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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说《酱门虎女》作者:典心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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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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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的云依然厚重阴沉,灰蒙蒙的一片,像是随时会降下雨来。
  玄武大街上的摊贩,就怕等会儿大雨倾盆,全都忙着收拾货品,抢着要在大雨落下前,把摊子收拾妥当。
  十九捧着那坛陈年老酱,沿街疾行快步,愈走愈快。
  她也不知自个儿在急什么,但就是急着想奔往龙门客栈,只要到了龙门客栈,她就能见到宫清颺了。
  噢,她、她、她绝对不是想见他喔!而是——而是——她停下脚步,思索了一会儿,总算找出理由——对了,她只是内疚打伤了他,想去看看他痊愈得如何罢了!
  想到这里,她重提脚步,快步又往前走。没一会儿,她已经走过大半条玄武大街,来到龙门客栈前。
  客栈前人来人往,菜肴的香气、小二的吆喝声,以及饕客们把酒谈话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她站在门前,捧着酱料欲踏步而入,明媚的双眼在屋内绕了一圈,直到落在柜台边,瞧见那熟悉的身影。
  她没察觉,自个儿的嘴角,因为见着他,竟微微扬起。但是,下一瞬间,当她瞧见柜台旁的状况时,红唇微扬的弧度就冻住了。
  柜台前头,挤满了几位姑娘,抢着说话,全都在争夺宫清颺的注意力。他站在那儿,像是个统御三宫六院的君主,身处在一群争宠的莺莺燕燕之中。
  「掌柜的,你何时要来我家布行坐坐啊?」
  「嗳,掌柜的,您别理她,倒是有空的话,记得来咱们那儿玩玩。」
  「掌柜的,您别听她的,来我这儿,我请您吃饼。」
  「饼有啥好吃的,咱们这儿可是准备了上好的女儿红,爹爹说和您约好了下棋,您若是来了,爹爹一定会开坛和您畅饮的。」
  只瞧那群姑娘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围在柜台旁,纠缠那俊美的银发男人,差点没吵了起来。
  宫清颺仍是气定神闲,只是微微一笑,就笑得那群女人们骨头全酥了,顿时全忘了吵闹,只能痴痴的望着他,像是聆听圣旨般,等着他开口。
  「林姑娘,我若是有空,一定上您家布行,替无双姑娘订几套衣裙。」
  「陈家老板娘,您家的饼闻名京城,您要请宫某吃饼,我当然再乐意不过了。只是,这会儿,您相公叫的菜已经上桌了,还请您先去用饭,我一会儿忙完,就过去陪贤伉俪喝个两杯。」
  「慕容姑娘,令尊的棋艺高明,改天我必带礼上门,向他讨教几盘。」
  他笑容温柔和煦,用字遗词亲切而不失分寸,才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四两拨千斤,将一干女客们应付得服服贴贴,还二请回了桌位,甚至殷勤温柔的送了一位女客出门。
  走到了门口,宫清颺抬眉一望,像是直到这会儿,才瞧见站在门前的十九。他那殷勤客气的神态,没有丝毫改变,直到送走了女客后,才回过身来,对着她微笑。
  「唐姑娘,许久不见了,您是来找无双姑娘吗?」他笑语温温,言行与字句都十分礼貌,甚至此面对其他人时,都还要客气上几分。
  十九仰起头,看着那张俊美的容颜,发现他脸上的笑容,虽然仍是赏心悦目,但是跟以往相比,却又有些不同,似乎少了些什么。
  户外起了风,预告着即将降临的大雨,带着些许水气的风,穿门而入,吹拂了两人的衣衫。她陡然间察觉,看出那笑容跟先前有何不同。
  宫清颺的笑意,只是噙在嘴边,却没有融进眼里。
  他对任何人,都是笑到了眼里,甚至在接待那些女客时,也是那么温柔。唯独在面对她时,那双眼睛就变得格外冷漠,留给她的,只是应付陌生人的客套微笑。
  瞬间,她胸口泛疼,怅然若失的感觉,像是浪潮般淹没她。她咬着下唇,觉得心口空荡荡的,就像最宝贵的东西,突然被人夺走般难受。
  那个嘴角含笑、眼里冷漠的男人,雪上加霜似的又问了一句:「唐姑娘,你还好吧?」
  唐姑娘?
  她耳里听着他客套疏离的称呼,眼里看着他冷淡客气的微笑,心口的疼瞬间又爬升几级,疼得她的双眼竟湿润起来,再也看不清那张俊脸上的表情……
  该死,她是怎么了?!
  她想哭吗?她在哭吗?这怎么可能?她从来没哭过,又怎么可能因为他的冷淡而哭?
  只是,她的眼眶仍是湿润,不知怎么的,就是干不了……宫清颺的眸中,有波光一闪而逝,却旋即消失不见。他维持着客气的微笑,敛眉拱手。
  「无双姑娘就在楼上,请唐姑娘稍候,我这就去为您通报。」
  只要他唤她一声唐姑娘,她眼里的湿意就更加泛滥,几乎就快溃堤。她咬紧牙关,倔强的撑着,不让泪水滚出眼眶,远比肩膀脱臼的那日,忍着痛不叫出声更辛苦。
  「不用了,我只是来送酱。」她喉头紧缩,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也不管宫清颺是不是已经伸手来接,迳自就放掉那缸酱,然后转身,迎着突然变冷的风,头也不回的离开。
  哐啷一声,酱缸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顿时香气四逸,乌黑的陈酱在石阶上喷溅流泻。
  龙无双原本站在楼上,旁观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她压根儿想不到,十九竟会松手,让那缸酱给跌了!
  她顿时飞身下楼,哭天抢地的唉叫出声,只觉得惋惜不已,一颗心又恨又痛。
  「唉啊,我的酱啊!怎么会这样?我的酱啊!」闻着那绝妙的香气,她心中更恨,愤怒的指着那张俊脸。「你、你你你你——你竟然眼睁睁看她放手!你就不会去接吗?这可是唐家私藏的绝顶好酱啊!」她痛骂着宫清颺,一副恨不得掐死他的模样。
  轰隆一声,天雷乍响,倾盆大雨终于倾泻下来,行人们争相走避,台阶上浓烈乌黑的陈酱,也随着雨水溢流,渐渐冲刷变淡。
  面对龙无双的痛骂,宫清颺置若罔闻,只是静默的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看着逐渐淡去的陈酱,脸上的微笑也一点一滴的缓缓消逝,终至面无表情。
  「哼,明明爱就爱嘛!干么装得铁石心肠?还浪费我一坛子的好酱!」龙无双不甘的抱怨,却见宫清颺抬起头来,神情冷峻,无言的望着她,一双眼冷得让人打从骨子里发寒。
  从小到大,宫清颺对她都是逆来顺受、处处退让,即使她的命令有多无理、多任性,碍于对她娘亲的承诺,他即使不情愿,也会依言遵从。
  只是,那张原本温煦的俊脸,这会儿却变得冷若冰霜,眼神锋利如刀。她从没见他露出过这种表情,嘴里的连篇怨言,瞬间缩了回去。
  她再娇蛮、再任性,遇到情况不对时,也知道该要识时务的住口,不敢再去招惹宫清颺。
  「喂,黑脸的那个,还不快点过来,把石阶清干净。」龙无双换了个人使唤,然后提起丝裙,走回楼上的特等席,继续享用美酒佳肴,平抚失去一缸好酱的伤痛。
  外头的大雨,持续下着,雨滴溅入门内,溅湿了白袍。宫清颺缓缓转过身,走回柜台后头,拿出乌木算盘,再度拨起算盘。
  大雨哗啦啦的直下,客栈内算盘声喀搭轻响,规律一如以往。
  整整一日,大掌柜俊美的脸上,从这场雨落下后,就再也看不见半点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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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下了整整—天。
  十九在倾盆大雨中,摇摇晃晃的走回唐家,等到踏上唐家门前的阶梯时,整个人早已淋得湿透,连指尖都被冷雨浸得冰凉。
  她不知道,为什么见着宫清颺冷淡的模样,自个儿就会这么难受。她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仿佛有人用手紧紧揪着她的心。
  一踏进家门,奴仆们立刻拥上来,急着替她擦脸,几个嫂子也捧着干爽的衣裳,催促她快快换下湿衣裳,就怕她着了凉。
  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对众人关怀的询问,全都沉默以对。
  昏沉的回到房里后,她也不去喝嫂子端来的姜汤,迳自往床上一躺,蒙头就睡,甚至忘了拆解湿淋淋的发辫。
  第二天一早,她在杂梦中醒来,一如往常的去了酱场,处理千头万绪的酿酱工作。
  只是,她的脑袋仍旧昏沉,胸口一样的难受,脑海里一遍又一遍,不断出现宫清颺唇笑眼不笑,客气唤她唐姑娘的表情。
  为了挥去脑中的画面,她发了疯似的工作,像颗陀螺般,在酱场内走动,把所有该做跟不该做的工作,全都一并揽上肩头,从白天一直工作到夜晚,累得回房后,一沾枕就倦极睡去。
  她不敢让自己休息,怕一有空闲,就会想到宫清颺。更怕思绪会像是腐败的酱种,一发不可收拾的胡乱滋长,一旦想到他,她就会忍不住一直想下去,想他冷漠客气的笑,想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但是,不论她再忙再累,他那冷漠客气的笑容,总会乘隙钻了进来,让她更烦躁,也更难受……
  眼看她眉头深锁,仿佛心不在焉,甚至还拆开已经封妥的酱料,再度尝了一次,站在旁边的小山子,再也忍不住的叫出声来。
  「呃,啊!小姐小姐!」
  十九搁下酱碟,倦累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那个——这缸酱油,您昨天尝过了啊!」小山子指着酱缸,一脸担忧的提醒。
  这缸薏仁酱油,可是小姐精心酿制,准备要送进宫里。虽说,宫廷用酱,自然得多加小心,但是这缸酱油小姐昨儿个就尝过,确定滋味无误后,才要他封缸的,怎么这会儿,小姐又开缸尝了一次?
  十九微微一怔,这才发现,自个儿竟在工作时出了差错,重复尝了昨日已经封妥的酱油。
  她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
  「好吧,你再把它封起来——」话说到一半,她突然住了口,察觉方才无意间放入口的酱油,滋味有些不对劲。
  这缸酱油,比她昨日品尝时,多了些许其他的味道。那味道的变化,非常非常的细微,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但是终究逃不过她灵敏的味觉。
  「等等!」十九急忙开口,快步冲上前去,舀酱再尝了一口,脸色微微一变。
  「味道不对。」她没有尝错,味道是真的有些问题。
  「怎么会?」小山子大惊失色。这可是小姐亲自酿制的薏仁酱油,哪里可能会有差错?
  「有谁碰过这缸酱油?」她神色严肃的问,抬头看向小山子,却发现视线竟开始变得模糊,全身的力气也像是被抽干,变得极为虚软。
  十九双腿一软,连忙抓住酱缸。她用力的摇了摇头,想振作精神,维持清醒,但连波的晕眩却不断涌来,让她昏得难以站立。
  「小姐、小姐,你还好吧?」
  小山子关切的声音,听来忽远忽近,一股恶心涌了上来,胃部开始疼痛,起先像是针在刺,然后迅速加剧,很快的就痛得仿佛有刀在戳剌。她冷汗直流,再也支撑不住,抱紧小腹,呻吟着软倒。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紧吧?」小山子吓得面无人色,慌张接住她。
  黑暗在吞噬她的神智,她极力抗拒,痛得全身颤抖,口唇发青,身子一会儿像是跌进冰窖,一会儿又像是被丢进火炉,忽冷又忽热。
  那缸酱油被下了毒!
  「酱油有毒……找……赛华陀……」十九用尽所有力气,睁开眼睛,揪着小山子的衣襟,喘息着嘱咐。「记住,别、别让人知道……」
  事关唐家酱料的百年招牌,她就算是真被毒死了,也得守住自家招牌,绝对不能让消息泄漏出去。
  「什么,有毒?!」小山子脸色发青,手足无措的抱着十九,还想多请示几句,却发现手中突然一沉。
  十九已经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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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大街上,只见黑马撒蹄而飞,骑马的人,虽然骑术不太精湛,但是却仍像是不要命似的骑得飞快。
  「不好啦、不好啦!老爷、老爷,小姐她——」
  黑马还离唐家的大门有段距离,小山子远远就看见唐威,立刻扯着嗓子,哇啦哇啦的喊叫出声。
  正要进门的唐威,瞧见小山子骑着快马,抱着宝贝女儿回来,立刻撩袍迎上前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一把接过女儿,发现她脸色惨白、气若游丝,顿时又怒又急。
  小山子扯住缰绳,几乎等于是摔下马。他不敢喊痛,吐掉满嘴的泥沙,匆忙上前报告。
  「小姐她——她——」他突然咬住舌头,及时想起,十九昏迷前还慎重嘱咐,中毒之事绝对不可宣扬,只得改口说:「她、她,小姐她昏倒了……快快,赛大夫还在不在家里?」
  「废话,我看也晓得她昏倒了。我是问你,她怎么会昏倒啊?」
  「啊?啊……」
  小山子欲言又止,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大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瞧见出事,都好奇的往唐家门口瞧。要是他在这儿,当众说出酱油有毒,唐家的酱料生意,只怕会就此毁于一旦。
  不能直说,他只能胡乱的掰个藉口。
  「呃,小姐是——是——小姐是气虚体弱,过度操劳,才会——」
  唐威原本抱着女儿,就要往门里走,听见这个理由,却又停下脚步,气冲冲的瞪着小山子。
  「胡说八道!」他的女儿身强体健,除了工作之外,还时常殴打哥哥们当作健身运动,又不是寻常人家里,那种娇滴滴、风吹就倒的姑娘家,怎么会气虚体弱?
  「呃,这……其实是……」见老爷停了下来,小山子急得要命,又不能直说,脑中灵光一闪,便大声的喊道:「啊,小姐她、她患了相思病啦!」
  唐威脸色一沉,倒抽了一口凉气,整张脸铁青得吓人。
  正当小山子以为,这藉口也不管用时,却见老爷在下一瞬间,抱起昏迷不醒的十九飞身进门,还扯着嗓门直喊。
  「老赛、老赛,快出来救人啊!我家宝贝要被龙门客栈那该死的的负心汉害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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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大掌柜终于抛弃唐家虎姑婆啦!」
  「据说,宫清颺负心,唐十九心碎,不吃不喝数日,就快挂了!」
  「唉啊,唐家大门深锁,几个时辰前,墙里还传来饮泣声,十九姑娘怕是凶多吉少……」
  「不会吧?不是听说,那位神医赛华陀,刚好就在唐家作客吗?」
  「看这情况,只怕连神医都救不回来呢!」
  「听说,唐老爷子气得快中风啦,只怕等一会儿,就会派人去找宫大掌柜吧!」
  各种流言在京城里流窜,因为一知半解,所以大伙儿猜得更起劲。京城里头的闲人们,全聚到龙门客栈,有钱的进门坐着,没钱的就在外头站着,观望一下也好。
  人们坐满了一桌又一桌,低声窃窃私语,讨论最热门的话题,还不时偷偷张望,往柜台后方的银发男子瞄上几眼。
  但是,就没有人胆敢走过去,跟「当事人」打声招呼。不知怎么的,这几日来,大掌柜虽然笑容依旧,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让人一接触他的眼,就觉得全身发冷。
  人们的诡异态度,对宫清颺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他只是冷着眼、挂着笑,一味的杵在柜台里,算他的帐、拨他的算盘。
  乌木做的算盘珠子,喀搭喀搭、节奏规律的响着,半点不受客栈里诡谲的氛围所影响。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逼近,客栈里客栈外的客人,全都骚动起来,纷纷往外瞧去。
  宫清颺闻声抬首,只见唐家十三爷,快马赶至门前,身手俐落的从马鞍上一跃而下,疾行快步的直朝他而来。
  「十三爷,今儿个好兴致。」他微微一笑,朝唐十三礼貌的一拱手。「您来咱们龙门客栈,是要喝茶还是用饭?」
  「都不是。」唐十三一摆手,挥去准备上前招呼的店小二,神情严肃的看着宫清颺道:「我是来找你的。」
  鹰眸一眯,俊容上神情未变,仍挂着微笑。
  「不知道十三爷所为何事?」
  「十九她——」
  「唐姑娘当日说得十分清楚,不愿意下嫁宫某,是我无福消受美人恩。」宫清颺皮笑肉不笑,客客气气的朝外平伸出右手,摆明了要送客。「十三爷还是请回吧!」
  看来,这家伙被小妹气得不轻啊!
  唐十三眯起眼,看出宫清颺深藏在笑容下,那蒸腾未消的火气。
  那日的追打,他可是从头到尾,都躲在旁边远远观战,不但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这看似温文的男人,是因为十九说了要再找其他男人借种,才会彻底变了脸色。
  不过话说回来,宫清颺要不是真的在乎他妹子,也不会被她那一句话,气恼得当场翻脸。
  如此一想,唐十三的心反倒定了下来,耐着性子再度开口。
  「我知道,十九的行为是过分了点,但她向来吃软不吃硬,你这般逼亲,她会有反弹是一定的。」他替自个儿妹子说话,还绝口不提,他就是那「过分行为」的帮凶。
  宫清颺神态平静,还是一样客气,再度重复。「十三爷,您请回吧!」
  好,这家伙当真是铁了心吗?
  唐十三不肯放弃,脸色沉了下来。
  「好!」他不耐烦的举手,阻止宫清颺说话。「我现在只问你一件事。她想见你,你去是不去?」
  「抱歉,在下尚有工作在身,恐怕无法让唐姑娘随传随到。」宫清颺这回连笑容也没了,只是冷冷的、客套的微一颔首,便又再度垂眉,重新打起算盘。
  「真的不去?」唐十三凑近柜台,不死心的再问。
  啪!
  坚硬的乌木算盘当场破散,宫清颺这才停手,神色丝毫未变,连看也不看唐十三一眼,只是拉开柜子,拿出另外一个算盘,继续算帐。
  唐十三也不是被吓大的,能在京城里开妓院,他的胆子自然比一般人大得多。他耸耸肩,冷笑—声。
  「那好吧,我回去跟爹说,十九今生是无缘再见大掌柜了,让她趁早死心吧!」
  这边话声刚落,就听一旁有人插话进来。
  「哟,十三爷,好久不见啦!」一早就在外头,听足了街头巷尾的热门消息,赶着要去瞧戏的龙无双,拎着三亚酒晃了过来。
  「无双姑娘。」见着了龙无双,唐十三的反应,跟父亲唐威相似,也是一派戒慎恭敬。
  「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啊?」龙无双笑吟吟的,眼儿往柜台瞄了一眼。「十三爷刚刚怎说,十九今生与我家掌柜无缘再见?不过是犯了相思病,没那么严重吧?我才要带壶酒,去给她探病呢!」
  「若只是害上相思病,那也就罢了。」唐十三冷哼一声,瞅着柜台里头,那面无表情、直打着算盘的宫清颺。「十九昏迷未醒,现在只剩一口气而已。」
  拨算盘的指,顿时止住,宫清颺猛然抬眼,瞪视着唐十三,冰封似的表情,难得有了变化。
  「你说什么?」他急声问道。「她怎么了?」
  「要我再重复一次吗?」唐十三嘴角一掀,冷冷说道。「说不定在我重复的这当口儿,我那宝贝妹子,就已经咽气了——」
  宫清颺心跳陡地一停,瞳眸转合,俊美的容颜,霎时间变得比他的满头银发还白。下一瞬间,倒楣的乌木算盘,又被他捏坏,这回因为力道过大,乌黑的算盘珠子竟哗啦弹了出去,滴滴答答的散落一地。
  「快死了?不会吧?」
  龙无双诧异的问,下一瞬间,却见一道白影从眼前窜过,闪身出了客栈。强大的气劲,逼得她连退数步,一时站得不稳,险些就要跌倒。
  「啊,小心,别害我砸了这壶酒!」她一跺脚,气得开口就骂。「可恶,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
  咦,柜台怎么空了?
  龙无双眨了眨眼,骂到一半的字句,全梗在喉头,害她一张嘴半张着,老半天都合不起来。
  不会吧?
  刚刚那个冲出去的人,会是她家的大掌柜吗?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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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尽的黑暗,慢慢的褪了色,躺在床上的人儿,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房内熟悉的景物,十九轻吟一声,想要起身,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一时之间,她脑中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疲倦、如此软弱无力,胃腹之间,甚至还残余着些许的疼。
  她挣扎着转头,双眸望见,床边那个教她日思夜想的银发男子。
  是梦吗?
  她咬着唇,用力合上限,诅咒着自己,竟连梦里都还在想着宫清颺。但是等到她再睁开双眼,那银发白袍的身影,却仍在那儿,没有消失。
  他就站在桌边,把陶锅里的热粥舀到小碗里,动作优雅而自然,银发如丝般垂落,在透窗而进的光线下闪闪发亮。
  乍然见到他,她心里没来由的一暖,几乎就想开口叫唤。但他却已听见声音,回眸望了过来。
  那张面容俊美依然,优雅依然,冷淡的眼神,却也依然。
  十九像是被当胸打了一拳,胃腹间的残疼,窜到了胸口,那种熟悉的紧揪感又来报到。她咬着下唇,奋力撑起自己,虚弱的质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宫清颺端着小碗,一双鹰眼瞅着她,只见她一脸倔强,虽然虚弱而苍白,却仍逞强瞪视着他,黑缎般亮丽的长发,散乱的披散在床上。
  「你十三哥跑来,说你出事了。」他将粥碗放下,淡淡开口。「我来照顾你。」
  「谁要你照顾?」瞧着他那冷淡的神情,她无端觉得委屈,胸闷得更难受了。「不情愿的话,你可以走啊!」
  「我没说不情愿。」宫清颺来到床边,伸手协助她坐好,神色却波澜不兴。
  十九仰起头,看着他俊美却泠漠的脸,明知不该再说,却又忍不住开口,有气无力的脱口怨道:「看你的表情,就是不情愿。」
  他也不瞧她一眼,对她的蓄意挑衅更是充耳不闻,假装没听到,静默无语的重新又走回桌边。
  其实,话才说出口,十九就有些后悔了。
  她管不住自己的脾气、管不住自己的嘴,明知不该对他如此刻薄,却又见不得他的冷淡,见他转身时,她喉头一梗,以为他又要被她气走了。
  谁知道,宫清颺不禁没有拂袖离去,反倒端了一碗粥,再度走回床边,撩袍在床畔坐下,先徐徐将碗里的粥吹凉,才舀了一调羹,把粥凑到她嘴边。
  「既然醒了,就先吃点清粥吧!」他说。「你病的这几天,都没吃东西,肯定饿了。」
  十九闷不吭声,垂首瞧着虚软无力的双手,一口气梗在胸口,好半晌才闷声说道:「我吃不下。」
  瞧着她轻咬下唇,以贝齿折磨粉嫩的唇瓣,宫清颺知道她在斗气,忍着饿不肯喝粥,于是轻描淡写的开口。「我听外头谣传,说你食不下咽、卧病在床,是为了我而相思消瘦。」
  「胡说!」她猛一抬首,懊恼的抗议。
  她是中毒昏倒,哪里是因为想他,才会病倒的?唔——好吧,她愿意承认,她是有些想他啦,但是,绝对不是因为想他才病倒的!
  「是吗?」宫清颺挑眉,将调羹再凑近了些。「那这粥,你吃是不吃呢?」
  她抿唇瞪着他,知道要是再逞强不吃,肯定就要被他以为,自个儿是想他想得病了。
  「哼,吃就吃嘛!」她赌气的开口,咽下送到嘴边的那口粥,没瞧见他眼里浮现一抹几不可察觉的笑意。
  原本这一口粥,十九是吃得万般不情愿,但暖烫的热粥一入口就化,还带着浓郁的鸡汤香味,以及丁点淡雅的药膳滋味,不但不油腻,且极为清爽,一入口就让她全身暖了起来。
  这美妙的滋味,她也曾在龙无双手里的碗中尝过。那时,龙无双坚决不肯跟她分享,还是她闻了嘴馋,实在好想尝尝,才用一缸桂花酱,跟龙无双换得一小口。
  想当初,她一吃便上了瘾,死命追问龙无双,这粥到底是谁煮的,还想着要把这厨子挖角回唐家。只是任凭她怎么追问,龙无双就是不肯透露半句,还把那碗粥迅速吞下肚去。
  万万想不到,事隔多年,她竟又能尝到这美妙的滋味。
  「这粥是谁煮的?」十九咽下嘴里的粥,开口便问道,试着要从宫清颺嘴里套出煮粥者的身分。
  「我。」见她吃了下去,他再舀了一口,送到她嘴边。
  他爹的厨艺,虽然不及龙卿卿,但也已是艺绝一方的名厨。早在他离家之前,早已学得父亲的厨艺精粹,煮出来的菜肴,跟寻常的名厨相比,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九微微一愣,杏眼圆睁。
  「你煮的?」
  「是。」他挑眉开口,瞧见她那诧异的模样。「怎么,不合你的胃口吗?」
  她瞪着宫清颺,好半晌才摇摇头,张嘴继续让他喂粥。只是,那粥虽然依然可口,尝进她的嘴里,却开始渗出些许酸味儿。
  原来,当年龙无双视如珍宝,不肯与她分享的,是他煮的粥。
  他煮的……他还为龙无双煮粥呢……
  又一匙熟粥入口,她细细品尝着那滋味,一颗心却直往下沉。
  能让这碗粥尝来如此美味,还能不油不腻,非得先用中药炖鸡,熬至熟透入药,再将鸡汤放凉,捞起浮油,沥掉药渣肉层,用无油的鸡汤再去熬粥。其中所费的功夫跟时间极为惊人,岂只「用心」两字可以形容。
  这些年来,他都为龙无双熬煮这种粥吗?
  嘴里的粥,不但带着酸味,甚至开始有些苦涩了。
  十九瞪着逐渐空罄的粥碗,无力的小手绞着绸被,脑子里乱哄哄的。
  这么多年来,她太过清楚,宫清颺为了龙无双,是多么的尽心尽力。原本,她以为,他对龙无双的照料,只是为了遵守承诺,但现在看来,他的所作所为,在她的眼里,都有了别的涵义。
  眼看宫清颺起身,走到桌边,再舀了一碗粥。她心里愈来愈不舒服,几乎要被酸意淹没,忍不住脱口而出:「其实,你是喜欢龙无双的吧?」
  此话一出,正在舀粥的宫清颺,整个人突然一僵,连动作都停了。
  她喉间的酸味更呛,呛得热气都涌上眼眶,还湿湿润润的。
  就见宫清颺慢慢的、慢慢的转过头,用古怪的表情望着她。那怪异的神情,让她更气,眼里的热气聚得太多,仿佛就要溢出。
  「你、你……你其实是想娶龙无双吧?」她指控的说道。
  宫清颺那双鹰眼,闻言瞪得老大,脸上的表情可不只是怪异,活像是刚刚被人塞了块腐肉入口。
  可恶,被她说中心事了吧!
  十九瞧着他手里那碗粥,胸口一阵痛过一阵。
  「想娶她就说啊!干么还来看我?」她又气又恼,双眼浮现一片水雾,怨怼的破口大骂。「你既然喜欢她,那干么不跟她说呢?是男人就干脆点!不然,我帮你去说——」
  她说着就想掀被下床,但是腿儿才一着地,还没能站直,一阵晕眩就轰然袭来,她顿时眼前发黑,整个人一软。
  还没软倒落地,宫清颺已经赶到,拦腰将她抱起。
  「放开我!」她气得直槌他,却浑身无力,根本无法逼他放手,只得再逞强开口。「你、你这个没用的家伙!我才不稀罕你的粥!」
  宫清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凭她咒骂,依旧将她抱回床上。
  瞧见她眼里的泪,随着她又骂又打,早已滑落粉颊,他反倒扬起嘴角,眼里的冷漠渐淡,逐渐恢复先前的温柔。
  那日匆匆赶到唐家,见着躺在床上,血色尽失,昏迷不醒的十九,他几乎无法呼吸。
  赛华陀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她不只受了风寒,不只害了相思,还身中剧毒,昏迷之后就不曾再醒过。唐十三说她想见他,只是骗他来唐家的藉口。
  只是,唐十三所说的话,倒不全是谎言,十九的确险些就要被毒死,要不是赛华陀恰巧在唐家,她只怕在当日就会丧命。
  躺在床榻上的她,是如此苍白赢弱,让他心头发疼。虽然,对她找来其他男人,誓言另外找人借种之事,他仍怒在心头,但眼见她这般虚弱,他又无法离开,只得留下照顾她。
  只是,他虽然悉心照料,直到她清醒过来,但对她的心思仍没把握,所以才冷淡、才客气,谁知道她竟会想岔了去。
  看来这个小女人,嘴上虽然逞强,心里却是在乎他的。
  他嘴角的笑,让她误以为,他是在笑自个儿,成串的泪水哗啦啦的直往下掉,她又恨又恼的想推开他,却被他箝住了手腕。
  「谁告诉你,我喜欢她的?」宫清颺俯身靠近她,挑眉微笑。
  「如果不喜欢她,你怎会替她煮了几年的粥?」她满眼是泪,火大的反问。
  宫清颺一愣,笑道:「你该晓得,她如今只吃勺勺客煮的东西。」
  「我是说客栈关店的这几年。」十九气愤的说。「明明是你、明明就是你!」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舌头,我尝得出来啊!」她气红了眼,火大的指责。「你们两个玩我啊?」
  他闻言抵着她的额,轻笑出声。
  瞧他笑得眼角眉梢都是弯的,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她恼得直想跳起来,狠狠的揍他一顿,却仍被他压制在床上,根本无力抵抗。
  「你笑什么?我有说错吗?」她胡乱挣扎,伸出腿儿想踹他几脚,宣泄心中的怒气。
  宫清颺避开她的腿,缓缓摇头,噙着笑问她。
  「你吃醋?」
  轰!
  突然被说中心事,十九小脸瞬间胀得通红。「什么醋啊?我家酿的是酱,不是醋!」
  「既然不是吃醋,那怎么你又气又哭的?」他伸出手,温柔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十九被问得哑口无言,小脸更红,喉头一梗,只能又羞又恼的撇过头去,眼泪落得更急了。
  瞧她那模样,宫清颺既好笑又心疼,轻捏着她的下巴,强逼她将脸转回来,语音极柔的开口:「我对龙无双百依百顺,是因为,曾对她娘亲有过承诺。」
  「我知道。」这她早就知道了,她从小和龙无双一起长大,当然也晓得这事,「但是,你要是对龙无双没那意思,怎会如此任劳任怨?」
  「听清楚了,我答应的是,在她出嫁之前,妥善的照顾她,她要我作什么,我就得作什么,没有第二句话。」宫清颺无奈的笑着,重述当年的一切。「当时,只要别让我娶她,要我上刀山都行啊,我当然是答应了。」
  揪在她心口的结,似乎慢慢松开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忍不住又追问。「所以,你从来都不想娶她?」
  他眼里嘴角都是温柔的笑,俯身吻了她小嘴一口,在她唇瓣上尝到泪水的滋味,然后才回答:「我想娶的不是龙无双。」
  她的脸儿仍是红通通的,眼泪却止住了。
  「那你……」她只问了一半,就问不下去了,一双眼儿却望着他,仿佛在期待什么。
  他替她问出口。
  「那我想娶的人是谁?」
  十九点点头,仰头看着他,看见他眼里的温柔、嘴边的笑,看见那张俊容,在她眼前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终于近到两人的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宫清颺的答案,是轻落在她唇瓣上的两个字。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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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赛华陀的医术,跟宫清颺的照料,她身子逐渐好转。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嘘寒问暖,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为她日日烹煮佳肴,滋养她虚弱的身子。
  互相确认心意后,两人的感情像是熟透了的酱,透着浓浓的甜。
  因为吞下剧毒,她的身子仍十分虚弱,他对她呵护备至,甚至在大清早,就会来到她房里伴着,连梳发这种事,都要替她动手。
  她曾经抗议,宫清颺却不肯退让。
  「不,我坚持。」他定定的看着她,看得她脸儿羞红。「我喜欢你的发。」
  经他这么一说,她的脸更红了,哪里还能抗议,只能松手,当真随他编绑她的发辫。这么亲昵的举动,似乎北那些亲吻,更能宣告,她从此之后是属于他的。
  一日,才过晌午,宫清颺替她梳好了乌黑柔亮的发,巧手正在替她编着长辫时,门外却有人未经通报闯进来。
  「哟,感情挺好的嘛!」龙无双提着一壶药酒,迳自闯进门来,大刺剌的坐上桌旁花凳,娇笑嘲弄着。「别的夫妻是画眉,你们这对冤家,是绑辫子啊!」
  「关你什么事?」十九俏脸微红,瞪了她一眼。
  「宫清颺是我家掌柜,我这个作主子的,关心自个儿属下,是理所当然啊!」
  十九哼了一声。
  「好,既然你提起了,我也就不客气了。咱们来算算,他这十几年来,在你龙门客栈做白工的事。」
  「啊?什么做白工?」龙无双一愣,连忙把事情都推给过世的娘亲。「你明明知道的,当年是他答应我娘——」
  「他是答应你娘要照顾你,却没答应不支薪啊!」十九说得一针见血。
  「支薪?」
  龙无双错愕的拉高音调,宫清颺也为之一愣。
  「是啊,这十几年的薪水,都得一起算!」十九微微一笑,探手进他的衣袖,拿出他随身携带的乌木算盘,往桌上一搁,准备替他算算这些年来的薪水。
  开什么玩笑,十几年的薪水耶,那可不是几两银子可以打发的!
  龙无双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随即堆上满脸的笑容。「唉啊,十九,不要这样嘛,我们多年姊妹,别谈这么俗气的事。」
  「就算是好姊妹,也得明算帐,我总要帮他讨回公道。」
  站在十九身后的宫清颺见状,只觉心里既痛快又感动,搁在她肩上的手,不禁紧了一紧。
  看来,他的确是娶对人了。
  那么多年来,他被承诺压得不得翻身,受尽欺凌,直到如今才遇上一个,制得住龙无双娇蛮性子的人。
  十九忍着笑,感觉到他的手劲,伸手覆住搁在肩头上的大手。
  宫清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瞧龙无双那努力讨好的模样,差点儿压不住唇边的笑意,冲动得简直想冲出去大喊,苍天有眼啊!
  龙无双瞪他一眼,两手捧着那坛药酒,百般讨好的凑了过来。
  「来来来,十九,别谈那些烦人的事儿,你不是还病着吗?这些事等你病好了再说。你瞧,我特地拿这坛好酒,来探您病呢。」
  见龙无双一副怕她要钱的模样,十九差点笑了出来。「我还病着呢,喝什么酒啊?」
  「就是病才要喝,这可是补身的药酒。」龙无双盈盈笑着,一下子坐到了床边,亲热的挤在她身边。…旭酒呢,可是我从某个小气鬼那儿弄来的,你喝了快些把病养好,我们俩姊妹,才能再去抢今年的薏仁。唉啊,说到薏仁,我那坛薏仁酱油呢?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差不多了吧?」
  她说着说着,想到先前十九封坛前,曾送了一小碟来,让她试尝过的绝美风味,不禁用双手捣住水蜜桃似的粉颊,兴奋得直呻吟,像只娇慵酥软的猫咪。
  「唉唉,那香味、那口感,还没封坛前便这般绝妙,开封之后,想必更加香醇诱人,若是拿来蒸鱼、拌面,啊啊,光想就教我快受不了啦……」
  「酱油被下毒了。」瞧她那兴奋的模样,十九慢条斯理的开口,当头泼她一桶冷水。
  「什么?!」
  她听错了吗?
  十九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薏仁酱油里,被人下毒了。」
  龙无双一惊,有如天雷直霹,整个人惊得跳起来,原先搁在腿上的药酒,也跟着摔破在地,洒得她一裙子都是药香。
  她也顾不得裙子了,急忙又问:「你说什么?下毒?你骗我的吧!」
  「没有。」宫清颺往她头上又泼了一桶冷水。「酱油是被下了毒,十九便是因此才中毒的。」
  「不是相思病加上染着风寒吗?」龙无双瞪大了眼,抬头看着他。
  「不是。」
  「那、那、那我那坛呢?」龙无双不死心,白着脸追问。
  唐家酿的特级酱油,每年有两坛送往皇宫,另一坛则是被贪吃爱食的龙无双私下订走。
  见好友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十九同情的摇摇头。「我让人验过,三瓮都被下毒了。」
  龙无双饱受打击,小手抚着心口,眼眶含泪,一副受创过深,快要昏倒的模样。
  「那下毒之人专挑御酱下手,必为毒害皇家,可能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才三瓮全投了毒。」宫清颺开口解释。
  「那、那这是真的?你们没骗我?」她咚咚咚连退三步,无法置信的坐倒在椅上。
  「是。」宫清颺点头。
  龙无双再看向十九,只见她也点了点头,心里的希望之火全灭了。她虚弱的抚着额,只觉得头晕目眩。
  「啊啊——我的薏仁酱油——我等了那么久啊——下毒?竟然被下了毒!可恶,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竟然坏了我一整瓮的薏仁酱油!」她愈说愈气,一想到数月的期盼等待,全都落了空,她气得简直要翻脸了。
  再且,想到那个王八蛋,竟然差点害死天下第一会酿酱的十九,让她险些再也吃不到那些绝妙的好酱,不由得更加火从心起。
  「那该死的家伙!胆敢坏我食酱!」龙无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极败坏的娇斥道:「我翻遍京城,也要把那家伙找出来。」
  「不需要翻遍京城。」宫清颺开口。
  「为什么?」
  「能在酱料里下毒的,一定是内贼。」
  十九一怔,小脸微白,抬眼看着他。「你确定?」
  「我确定。」他定定看着她。
  龙无双一听,双眼一亮,以为依十九的火爆性子,非得再和宫清颺斗气。她等着看两人唇枪舌剑,甚至再度大打出手,谁知十九却看着身旁的男人,沉默半晌后,静静回了一句。
  「好。」
  不吵?不会吧?
  「你信他?」龙无双诧异地脱口就问。
  「对。」她微微一笑,豪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开口道:「我信他。」
  握住她的大手,再次紧了一紧,十九的笑意更深。她逐渐明白他的方式,明白他手上透露的情绪,永远比他的表情多。
  龙无双瞧着眼前这一对,不禁翻了个白眼,只觉得没趣,心思一转就回到了那教她恨之入骨的王八蛋身上。
  「好吧,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她追问,又往桌上一拍。「我先说,我可不会善罢干休,非把他逮出来不可!」
  「我倒是有个主意。」宫清颺慢条斯理的说道。
  「说吧!」
  他微微一笑,眼中却闪过骇人的锐色。那人胆敢毒害十九,他当然不愿意轻饶。
  「不如,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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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近午,龙门客栈里的人们,显得异常忙碌。
  厨房中更是热闹滚滚,名厨勺勺客舞动手中大构,精心料理上好的食材,烹煮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各色清蒸、红烧、炖煮的佳肴,一一盛盘,道道都是香味四逸,引人垂涎。
  跑堂的店小二,则是将后院的易牙厅,打扫得整洁干净,不但在桌面铺上新的绸布,还取出最好的餐具,把一套套瓷碗、调羹,以及乌木长筷摆妥。
  龙无双走进易牙厅,四下察看,确定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这才指点着丫鬟们,把藏身用的屏风,抬到适当的位置。只是,屏风尚未摆妥,有个丫鬟匆匆跑进来,急忙通报。
  「无双姑娘,相爷来了。」
  听见当朝宰相大驾光临,龙无双非但没有出门迎接,绝美的脸儿还沉了下来,一副不厌其烦的模样。
  「他来做什么?」她不悦的挑眉,耳中已听见那沉稳的脚步声。
  一个身穿灰袍、腰系一枚铜牌的男人,步履徐沉的走进易牙厅,气度冷若冰山、静如深海,身后还跟着几名刑部的高手。
  「无双姑娘。」他颔首问候,一派恭敬礼貌。
  她也不怕惹他不悦,当着他的面,毫不客气又问了一次。
  「你来做什么?」
  「毒害皇家,兹事体大。」男人语音平稳,垂眉敛目,口吻静淡的回答。「皇上特要下官领同刑部的人,一起来拿下嫌犯。」兹事体大,他又不愿意消息走漏,这才亲自前来。
  瞧这人一身灰袍黑袵,衣不纹绣,穿着简便,整个人灰蒙蒙的,从衣服到表情都是那般无趣,眼里嘴角不见半点的笑意,让她看了就觉得碍眼,不由得轻哼一声。
  「呿,消息还真灵通。」她柳眉半挑,指着当朝宰相。「我警告你,那家伙坏了唐家的薏仁酱油,连累我只沾着一口,你可别给我坏事,我非逮着他,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薏仁酱油?」男人刻意重复,问道:「敢问无双姑娘,唐家哪来的薏仁?」
  「是啊,哪来的薏仁?」龙无双装模作样,不答反问,俏灵灵的眸子一转,竟还恶人先告状。「啊,我想起来了,几个月前,相爷您手上就丢了一批上贡的薏仁吧?唉啊,您身为相爷,却连抢贡品的人都逮不着,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男人神色不变,没有被激怒,仍是垂首聆讯。
  「是,无双姑娘,您说的是,薏仁遭抢一事,的确是臣下失职。下回,那株千年人参我一定慎重顾妥,不让贼人再有机可乘。」
  贼人?
  龙无双秀眉一挑,粉拳紧握,眼底闪过一抹火光,才要再回嘴,外头却传来人声,一个店小二入内通报。
  「无双姑娘,唐家的人到了。」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嘴,咽下嘴边的话,瞪了那灰蒙蒙、讨人厌的家伙一眼,才挥手下令:「要你的人全给我藏好,别坏我事。」
  男人静默点头,做了个手势,几名刑部的高手,眨眼间就窜上屋梁,很快的掩去身形,没了踪影。
  龙无双又哼了一声,一甩丝袖,走进屏风后头,舒服的坐上丫鬟备妥的椅子。
  灰袍男子亦步亦趋,也跟着走进屏风,却未曾上前与她并肩,反倒始终站在她身后,约一步远的距离,静静的与她一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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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牙厅里,难得有这么多客人。
  这儿是龙门客栈内最奢华雅致的厅堂,平时都被龙无双霸占着,在这儿吃着上好的佳肴、喝着绝品的佳酿,就算是再尊贵的客人,也订不到易牙厅的酒席。
  但是,今儿个情况特殊,为了让唐家宴请酿酱师傅,龙无双出借易牙厅,还备妥了上等酒席,算是给足了唐家面子。
  几位酿酱师傅们,由十九领着,随着宫清颺走入易牙厅。师傅们依序落座,十九理所当然的坐在主位,而宫清颺没有如常退下,反倒陪着她落座。
  虽然说,体内的毒素早已祛尽,但是那毒药毕竟非同小可,伤得她不轻,虽然有赛华陀抢救,加上宫清颺的悉心照料,她才能捡回一条小命,但体力却恢复得极慢。宫清颺放心不下,所以处处跟着她,体贴入微的在旁边照料,两人间的情意,任谁都看得出来。
  师傅们瞧着二人,也都看出些许端倪。
  虽说前些日子这两人还打打闹闹的,吵得京城里人尽皆知,甚至闹到解除婚约。但是前阵子小姐染上风寒,重病卧床时,宫清颺却赶到唐家,衣不解带的照料小姐。
  看来,这场病,倒是让这桩姻缘再露曙光,两人的佳期,肯定是不远了。
  店小二们确定客人们已上座,勤快的送上好酒,替客人们斟满,接着走回厨房,端上一道一道热腾腾的妤菜。
  见菜肴备妥,十九起身举杯,神色如常的开口。
  「这一年下来,多谢各位师傅们鼎力相助,才能酿成薏仁酱油。今日,我特请名厨勺勺客亲自掌厨,以薏仁酱油料理菜肴,慰劳师傅们的辛苦。」
  此话一出,几位师傅的脸色都变了,有的惊、有的喜,每一双眼睛都像是发了光似的,直盯着桌上的菜瞧。
  薏仁酱油滋味绝妙,但是酿造不易,唐家几代都曾尝试,却只在今年才酿制成功,堪称弥足珍贵。
  「但是,小姐,这薏仁酱油,原本不是要进贡皇家的吗?」赵师傅问道,双眼却还离不开那些菜,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进贡皇家可以等明年,这薏仁酱油,是有你们协助,才能酿出的,理所当然该由大伙儿先尝。」十九表情未变,视线扫过每个人,端详所有人的表情。
  王师傅吞了吞口水。
  「但是——」
  「但是?」十九挑眉,问道:「王师傅是怕滋味不好?」
  「不不不,小姐酿的酱,滋味哪里可能不好?」王师傅又吞了一口口水,双手已经持着筷子,蠢蠢欲动。
  单单是薏仁酱油,就已是千金万两也难以尝到一口的珍品,如今又有名闻天下的勺勺客掌厨,这些菜的滋味,只怕是美味得会让人舌头都化了。
  「各位师傅就别再推辞了,菜都要凉了。」十九伸手,劝请众人动筷。「请吧!」
  既然主子有此好意,而佳肴又诱人得很,师傅们不再推辞,纷纷举筷挟菜。数位师傅之中,偏偏就有一人动也不动,瞪着满桌菜肴,印堂额际还微微渗出薄汗。
  十九瞧在眼里,暗暗叹息,左手却蓦地一紧,温烫的气息拢握住她冰凉的手,透过那宽厚的男性大掌传来,无言抚定她的心绪。
  她心头一暖,因为宫清颺的这一握,心绪倒是定了下来。她回握他的掌,神情未变,明媚的眸子,望着坐在她右侧那位酱场里头,职位最高的欧阳师傅。
  「欧阳师傅,这菜不合您胃口吗?」她开口问道。
  如果不是宫清颺指证历历,她实在想不到,这位德高望重,在酱场里待了多年的老师傅,就是让她几乎命丧黄泉的人。
  被这么一问,欧阳师傅浑身一震,额上青筋抽动,汗水更是聚流成河,几乎要渗透衣衫。
  「欧阳师傅,您不舒服吗?怎么不尝尝这些好菜呢?」宫清颺起身又问,口气虽然温和,双眼却锐利得像是出鞘的刀,被他注视着,就像是被一把刀架住脖子般可怕。
  「我……我……」欧阳师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是不肯去动筷子,更不敢去尝满桌的佳肴。
  他当然不吃!
  他本是江南的酿酱好手,在唐家酱场里埋伏八年,为的就是找寻机会,要在进贡皇家的酱料里下毒。
  原本以为,唐家酱场由一介女子掌管,要觑得机会该是十分容易,哪里晓得她戒备森严,任何细节也不疏漏。
  他等了又等,等到了今年,连派他埋伏酱场的主人,都已等得不耐烦,他才找到机会,趁着十九尝味封缸后,偷偷在薏仁酱油里,洒下无色无味且毒性极强的毒药。
  只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十九会因为宫清颺的冷淡而失魂落魄,误开那缸酱油再尝一次,坏了他的计画!
  「欧阳师傅,我实在是想不到。」十九叹息的说道,看着这位共事多年的老师傅,眼里有着不解与沉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还没说完,欧阳就动手了!
  眼看事迹败露,他心念疾转,决定先下手为强,猛地抓起长筷朝宫清颺射去,大手成爪探向十九,想抓了她当人质,先逃出龙门客栈再说。
  宫清颺却早有准备,劈下来袭长筷,白袖一卷,同时将十九推往身后。
  「束手就擒吧,也少受点苦。」他平静的说道,瞳眸里的锐光却更亮,因为欧阳妄想对十九下手,挑起了他愤怒的火苗。
  「休想!」
  欧阳脸色铁青,大喝一声,不要命似的拚袭上前。
  一只乌木算盘,却轻而易举的挡下他的死攻,迅速和他连拆了十数招,所有的狂势劲道,都被一一化去。
  欧阳愈打愈惊,知道宫清颺的武功,远在他之上,要是久战下去,他非败不可。但是,才一动手,四周便冒出数位身着刑部衣饰的官派高手,他心头一重,只能强行缠打下去。
  「既然欧阳师傅不喝敬酒,那么,就得喝罚酒了。」宫清颺缓缓开口,手中算盘一旋,轻松揞开欧阳的鹰爪功,左掌聚力,往前一送。
  砰!
  这一掌气劲十足,才一沾胸,便发出轰然巨响,欧阳口吐鲜血,被打得往后飞跌,重重撞上易牙厅的墙板,这才狼狈摔倒在地。
  「啊,别让这家伙弄脏我的地毯!」屏风后头,传来龙无双焦急的声音,眼看血迹染上波斯地毯,她气得直跺脚。
  刑部的高手们纷纷上前,制住频频吐血的欧阳,把他压制在地上,暗红色的鲜血,在地毯上扩散得更快。
  眼见欧阳已无余力反抗,宫清颺撩袍回身,走向十九。
  「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还没能开口,却发现眼角有光亮闪动。
  欧阳虽然伤重,却仍有余力。多年心血俱毁,他对这两人恨之入骨,眼看宫清颺转身,他奋力挣脱箝制,抬起右手,发动袖中暗藏机关,射出数支锐利的墨黑小箭。
  他就算是死,也要拖一个来作陪!
  变化来得太快,所有人皆未及反应,连刑部高手们都不及挡下,墨黑小箭直追宫清颺背心而来——
  来不及了,他不知道有暗器,他会死,死在她面前!
  十九的身体,比她的脑子更快有了动作,她足尖一点,便飞身掠过宫清颺,劈掉两支暗器,回身又欲打掉另一支时,整个身子却陡然一软。
  她体力未愈,阻挡不及,那支墨黑小箭当胸插入!
  「十九!」宫清颺回身,眼睁睁看着她中箭倒地。
  大地像是瞬间在他脚下崩溃,他的冷静被彻底摧毁,错愕、惊慌、愤怒,各种情绪蜂拥而至,让他战栗不已。
  不!不会的!
  宫清颺看着那当胸中箭,面色如雪的小女人,这段日子以来,与她相处的回忆一幕幕闪过。
  她火爆十足的追打他;她气急败坏的说不嫁;她抱着娃儿柔声安抚着;她难得温顺的任他梳发;地理所当然的替他讨公道;她眼也不眨的说,她信他……
  所有的景象,在他眼前,如烟花般爆开,剧痛瞬间散至四肢百骸。
  痛彻心肺的吼叫声,震动客栈内外,惊得人人皆是一凛。宫清颺银发齐扬,真有如勾魂摄魄的索命白无常,狰狞的扑向欧阳。
  屏风后的另一人,迅速下了指示。
  「留活口!」
  刑部的高手们,眼看宫清颺几乎疯狂,纵然心里有畏,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阻挡他的攻势。
  只是,宫清颺武功过高,又兼复仇心切,早已失了理智,无论阻挡的是不是敌人,他照样挥掌,数名高手接不下这狂猛的劲力,一一被打退。
  灰袍男子从屏风后闪出,亲自上前架挡。
  「宫兄,此人是钦命要犯,密谋毒害皇家,得留活口问话。」意欲毒害皇家,背后肯定有人指使,非得仔细追查不可,要是让宫清颺杀了欧阳,线索就会断绝。
  两人连对数十招,招式飞快,使的都是绝顶武功,激起的强大气劲,教周遭武学造诣较差的人都回不过气来,连一旁的屏风也给震飞了。
  「宫兄,你冷静一点。」宰相开口,即便在对战之中,仍是气度深沉。
  宫清颺连连被阻,招式更猛更狠。
  「让开!」这声势如怒狮的咆哮,震得所有人耳鸣心痛。
  宰相却寸步不移,硬挨一掌,才抓到机会,制住宫清颺的双手。「唐姑娘没事!」他大喝一声。
  银发白袍陡然一震,宫清颺攻势止息,血红的两眼直瞪着他。
  宰相缓缓重复,一字一句的说道:「唐姑娘没事,你回头看看。」
  宫清颺仍是一动也不动,瞪着眼前双眼乌黑清亮,面色肃穆如常的男子。有生以来,他首度恐惧到不敢回头,怕会见到十九重伤死去的模样、怕这只是骗他住手的谎言。
  「这么多年来,我骗过你吗?」看出他内心挣扎,宰相开口问道,松开对他的箝制。
  没有。
  宰相一诺千金,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宫清颺喉头一紧,猛然回首,只见那穿着黑绸镶红缎衣裳的小女人,已被龙无双扶站起身,她的脸儿苍白如雪,粉唇微颤、气息微弱,但一双乌黑星眸却直瞧着他。
  「十九!」他又惊又喜的大叫一声,扔下宰相,闪电般回到她身边,紧紧把她抱住怀中,跟着立刻松开,急忙检查她胸前的伤。
  「箭呢?你还好吗?伤呢?」他的双手落在她的胸口,俊脸苍白,银发耀眼如雪,似乎比先前更白了几分。
  「我没事。」十九被他当众袭胸,俏脸微红,想要推开他的手。「我很好,没伤着啦。」
  「怎么回事?」宫清颺瞪着她衣衫上的黑洞,一只大手覆在其上,就是不肯离开她的前胸。「你真的没事?」
  「没事啦!你要听几遍才懂啊?」站在一旁的龙无双,捏着那支墨黑小箭,在他眼前挥了挥。「我早料到会出事,一早就让人送上一件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给十九啦!」姑且不提她跟十九是手帕交,就算是看在唐家酱料的分上,她也舍不得让十九有分毫闪失。
  宫清颺的脸上,仍显得余悸犹存,他抱起怀里的十九,飞身往外奔去,转眼间就离开了易牙厅,把一干人等全抛在脑后。
  「啊,这就走了?」龙无双眨了眨眼,也没出声拦阻,知道那心疼无比的大掌柜,正急着要找个僻静地方,彻底检查未过门的新娘,确认她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那些被打得七荤八素的刑部高手,好不容易起身,押着捡回一命的欧阳,举步就往外走,躲在旁边的店小二们,也走进易牙厅,忙着收拾满屋子被打得破烂不堪的家具。
  「多谢无双姑娘相助。」宰相走到门前,回身拱手。
  「行了行了,快走吧,省得碍我的眼。」她不耐烦挥手赶人,还回头朝着楼下喊:「黑脸的,等这些人都走光后,就给我撒盐!」
  宰相仍是面无表情,再作一揖,步履静稳的转身离去。
  确定那碍眼的家伙,已经踏出龙门客栈后,龙无双慢条斯理的走进特等席,远远望着那灰袍背影,眼里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
  唔,千年人参是吗?
  要是能拿到那株千年人参,再配上一对珠羽白毛鸡,交由勺勺客熬煮,必定能煮出一锅滋味绝美的人参鸡汤。
  想到这里,她馋得口水直流,再也坐不住,闪身也往门外走,准备找人来从长计议,去抢那株千年人参。
  哼,慎重顾妥是吧?
  她就是存心要抢,那讨人厌的家伙,难道真有本事拦住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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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清颺抱着十九,飞身进了客栈后方的院落,步法一如往常精妙,速度却更快上几分。
  他穿门而入,一脚踢上门板,抱着她就坐上床,接着毫不浪费时间,探手就剥下她的衣裳。
  「啊,我说了我没——」那个「事」字还没出口,十九的外衣已经被剥下来了。
  宫清颺紧抿着唇,褪下那件价值连城的金丝软甲,随手往床下扔去,随即又去剥她身上残余的衣物,就连那件最贴身的肚兜,他都不肯放过。
  直到怀里的十九,衣衫被褪尽,雪白的酥胸再也无遮无掩,他的大手探上她的胸口,带着薄茧的指掌,轻轻的、轻轻的在酥润的丰盈间游走,确定她的胸口,真的没被那支锐利的墨色小箭伤到分毫。
  「你信了吧?」她咬着红唇,瞠瞪着他,因为少女的娇软丰盈,全都暴露在他的目光下,粉脸到胸口羞得浮现一片粉红。
  纵然他的目光里,只有焦急,而没有半分情欲,但是豪放如她,总还有些许姑娘家的羞赧,被他这么注视着,还是会有些不自在。
  确定她真的没有受伤后,宫清颺吐出一口气,将她重新拥入怀中,将脸埋进她温香的发中,镇定几乎被恐惧撕裂的心。
  只是,刚刚那幕可怕的景况又闪过脑海,他忍不住抵着她的发,心惊胆战的出声吼道:
  「该死,你是傻了不成?你有几条命,可以这样冒险?不管你有没有穿上金丝软甲,我都不准你再做这种傻事!听到没有?!」他一边吼着,双手却把她抱得更紧。
  十九被吼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心里极为不满,张开红唇正想骂回去,却发现自个儿的身子抖个不停,活像是米筛似的。
  怪了,危机已过,她又没伤着分毫,怎么会抖成这样?
  她诧异的转头,听见耳畔的心跳异常的激烈紊乱……
  不是她在颤抖,而是宫清颺战栗未休,环抱着她的双臂,不像以往那么坚稳如石,而是颤抖如风中垂柳,清楚的传达出,他有多么恐惧。
  他在害怕,害怕失去她,害怕她死去!
  要让这个男人失去冷静,害怕到颤抖不已,非得是他非常非常重视的人——
  十九心头一软,到嘴的抗议,全在他的轻颤中咽了回去。见他这么重视她,她怎么还骂得出口呢?
  「别担心,我真的没事。」她仰起头来,伸手抚着他的俊脸,声调模样,都是破天荒的温柔。
  宫清颺喉头一紧,把她拥抱得更紧,用最直接的肌肤之亲,感受她的温软、她的心跳。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莽撞又火爆的姑娘,他此生是再也不会放手了。
  活了三十二个年头,没有人像她一般为他着想过。他的爹爹输了比试,把他送进龙家,龙卿卿只会使唤他,而龙无双更是将他彻底利用,用到差点连渣都没剩了。
  好在老天有眼,让他遇上火爆莽撞的十九,她非但会为他着想、为他讨公道,甚至还愿意舍身为他挡箭!
  先前的种种辛苦,因为遇见她,全数烟消云散了。
  他多么庆幸,能遇上这么一个率直的小女人,更庆幸她当初是找了龙门客栈讨债,才会挑上他来「捐躯」。
  如今,就算是她不愿意,他也非「献身」不可了!
  「我们得尽快成亲。」宫清颺抵着她的额,无限温柔的说道。「我要时时都看着你,不许你那莽撞性子再惹祸,净把自个儿往危险里推。」
  听到他提起亲事,她心头泛甜,嘴上却不肯轻易就应允,还故意把脸儿扭开,不让他瞧见粉颊上的嫣红。
  「哼,谁说要嫁你啊?」
  他弯唇轻笑,伸手抚着她的下巴,将那张嫩红的小脸转回来。「你不愿意吗?」他问。
  「我……」
  趁着她红唇中张,他顺势吻上软嫩的唇,热烫的薄唇,亲昵的在她唇上厮磨,再吮住她软滑的舌,耐心的诱惑她,直到她全身放软,乖乖的开始回吻他。
  那赤裸的丰盈,隔着衣衫,紧贴在他的胸膛上,两人同时因欢愉的火花而呻吟。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等到新婚之夜,不在此时此地就要了她。
  贴合的唇瓣,经过许久许久才分开,他注视着怀里娇喘吁吁的十九,柔声说出更多理由,说服她的同意。
  「你我快些成亲,才可以快些替你爹爹生个外孙女。」他抚上她平坦柔软的小腹,想像那儿即将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你说呢?好不好?嗯?」
  十九咬着唇,嘴角明明泛着甜笑,却还是不肯开口同意。
  于是,他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说服」她,吻得她全身酥软、吻得她轻轻颤抖、吻得她终于呻吟着说,愿意嫁他为妻、吻得她愿意答应他任何事情。
  室内氛围正甜,床上的一双人儿依偎着,在帘帐上映成一个分不开的影。他的薄唇来到她的耳边,轻轻说道:「京城里的童谣,该改一改了。」
  「怎么改?」十九好奇的问,双手圈着他的腰。
  宫清颺抬起头来,捧着她的小脸,语音沙哑,真心诚意的看着她一字一句说。
  「娶妻愿娶唐十九,真情至性我独有!」
  她轻笑一声,小手往上攀爬,圈住他的颈项,又把他拉近些许,主动印上那张薄唇,汲取他身上的气息,用她的双手、她的身子,去熟悉这个即将共度一生的男人。
  京城里的歌谣随风传唱,她从来不在乎,那些歌谣怎么形容她。但是,听见宫清颺这么说,她心里还是好甜好甜。
  这辈子,她情愿是他独有的。

  【全书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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