在觉得跟端木大哥你一起睡也许更温暖,这样想也不奇怪罗?”

  “呃,这个嘛……”端木净尘捂唇轻咳,有点尴尬地赶紧转开话题。“啊!对了,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坚持不和我们一起用晚膳呢?”

  “哦!因为我姊姊吃饭很慢嘛!而且她又喜欢一边玩一边吃,吃得满桌满地都是,”九儿认真地解释。“有时候还会缠著我唱小曲儿,我不唱她就不吃,说重两句她就开始大哭,我怕这样会妨碍到你们用膳,所以……”

  “那倒是无妨,”端木净尘淡淡道。“七姑娘就如同孩童一般,孩童顽皮本就正常,何况,你不在府里时都是劲风在照顾七姑娘用午膳,也没听劲风抱怨过半句,可见他并不在意。至于竫云就更别提了,他自己吃饭都吃得一塌糊涂,哪有资格说别人,所以我说你总是想太多了,何妨放轻松一点呢?”

  “可是……”九儿似乎感到很困惑。“我已经很放松了呀!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这般轻松自在过,不必担心天凉,也不必害怕没饭吃,还有二公子帮我照顾姊姊,让我有机会去做我想要做的事,这一切都是以前的我连作梦都不可能梦到的,但是现在……”

  “你还是放不开令堂和令姊。”端木净尘轻轻说出重点,同时将她推离身边,以便与她四目相对。“你相信我吗,九儿?”

  “相信啊!”九儿毫不迟疑。

  “那么,如果我要你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为你解决,你愿意吗?”

  “你是说……”轻眨眼。“娘和姊姊的事?”

  端木净尘颔首,九儿为难地皱眉。

  “我知道端木大哥一直在帮我,可是……可是有些事即使是端木大哥也不可能帮得上忙的呀!”

  端木净尘俯眸凝视她片刻。

  “那我再问你,令堂与令姊,哪一个重要?”

  “当然是姊姊呀!”九儿理所当然地点著螓首。“因为娘去世了,姊姊还活著,自然是活著的人比较重要啊!”

  “那么,如果令姊不愿意进宫呢?”

  九儿呆了呆,失笑。

  “怎会?她从来没有反对过,而且一直很高兴呀!”

  “我是说如果。”

  “如果?”九儿颇为困扰地拚命抓头发。“如果啊?”

  “是的,如果。”

  “那……那也没办法了,”九儿苦思半晌后,始无奈道。“如果姊姊不开心,我也不可能开心,娘在九泉之下更不会开心,所以,如果她不想进宫,自然不能勉强她进宫,总之,姊姊能快乐最重要,娘的事……”银牙暗咬。“娘的事我会另外想办法,即使是卖身、卖……”

  尚未说完,端木净尘猝然俯首,有几分冲动,有几分恼怒,还有几分心疼地覆上双唇,阻止她继续卖身、卖命、卖掉自己,九儿抽了口气,青涩无知的眼不知所措地大睁。

  这是个温柔怜惜的碰触。

  他的唇温暖,她的唇甜蜜;他的舌醉人,她的舌香醇,然后,在她脑中犹是空白一片时,他已然离开她的绛唇了。

  “不要再想太多了,九儿,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给我,嗯?”轻柔的指尖仿佛落花飘羽般拂过粉嫩的娇靥,那双清纯的瞳儿瞠得更大了,他不觉逸出低沉的笑声。“晚了,去睡吧!”

  轻细的脚步声渐去渐远,直至消失,九儿却依然怔楞地抚著自己的唇,疑惑不解。

  他刚刚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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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映梅是个冷静稳重的女人,但在首次瞧见七儿时,仍不由得大吃一惊,没想到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纤尘不染、美绝人寰的少女!

  然而,这犹及不上见著九儿挂在“她的未婚夫”手臂上时的错愕。

  众人皆知在端木净尘的厌恶排行榜上,女人仅次于毒蛇,堂堂高居第二首位,包括他的亲亲老娘在内。

  记得端木老夫人犹在世之时,最爱将这件事挂在嘴上抱怨,说是可怜的老娘亲只不过亲了六岁的儿子一下下,儿子不仅不捧场,竟然还吐了她满身,伤心欲绝的老娘亲一火大,便也去喝醉了酒,回吐儿子满身。

  虽然端木净尘长大成人之后便不再出现那般激烈的反应,但一旦被女人碰及触及,他仍会反射性地避开、躲开,闪开。这也是为什么端木老太爷只敢随便说说,却不敢擅自为长子正式定下亲事的原因。

  总不能娶个老婆回来专供老公量度距离吧?

  然而,他现在却是如此自在地任由一个娇憨的少女挂在他臂膀上,既无不快,亦无反感,即使须映梅自认不是个会乱吃飞醋的小家子气女人,仍不免觉得九儿有些碍眼。

  连她都还没有机会碰过端木净尘半次呢!

  “姊姊,你要吃什么告诉我,不要自己……” 

  “九儿,劲风会照顾令姊,至于你,哪……”端木净尘将鸡腿放至她的碗里。“鸡腿,快吃吧!”

  看看碗里的鸡腿,不假思索,九儿便想把它请到姊姊的碗里头去供奉,谁知明眸一转,却发现姊姊早已抓著另一支鸡腿啃得津津有味了,而另一边,端木劲风仍忙著将一支支剥好壳的明虾丢进七儿碗里,动作熟练流畅,仿佛他天天都这么做。

  也的确是。

  “偏心……”刚说完这两个字,端木竫云碗里就多了一颗“仙桃”。哭笑不得地夹起那颗肥嫩嫩、油腻腻的小“仙桃”,他抽了抽鼻子,哀怨地嘟囔。“就知道我是垃圾……不,粪坑里捡来的。”

  “九儿,还不快吃!”抿住笑,端木净尘催促犹在发楞的九儿,再对须映梅微笑颔首。“须姑娘,那道柳蒸煎火赞鱼是宫中传出的御膳,风味绝佳,须姑娘不妨多尝尝。”

  “好。”嘴里漫不经心地回应,双眸觑的却是那对人手一支鸡腿的姊妹俩,须映侮感到有点不是滋味,也隐约察觉情况好像不太对,但是她很聪明,直觉这件事不能摊明了讲开来,而是需要理智的思考和审慎的处理。

  这就跟练武一样,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事,倘若不想一事无成,最好是很有耐心的,非常理智的,一步一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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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

  “家父要小妹亲自交给大公子的书信。”

  不再多做赘言,端木净尘即刻展阅信函,由头至尾神情波澜不惊,毫无变化,只在中途那双深沉的黑眸微微眯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阅毕后即抬眸对须映梅浅浅一笑。

  “麻烦姑娘回去转告令尊,净尘谨遵宗主之命,然净尘此刻犹有要事未决,尚请宗主稍候十天半月,净尘事毕后定当即刻启程前去面谒宗主。”

  “我等。”眼底飞掠过一丝欣喜,须映梅回以端庄的笑。“家父希望大公子能与小妹我一同回去,若大公平有事,小妹愿意等候大公子。”

  端木净尘颔首。“既是如此,那就有劳须姑娘多候了。”

  出得清尘阁内书房,在回碧鸾阁途中,须映梅沿路自婢女口中得知九儿姊妹俩住于栖凤阁,柳眉不禁一阵轻蹙。

  身为端木净尘的未婚妻,她住的是敬客园的碧鸾阁,而根据端木净尘的“官方说法”,九儿姊妹俩不过是他救回来的落难之人,为何却能配住于端木净尘独居的南园内?

  果然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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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日山庄内,南园背山,西园众水,东园自然是林木最多。

  梅林、松林、竹林、桃林、柳林、杉林……各种各样的林,以及各林间的亭阁轩厅、回廊小径,林与林接,廊径相通,疏落有致地形成东园别具一格的雄秀幽深景致。

  而位于含翠湖畔的柳轩,即是端木劲风的住处。

  爱怜地为七儿擦干净手脸,替她把衫裙拉好,再温柔地哄骗她拿吃剩的糕饼去喂湖里的鱼,听她因湖里的鱼儿争夺抢食而发出童稚的欢笑声,端木劲风也由衷地层露出充满爱意的微笑。

  这一切端木净尘都看在眼里,因此他一开口就直截了当地问:“你爱她?”

  端木劲风也没有拐弯抹角。“我爱她。”

  “不嫌弃她?”

  “她比任何女人都要纯洁美好,我能嫌弃她什么?”

  “那么你是打算娶她?”

  “我是要娶她。”

  “不后悔?”

  “绝不后悔!”

  “不负她?”

  “死也不!”

  “很好!”

  端木净尘满意了,端木劲风却犹豫了。

  “可是九姑娘……”

  “放心,”端木净尘拍拍弟弟的肩膊。“她就交给我,你无须担心她会反对,也无须担心她的将来。”

  端木劲风双目一凝。“大哥是想……”

  “你不必管我想什么,”端木净尘慵懒的笑。“只管决定什么时候要把七姑娘娶进门即可。”

  端详大哥片刻,端木劲风始慢吞吞地问:“如果我说想和大哥一块儿……”

  端木净尘难得发出哈哈大笑。“行!不过得再给我一点时间,你等得及吗?”

  两眼一亮,“大哥真的……”端木劲风喜形于色,欢声雷动。“太好了,我还以为大哥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亲了呢!”

  “老实说,我原也是这么想,不过……”

  “因为大哥碰不得女人?”

  “我也不是有意的,”端木净尘无奈轻叹。“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对女人会有这种异常反应,自我有记忆开始,只要稍微碰触到女人便会全身寒毛直竖,严重一点还会冒冷汗,最后忍不住呕出来……”

  “譬如吐在娘身上那回?”端木劲风嘴角直抖,难掩笑意。

  想瞪眼,却演变成尴尬的苦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谁教她要偷亲我。”

  “她是你老娘耶!不肖子。”幸灾乐祸的弟弟终于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了。“不过,幸好大哥你现在没有那么严重,不然都甭想出门下,现在外头女人满街都是,想不碰到是不可能的。”

  “是没错,可是……”端木净尘摇摇头。“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依然存在,就好像被一条剧毒的毒蛇缠住,却无论如何也甩不脱它,只好任由它在你身上吐信散步。”

  “那的确是令人起鸡皮疙瘩。”端木劲风喃喃道。“难怪你不想娶老婆,满身鸡皮疙瘩也许在你打算易容为老母鸡的时候是很方便,可是对上床好像没什么特别助益。”

  “你在鬼扯些什么!”端木净尘捶过去一掌,笑骂。“你啊!还有空在这儿同我要嘴皮子,”眼角一瞥湖畔。“不赶紧去顾好你的纯洁美好,马上就教你欲哭无泪。”

  端木劲风转首一瞧,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惊叫著飞身过去,差点自己先一头栽进湖里去喂王八。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谁教你跑进水里来的?”

  “那条鱼在同我玩呀!”

  “谁教你跟鱼玩的?”气急败坏。

  “你呀!”理直气壮。

  “呃……我……我是叫你喂鱼玩,可没叫你下水去玩!”

  “可是不下水,人家怎么跟鱼玩嘛?”

  说的也是。

  “你可以……可以……”

  “啊!我知道了,叫它们跳上岸来陪我玩!啊,我要那条、那条、那条,还有那条,快,二哥,快叫它们上岸来陪我玩,快嘛!”

  “……”

  岸边再次回荡起爽朗的大笑声,端木净尘难得笑得如此开怀。

  是谁说白痴女就不值得珍惜?

  这份纯洁无瑕的感情,以及全无半丝虚假的真实互动,除了她,又有谁能给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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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里,来访藏日山庄那么多回,为了显示自己的成熟与大方,须映梅从来不曾特别要求端木净尘抽空陪伴她,只有在觎著他有空时,才去找他喝茶聊聊天,抚琴下盘棋。

  换句话说,她必须充分掌握端木净尘的起坐行止,才能够在不打扰端木净尘的情况下去找他“沟通彼此的感情”。

  不过,这并不表示她会像个跟踪狂似的偷蹑在端木净尘后头收集情报,那是笨蛋的作法,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省事、省力又省时的捷径,既不怕穿帮,也可以得到充分的资料。

  “须小姐,请喝茶。”

  “荷花。”

  “是,小姐?”

  “你们大少爷最近很忙吗?”

  荷花想了想。“也不算忙吧!太少爷和三少爷虽然老出门,但都是陪九姑娘到城里玩儿,每天午前就出门,晚膳前才回来。”

  “那么……”须映梅不经心似地端起茶杯来就唇。“大少爷确实对九姑娘很好罗?”

  “这个……”荷花也不是笨蛋,甚么话能不能说、该不该说,她也会判断,所以一听须映梅那种奇怪的问话口吻,便开始谨慎地斟酌字眼。“婢子以为大少爷是同情七姑娘和九姑娘的处境,所以才对她们付出特别的关怀。”

  “可是他们也未免太……亲近了,”说亲近还算客气,同进同出,又是你挽著我,我牵著你,这已经不是单单亲近两个宇可以随便带过去的了。“不怕人家说闲话吗?”

  “是大少爷疏忽了吧!您也知道,大少爷并没有多少和女人相处的经验,也或许大少爷是把九姑娘当自个儿的小妹妹看待,自然不会想到要忌讳那么多。”

  “这样啊!嗯,我明白了。”明白她应该找九儿“聊聊”。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真正完美而没有缺点的,须映梅自然也是,她聪慧美丽又落落大方,只可惜不太会看人脸色,凡事总是自以为是的自行作单方面的认定,再依据这个起码有八成不可靠的认定来行事,结果自然只有她自己才满意。

  非常凑巧的,须映梅一出敬客园即碰上她的目的物——甫送姊姊至东园出来的九儿,她正想至南园找端木净尘。

  “九姑娘。”

  “咦!须姑娘,你也要去找端木大哥吗?”

  “不,我是想去找九姑娘你。”须映梅暗里更仔细打量对方,“九姑娘要去找大公子吗?能否先和我聊聊?”清妍如水的少女,姿色不俗,但过于单纯憨直,应该不是大公子会欣赏的女人,却不知他为何独厚于她?

  就如同荷花所说的,可怜她、同情她,所以特别关怀她吗?

  应该是,这倒是无可厚非,既是侠义中人,助人是分内之事,可是旁人的闲言闲语却也不能不顾虑,若是他疏忽了,自然该由身为未婚妻的她来替他妥善处理这种“麻烦”。

  “好啊!”九儿毫无防备之心。一加一等于二,既是端木大哥的朋友,自然也是好人。

  筑建于日华山傍的藏日山庄范围深广,自然少不了小山小林小溪小湖,此刻,须映梅即领著九儿来到南园与东园问的含翠湖畔,绿光涟涟,水波荡漾,含翠亭四周亦开满了不知名的小白花,淡淡的香气幽然弥漫,令人深深陶醉于这份清逸宁静的气氲。

  “九姑娘,坐呀!”

  兴致盎然地吊在栏杆上俯视湖里游鱼百态的九儿闻言,回首嫣然一笑,“哦!好。”然后兴奋地在须映侮对面的石凳上落坐。“我都不知道山庄里有这么漂亮的地方呢!”

  老往外跑的人,反而不知道左右邻居是谁。

  “这里确是我最喜爱的地方。”须映梅附和道。“请问九姑娘在山庄里住多久了?”

  九儿仔细想了一下,伸出三个葱白玉指。“三个月。”

  “那么九姑娘打算何时离开藏日山庄呢?”

  “办完事之后。”

  “这样……”人家的私事她自然不好随意探问,不过有关于“她的未婚夫”的事,她理所当然有权深究。“请问九姑娘和大公子是什么关系呢?”

  “什么关系?”九儿似乎有点困惑。“端木大哥救了我和姊姊,是救命恩人,也是朋友啊!”

  自九儿单纯憨直的表情,须映梅全然看不出半点暧昧之色,但无论如何,有些事她还是必须提醒九儿一下,毕竟维护未婚夫的声誉是她的“责任”。

  “九姑娘,是这样的,我认为你……”

  “九儿,须姑娘,原来你们在这儿。”

  一见端木净尘,九儿立刻冲过去快乐地抱住他的手,但端木净尘马上把她的手拆下来,并用下巴指指端木竫云。

  “你先随竫云到柳园去,我有事要和你谈。”

  “哦!”

  待九儿与端木竫云走开,端木净尘转对须映梅绽出温煦的笑。

  “来散步吗,须姑娘?”

  “嗯!”须映梅颔首,并将视线投向九儿离去的方向。“九姑娘是……”

  “是我们兄弟要和九儿姊妹俩谈点私事。”

  “原来如此,那么……”须映梅谨慎地稍一思索。“小妹以为小妹最好跟同前去,否则……”多的是闲人说闲话。

  “须姑娘,”端木净尘慢吞吞地打断她。“净尘刚刚说过是私事,既是私事,自然不便‘外人’参与讨论,这点想必须姑娘能谅解?”

  话说的通情达理,唯独那“外人”二字刺耳得很,须映梅觉得有点难堪,但她依然很有风度的保持高雅的笑容。

  “不瞒大公子,其实适才小妹与九姑娘一番相谈,已是相当熟稔,所以小妹以为九姑娘应该不会在意……”

  “我在意。”

  “呃?”

  “我承诺过会帮她们解决问题,这是我个人的诺言,不想牵扯太多人进来。”

  “可是二公子、三公子他们不也是……”

  “他们一开始就牵扯在内了。”

  “但我是……”

  “须姑娘远来是客,怎敢劳姑娘多烦心呢?”

  客?

  她是客?

  “大公子,我是……”

  “须姑娘,”端木净尘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再次打断她的话。“他们在等我,净尘先去和他们谈谈,应该不需要太久,之后净尘再来陪姑娘到城里去逛逛,姑娘意下如何?”

  “但是我……”

  “那么净尘先行离开,待会儿再见。”

  见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便离去了,须映梅不禁又气又恼,但不过片刻后,她即又恢复冷静。

  她是客?

  好,既然他“忘了”她是他的未婚妻,她就得好好的表现一下,“提醒”他她是个多么称职的“未婚妻”!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8-18
第六章


  清晨的风是幽冷的,那一片剑光刀影却有如烈焰般璀璨炽热,带著泣嚎似的呼啸卷向四面八方,仿佛欲充塞整个天地宇宙,猝然间,一抹流芒自烈焰中射出,笔直飞向旭日,在尖锐的破空声中,那抹流芒蓦而如正月里的花炮般爆裂开来,千百点火星四散飞扬,而正中央,正是满脸错愕的龙月。

  “这……这……”他似是仍不敢相信地看著手中剑半晌,再望向一旁含笑而立的师父和师叔。“我……我……”

  “不错嘛!居然真的给你练成了。”端木竫云笑眯眯地奉送免费大拇指一根。

  “练……练成了?”龙月喃喃重复。

  “还不够熟练,”端木净尘善尽为人师的职责,挑剔地批评。“不过,倒是领悟完全了。”

  “那就是……”龙月又呆了片刻,骤然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地又跳又叫起来。“我会了,我会了,我终于会了!”

  “原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的而已,没想到还真的有效呢!”端木竫云嘟喽。

  “呿!真是的,练剑不必认真的在家里流汗花力气,居然跑到外面去玩几天就会了,这根本没道理嘛!”

  “倘若他的心境无法完全放开来,便无法真正领悟到冷日剑法的心法。”

  “哦!我懂了。”端木竫云弹了一下手指。“所以你才想到要先让他放开心胸,再来思考冷日剑法的奥妙?啧啧,也真亏你想得出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硬是要他玩到忘了练剑这一回事,才叫他回过头来练练看,更教人意外的是他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老实说,这方法也不全然是由我想出来的,而是九儿的话让我灵机一动。”端木净尘对迎面定来的龙月点点头。“所以,别忘了九儿这份情。”

  “是,徒儿记住了。”

  “好了,走吧!该去吃早餐了,待会儿还要去关帝庙逛庙会呢!”端木净尘转身踱开。“啊!对了,龙月,你还剩多少天?”

  “四天,师父。”

  “只剩四天啊?唔……好吧!晚上回来我再传你狂日七掌,你回去之后可以利用空暇时问好好钻研一下。”

  “谢师父!”龙月欣喜欲狂。

  “不过今儿个出去,你可得给我好好的玩,玩得越疯狂越尽兴越好,懂吗?”

  “懂。”龙月大声应道。“师父!”玩也能玩出成绩来,这是龙月所始料未曾及的。

  起初,他确实相当疑惑师父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教不下去了干脆耍著他玩?想问又不敢问,谁教师父是老大,他这喽罗徒弟也只有乖乖听命的份,摇著尾巴跟在师父、三师叔和九姑娘屁股后头到处去玩,免得师父一拳扁得他满头包。

  不意十天过去,被师父拎著颈子逼迫出来的放纵,不仅在他那副拘谨的面容上添了几许明朗,更使他在令人难以置信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越过了他苦练半年依然无法突破的关卡。

  这会儿,他对师父可说是心悦诚服到五体投地的程度,即使师父要他的老命,他也会当场抹脖子给师父看。

  往后他再也不敢怀疑师父了!

  “好,那待会儿你就先上丽香院去吧!”

  “款?!”

  “去找几个女人乐一乐啊!”

  简直不敢相信,师父居然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说出如此暧昧的话,而三师叔竟也一搭一唱地配合说相声。

  “啊!对,最好叫她们给他来个全套眼务。”

  “为什么要全套服务?”

  “这样他就可以待在丽香院里轰轰烈烈地玩他个过瘾了呀!”

  “听起来内容想必很精采。”

  “何止精采,吴侬软语嗲劲媚功,吹吸吻吮舔含吞套,五花八门包罗万象,管教你满床翻滚,乐不思蜀。”

  龙月听得满脸通红,差点落荒而逃。

  “师师师师……师父,徒徒徒……徒儿可以不去吗?”

  “咦?你不喜欢女人吗?哦!那……那只有委屈你三师叔,请他陪你‘玩玩’罗!横竖他早晚是要‘嫁’进宫里去服侍皇帝老太爷的,先让他练习一下伺候男人的技巧也好。”

  “……”

  好冷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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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净的双颊渲染著淡淡的红云,兴奋的瞳眸不知羞地紧盯住刚踏出清尘阁的男人,藏不住的喜悦在唇畔荡漾开来,九儿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么坦白地透露出她的心情,

  “哟哟哟!咱们九姑娘一瞧见您就脸红呢!大哥,啧啧,还笑得跟兔子一样可爱。”端木竫云贼兮兮地拿肩头去撞撞兄长,就像个老鸨似的。“我说她是看上你罗!大哥。”

  “别胡扯!”

  端木净尘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支扇子来敲了弟弟脑袋瓜子一记,手才刚收回来就被抢走了。

  “端木大哥,怎么这么晚,都快巳时了耶!”

  自他们相约一起到京城各处去闲逛的第一天,端木净尘带她去看了场吞火、吞剑的表演,因为紧张,她不自觉地抓紧了端木净尘的手臂,之后又“忘了”放开他开始,不知不觉地,九儿养成了一见面便挽住他手臂的习惯,相对的,端木净尘也似乎养成了被九儿挽住手臂的习惯。

  “刚刚有属下来向我报告一些事,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这样啊……咦?”九儿奇怪地左探头,右探脑。“龙公子呢?”

  不甘心被冷落,端木竫云马上插进一句。

  “龙月昨晚宿在丽香院没回来。”

  “耶?为什么?丽香院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特别?”端木竫云双眉一掀,搓著手嘿嘿一笑,脸上的表情简直是十足十的龟奴——龟孙奴才,猥亵到不行,“当然特别,而且特别得很,否则龙月那小子怎会不想回来了呢!”

  “真的?那我也要去看看!”

  “好啊!我也带你……”去特别一下。

  叩!

  又被敲了一记,端木竫云哎哟一声被自己的牙齿咬到舌头,眼角直泛泪光。

  “都是女人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还是去逛逛北城外的胡市吧!”端木净尘若无其事地把话题目标转开,并领前走去。

  “胡市?”

  “北地来的胡人开的市,一年就只得这十天喔!”

  “咦?只有十天?那我们还不快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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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貂、北猪、人参、松实、蜜蜡等,这是北方特有的产物,也只有在胡市里才有得大量交易,由得你精挑细选。

  不过对九儿而言,那些胡人也挺有看头的,蒙古人、契丹人、突厥族、党项族,不同于中原人的瘦削斯文,个个高大魁梧,满脸落腮胡,还有蓝眼睛、红头发,真是有趣到极点。

  “九儿,过午了,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好好好,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依据过去的经验,这种回答必须再经过翻译才是正确答案。

  正解应该是:好好好,你们先去,我打死也不去!

  懒得再浪费唇舌,端木净尘径自往酒馆行去,很“不巧”的,九儿就挂在他手臂上,舍不得放开,又拚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像只赖皮狗一样被拖著定,端木竫云看得窃笑不已。

  酒馆内,在等待上菜时,嘴巴一时半刻也闲不得的端木竫云就问了。

  “九姑娘,我看你逛街时真是跟人家不一样,人家是闲逛,逛一条街下来半个时辰还嫌太多,你是拚老命逛,逛一条街得花上三天又三夜;人家是走马看花蜻蜒点水,你是非得每一样东西都看到头昏眼花不可,就差没吞下肚里去了,又不买,干嘛这么顶真呢?”

  九儿不满地嘟著嘴,两眼还瞠怪地斜斜瞅住端木净尘,怨他不由著她继续逛。

  “人家跟你们不一样嘛!人家这辈子大概就这么一次机会好好逛逛外头的风光景色耶!”

  “干嘛?你要出家当尼姑了吗?”

  “才不是咧!”九儿娇嗔地更撅高了红唇。“等姊姊进宫以后,我就得拿牌子回去帮娘移坟入祠堂,之后爹大概也不会再让我回宗府里去了,因此,我得找个大户人家去作婢女,否则就没地方安身了。你们也是知道的啊!作婢女是不作兴到处乱跑的,所以说,我不把握住这个机会的话,就得等下辈子了。”

  “原来如此。不过……”端木竫云挪出一颗眼屎偷觑向大哥。“你就没想过要嫁人吗?”

  九儿耸耸肩。“没想过,就算想过又如何?我不像姊姊那么漂亮,也不是很聪明,又没有嫁妆,谁个愿意娶我?”

  嘴角突然冒出两条狡猾的笑纹,端木竫云就像只脑门上贴著正字标记的小狐狸。“那如果我大哥愿……哎哟!”他苦著脸拚命揉搓后脑勺。“干嘛呀!大哥,又敲我!今天我脑袋上的蚊子特别多是不是?”

  “不是,是苍蝇。”端木净尘拿扇子指指他后面。“菜来了。”

  “菜来了就菜来了,干嘛敲我嘛!”端木竫云嘟囔著偏开身子让店小二布置酒菜。“我说大哥,你从来不用扇子的说,怎么突然舞起扇子来了?”

  端木净尘浅笑未语,九儿急忙举手自首。

  “我!我送的!我送端木大哥的!”说著,还抢来扇子打开献宝。“你瞧,你瞧!”

  “瞧什么,有宝么?”端木竫云忙定睛看去,但见扇面上题著一首诗。

  甲高庭院杨花转,闲淡春风,昨夜匆匆,颦入遥山翠黛中。

  金盆水冷菱花净,满面残红,欲洗犹慵,弦上啼乌此夜同。

  翻过面来,又是另一首诗。

  关山梦魂长,鱼雁音尘少;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归梦碧纱窗,说与人人道;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

  “这是……咦?”端木竫云很快就看出其中的玄妙之处。“金盆水冷菱花净,净;鱼雁音尘少,尘……”抬眼,“哟,大哥,这两首诗里恰好各嵌进你的名字之一耶!”转首。“九姑娘,你还真有心喔!肯定找了很久吧?”

  “也没有啦!”九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其实我不识字的,不过,端木大哥画姊姊的画像里有落款,所以我就认得端木大哥的名字了,那我逛到扇铺里时刚好就瞧见了,我觉得好巧,所以就赶紧买下来罗!”

  “而大哥就赶紧收下来用罗!”端木竫云戏谑地眨巴著两眼。

  “话真多。”端木净尘收回扇子揣入怀里,再掰下鸡腿放进九儿碗内。“快吃吧,两位!”

  “不公平,大哥!”眼看那只肥嫩嫩的鸡腿直接飞进了对面碗里,端木竫云忍不住拿筷子敲敲自己的碗抗议。“为什么她有,我没有?我是你的亲弟弟耶!”

  一声不吭,端木净尘默默回应了“亲弟弟”的抗议。

  端木竫云瞪著碗中的鸡屁股,拭了拭眼角,“好偏心!”委屈地咬下一半油腻腻的鸡屁股,再吸了吸鼻子。“也许我根本不是大哥的亲弟弟,大概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

  “耶?真的吗?”九儿又信了。

  “八成是!”端木竫云正经八百地点点头。

  “好可怜喔!”九儿同情地拍拍他的手。“不过,幸好你运气还不错,碰上端木大哥的爹娘捡你回去,他们一定很疼你,对不对?”

  “他们是很疼我,可是……”端木竫云朝大哥投去哀怨的一眼。“大哥不喜欢我,因为他嫌我是从垃圾堆里……”

  “不对,是粪坑,”执起酒壶,端木净尘漫不经心地作更正声明。“是从粪坑里捡回来的。”

  九儿抽了口气。“天哪!”

  端木竫云也呆住了。“粪……粪坑?太惨了吧?”

  端木净尘悠悠然地为自己斟了杯酒。“当时你还差点被屎尿淹死了呢!”

  九儿张口结舌,端木竫云目瞪口呆。

  “记得爹娘抱你回家之后,你身上的臭味直到三年之后才消失……”

  九儿恶心地呕了一声,端木竫云困难地咽了口唾沫。

  “……最糟糕的是,每次喂你喝羊奶,不抱你到茅房旁边你就喝不下……”

  “够了!”端木竫云举双手投降。“我还是爹娘亲生的就好了。”

  “咦?”九儿愕然。

  端木净尘斜睨向弟弟,两眼中轻扬起揶揄的神采。“你确定?”

  端木竫云叹气。“确定。”早知道斗不过金字招牌的老狐狸了!

  “不后悔?”

  更深的叹息。“不后侮。”

  端木净尘逸出笑声,颔首。“那好,记住,下次又想说你是捡来的时候,直接说是从粪坑里捞起来的就行了。”

  九儿听得满头雾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说我是笨蛋!”端木竫云喃喃道,把剩下的鸡屁股塞进嘴里。

  九儿看看神情沮丧的端木弟弟,又看看唇露浅笑,眼神温和的端木哥哥,然后疑惑地凑向端木竫云耳傍低语。

  “喂!三公子,端木大哥人很好啊!为什么你和二公子好像都很怕他?”

  “好?”端木竫云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不敢光明正大地给大哥好“看”,只敢偷偷摸摸瞪他一眼,还不敢太用力。“好个屁!”

  九儿眨了眨眼,声音更低了。“难不成端木大哥平常好好说话,可是一旦发起火来就很可怕?譬如会骂得人狗血淋头,或者把人揍成一团肉泥之类的?”

  “才怪!”端木竫云白眼一翻。“大哥才不会做那种傻事呢!他生平从不发火,也不骂人,更不可能揍我们。”

  “那你们为什么那么怕他?”

  端木竫云恨恨地自己扒下另一支鸡腿。“因为他虽然不会骂人,也不会揍人,却会把我们扒光光丢进城里来亮相展览。”

  九儿呆的一呆。“款?!”

  “我第一次被丢到城里的大街上时是十二岁,那时候他还给我留了一条里裤,比二哥好,二哥第一次被丢进城里时,真的是全身被扒光了,请你想像一下,一个十四岁的大孩子是如何光不溜丢的从城里逃回山庄里去,因为沿途上那些基于同情想施舍给他一条裤子的人都被大哥阻止了。”

  睁大眸子,九儿真的开始想像了,不一会儿,她突然噗哧一声,旋即忍俊不禁地趴在桌上大笑。

  “好……好惨!”

  “还有更惨的呢!”端木竫云忿忿不平地咕哝。“我们最后一次被大哥扔进城里是在我十六岁,二哥十八岁的时候,而且是全身光溜溜的一起被扔过来,就在清晨最热闹的早市上,还被点了穴道,别说逃了,连半根头发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著越来越多的人围在我们四周欣赏兼评监……”

  九儿好似发了疯似的狂笑。

  “……被男人看还没什么,偏偏那些姑娘家一边尖叫苦好像要昏倒了,却拖拖拉拉的死也不晕过去,还一边拚命把眼珠子丢过来……”

  敲著桌子,九儿继续狂笑。

  “……最后居然有人当街拍卖我们……十两,二十两,五十两……两百两……一千两……五千两……”

  九儿已经笑到快没气了。

  “……那一回之后,整整有两年时间我和二哥都不敢踏进城里半步。”

  九儿蓦然一把攫住端木净尘的手腕,双颊上泪痕斑斑。

  “端……端木大哥,你……你好厉害!”

  端木净尘笑吟吟地举了举酒杯。“多谢夸奖。”

  “不过……不过如果二公子和三公子是姑娘家,”九儿横臂抹著泪水,“端木大哥就不会这么做了吧?”

  端木净尘笑颜不改。“你说呢?”

  咦?她说?

  当然是不可能啦!对不对?他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妹妹做那种事,对不对?那太离谱了,对不对?

  可是……

  他为什么笑得那么诡谲?

  笑容消失,九儿不自觉地与端木竫云面面相觑,黄豆对绿豆,忐忑不安。

  可能吗?

  不,不可能!

  ……真的不可能吗?

  九儿骤然侧过脸来瞪住端木净尘,紧张兮兮地。

  “端木大哥,无论如何请你千万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是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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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红的落日徐徐隐入山的那一头,瑰丽的晚霞染赤了朵朵云彩,远处天际星辰悄悄眨著眼,宣告夜幕的即将来临。

  端木净尘负手伫立于清尘阁前,小径那头,端木竫云轻步无声地缓行而来。

  “回去了?”

  “是啊!刚刚好满一个月,他家里就派人来把他接回去了,盯得还真是紧。”

  “那也不奇怪,他就快成亲了不是?”

  “所以你才叫他去丽香院开开荤,免得他在新婚之夜闹笑话?”

  见大哥微笑不语,端木竫云自己对自己耸耸肩。

  “也是啦!他那些兄弟们都嘛早就大小老婆一箩筐了,玩都玩烂了,哪里还会需要什么特别‘指导’?而他明明是最不可能继承龙家主子宝座的人,因此,除了他娘亲之外,自然没有人会特别去关心是否要替他娶媳妇儿,谁会想到偏偏就是他……嗤!大户人家的想法还真是让咱们这种平凡人猜不透。”

  端木净尘依然不出声,凉凉的欣赏夕阳美景。

  “不过话又说回来,龙月都快成亲了,七姑娘那边你究竟打算如何?”

  “我在等。”

  端木净尘终于再次开启金口,却说的没头没尾,如果不是端木竫云还不算太笨,他们可能要开始玩起对答游戏来了。

  “等二哥确定心意?”

  “对他而言,这种承诺是一辈子的事,不是能够轻易下决定的。”

  “说的也是,他原是那么讨厌女人……不,不对,他才不是讨厌女人,以前他也是很正常的,喜欢追著漂亮的姑娘家跑,欣赏有内涵的大家闺秀,可是……”端木竫云耸耸肩。“任是谁碰上那些事,大概都会跟他一样厌恶起女人来吧?”

  日沉了,夜落了,端木净尘径自回身入清尘阁。

  “是他不够成熟。”

  “是是是,是二哥不够成熟来面对那些事,大哥你就够成熟,可以不当一回事。”端木竫云嘟囔著尾随在他后头。“可是二哥那年也不过才刚满二十岁而已啊!”

  “所以我说他不够成熟。”

  “但是,大哥,就算再成熟,谁有办法同时应付那么多事一口气撞上来嘛?”

  端木竫云不服气地争辩。

  “今天宋家小姐说二哥与她两情相悦已论及婚嫁,明儿个单家姑娘就赶紧表明‘身分’,说二哥早巳与她私订终身,所以她才是二哥的未婚妻;再过一天,陈府千金更说他们已在挑选黄道吉日准备成亲了;接著是丁家的五小姐,她居然大黥黥地宣称二哥和她已有夫妻之实;最后的更可怕,堂堂尚书千金竟然毫不知羞耻地大声公布她已怀有二哥的孩子……”

  一口气说到这儿,端木竫云喘了好几下后才又继续。

  “可悲的是,对那些女人的妄口巴舌,大家却都深信不疑,个个唯恐慢人一步地抢著在背后乱放批评,说二哥是个轻贱无耻的花花公子,事实上,二哥压根儿什么也没干,而那些女人只不过是因为爱慕二哥不得,才争先恐后放出那些谎言,这样二哥岂不是很冤吗?为了私欲,女人竟然会变得如此阴险狡猾,难怪二哥发誓再也不相信任何女人了。”

  “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如此污秽不堪,”暗影中,端木净尘摸黑点燃了油灯。“拥有一颗善良纯洁的心的女人还是有的。”

  “譬如七姑娘和九姑娘?”

  在书案后落坐,端木净尘看著弟弟也跟著在一旁坐下。

  “总之,现在我们只能等,这种事是急不得的。”

  “那大哥你自己呢?”端木竫云旧话重提。

  “我?我什么?”端木净尘一副年幼无知状。

  “你什么你?大哥,请别忘了你才是老大,第一个成亲的应该是你耶!”尽责的小弟弟赶紧提醒健忘的大哥,打定主意不让他蒙混过去。

  端木净尘淡淡一哂,“我不急,慢慢来即可。”

  “可是……”

  “你打算‘嫁’了吗?”

  大嘴张了老半天,慎重考虑又考虑,为免自己真被“嫁”进宫里去,端木竫云终于识相地合上了嘴。

  算了,随便他爱怎么混就怎么混,谁教他才是老大!

  “好吧!那大哥就尽管慢……”

  蓦而顿住,两人四眼同时移向门口,阿全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

  “什么事?”

  “禀大少爷,须家小姐来访。”

  端木竫云双眼一亮,幸灾乐祸的笑容立刻爬了满脸。

  呀哈,须映梅又来了?

  嘿嘿嘿,这下子看你怎么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8-18
第五章


  所谓师道,授业解惑也,文者是,武者亦是。

  授口诀,传心法,演练招式,一般来讲,作师父的通常会在详细解说之后,在一旁指导徒儿一遍又一遍的演练,直至徒儿心领神会,习得招式的精髓为止,这才够资格顶著「师父”的头衔到处招摇撞骗。

  然而,这边却有一位全然没有身为师父自觉的家伙,可怜的徒儿在阳光下挥剑挥得满头大汗,他却搬了一条藤椅躲在树荫底下喝茶啃瓜子,凉凉的扔糕喂鲤鱼,啃瓜子啃得无聊干脆打起盹来,点著脑袋吐呼噜,左边摇右边晃,眼看著就要掉进鱼池里去洗凉水澡了……

  “重来,第三式右偏半分,第九式上扬增两分。”

  “是,师父。”

  龙月不慌不忙地收剑,再重新捏剑诀默心法,挥洒出一片眩眼的金色光芒,灿烂夺目,却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记得师父第一次做这种事时,他才刚满十岁,原以为师父是在偷懒打瞌睡,天那么热,风那么懒,正在演练掩日十七掌的他也不由自主地神游太虚跳起舞来,没想到师父却突然开始说起“梦话”了,呢呢哝哝,轻柔又缓慢,却是那样严苛无情地把他所有的毛病全都挑拣出来列册做纪录,吓得他以后再也不敢小觑师父的“偷懒”了。

  “停,龙月,你再把口诀背一次给我听听,接著再将你所领悟到的说一遍,”

  “是,师父。”龙月轻喘苦收剑贴臂。“冷日剑法,冰阳寒情;右剑左诀,左掌右法……”

  待他背完、说完,端木净尘静默好半晌后,始懒洋洋地收起打盹的姿势,徐徐抬起头来。

  “龙月,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徒儿不知。”

  “很简单,你越大越呆板无趣了。”

  “……恕徒儿愚昧,不解师父之意。”

  “剑是有灵性的,招式是活的,除非你的心能与剑相通,意随招转,否则你永远达不到剑法的最高境界,懂吗?”

  “……不懂。”

  “所以我说你呆呀!”端木净尘叹气。“十年前尚年幼之时,你犹不是这般呆板拘谨,领悟的也快些,可是现在……我说到底是哪里的哪位白痴把你教成这样死脑筋的呢?你爹?抑或你娘?”

  龙月轻咳两声,难得出现赧然之态。

  “那个……家母说家父喜欢稳重的孩子,故而……故而……”

  端木净尘摇摇头。“龙月,那么我就不得不告诉你,倘若你无法寻回过去那种开朗灵活的个性,你所能学的也就到此为止了,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语毕即转首望向小径,状似有所待。

  果然,一阵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声过后,那副随著时日过去越来越显快活自在的娇脆嗓音又哇啦哇啦叫过来了。

  “端木大哥!端木大哥!你在哪里啊,端……啊,你在这……咦?他……”

  “他是我的徒儿龙月。”端木净尘悠然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龙月,见过九姑娘。”

  “是。”龙月即刻转向九儿恭身为礼。“龙月见过九姑娘。”

  “端木大哥的徒儿?可是……”九儿困惑地打量龙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因为他并非宿住于藏日山庄,他是十多天前才来到此,白天练剑,晚上在练功室专心参悟剑诀心法,所以你才一直没有机会碰上他。”

  “这样啊……”九儿又怔楞地瞧了龙月片刻,突然在端木净尘的藤椅旁蹲下,并将朱唇凑到他耳边去嘀咕:“端木大哥,请问你几岁?”

  “二十七。”

  “你徒弟呢?”

  “二十。”

  九儿两眼惊讶地大睁。“可是他才小你七岁而已耶!”师父不是都要大上徒弟十几二十多岁吗?

  “的确。”端木净尘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九儿,找我有事?”

  “啊,对了,差点忘了!”九儿拍了一下手,“我是要跟你说……等等,先让我喝口茶。”

  又来了,一把抢来端木净尘手中的茶杯,九儿一饮而尽,这次换龙月看得目瞪口呆。

  放下杯子,九儿横臂抹去茶渍满足地吁出一口气。

  “端木大哥,我和姊姊在这儿住了将近两个月了耶!”

  “有这么久了吗?”

  端木净尘慢吞吞地执起茶壶再斟满茶杯,悠闲地啜饮,龙月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们居然共用一个茶杯!

  端木净尘突然朝他挥挥手,龙月心头一惊,脖子一缩,赶紧端正视听,继续反覆演练他的冷日剑法,耳朵却还是忍不住拉得长长的。

  这不能怪他,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是啊!端木大哥,所以我想……”九儿眼神犹豫,话说得更是吞吞吐吐。“我是不是应该付点房租和伙食费呢?”一边说一边开始计算扫除住宿伙食费之后,她还剩下多少钱?

  淡淡瞟去一眼,“谁跟你这么说的?”端木净尘挪了一下臀部,让自己坐得更舒适。

  “是没有人跟我这么说啦!可是我刚刚送姊姊到二公子那儿去,听到几个婢女提起这个问题,那我想,她们说的也没错,所以……”老实说,如果没有听到那些婢女们咬耳朵,她压根儿不会想到她和姊姊已经在山庄里住这么久了。

  是生活过得太惬意,所以不曾留意时光的流逝吗?

  每日一太早,自干净舒适的床铺醒来,婢女们早已在一旁等候服侍她和姊姊梳洗,并享用丰盛的早膳,之后她把姊姊送到东园端木劲风那儿,再出门去探听有什么门路可以把姊姊送进宫里去。

  可说是探听,其实有大半时间她都无法抑止自己的强烈好奇心,这边逛逛,那边看看,眼里看到的每一处地方、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新鲜有趣,即使她没有钱买,也忍不住要去纯欣赏一下。

  直到晚膳前,她才会回到山庄里,洗浴,用膳,而后回房和姊姊聊天、做女红。

  但自从那一夜过后,端木净尘便常常在午夜时分散步到栖凤阁,和她来上一段大约半个时辰的睡前闲谈,再逼她熄灯上床睡觉,待确定她没有偷偷爬起来继续做女红之后才离去。

  这种快乐似神仙的日子,是过去的她连作梦也不敢想像的。

  而在这当中,起初,她最爱的是那种再也不必担心下一餐有没有著落的安心感,最高兴见到姊姊越来越灿烂的笑容,最喜欢独自一人自由自在地想到哪儿就到哪儿。

  然而有那么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从清晨醒转起来那一刹那开始,便在期待午夜时刻那段闲适安逸的睡前闲谈。

  期待能见到他在月夜下慵懒地倚在凤凰木旁,对她牵动唇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微笑,听他低柔的嗓音慢条斯理的回应她的问题,她心中便油然生出一种甜滋滋的感觉,是那样温馨,如此甜蜜,教人依恋不已。

  每一天每一天,她的期待越来越殷切、越强烈,直到这份期待凌驾于其他所有一切,她的眷恋也开始出现不满足的迹象。

  就如此刻。

  光是见到他的笑容,听到他慢吞吞的说话已经不足以令她满足,于是,她不自觉地将柔荑搭在他置放于藤椅扶手上的手背,宛如毛毛虫似的在上面爬来爬去,下意识寻求更进一步的接触。

  “不必介意那种事,”连多瞄上一眼都不曾,也没有收回被那五根纤纤玉指公然占领的手,端木净尘若无其事地继续品尝他的茶。“倘若请朋友到家里来暂住尚需要收食宿费,那才真叫离谱。”

  “朋友?啊,对喔,我们是朋友嘛!朋友当然不用收食宿费呀!”九儿恍然地瞠大眼,又敲敲自己的脑袋。“唉!我真是笨,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没想到呢!”

  “你想太多了。”

  “是吗?可是……”九儿想了想,又困扰地咬起手指头来下,“二公子那边的婢女为何要那样说呢?是不是……”她担忧地瞅向端木净尘。“我姊姊麻烦她们太多了?”

  端木净尘淡淡一哂。“她们嫉妒。”

  “嗄?”

  沉吟片刻,端木净尘匆地离椅起身,“走,”两袖往后一背即径自负手行去。“龙月,你也一起来。”

  “是,师父。”

  九儿急忙跟上去,龙月亦收剑尾随于端木净尘之后,

  “上哪儿?”

  一行人鱼贯走出南园。

  “去看你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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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端木劲风有多么厌恶七儿的苦苦纠缠,无论走到哪里,七儿都如影随形地紧跟住他,就连上个茅房,她都要蹲在茅房前守候,害他上个大号都不安心,这样多来几次,搞不好他就会开始便秘了。

  没有谁忍受得了这种待遇而不抗议的。

  然而,令人纳闷的是,端木劲风竟然没有再向大哥发出任何怨言,始终黑著脸默默地承受下这桩酷刑,看得伺候他的婢女们心疼得不得了。

  只有端木净尘与端木竫云看出在那副百般不耐烦的表相下,端木劲风投注在七儿身上的眼神,由僧厌到温柔,改变有多么巨大,他的嘟囔咒骂里又隐藏著多少关怀与怜惜。

  噙著揶揄的笑端坐在栏杆上,两条腿晃呀晃的,端木竫云有趣地觎进听风轩里,他那俊美绝伦的二哥虽然不高兴地板著脸,两手却仍耐心地剥著葡萄皮,剔去葡萄子,塞入等待中的小嘴里,见到纯真无邪的笑容在那张绝美容颜上欢喜地荡漾开来,他的唇角也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

  “大哥,这就是你之所以明明知道那种努力是徒劳无功,却仍答应让九姑娘留下来试试看的原因吗?如此才有机会把二哥和七姑娘凑在一起,没错吧?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二哥一定会喜欢七姑娘呢?”

  端木净尘但笑不语,眼底却浮现满意的神采。

  “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你不说答案就算了,横竖有得让我嘲笑二哥就行。不过……”端木竫云喃喃咕哝,伸长脖子望向大哥后面,九儿与龙月边聊边走过来。“请问你们来做什么?九姑娘不是该出门去了,而龙月不是应该正在和你的冷日剑法奋斗吗?”

  慵懒的笑,慵懒的姿态,端木净尘曲肘靠著栏杆。

  “我想来问问你,你知道东园里的婢女在说什么闲话吗?”

  “哦,那个喔!也没什么嘛,她们嫉妒啊!瞧瞧……”端木竫云指指听风轩里的甜蜜二人组。“以往都是那些丫头们在伺候二哥,现在不但要改去伺候七姑娘,还得眼睁睁看著她们倾慕的二少爷亲自照顾七姑娘,这可是双重酷刑耶!她们都快呕死了。”

  “难不成……”九儿一走近,上贴到端木净尘身边去。“她们都喜欢二公子那种凶巴巴的男人?”京城里的女人好奇怪喔!

  “凶巴巴不要紧,够好看就行了!”女人哪,就是见不得漂亮的男人,可是……呜呜,他也不错看呀!为什么没有女人盯上他不放?

  “好看?”九儿更疑惑了。“二公子会有我姊姊好看吗?”

  端木竫云呆了一呆。“那……那不同啊!二哥是男人,你姊姊是女人嘛!”

  “都是人,有什么不同?”

  废话,当然不同,一个是干,一个是坤;一个是阳,一个是阴;一个是天,一个是地。更简单的说,就是一个不会生小孩,一个会生小孩;一个是“剑”,一个是“鞘”;一个下面多两颗“鹅蛋”,一个上面多两粒“肉圆”。

  不过,这也难怪啦!难怪女人一见二哥就晕头转向,手脚发软,九儿却全然不当一回事,因为她早就看惯了七儿的美,若只论五官的话,的确是七儿更胜半筹。

  话又说回来,也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二哥的“美貌”,所以才不会一见到七儿就昏天黑地,眼发直又流口水。

  说来说去,容貌的美丑也只不过是表相而已,何必太在意。

  “哪,我这么说吧!你总不能真的让二哥去作皇后吧?”

  原本闲闲在一旁听故事的龙月猝然抽了口气,惊吓地瞪过眼来。

  “为什么不可以?”九儿傻傻地反问。“焦婶儿说,人家先朝皇帝们都好男色,几乎没有一个缺少男宠的呀!”

  龙月拚命摇头,满头冷汗涔涔四处飞溅。

  白眼一翻,“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好不好?小姐,那是皇帝私底下宠爱的宦官耶!”端木竫云哭笑不得地直叹气。“照你这么说,二哥可以作皇后,那我也可以占个嫔位来坐坐,大哥可以晋升贵妃……”

  大小老婆刚排好位置,扑通一声,龙月已然惊恐地跌坐到地上去,九儿比他好不了多少,她慌张失措地紧紧抱住端木净尘的手臂,仿佛在护卫属于她的东西不被抢走。

  “不……不是吧?端木大哥,你……你也想进宫作皇帝的嫔妃吗?”

  “别听他胡扯,这小子就爱胡说八道。”端木净尘唇畔上的微笑仍是那般和煦,语气亦是慢条斯理,那双灼灼的黑眸却微微眯了起来。

  “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他的年岁也差不多了,我是该替他找个‘婆家’,既然他有这意愿,便把他送进宫里去也无妨,省得我还得替他准备‘嫁妆’。至于我,可没那兴趣去和一堆女人抢男人,这种滋味让他一个人去品尝就够了。”

  一听,龙月两眼翻白、呼吸抽筋,只差没口吐白沫当场昏厌倒地,相反的,九儿则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三公子想去作皇帝的嫔妃呀!”

  此时,原该大惊失色的端木竫云却一反常态,双眸只呆呆地注定九儿抱住大哥的藕臂,亲昵得不该是大哥允许的范围,大哥却好似一无所觉。

  “啊!大、大哥,那、那个……那个……”大哥老了吗?反应怎生迟钝了!

  “嗯?”端木净尘慵懒地应了一声。“准备要‘嫁’了吗,三弟?”

  “不是这个啦!我是说那、那个……”端木竫云拚命指著某处“男女授受不亲”的地方,还拚命使眼色。“那个啦!”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要提醒大哥,免得待会儿大哥迁怒到无辜的小绵羊身上来,譬如把早膳吃的稀粥酱瓜全都吐到他身上来之类的。

  “唔?那个?哪个?”循著他指示的方向,端木净尘悠悠地瞟一眼。“哦!这个,如何?”

  “如何?”端木竫云尖叫。“还问我如何?你不是不喜欢女人碰你吗?你不是说让女人碰到就好像让毒蛇碰到一样恶心吗?娘还说,打小开始,她只不过想抱抱你,你就说好恶心,打死都不给她抱,她偷亲你一下,你就当场吐给她看,害她好伤心好伤心,直怨叹白养了你这个不肖儿!”唉,为什么光是怨叹,不干脆掐死不肖儿呢?

  “不喜欢女人碰?”九儿讶异地瞧一眼端木净尘,再看回端木竫云。“不会啊!我常常碰端木大哥,端木大哥也没有说什么呀!啊,我知道了,因为我们是朋友,对不对,端木大哥?”

  端木净尘不置是否地淡然一哂,抿唇不语。

  朋友?

  这跟是不是朋友有什么关系?女人就是女人呀!

  端木竫云与闻声而出的端木劲风相顾一眼,不约而同地将诡谲的目光投注在端木净尘身上。

  难不成是……

  “那种”朋友?

  呵呵呵,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哦~哦~哦~~”端木竫云拉长了鼻音,两眼暧昧地挤过来挤过去,好像打算把两颗眼珠子统统挤到同一个眼眶里去。“原来是‘朋友’啊~~”

  眉梢子轻轻一扬,清俊的脸倏现温和到不行的笑,“嗯!好,就这么决定了,今年便让你入宫去伺候皇帝老太爷,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你起码能捞上个妃子作作。”端木净尘呢呢喃喃地自言自语。

  烈日艳阳下,龙月瞬间冻结成一条冰柱。

  端木竫云却犹如七月里的鸭子:不知死活。

  “那正好,我可以保护七姑娘不被其他嫔妃欺负。”

  “可是我还找不到门路让姊姊进宫去耶!”九儿苦恼地咕哝。

  冰块碎裂声,龙月惊喘地猛然转过眼来错愕地看看九儿,再不敢置信地瞪向七儿。

  “没问题,没问题,”端木竫云笑嘻嘻地安抚她。“我先进宫里去施展狐媚大法,待得了皇帝老太爷的宠爱之后,再请他接你姊姊进宫去,我敢保证她也能过过妃子的瘾。”

  龙月的下巴掉到地上去了。

  “真的吗?”九儿惊喜交集地放开端木净尘,改抓住端木竫云的手臂。“三公子真愿意帮这个忙吗?”她居然信了这种骗死人不偿命的胡言乱语!

  “放心,放心,”端木竫云有意无意地瞟向二哥。“我一定会帮七姑娘找到个可靠的长期饭票。”包吃包住还包宠。

  “太好了,”九儿眉开眼笑地咧著欣喜的小嘴儿。“那我就不必再急著找门路送姊姊进宫了,真的好难耶!”

  龙月脸色青白,无语问苍天。

  “长期饭票么?”端木净尘亦有意无意地瞄了二弟一眼。“想当七姑娘的长期饭票可不容易哟,得认清楚七姑娘将永远是那般童椎纯真,这是她的缺点,可也是她的优点,尚要忍受得了她的无知,忍受得了他人的歧视眼光、他人的闲言闲语,若是没有这种决心,是没有办法担负起守护她一生的责任的。”

  闻言,端木劲风若有所悟地睇视身旁呵呵傻笑的人儿,那个万年常粘在他身边的痴儿,纯真美丽又憨傻,总是那么直接地表达出她的心思,不耍手段,也不玩计谋,更不会信口开河,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都坦白在阳光下。

  更重要的是,她苦苦痴缠著他,原因却非常单纯,只是因为他对她“好”,并不是为了他的俊美容貌,因为她自己比他更好看。

  这样的女人不正是他所希冀的吗?

  一只有力的手倏而搭上他的肩头,他移过两眼去与大哥四目相对,沉默中,交换著唯有彼此才能意会的讯息。

  然后,端木净尘微笑颔首,“你应该了解了吧?天下间的女人并不是全都一个样儿的。”说罢,鼓励地拍拍二弟,而后转身离去。“好了,我们回南园去吧!我得好好挑个黄道吉日,把我这可爱的三弟扔进宫里去给皇帝老太爷宠。”

  三人鱼贯离开东园,唯独剩下四肢僵硬仍无法动弹半分的龙月。

  想到适才师父所丢下的最后一句话,一股冰冷的寒意倏地自脊椎骨尾端窜流至全身,令他扎扎实实地打了个冷颤。

  不会吧?三师叔真的要“嫁”进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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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到中秋分外明,皎洁的晕白光芒下,九儿早已在凤凰木下等候多时,一见端木净尘即欢愉地迎上前去。

  “端木大哥!”

  “嗯?你怎么在这儿等我?不做女红了?”

  “有三公子的帮忙,我就不需要急著攒钱了嘛!”

  闻言,端木净尘不禁哑然失笑。

  这妮子未免太单纯了,这种玩笑话,她居然也深信不疑。

  不过……

  “那你以后就可以轻松下来,好好休息休息了。”

  “休息?”九儿黛眉轻锁,欲言又止地咬住下唇片刻。“那个……端木大哥,你白天都要教龙公子练武吗?”

  “大部分。”端木净尘又倚上凤凰木了。“怎么,你有事?”

  咧了咧嘴,九儿两眼迟疑地瞅住他。“老实说,我本来是想说,既然不需要我花时间去找门路了,乘机带姊姊出去走走也好,你知道,女人一旦进了宫,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端木净尘点点头。“的确。”

  “可是没想到姊姊竟然对我说,她不要跟我去,她要二公子带她去……”九儿有点难过地扁了扁嘴。“以前她都一直是缠著我不放的说,现在居然……居然不要我了。”

  抬起她的下巴,端木净尘柔和的瞳眸与她湿漉漉的大眼四目相对。

  “既然要她嫁人,这种情况对她而言反而是好事,不是吗?”

  “我知道,”九儿老老实实地点头。“她若是死缠著我不放,是不可能进宫里去的。”

  换个人缠,不也一样进不了宫。

  “你能理解是最好。”放开手,端木净尘顺势替她将松落的青丝撩到耳后去。

  “我是能了解,所以才想说自己一个人出去逛逛就好了,可是……”一抹孤寂悄然浮上眉梢眼角,九儿看上去显得更落寞了。“不知道为什么,在确定姊姊能进宫里去之后,每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到我们姊妹俩即将要分开的那一天,之后我也将会真正面临孤独的……”

  “我陪你去吧!”不待她说完,端木净尘便温柔地打断了她的低述。

  “可以吗?”黯淡的脸色瞬即燃起一片绚烂的神采。“可是端木大哥不是要教龙公子练武?”

  “是那样没错,不过……”端木净尘沉吟。“龙月现在遇上了瓶颈,也许出去走走,转变一下心情,这样对他更好也未可知。”

  “耶,太好了!”九儿忘形地抓住端木净尘的手臂猛摇。“那我们明天就上城南外的城隍庙那儿逛墟市好不好?”

  眉儿在笑,眼瞳发亮,欢愉扬起了她的嘴角,就像一朵充满了眩惑魅力的月下香,绽放出令人情不自禁的浓郁香气,诱使端木净尘再次将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那副开心的笑容上,仿若蝶翼拍拂似的滑过甜蜜的笑纹落至湿润红嫩的唇瓣,停住。

  “好啊!”端木净尘低柔地细语。“你想去,我们就去。”

  在他温柔的凝视和若有似无的抚挲下,不知所以地,九儿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渴,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我……想去。”

  端木净尘轻笑,“好,那就……”收回手,退后一步。“快去睡吧!多养点精神,明天好好逛一逛,嗯?”话落,即回身离去。

  若是以往,九儿一定会拉住他缠著要多聊一会儿,可是这一回,她却只怔楞地望著消逝于月夜下的人影,捂著胸口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心怎么会突然跳得这么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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