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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6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十章末路
    夜色如墨,冰冷肃杀。
    忽地,一道光芒在黑暗中划过,迅疾无比的从远处飞近,但远远看去,那光芒似乎隐约颤抖,有不稳迹象。
    地面之上,孟骥正来回焦急走动,在他身后的是长生堂残存弟子,粗粗看去,大致还有五六十人,一个个面带惊惧神色,望向来路。
    直到他们看到了那道光束。
    普通弟子顿时骚动,有不少人欢呼起来,孟骥却是看着那道飞来的人影,焦虑面色更加重了几分。
    那光芒掠到近处,停了下来,玉阳子飘落在地,顿时众人“门主、门主”叫成一片,不料还不等众人拥上,玉阳子脸色一白,“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身前衣襟。
    众人无不失色。
    孟骥抢上,扶住玉阳子,触手冰凉,只觉得玉阳子全身一片冰冷,大异寻常,且衣物之下,身子竟然还在微微颤抖,忍不住大惊失色。
    玉阳子感觉到孟骥的惊骇,目光又向左右一扫,只见门下这些弟子脸上亦有惊恐之色,知道如今这些人已经是惊弓之鸟,军心大乱,若是自己也撑不住的话,立刻便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
    当下他强振精神,压下胸口翻腾不已的气血,朗声道:“你们不必慌张,刚才是我自行用功逼出体内淤血,并无大碍。”
    平日里玉阳子在长生堂门人心中,便和神人一般,如今这般一说,倒也有几分效果,许多门众面上神色稍缓,显然安心了许多。
    只是玉阳子话虽如此,面色却实在太差,白的如纸一般,而且左边身子一片血迹,连袖子也无影无踪,狼狈之极。也还好现在正是深夜,夜色浓重,否则若在白日,百多道目光刷刷看来,立刻就看出他现在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孟骥眉头紧皱,随即回头向长生堂门人喝道:“门主并无大碍,你们先到一旁休息,待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众人依言逐渐散开,待长生堂门人走的远些,孟骥突然感觉手边玉阳子的身子猛地一沉,连忙扶住,向玉阳子望去,一颗心险些就跳了出来。
    只见玉阳子面上没有一丝血色,重重喘息,若不是自己扶着,险些就要支撑不祝孟骥连忙扶着玉阳子坐了下来,玉阳子打坐地上,缓缓吐纳呼吸,过了半晌,喘息声才渐渐平和,面色也好看了些。
    其间孟骥一直站在玉阳子身旁,面上神情又是紧张、又是担忧,同时不住的四处张望。
    周围夜色深深,除了附近有长生堂弟子生的小火堆,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夜色狰狞,仿佛也窥视着长生堂这个风雨飘摇的落难派系。
    玉阳子缓缓睁开眼睛。
    孟骥立刻低声道:“门主,你没事罢?”
    玉阳子苦笑一声,在他眼里,自然不能把孟骥与那些普通门众相提并论,微微叹息道:“我刚才被正道那些小崽子围攻,大耗元气,后来居然还有个女子施展青云门的‘神剑御雷真诀’……”孟骥面色大变,吃惊道:“这些人中竟然还有如此高手?”
    玉阳子恨恨道:“何止,我交手数人,至少有三四个道行资质都高的出奇,弄到最后,我只能施展‘血咒’,这才强行冲出!”
    孟骥脸上神色一变再变,血咒乃是长生堂有名的真法魔咒,能在瞬间增强道行,但事后反噬之力却是极为可怕,道行大损自不必说,只怕还折损了人之阳寿。
    怔了片刻,孟骥才回过神来来,对玉阳子道:“门主,那如今我们做何打算?”
    玉阳子面色凝重,沉默片刻,恨声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待天亮之后,我们立刻向死泽深处走,进‘内泽’寻找宝物!”
    孟骥面色大变,忍不住道:“门主……”玉阳子手一挥,将孟骥的话头挡住,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如今我们撤出死泽,迟早也要死在其他三大派阀之手,还不如就此一搏!”
    孟骥怔怔望着玉阳子,见他苍白面色中凶狠之色却更加浓重,料到已经劝不回来,只得慢慢站起身,仰首望天,在心里轻叹一声。
    这个位在神州浩土西南的巨大死亡沼泽,方圆几达八千里,连绵不绝,自古人烟罕见。而其中又分作两层地界:一是外泽,便是如今众人所在地方,属死泽外围,占去死泽十之七八土地,其中无底泥坑密布,毒虫极多,但对于修道之士来说,却并不放在心上,只要小心不踏错,也并无大碍。
    而在死泽的最深处,却还有处神秘所在,便是有一片终年被剧毒沼气围绕的地方,从来也无人得知其内模样,便是偶尔有修道高人进去探险,竟也是从此毫无生息,故正邪两道一般都不愿贸然而入。
    而这些日子以来,无数人在死泽之内搜索宝物,但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消息,玉阳子心中早就料到,只怕这宝物便在那最凶险不测的内泽之中。换了平日,玉阳子也许还要顾虑重重,至少也要仔细准备多日,但如今形势逼人,他自己又像是赌急了的赌徒一般,再也顾不上其他了。
    夜风吹过。
    忙累拼斗了一天的长生堂门人大多困倦睡去了,地上火堆的火焰,也渐渐熄灭,玉阳子仍旧低首打坐,刚才还站在身边的孟骥,此刻大概也到门徒那边去了。
    忽地,玉阳子猛然睁开双眼,目光凶狠,却又似乎竟然带着一丝畏惧,向四周望去。
    夜色深深,黑暗弥漫。
    他全身的肌肉忽地绷紧,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唯一的一只手,抓紧了阴阳镜。
    风寒透骨,吹在他身体之上,仿佛冷到了心间。
    黑暗深处,渐渐响起了脚步声音。
    “啪、啪、啪……”
    “沙、沙、沙……”
    “哗、哗、哗……”
    仿佛带着各自不同的节奏,同时的,从三个方向,轻微却整齐的脚步声音,向着长生堂汇聚过来。
    玉阳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绝望,突地大喝道:“畜生,给我滚出来!”
    这大喝声音,雄浑中却隐隐中气不足,但仍然在这沼泽上远远传荡开去,顿时将远处长生堂门人从睡梦中惊醒,惊叫声中,慌忙爬起,迅速汇聚到一起。
    玉阳子面色阴晴不定,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去,回首左右,忽地一怔,大声道:“孟骥呢,他到哪去了?”
    长生堂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竟无一人回答,显然都不知道。
    玉阳子气往上冲,脑中一阵眩晕,险些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
    便在这个时候,忽地黑暗中传来一个平和的男子声音,和声道:“玉阳子师叔,莫非你是要找这个人么?”
    “呜”的一声,从长生堂正前方黑暗里飞出一物,划过一道弧线,落在玉阳子和众长生堂门人面前,滚了几滚。
    旁边早有人打过火把,火光照亮下,突然惊呼,这竟是刚才还站在这里与众人说话的孟骥的首级。只见他双目圆睁,眼中却有惊骇神色,只怕是死不瞑目。
    玉阳子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从自己最后一个得力手下的首级上移了开去,盯着前方,冷冷道:“秦无炎?”
    一个年轻人慢慢走了出来,面色微微苍白,但面上却有温和的笑容,微笑道:“师叔果然眼光过人,小侄站在暗处,您竟然也能认得出来,佩服,佩服!”
    玉阳子面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冷然道:“算你狠,不过你们万毒门如此对待圣教同门,你那个老毒物师父,难道不怕死后被天煞明王打入地府么?”
    “啊!”秦无炎以手按胸,做惊吓状,但面上神色微笑平和,哪有一丝恐惧模样,转头对另一侧道:“金仙子,这么大的罪名,我们万毒门可不敢一肩担下,你还不出来么?”
    玉阳子面色大变,霍地转头,只见左侧黑暗之中,果然缓缓走出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眉目间尽是风情,在这黑暗的夜色里,她这一走出来,登时仿佛亮堂了几分。
    “金瓶儿!”
    玉阳子听起来仿佛是咬牙切齿的念出了这三个字。
    金瓶儿嫣然一笑,道:“玉阳子师叔,许久不见,您老一向可好?”
    这句问候当真是比最恶毒的咒骂还要刻毒几分,玉阳子死死盯着她,寒声道:“我长生堂向来与合欢派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和万毒门这些家伙一起落井下石?”
    金瓶儿微微一笑,道:“您老可当真健忘啊,数日之前,你得知我来到死泽,担心我们合欢派跟你抢夺宝物,便命人杀了万毒门门下弟子,抢来独门毒药‘黑蟾散’,又用此毒在大王村村北害死我合欢派弟子四人,可有此事?”
    玉阳子面色一变,失声道:“你怎么……”说了一半,他立刻收声。
    金瓶儿淡淡道:“师叔你深谋远虑,要挑拨我们合欢派与万毒门争斗,果然高明,只是多亏秦无炎秦师兄讲道理,细心调查,终于查出真相,否则我们还真要被您害了一道呢!”
    秦无炎在一旁微笑道:“仙子哪里话,能为仙子效劳,是在下荣幸。”
    玉阳子心思急转,眼下局势危机四伏,这两个人虽然年轻,但这些年来名声轰传天下,绝非易与之辈,而且他们身后人影重重,虽然不曾现身,却只怕是万毒门、合欢派大队人马暗中埋伏,若如此,自己只怕今晚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玉阳子正自急转年头,忽然听背后弟子一阵耸动,似望见什么可怖东西,连忙回身,这一看,登时面无血色,只见背后唯一的退路上,黑暗之中,面色漠然的鬼厉缓缓走了出来。
    此时此刻,玉阳子心念转动,已然明白,终于绝望,惨笑道:“原来你们三家早就约定好了,一起对付我长生堂,可笑我还想挑拨你们,螳螂捕蝉,你们黄雀在后啊!”
    秦无炎微微一笑,忽地朗声道:“众位长生堂弟子,你们也看见了,今晚长生堂气数已尽,若识相的,便快快走到我们这边,还可留得性命。”
    随着他的话语,在秦无炎、金瓶儿和鬼厉身后,人影浮动,黑暗中无数手持法宝利刃的人涌了出来,将以玉阳子为首的一众人等,团团围祝夜风轻拂,英雄末路!
    长生堂门众个个面面相觑,此时任谁也看了出来,再拼斗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被魔教三大门阀围攻,自己又是山穷水尽的时候,哪里还有生机。
    玉阳子心中喊糟,果然不过片刻,便有人大喊道:“我降了,我降了……”说着跑了出来,向秦无炎那里跑去。
    有人带了头,顿时众人耸动,片刻间几乎所有人都跑了出去,毕竟无人甘愿等死,玉阳子又惊又怒,连声喝止,但在这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上他,长生堂门人越跑越多,局面失控,已然无法制止。
    玉阳子怒气盈胸,目露凶光,大吼一声,跃到人群之中,随手一抓抓住一个长生堂门人,便要以杀立威,众人见状,一声呐喊,反而跑得更快了,只有手中那个倒霉鬼,吓得身子都软了下来。
    玉阳子面容狰狞,眼看着数百年长生堂基业毁于一旦,几乎气炸了胸,手上用力就要将那门人掐死,却见那人惊恐至极,几乎连哀号也发不出来了。
    玉阳子望着他,忽地又回头看看离开自己奔跑的门人,突然间心灰意懒,手上一松,那门人掉在了地上。
    那人拾了一条命回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开去,离这人越远越好。
    片刻后,场中竟然只剩下玉阳子孤零零的一个人。
    鬼厉、秦无炎、金瓶儿一起向前走去。
    场中突然安静了下来,玉阳子身影萧索,眼光横扫,从秦无炎看到金瓶儿又看到鬼厉,嘴唇动了动,忽然道:“罢了,罢了。”
    鬼厉等三人走到离玉阳子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三人成圈,将玉阳子围在中间。
    金瓶儿首先开口,微笑道:“怎么了,玉阳子师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玉阳子眼中怨毒之色闪过,但面上漠然,片刻之后缓缓道:“如今我山穷水尽,长生堂之名,就到今日为止了。”
    秦无炎拊掌道:“师叔果然好眼力!”
    玉阳子身子一抖,他何等人物,今日却要受这些晚辈屈辱,实在是生不如死,但他居然也忍了下来,缓缓道:“既然我已无路可走,也罢,我也降了你们,凭我这一身道行,对你们还算是有点用处吧?”
    此言一出,秦无炎与金瓶儿顿时动容,玉阳子一身道行,几不在鬼王、毒神之下,尤其今晚他曾经一人对抗正道多达十位最出色人物,在远处暗中窥探的魔教众人无不动容。
    若不是眼看着长生堂与正道先行火并了一场,要除去长生堂,只怕还没有这么简单。而若是得到了玉阳子此人效力,不用说绝对是第一强援,日后魔教内斗之中,自然占了大大的便宜。
    想到此处,秦无炎与金瓶儿都是野心勃勃之人,忍不住都是面上有犹豫之色。
    便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鬼厉忽然道:“你道行这么高,野心这么大,又比我们辈分高,若是你到了我们鬼王宗,只怕日后反而是你凌驾我的头上,这种事,你肯么?”
    他话语淡淡,但目光尖锐,冷冷扫过玉阳子,玉阳子心中一寒,秦无炎与金瓶儿都是何等聪明人物,转眼间已然想通了这个关节,面上立刻都浮现出了微笑。
    但在玉阳子眼里,却与鬼怪无异。
    “师叔果然聪明头顶,此时此刻还有这等绝妙法子,佩服,佩服!”金瓶儿巧笑嫣然,但在这笑容的同时,她的右手边,紫色的光芒却渐渐亮了起来。
    同样的,几乎同一时刻,鬼厉的噬魂与秦无炎,都向着玉阳子前进了一步。
    夜风萧萧,透骨冰凉。
    玉阳子环顾四周,心中忽地愤恨难平,一声长啸,蹂身而起,做最后挣扎,绝不肯束手待毙!
    远处,正道这里才安顿下来,这一次萧逸才特地还多派了几个守夜的师弟,也可见他心思慎密。
    旁边僻静处,陆雪琪安静地坐在一旁,过不多时,文敏走了回来,在她身边坐下,微微噘嘴,悄声对她道:“那个宋大仁,真是个大傻瓜。”
    陆雪琪目光一动,向远处望去,只见远处宋大仁坐在火堆旁边,面色尴尬,不知道刚才和文敏说了什么,不时偷偷向这里望来,似乎满是着急神色,却又不敢过来。
    陆雪琪眼中也浮起一丝笑意,对文敏道:“师姐,你欺负人家都多少年了,难得出来一趟,还不对他好点。”
    文敏哼了一声,她与陆雪琪向来要好,在这个师妹面前从来什么也不瞒她,轻哼了一声,道:“那个人啊,就是老实过头了。真不知道田不易田师叔是怎么回事,当初听说他从我们小竹峰把苏茹师叔勾引……不,娶走的时候,那可是机灵透顶,怎么教出来的徒弟,都这般笨的样子……”陆雪琪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过了一会,忽然低声道:“你说的对,他们大竹峰的弟子,当初有许多老实人……”说到后来,不知怎么,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文敏怔了一下,看了看陆雪琪,忽地也叹息一声,轻轻拍她肩膀,道:“你不要多想了。”
    陆雪琪没有说话,只低头不语。
    这一夜,悄然度过。
    天亮之后,萧逸才将众人聚集起来,商议道:“如今长生堂元气大伤,我们暂无外敌。而且我们搜索这死泽多日,但关于那件异宝,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知诸位师兄,可有什么看法么?”
    法相沉吟不语,李洵却看了看萧逸才,道:“萧师兄莫非是想进入那个凶险之极的内泽查探?”
    萧逸才略感意外,随即点头道:“不错。我们既然到了此地,总不能半途而废。”
    法相皱眉,道:“萧师兄说的虽然也有道理,但死泽深处,沼气剧毒,听闻其内还有更多不可思议的妖兽毒虫,凶险之极。这么多人一起前去,实在是太过危险。”
    萧逸才立刻点头,紧接道:“不错,法相师兄说的,也正是我所顾虑,所以我以为,不如让大部分师弟在外泽继续搜索,我们几人,再加上几位道行高的同门,进入内泽。二位以为如何?”
    李洵沉吟半晌,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法相也默默点头。
    这下商议完毕,各自回去商议人选,过不多时,焚香谷是李洵、燕虹,天音寺则是法相、法善,至于青云门则人数稍多,除了萧逸才外,陆雪琪和曾书书都在其列,而前晚风头强劲的林惊羽,也在其极力要求之下,加之众人对他刮目相看,最终也在其列。
    如此八人,安排好各自门内之事后,由萧逸才领头,纷纷驭起法宝,向着内泽去了。
    而在沼泽的另一侧,望着前方平静的沼泽,鬼厉等三人并排而立,身后是三排人马,各自成群,却又彼此对峙,隐隐有警惕之心。
    秦无炎忽地叹息一声,道:“玉阳子师叔一世英雄,如今化入这死泽之内,也算死得其所了罢?”
    鬼厉默然,金瓶儿淡淡一笑,也不说话。
    秦无炎也不在意,微笑道:“怎么样,接下来二位准备如何?”
    金瓶儿看了他一眼,忽地转身,边走边道:“大事已了,自然便该分道扬镳!”
    秦无炎看着她的背影,扬声道:“哦,莫非仙子要回去复命么?”
    金瓶儿更不多话,淡然而笑,秦无炎随即道:“那我便在内泽之中,恭候仙子了,到时候,可要请金仙子你手下留情啊!”
    金瓶儿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自顾自走的远了,合欢派门下弟子,也随即跟着她散去。
    鬼厉看了秦无炎一眼,目光冷冷,随即也转过身子,走回到鬼王宗人群之中。
    秦无炎站在原地,微笑不语,但目光也渐渐冷了下来。
    死亡沼泽之中,天色越见阴沉,阴云密布,仿佛一场更大的风暴,又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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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7楼 发表于: 2007-07-27
诛仙第十集
    第一章 瘴气风过死泽。
    脚下水草飘动,水起涟漪,一眼望去,无边无际,虽然没有人烟生气,却另有一番动人景色。
    噬魂发出淡淡的玄青色光芒,幽光流转,停在半空。鬼厉身在其上,负手而立,凝望着前方。
    这一天,是死泽中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和煦阳光照下,往昔的阴晦之气也散了许多,不过就在他的身前数十丈外,却有一片浓浓灰色,如雾一般的巨大瘴气,浩浩荡荡腾起,左右延伸,高难见顶,彼此纠结涌动,仿彿看不到边界。
    这里,便是世间最凶险地界之一的死泽内泽所在?
    趴在他肩头的猴子小灰,似也不安地低低叫了一声。
    鬼厉伸手轻轻拍了拍小灰,小灰安静下来,一双灵动的眼睛同时望着前方瘴气。就在这时,身后忽地响起一声呼啸,一道亮光如电而来。
    鬼厉身形一动,噬魂如知他心意,缓缓转了过来。
    那亮光在他身前戛然而止,御空而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剑眉入鬓,目光亮而尖锐,一闪而至鬼厉身前,行了一礼,道:"副宗主,事情都安排好了。"鬼厉也不问他什么事情,想必是早就了然于胸,当下微微点头,道:"好,那这里就交给你了。"说罢,他似乎又想起什么,道:"燕回。"那叫燕回的男子道:"什么?"鬼厉向他背后望了一眼,道:"你向来冷静,我很放心,但杀生和尚脾气暴烈,杀性过重,眼下死泽之内各方势力齐至,更不可妄动,你要好好约束他。"燕回微微一笑,道:"副宗主放心,杀生虽然目中无人,但向来不敢违逆你的命令,我也会约束他的。"鬼厉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燕回忽道:"副宗主,还有一件事。"鬼厉看了看他,燕回沉吟片刻,催动脚下法宝,靠近鬼厉,同时压低了声音:"刚才才收到从总堂那里传来的消息,四大圣使中的青龙和朱雀两位前辈,在数日之前突然向死泽方向而来了。"鬼厉面色微变,但随即如常,沉默了一会道:"此事不必宣扬,你们也照旧行事,静观其变。"燕回低首道:"是。"说罢,他向鬼厉行了一礼,返身去了。
    鬼厉看着燕回身影消失,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又落在眼前那片巨大的瘴气之上,半晌忽然道:"小灰,我们走吧!"小灰趴在他的肩头,猴爪伸起抓了抓脑袋,"吱吱"叫了两声。
    鬼厉微微一笑,噬魂光芒亮起,一人一猴融在玄青光芒之中,凌空向前,冲进了那片巨大的瘴气中。
    甫入瘴气之中,周围光线瞬间尽数消失,原本还明亮的天空无影无踪,四周只剩下灰茫茫的一片瘴气,目光所及,竟不能远观至半丈之外。
    几乎就在鬼厉进入瘴气的同时,噬魂玄青光芒大盛,从下翻腾而上,形成一个光圈,将鬼厉和小灰牢牢护住,周围瘴气翻涌不止,但不能侵入这个光圈半分。
    从里面向外看去,随着鬼厉凌空飞驰,周围的瘴气如云雾一般,从前头分开又在身后凝聚,头顶脚下,尽是这灰色瘴气。
    这一飞,竟是飞驰了许久,鬼厉脸色渐渐凝重。这剧毒无比的瘴气之墙,便是死亡沼泽之内,内泽与外泽最明显的分界,外泽虽然到处是无底深坑,但若是小心从事,也并无大碍,但到了这内泽,其他的不说,只这瘴气便剧毒无比,凡人碰上别说吸上一口,便是屏住呼吸,但只要肌肤碰到这等剧毒之物,一时三刻毒气也是侵袭进去,攻心而亡。
    鬼厉如今道行虽然大成,远非当年青云山上那个小弟子,但对这等毒物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死泽之内,处处杀机,尤以此内泽,更是亘古蛮荒之地,凶险难测,当下提起十二分小心,谨慎前行。
    只是这瘴气之墙竟然奇厚无比,又飞了一会儿,竟然还在其中,周围更是一片灰茫茫。
    鬼厉暗暗心惊,按他自己心算,这些时候至少已飞出百丈左右,这蛮荒恶地,瘴气亘古不散,就算有什么异宝在这其中出世,只怕千万年也无人能知,更不用说拿得到了。
    他心中如此思量,但噬魂光芒却是越来越盛,而周围灰色瘴气,翻涌不止,仿彿速度也隐隐有些加快。
    忽地,鬼厉心头突然一跳,前方瘴气深处,赫然闪过一道蓝色光芒,却一闪即散。那颜色淡淡,却不知怎么,竟有几分熟悉。
    几乎就在同时,周围原本静静翻涌的瘴气速度猛然加快,如开了锅的沸水一般,陡然沸腾。
    上下左右,灰色的瘴气开始疯狂旋转,无数或大或小的瘴气漩涡突地出现在前方,隐隐有吸扯之力,从四面八方向鬼厉袭来。鬼厉肩头的小灰一动也不敢动,口中轻轻"吱吱"叫着,紧紧抓着鬼厉的衣服。
    鬼厉面沉如水,但眉头已深深皱起,忽地哼了一声,全身绷紧,噬魂青光之中,霍地腾起一道金色光芒,与青光交相辉映,顿时将周围瘴气又生生逼退了几分,也就在同时,噬魂破空而起,仿彿根本无视前头危险,往前方最大的一个瘴气漩涡之中,生生冲了进去。
    身影甫一入那个巨大的瘴气漩涡之中,鬼厉登时觉得周围拉扯之力剧增,狂风呼啸,从四面八方纷纷涌来,尽是剧毒瘴气,鬼厉脸色一白,竟被这巨大自然之力生生拔起,直飞上天。
    片刻间,凛冽风声,嗦嗦不绝,翻腾云气,如暴怒风神怒吼。鬼厉人在半空,深深呼吸,陡然间双手齐出,左手结印,右手法诀,面上金青二气同起,片刻间一闪再闪,迅速化二为一,若是正道高人在此,此刻只怕是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与天音寺的"大梵般若",竟然已经在这个青年身上,完美地合二为一!
    灿烂的金青光彩之中,噬魂顿时稳定下来,不再随风飘荡,硬生生停在这风暴之中,鬼厉凝神观察,但周围风暴越来越烈,云气蒸腾怒涌,眼前视线所及,到处都是灰色一片。
    鬼厉沉吟片刻,终究知道此乃大凶之地,实在不可久留,当下驱动噬魂,往这剧烈旋转的风暴边缘强冲而去,在瞬间耳目剧烈轰鸣、天旋地转之后,终于冲出了这个隐藏在外表平静的瘴气之中的暴风眼。
    他这一冲之力非同小可,离开那瘴气漩涡之后,兀自往前生生冲出了老远,只是被刚才那么一闹,天旋地转的,而此刻周围瘴气虽然渐渐平静,但鬼厉眉头却皱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走错方向。
    他正沉吟时,忽地肩头小灰突然尖声高叫示警,鬼厉一惊,也不及细看,几乎是下意识地生生将身子从半空中向旁移开三尺。
    "吼!"灰色云层之中,一条黑色而巨大的事物轰然而过,从刚才他所站立的地方扫了过去,一股腥气剧烈扑鼻,竟然连噬魂光圈也无法全部抵挡,隐隐透了进来。
    片刻之后,这诡异绝伦的东西又消失在瘴气之中。
    鬼厉怔住了,他的心忽然间剧烈跳动,这在瞬间出现的巨大之物,却仿彿给了他当头一棒。下一刻,他不顾小灰吱吱尖叫,竟然不顾巨险,追了上去。
    只是那怪物一闪即没,身躯固然大的不可思议,但速度竟也不慢,再加上这浓浓瘴气之墙,视线所及不过半丈,片刻后就再也找不到那怪物的影子。
    鬼厉皱眉,缓缓停了下来,正凝神,忽然就在前方,一声惊呼,随即四下呼喊之声大作,竟是有数人在前,想必那怪物经过那里,顿时将所有人惊散。
    鬼厉精神一震,合身飞上,只见面前云气开合翻滚,忽然间前头一声怒喝,声音清冷:"妖孽!"话音未落,一道凌厉蓝光霍然从旁而至,当胸刺来,如横贯天际的彩虹,瞬间将周围瘴气竟也照的蓝灿灿一片。
    鬼厉大吃一惊,这人剑道凶猛,一往无前,下手绝不留情,只这一剑道行之高,便已不可小觑。危急时候,他身子前行之势不减反快,瞬间如电,直飞冲天,要摆脱这身后之剑,再做还击。
    不料云雾中那人端的是非同小可,此刻他们二人相隔瘴气,彼此无法看清身影,但就凭着剑上感应,那蓝光如有灵性一般,风驰电掣地追来,如附骨一般,二者距离竟不稍减。
    片刻间这附近瘴气顿时翻涌开去,鬼厉化做幽幽青光,背后一道蓝色光芒,双方上天入地,移形换位,如电如光,在这层层毒气之中,追逐不休,所过之处,云雾蒸腾。
    追逐之中,鬼厉眉头紧锁,身后之人道行极高,急切间也看不清她用何法宝,但那股杀气之烈,却是明白无误,决然不是同道之人,多半便是与自己誓不两立的正道人物。
    正道门下,是哪一个厉害人物?
    他心头甫动,但手边已然开始反击,否则若是这般一直追逐下去,后面那人自然无妨,他自己却如没头苍蝇一般乱闯,谁知道还会碰上什么怪事?
    只见青光陡然大盛,鬼厉身子突然飘起,半空折返,噬魂幽幽,横在胸口。身后那道蓝色剑芒,似乎亦感觉到了什么,剑芒大涨,势道更厉,当胸而来。
    鬼厉一把抓住身前噬魂,黑色棒身上面那颗青色珠子顿时光芒大放,尤其是光芒之下,一条条一丝丝血色的红丝也似乎同时都亮了起来,红色的血液暗暗流转,红光青芒,幽幽暗暗,迎着那道蓝色剑芒,当头迎上。
    "轰隆!"鬼厉身子大震,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逼退了一丈,但身前的那道蓝色剑芒也是大震倒飞,云雾之中似有人哼了一声,显然也不好过。
    鬼厉这些年来日夜修行魔道天书,加之"噬血珠"就在身旁,性子中暴戾之气早重,此刻更无二话,径直飞前,噬魂破空而去。
    不料噬魂才一出手,只见前端云气霍然分开,敌人竟然也是刚强至极,甫一稳下,立刻强攻。鬼厉厉啸一声,驱动法宝,顿时与那道蓝色剑芒斗在一起。
    此刻噬魂与那道蓝光已飞斗在一起,但云雾翻涌,鬼厉肉眼已难看清法宝模样,全靠自身与噬魂感应操纵。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厮斗对双方来说,俱是凶险之极,双方都是道行极高之人物,一个不好,不死在对方手下,只消受伤分神,被这周围剧毒瘴气所侵,也是有死无生的局面。
    前头那人显然也没料到会碰上这样一个人物,虽人在云雾之中,看不清她的神情模样,但看着剑势,竟然也是不肯稍让半分。
    只在这电光石火的片刻间,噬魂与那道蓝色剑芒在瘴气之中剧烈碰撞,隆隆巨响,以这两件法宝为中心,瘴气翻滚,隐隐然又成了一个巨大漩涡。
    即使隔了老远,但噬魂乃是鬼厉血炼之物,彼此感应仍如血肉相连一般,鬼厉只觉得噬魂之上那股冰凉感觉渐渐沸腾起来,仿彿这法宝本身亦有灵性一般兴奋起来,这感觉当真诡异,自从他道法大成之后,便再无出现。
    只是,在久远之前,当他还是懵懂少年时,这感觉,他却曾经感觉到的……他心头忽地一惊!
    仿彿隐隐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间翻腾了一下。
    噬魂与那道蓝色剑芒最后剧烈碰撞了一次,飞了回来,此刻周围的气旋越来越大,鬼厉与那人的斗法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刻,二人隔在瘴气之中,仅仅依靠彼此灵觉,一方面要防备对方攻击,一方面还要抵御周围剧毒瘴气,在这等凶险之地,显然战斗越快结束越好!
    周围气旋剧烈动荡,同时又衍生出无数小的瘴气漩涡,但鬼厉目光却紧紧盯着前方,那片浓浓瘴气之后,隐现蓝光,他甚至感觉的到那人杀意浓浓的目光。
    忽地,一声清啸,蓝色剑芒破空锐啸,瞬间刺破云层,成一巨大光柱,当头劈下,鬼厉竟不做任何闪避,径直飞起,硬生生突入蓝光之中,直扑那人所在。
    云雾中那人怒暍一声,蓝光大盛,瞬间所有光彩倒收回去那云层,片刻后凝固成一柄光彩万丈的天蓝仙剑,势不可挡地冲来,几乎就在同时,噬魂青光大起,瞬间竟将周围一丈的瘴气逼退,迎了上去。
    生死一击,就在此刻!
    那人手握剑柄,鬼厉紧握噬魂,对冲而上。
    两道厉芒,瞬间将周围瘴气生生逼散!
    仿彿屏住呼吸,等待决出生死的那一刻……白皙的手,握着剑柄;风吹动的衣襟,猎猎飞舞;她如九天的仙子,绝世的容颜,在这云开雾散的一刻,出现在另一端。
    陆雪琪!
    许多年后,再相见的那一刻……
    是什么样的目光,在彼此凝望,哪怕,只有片刻的时光。
    突然间,整个世界仿彿突然静止,灰色的瘴气被无上的法宝逼退,缓缓现出了那个男子的身影。
    那个深深镂刻在幽幽心间的男子,就在前方。
    她全身不动,只有心,微微一颤。
    两件法宝如电,如光,如三生七世纠缠的宿世冤家,生生逼近,是恨,是爱,便要在这瞬间分出你死,我活?
    那一刻,便在眼前!
    那一刻,就在呼吸之间!
    是什么,比这电光更快,是什么,在心头悄悄萦绕?
    是心意吗……
    光芒大放的噬魂突然微微一偏,让了开去,鬼厉陡然间胸口大开,肩头的小灰尖叫起来。
    蓝光点点如星,喷涌而来!
    却不曾感觉疼痛。蓝光从他的身边间不容隙的划过,仿彿冥冥中,有着什么感应一般,"天琊神剑"也向另一侧微微偏去。
    这一个瞬间,实在是大大凶险,鬼厉与陆雪琪谁慢了一手,或是迟疑片刻,就可以立刻将对方斩杀于法宝之下。
    只是,他们竟然都莫名放弃了。
    错身而过的那个瞬间,他仍深深望去。
    那个美丽女子深深眼眸之中,原来倒映着的,是他的影子……片刻之后,因为二人准备生死一搏的力道太大,他们各自向着不同方向,身不由己的飞了出去,远远分开!
    空气中,衣襟上,隐约的,是不是有她幽幽的香气?
    天空突然一亮,鬼厉回过神来,只见脚下一片无边无际的茂密森林,自己正落了下去。
    而天空低沉,暗云流动,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突破了那层厚的不可思议的瘴气,终于到了凶险无比的内泽之中。
    他在半空中稳住身形,缓缓落下,忽然转过头去,只见那道巨大无匹的瘴气之墙,依然如亘古以来就没有变化一般,耸立在那里,更不用说,那个女子如今会在哪里?
    第二章奇花大王庄。
    小环站在村口,有些担忧地向死泽看去,只见死泽方向,早上还是一片晴朗天空,如今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看来似乎又要有场大雨。
    昨天深夜,她和爷爷周一仙还和金瓶儿等人一起在死泽之中,但金瓶儿出去一趟回来之后,神色非常疲惫,同时连夜将他们二人送出了死泽。
    小环私下有问过金瓶儿,金瓶儿沉默不语,只道:“如今在死泽之中,形势远比我预料危险,你们再留在这里,只怕反而是害了自己。”
    小环向来相信这位姐姐的,当夜便和周一仙离开了死泽,同时遵照金瓶儿的吩咐,今天准备一下,便要离开此处。只是,她认识金瓶儿时日也不短了,但昨夜还是第一次看到金瓶儿神色如此凝重。
    她思来想去,不由得暗暗为这位姐姐开始担心了起来。
    “小环,”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小环转过身来,果然是周一仙快步走了过来,只听他道:“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小环默默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向周一仙道:“爷爷你看在死泽之中,瓶儿姐姐会不会有危险?”
    周一仙怔了一下,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小环嘴角一抿,瞪了他一眼,周一仙心中还是疼爱这个孙女,叹了口气,看看左右无人,走到小环身边,低身道:“这几日我们在死泽之中,跟随金瓶儿遇到了几次长生堂的门人,但自从昨夜之后,你可曾看到有长生堂的徒众?”
    小环一惊。
    周一仙笑了笑,脸上渐渐露出与他往日里嬉皮笑脸不一样的神色,目光渐渐锐利明亮,道:“特别是那一日你遇到那鱼头怪人时,我在旁边听的清清楚楚与金瓶儿相会的,正是魔教其他两大宗派鬼王宗和万毒门的年轻高手,鬼历和秦无炎。这三个人在这个时候,又是在长生堂总堂所在势力之内会面,你说会干什么?”
    小环柳眉皱道一起,半晌忽地失声道:“爷爷,难道你是说……”周一仙截道:“不错,只怕八百年来风光一时的长生堂,竟然就灭在这三个年轻煞星手里了,玉阳子何等道行,居然也……”他忽然萧索下来,沉默半晌,道:“如今魔教内斗日益激烈,正道中却也勾心斗角,青云门十年前元气大伤,至今未复,这天下,怕是又要生灵涂炭了。”
    小环怔怔出神,周一仙长出一口气,忽地振作精神,嘿嘿一笑,道:“天下要乱就让他乱吧,与我们有何干系?走,我们继续造福世间百姓去。”
    小环哑然,周一仙却似乎全然不曾在意,走过去一把拎起包袱,手上拿着那根系着“仙人指路”的竹竿,回头正要招呼小环,却忽地一呆,目光向小杯身后看去。
    小环见爷爷目光古怪,连忙也转身看去,不由得也是一呆,只见野狗道人满脸晦气,一脸阴沉地从死泽方向走了过来,目光一扫,却看见小环和周一仙正站在村口。
    今日一早,本来一直跟随鬼厉的野狗道人,突然被鬼厉命令立刻离开死泽,野狗愕然之余,但心中其实也隐隐知道如今死泽之内凶险之极,走也有走的好处,只不过被鬼厉那年轻人板着脸冷冷说了两句,心中大大的不痛快,这一路上骂骂咧咧,愤愤然走了出来。
    此刻在那村口突然碰到小环,野狗不知怎么,心里一跳,下意识就往旁边绕开,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不料没走两步,小环的声音却从后面传了过来:“道长,等等埃”野狗怔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周一仙皱眉走到小环身边,没好气地道:“你叫他做什么?”
    小环瞪了周一仙一眼,没去理他,面上浮起笑容,走了过去,从身边包袱中抽出一把雨伞,对野狗道人道,“道长,你的伞我还没还你呢?”
    野狗往那伞看了两眼,脸上阴晴不定,一时有些恍惚,也没伸出手去接,小环倒不在意,把伞塞到野狗道人手中,问他嫣然一笑,道:“那天多谢你了。”
    野狗道人眼前突然觉得亮了起来,似乎有些眼睛花了,暗地里悄悄吞了口口水。
    小环走回周一仙身边,接过周一仙手中的包袱,道,“我们走罢,爷爷。”
    周一仙瞪了兀自呆呆站在原地的野狗,跟着小环走去,嘴里兀自道:“你干嘛一直对他笑嘻嘻来着?”
    小环嗔道:“爷爷,人家是好人!”
    周一仙“呸”了一声,道:“他是好人,我岂非是佛祖转世?”
    小环与周一仙身影渐渐远去,声音也渐渐小了,野狗站在原地,拿着手中的雨伞,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一顿脚,大步走了上去,向着小环和周一仙去的那个方向。
    他们的身影一消失之后,大王村里又恢复了平静,距离村口数丈之外的一个角落,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长身白衣,女的黑纱蒙面,正是青龙与幽姬。
    青龙淡淡道:“这周一仙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
    隐藏在黑纱背后的幽姬没有说话,只是望见黑纱轻轻晃动,似微微摇头。
    青龙沉吟片刻,眼中似有深思之色,随即道:“此人颇不简单,而且他孙女居然和合欢派的金瓶儿有往来,日后需要多多注意。”
    幽姬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们走吧,宗主吩咐我们要进行的大事,可不能耽搁了。”
    青龙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淡淡一丝忧色,但面上不动声色,道:“不错,我们走罢。”
    说完,他二人缓缓走出大王村,但行去的方向却和周一仙等人相反,正向死亡沼泽而去。
    也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掠过天地之间,隐隐有苍凉味道。
    天色似又暗了几分。
    乌云中一声雷鸣,豆大的雨滴顿时纷纷落下,淋湿了整个天地,灰蒙蒙的一片,鬼厉站在一棵大树顶上,举目四望。
    身后依然是那片巨大无匹的瘴气之墙,其实若按常理,寻常山间恶水的瘴气一旦遇到雨水,便往往会收敛沉寂,但死泽之内这剧毒瘴气,却仿佛丝毫不惧雨水一般,任凭风吹雨打,依然巍峨不动。
    鬼厉缓缓转过头来,向前望去,却只见在这内泽之中,意外的竟是生长着茂密的森林,一眼望去,但见在凄风苦雨之中,这林子也无限蔓延,不知道有多大?而且雨势颇大,视线虽然比刚才在瘴气中要清晰许多,但依然不能看的太远。
    “吱吱,吱吱!”
    忽地,身边树枝跳动几下,却是刚才离开的小灰在树枝上蹦蹦跳跳又跑了回来,三下两下跳回到鬼厉肩头,手中居然不知从哪里摘来的几个野果,咧嘴而笑,递给了鬼厉一个,自己手里捂着三四个野果,张嘴大嚼。
    鬼厉微微一笑,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只觉得入口青涩,但另有一番甜味。
    这时雨势渐大,雷声不绝,鬼厉也不运用法宝抵挡,任凭雨水淋落身上,小灰坐在鬼厉肩头,身上毛发渐渐变湿,但看去似乎也不甚在意,只在乎口边果子,“咔叽咔叽”吃的正欢,老长的一条尾巴在鬼厉身后伸过来晃过去,伸过来,晃过去,看着倒也颇为有趣。
    鬼厉慢慢把手中野果吃了,忽然轻声道:“小灰,刚才你也认出她了吧?”
    小灰嘴里想是还咀嚼着野果,合糊不清地咕哝了几声,一双猴眼滴溜溜向鬼厉望了几眼。
    鬼厉也似乎没想着能从猴子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只是自顾自地道:“她为什么不杀我?她向来不是最痛恨魔教之人么?”
    “轰隆!”
    小灰没有回答,天空中倒是响起了一声惊雷,鬼厉缓缓抬头望天,漫天雨丝,如刀如剑,化做万千,倾洒而下……他身子微微一颤,忽然间神思飞荡,竟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分的那个夜晚,自己和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村子外头,他平声静气地对自己说着话。
    这一幕,竟是刻在他深心里,这许多年来,不曾有丝毫淡忘。
    他双手握紧,指甲也深深陷入掌心,甚至连身子,也开始因激动而颤抖。此刻,依偎在他袖子里的噬魂之上,也如往常一般,几乎同时发亮,熟悉的冰凉感觉游遍全身,噬血珠上的凶戾之气,仿佛在他眼中一点一点的凝聚。
    小灰在他肩头,不安地叫了一声。
    天空里,一道闪电霍然刺破长天,鬼厉厉啸一声,纵身飞起,半空中全身红光大盛,右臂伸出,噬魂已然到了手上,只见玄青光芒在雨水之中凝聚成巨大光芒,轰然斩下。
    他眼中此刻已经尽是血色红光,满脸杀气,面容扭曲,口中低吼,如野兽一般。
    这巨大青芒霍然劈下,刚才还站立着的那棵大树,被他硬生生从中间劈成两半,轰然向两边倒塌。
    轰隆!
    天际,又是声惊雷响过。
    小灰跳到一边,默默地望着他。
    鬼厉单腿跪在被雨水浸泡的污秽不堪的泥土之中,右手紧紧握着噬魂全身颤抖,眼中凶光闪动,但面上却满是痛苦之色。
    有谁知道,他沉沦的痛苦……
    一股平和的正阳之气,在他身体之中,幽幽腾起。
    被雨水淋湿的衣服上,在右臂的地方,忽然又亮起了一个圆形的微光,这股正阳之气纯和之极,从绑在他右臂的"玄火鉴"上传出,再进入体内,渐渐将噬血珠那股凶戾之气抵祝许久,他眼中的血色红光渐渐消失,面容也平和下来,而相对的,噬魂与玄火鉴散发的法宝毫光,也逐渐微弱而终至不见。
    鬼厉仿彿经历了一场大战般,缓缓起身,神色疲倦。这十年以来,他日夜修习魔道天书,噬血珠天生凶戾之气更是日夜浸淫,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都如今日这般险险被噬血珠魔气所控,但一来他体内毕竟还有太极玄清道和大梵般若,都是正道无上修行真法,这才能勉强抵御的祝但最关键的,每到他神志堪堪将散的时刻,他身上的另一件神秘法宝玄火鉴,总会发出神奇而纯和的刚阳之气,将他从完全沉沦杀戮魔道之路上,又生生拉了回来。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够抵挡这天生魔物噬血珠多少时日,而且对他来说,每当想到往事,想到碧瑶,那种折磨,实在是痛楚不堪。若不是他性子坚忍无比,只怕早就发疯了。
    而这些事,却是精明如鬼王者,也不曾发觉,浑然不觉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人,却是日夜处在疯狂的边缘。
    他缓缓站了起来,张开了口,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小灰,我们走吧!"小灰眼睛眨了眨,顺从地跳了回来,两三下跳上了他的肩头。
    鬼厉轻轻抚摸小灰的毛发,嘴唇动了动,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深深吸气,迈开脚步,向着前方森林深处,走去。
    被漫天雨丝笼罩的死亡沼泽内泽之中,除了风声雨声,天地间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古老而茂密的森林里一片寂静,雨打枝叶,水珠滑落。
    天际,又是一声惊雷!
    这雨下了半个时辰,竟然还是没有停歇的样子。
    林惊羽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水珠擦去,但不消片刻,又是一片雨水打将下来。他微微苦笑一声,放弃了努力。
    他置身在古老森林之中,前后左右,只有他一人身影。独自处身在这片蛮荒凶险而陌生的地方,真的有种莫名的恐惧之感。
    本来青云门和正道天音寺、焚香谷一众出色年轻高手,是一起进入内泽里的。但在穿越那道瘴气之墙的时候,先是事发突然,遇上了中间奇异的暴风眼,将众人冲的阵脚大乱,还不等他们稳定下来,瘴气之中突然又出现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从他们中间穿过。
    因为瘴气遮目的缘故,谁都未能看清那怪物的模样,而那怪物似乎也只是路过,不曾做出伤害他们的动作,但那身躯实在过于庞大,众人虽然道行极高,但危急中各人惊惶飞开,加之又在瘴气风暴之中,竟然就这般失散了。
    林惊羽一路飞翔,仗着"斩龙剑"护身,冲出了瘴气,也来到了这片古老内泽森林之中。
    而他冲出的位置,其实离鬼厉所在,不过是短短数十里地而已。
    这两个童年好友,曾经亲如兄弟的人,此刻却对这个情况浑然不觉。只是,就算他们知道了,所面对的,只怕反而是更痛苦的场面吧?
    林惊羽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的,他抬头望了望天,只见乌云依然厚重,看来这场雨还要下个半天,不由得口里低声咒骂了几句,沉吟片刻,终于还是迈步向前走去。
    穿行在森林之中,其实根本没有路可言,除了那些高大的大树之外,林间也满是密密麻麻茂盛的荆棘灌木,种种奇异花草,在死泽之外的世间从未出现的异兽毒虫,不时就出现在林惊羽的眼前。
    只不过才行了一会工夫,林惊羽已然数次遇险,若不是他聪明机警,这十几年来修行道行又激增许多,险险便要吃了大亏。
    "呜!"的一声,斩龙剑划过一道碧芒,将一只从旁边树枝上扑来的浑身赤红的毒蛇斩为两段,同时,林惊羽终于再也忍受不了,立刻腾空而起,藉着法宝之力,凌空而起。
    他在半空之中,这才稍稍放心,同时也暗暗吃惊,这内泽之中,当真是一步三惊,凶险之处远远胜过外泽,真不知道如此之多的异种毒虫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向地下看了一眼,那只赤红毒蛇的残身兀自还在地上挣扎扭曲,看去仿彿还未死绝,而除了这只毒蛇,他刚才还分别遇到了毒蝎、蟾蜍、异种蜥蜴的攻击,真个是危机四伏。
    本来林惊羽还想着不必浪费体力,就在这地下走上一段,但如今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落地了,他在半空中举目四望,忽然间身子一震。
    只见前方森林深处,在漫天雨丝背后,突然有一道金色光芒闪过,夹杂在风雨之中的,更隐隐有人叱暍之声。
    林惊羽心中一喜,更不迟疑,急忙催动法宝,向那金光闪动处飞了过去。
    他这般法宝御空飞行,速度何等之快,不消片刻工夫,便飞到近处,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这里的森林中竟是奇怪的空出了老大一块空地,但中间一块水洼之中,竟然盛开着一朵奇异之极的异花。
    这花体巨大之极,直径有数丈之大,若不是亲眼所见,真难以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异种。
    从半空中看下,这花体下端呈现青色,上端却是分开成无数分支,呈红艳之色,中间红绿两色区分清楚之极,明显看出一道分隔线来。而在上端那些红色分支处的尽头,却都有如露珠般晶莹的小球,上边水光淋淋,也不知道是雨水淋着,还是本来就是如此?(注一)在这风雨之中,这奇花随风轻颤,隐隐有着淡淡甜香传播在风中。
    林惊羽惊愕之余,随之注意力便被这奇花旁边的两人一兽吸引了过去,一眼看去,登时面有喜色,只见站在场中的两人,正是同门风回峰的曾书书,和天音寺的法相。
    在这陌生之地遇见熟人,林惊羽心中实在是欢喜之极,忍不住叫了出来。
    场中二人突然听到叫唤,都是一惊,转头一看,见是林惊羽冲了下来,都是大喜,但片刻之后,曾书书指点林惊羽向前看去,林惊羽镇定心神,顿时又被前头那只怪物吓了一跳。
    本来与法相、曾书书二人对峙的这只怪物,也是奇异之极,但一来林惊羽在半空中先被他们身前那巨大奇花震住,二来看到他们太过高兴,一时竟不曾注意面前怪物。此刻看去,只见这怪兽模样似凫,竟有一人来高,身躯作青色,浅红眼睛,红色尾巴,嘴中有撩牙,背生双翅,看着仿彿是一只凶恶鸟类。(注二)此刻但见那怪物低声吼叫,双翅震动,顿时一阵狂风夹杂着雨水扑了过来。
    林惊羽落在曾书书与法相身边,他们三人此刻背靠奇花,林惊羽眉头一皱,向后退了一步。
    不料法相脸上突然变色,从旁边急伸过手来拉住林惊羽,低声道:"千万不可靠近那花!"林惊羽一怔,站住脚步,但他看了法相一眼,本来满脸的笑容却突然冷了下来,淡淡地将法相的手挡了开去。
    法相眉头一皱,叹息一声,把手缩了回去,知道林惊羽毕竟心里还记得当年草庙村的那一场惨剧,兀自放不下。
    此刻曾书书突地提高声音,叫道:"小心!"二人一惊,向前看去,果然那怪物翅膀震动,飞跃半空之中,冲了过来。
    曾书书急道:"法相师兄,我们按计行事。"林惊羽本来还要出手,但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只见那怪物扑来之势猛烈快速,转眼已到跟前,法相和曾书书忽地同时一声低喝,分开向两边散开,那怪物模样凶猛,但头脑似乎不大灵光,一时扑在原地还呆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没想清楚要追哪一个敌人,但就在这片刻工夫,法相的"轮回珠"和曾书书的"轩辕剑",同时从侧面向它打去。
    那怪物居然丝毫不惧,张口大吼,"砰砰"两声,这两件法宝打在怪物身上,将它打的向后飞了出去,但看半空中怪物张牙舞爪,竟然是丝毫无损的样子,这份耐力连林惊羽也不由得为之变色,换了是他自己,只怕还未必能接下曾书书和法相这全力一击。
    眼看那怪物震动翅膀,一旦稳住身形便要凶猛反扑,林惊羽凝神戒备,但就在此刻,他却全身一震,微微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那怪物向后飞去,背后无他物,正是那朵巨大奇花。只见这怪物身子飞动,凌空碰到了那花朵上方一个个红色晶莹的分支,突然,那怪物咆哮一声,但声音中已经满是惊恐之意。
    片刻间,这奇花已经起了不可思议的变化,所有的花朵突然全部都活过来一般,从四面八方纷纷向这怪物所在之处围拢过来,而那花朵分支上的红色晶莹圆球,竟然似有强烈粘力,那怪物粘到上边,虽然用力挣扎,却无法挣脱,不消一会,越来越多的花办一层一层围了上来,终于将这一人来高的怪物包裹起来,连那怪物的咆哮之声,也渐渐低沉了下去。
    设下这个陷阱的法相、曾书书,此刻眼见这奇花竟然如此可怖,不由得也和林惊羽一般,都是脸上变色。
    许久,那奇花终于将这只怪物完全包住,再也看不见怪物的影子,场中又突然回复了平静,天地间只剩下了风声雨声。
    三人面面相觑,法相叹息一声,单掌竖立,口中轻声念佛。
    注一:《神魔志异。百草篇》噬人花:蛮荒异种,花开逾丈,上红下白,上端有红珠,粘连生人活物吞噬之。
    另注:《现代食虫植物大全》:此物疑是"狸藻属"生物,南美洲、亚洲(此美洲未曾查询清楚,似乎也有分布?)均有分布,但体形不大,食虫,对人类并无大的危害。外观与古书近似,可能是水生狸藻,也可能是毛毡苔。
    注二:此物典出《山海经。山经第五卷。中山经。青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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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8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三章 夜谈三人沉默了一会,还是曾书书的性子活泼,人也机灵,看出林惊羽和法相之间有些尴尬,便先开口微笑道:"林师弟,你是怎么来的?"林惊羽虽然和曾书书不是很熟,但一来在这种陌生之地看到同门,先有几分亲近之意;二来他心里知道当年曾书书与张小凡要好,不知怎么,对他便有些好感,当下点头道:"刚才在瘴气中我和诸位师兄失散,一路疾冲,居然也冲了出来,落到离此不远的地方,正好望见这里有法宝毫光闪动,便赶过来看看。"曾书书呵呵一笑,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看来我们还挺有缘的,在这种凶险地方,还是人多比较好,是吧!法相师兄?"法相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呃,雨停了?"曾书书与林惊羽一怔,抬头向天空一看,果然不知何时,刚才还下个不停的雨势,竟然渐渐小了下去,此刻天色渐亮,连天空看去也仿彿开阔了几分。
    林惊羽深深呼吸,只觉得雨后林间的空气,清新无比,仿彿还带着丝丝甜味,渗人心底。
    法相回头望了望那已经完全合拢起来的奇花,道:"这里古怪甚大,这怪花也非善类,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处吧!"林惊羽没有说话,曾书书微笑道:"法相师兄说的对,我们走吧!"说着,他转头看了看林惊羽,林惊羽默默点了点头。
    当下三人整理后,纷纷驭起法宝,腾空而起。
    曾书书在半空中沉吟片刻,对他二人大声道:"法相师兄,林师弟,这片森林大的惊人,而且毒虫异兽、种种凶恶之物数不胜数,只怕那传闻中的异宝正是在这林间深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林惊羽奋然道:"曾师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曾书书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向法相望去,只见法相微笑合十,显然也没有什么异议,当下笑道:"如此也好,我们便好好探探这等蛮荒恶地,到底有什么异宝出世?"三人都是精神一振,催动法宝,化作三道毫光,继续向森林深处飞去。
    夜幕渐渐低垂,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林惊羽等三人搜索了半日,却一无所获,那传闻中的异宝连个影子都没看到。这倒也罢了,偏偏这片古怪森林之中种种怪兽毒虫,当真是见识了不少,其中颇有些匪夷所思的,有时候连他们人在半空,飞过一棵大树旁边,居然大树上一根枯枝突然也化做灰色毒虫,张口咬了过来。
    如此这番连着下来,三人虽然靠着本身修行过人,都是各门中出类拔萃的人才,大都有惊无险地渡过了,但也不禁暗暗惊心。
    此刻夜色渐深,三人商量了一下,正好找到一块林间大石,看去倒还平整,三人便落脚到上边休息。
    曾书书小心翼翼走到一边,凝神戒备,同时将法宝轩辕剑驭起,衬着微光,仔细提防,挑挑拣拣,最后好坏拣了些比较干的枯枝回来,准备生火。
    林惊羽在一边看着看着,突然忍不住苦笑一声,曾书书听在耳里,与他对望一眼,知他心意,不由得也是呵呵笑了出来。
    青云门建派两千年来,要说拣柴火拣的最仔细,最小心谨慎的,一定便是今日的曾书书!
    回过头来,曾书书从怀里拿出火折子,但白日一场大雨,这附近木柴都有些潮湿,生了好半天,冒出了许多浓烟,这才点燃了火。
    法相向周围望了一眼,只见森林中黑幕沉沉,沉吟片刻,向林惊羽与曾书书打个招呼,示意他们坐的紧密些,随后深吸一口气,口中缓缓颂咒,法宝"轮回珠"从他手间缓缓祭起。
    片刻后,柔和的金色光芒闪烁,扩展出去,在外围形成了一道六尺方圆的金色光环,将三人笼罩其中。
    夜色中,他们三个人的面色在轮回珠柔和的光芒下,都被映的有些淡淡金色。林惊羽与曾书书都是名门出身,法相这一手道术自然看的清清楚楚,林惊羽虽然对他心有芥蒂,但也和曾书书一样,登时都露出惊佩之色。
    曾书书微笑道:"法相师兄好法力,佩服,佩服!"法相微微一笑,道:"这里毒虫实在太多,只怕这小小火堆之光,还不足以防御,有了这'般若心圈',今晚我们也不必担忧寻常的毒物了。"说罢,他向二人淡淡而笑,目光有意无意地向林惊羽望去,林惊羽看了他一眼,缓缓低下了头,没说什么,法相慢慢移回目光,望着二人中间的那个小火堆,火光倒映在他眼中,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这时场中气氛渐渐安静下来,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听见周围深深夜色、沉沉黑暗之中,突然起了风。
    这风声仿彿呜咽一般,如久远前伤心女子独自哭泣,在林间轻轻飘荡,掠过树梢,拂过枝叶。
    整座黑暗的森林,在这个漆黑的深夜里,突然仿彿有了生命一般,敞开了胸怀,让它的子孙在它无限宽广的胸口,自由的活跃歌唱。
    夜色更深,风过林梢。
    火光摇摆不定。
    法相闭目打坐,曾书书仿彿也累了,和衣躺在火堆旁边,似乎已经睡了。只有林惊羽依然坐在火堆的另一侧,毫无睡意,目光炯炯,怔怔地望着那燃烧的火焰。
    缓缓的,他伸出手去,拿过一根枯枝,"啪"的一声拗成两段,轻轻投入火堆之中。
    火焰慢慢吞食了枯枝,看去又旺盛了一些。林惊羽忽有所感,向旁边看去,只见法相不知何时睁开眼睛,默默地望着他。
    "林师弟。"似乎顾忌到正在睡觉的曾书书,法相特地放低了声音,低声道:"你怎么还不休息?"林惊羽收回目光,重新看着面前的火堆,过了一会才淡淡道:"大师你不是也没有睡吗?"法相道:"小僧向来打坐休憩,已成了习惯,倒是林师弟你年纪尚轻,还是要多休息才是。"林惊羽默默无语,半晌之后,忽然道:"这十年来,我向来很少睡觉。"法相一皱眉,有些奇怪,道:"为什么?"林惊羽眼中倒映着身前燃烧的火焰,一闪一闪,缓缓道:"只要我合上眼睛,就会想起无辜惨死的草庙村乡亲,就会想到如今不幸沉沦魔道的小凡兄弟。" "啪!"一声脆响,在幽深的夜里轻轻回荡开去。林惊羽把手中的枯枝再次拗断,然后慢慢投入火堆之中。
    夜幕漆黑,黑暗中的森林仿彿在远方的寂静里,无声地咆哮。
    法相默默地望着林惊羽,微弱火光旁的那个年轻人,此刻身影看去仿佛如此孤单,却又那么倔强。
    半晌,他收回了眼光,望着在自己身前半空中,轻轻沉浮的轮回珠,忽然道:"你还记挂着张小凡张师弟吗?"林惊羽没有回答,但目光冰冷,向法相望来。
    法相眼中有着淡淡伤痛,但声音还是比较平和,缓缓地道:"这十年来,他入了魔教鬼王宗,如今已经是鬼王宗的副宗主高位,天下人都知道,他迟早是鬼王宗的下一代鬼王宗主。"说到这里,他慢慢转过头来,迎着林惊羽的眼光,眼角仿佛抽搐了一下,但仍然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这十年来,他杀人如麻,噬杀成性,连魔教中人也冠以血公子而出名,全天下正道视为心腹大患……" "够了!"林惊羽突然暍了一声,牙关紧紧咬住,手中握拳能隐隐看到青筋。
    法相凝望着他,却还是说了下去:"如果有一天,你面对他,你怎么办?"夜色渐深,仿佛整个天地,都是这般冷淡而无情。
    林惊羽英俊的脸庞之上,被火光金光轻轻倒映,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他是我的兄弟!"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寂静中,林惊羽突然这般开口,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迟疑。
    法相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惊羽慢慢低下了头,声音也低沉了几分:"我知道,他如今已经沉沦魔道,回不了头了。日后再与他相见时刻,多半便是誓不两立的仇敌……" "啪!"他拗断了第三根树枝,然后缓缓放到火堆里,静静地道:"只是我们生死决斗也好,誓不两立也好,我也不去管你们这些正道前辈怎么想的,在我心里,纵然是正魔不两立,迟早一战,不管是他要杀了我,还是我要杀了他,我也当他是我兄弟。"他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苦涩和决绝,淡淡地道:"他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兄弟!"没有人说话了。
    古老的森林里,越发寂静了,冷冷的风中,仿佛有谁在那树梢,在那遥远的天边,悄悄叹息……曾书书忽然睁眼,翻身坐起,眉头紧锁,似乎在凝神倾听什么,倒是把法相和林惊羽都吓了一跳。
    林惊羽讶道:"曾师兄,怎么了?"曾书书面色凝重,道:"有些不对劲,你们听!"法相与林惊羽都是一惊,刚才他们谈话谈的入神,一时竟都不曾注意到身边动静,此刻连忙注意向四周观望,凝神听去。
    森林中,除了依旧呜呜吹过的风声,似乎还是一片寂静,什么动静也没有。但片刻之后,他们同时皱起了眉头,远方,竟然传来了轻微的,但是密密麻麻的"沙沙"声音,仿彿是百虫夜行,虽然隔着黑暗看不真切,那声音又似乎很是遥远,但这等细细声音,听来竟有几分让人毛骨悚然!
    三人面上神色惊疑不定,林惊羽皱眉道:"难道又是什么毒虫?"曾书书强笑了一下,道:"只怕数目还不少呢!"三人对望一眼,都是望见别人眼中的忧色,在这个毒虫遍布、凶险难测的死泽之内,仅仅一日下来,他们已经对这里的凶物有了几分戒心,而且这里各种各样的古怪之物实在太多,真不知道又会出来什么东西?
    就在他们三人正凝神戒备的时候,前方森林远处,忽地喧哗之声大作,片刻后一声怒喝夹杂在一片虫鸣声中传来,林惊羽等三人都是一怔,曾书书首先叫了出来:"是焚香谷的李洵师兄!"林惊羽神色一震,疾道:"李师兄可能遇险,我出去接应……"他说着身子正要动作,忽地旁边伸过一只手来,将他拉下,却是法相,只听他快声说道:"我去,这里凶险非常,你们二人在这般若心圈之中,不可轻动。"说着,也不待林惊羽和曾书书反对与否,身子一飘,月白色的僧袍托着身子凌空飞起,片刻后他的身影就没入了前方黑暗之中。
    林惊羽与曾书书都是怔了一下,但只不过片刻之后,前方嘈杂之声再次大作,怒喝连连,虫鸣喧天,其间夹杂着几声惊疑之声,显然法相已经到了李洵附近,与那些不知名的怪物接上了手。
    夜幕深深,森林里冷冷夜风,突然间似乎也大了起来,声声凄厉,前方喧哗声音越来越大,但黑暗却如不可逾越的高墙,挡在了曾书书和林惊羽的身前。
    似鬼哭,似狼嚎!
    就在林惊羽和曾书书都渐渐沉不住气,准备冲出去的时刻,忽地前方一声锐啸,瞬间虫鸣寂灭,黑暗深处人影闪动,两个身影同时飘了回来,正是法相和焚香谷的李洵,二人身上衣服都有撕扯破开的地方,李洵身上更是隐隐见血。
    只见他们身形极快,不出片刻,便飘回了这个金光闪闪的圈子之中,林惊羽和曾书书急忙上前接应,却见他们二人脸上都有几分疲倦之色。
    也不等林惊羽他们问话,李洵剑眉一动,突地喝道:"小心!"众人又是一惊,却只听着周围森林黑暗之中,忽地虫鸣之声大作,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密密麻麻,将他们包围在中间,也不知有多少陌生而恐怖的眼光,散发着幽幽光芒,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
    "什么东西?"曾书书睁大眼睛,向四周望去,口里同时向法相和李洵问道。
    李洵寒着脸,道:"是许多巨蚁,大家小心!"林惊羽和曾书书都是一怔,曾书书奇道:"是什么?"正在这时,旁边的法相突地轻声道:"小心,来了!"众人一惊,连忙凝神戒备,只见在火光和轮回珠金色的光芒照耀下,周围森林深邃的黑暗中,沙沙之声大作,渐渐的黑影攒动,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等黑影到了近处,林惊羽等人看的仔细,登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周围不断从黑暗中爬出来的怪物,都是蚂蚁模样的怪物,但这些东西每一只却都有常人小腿一般大小,而数量却似乎是无穷无尽一般,瞬间沙沙的毛骨悚然的声音,充斥了这个林间空地。
    曾书书等人饶是修行颇高,此刻脸色也白了几分,但那些巨蚁不知是对法相布置的般若心圈,还是场中燃烧的那堆火焰有些畏惧,虽然靠的近了,但也只是围在半丈之外,并没有靠近,但是从黑暗中涌出来的巨蚁却是越来越多,怕不下至少数万只。
    黑影幢幢,四人脸上都有些发白,风声凄厉,掠过这古老森林,仿佛也在嘲笑这些愚蠢人类,骚扰了这里恒古的安宁。
    那悠远的风声里,仿佛还有一缕幽幽笛声,随风飘荡。
    李洵脸色一变再变,突地提声大喝道:"哪一个魔教妖孽,在这里装神弄鬼?"他这一喝,声势不小,瞬间仿佛连风声也暂时停了下来。
    这一下不止曾书书和林惊羽,连法相也吃了一惊,他刚才出去接应李洵,也只是看到无数巨蚁,并不曾发现什么魔道人士,当下立刻问道:"什么,这些巨蚁是魔教妖人搞的鬼?"李洵哼了一声,目光凌厉,向四周看去,道:"不错,入夜时候,我在这附近突然遇见一个陌生男子,喝问之下,那人立刻就翻脸动手,用的正是魔教妖法。至于这些怪物,都是那厮不知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竟然可以驭使此等凶蛮之物……"李洵话音未落,忽地黑暗中有人轻笑一声,道:"这位正道大侠说的可真是有板有眼,不过我记得似乎是你先向我动手的吧?"这声音是个男声,听起来年纪似乎不大,但声音飘忽,一时分辨不出他身在何处?
    李洵脸色一变,在这等不利局势之下,却也无一丝畏惧之色,大声道:"你既是魔教妖人,我自然要除妖降魔,是男人的就站出来,我们单独决斗三百回合,用这些无知畜生,算什么英雄?"那男声忽地一笑,淡淡道:"英雄是你们这些正道大侠当的,轮不到我。"随着他说话之声,笛声幽幽响起,那片巨蚁突然分开,让出一条道来,一个年轻男子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金色般若心圈外头,含笑而立,气度儒雅。
    正是万毒门秦无炎!
    法相面色严峻,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道:"年纪轻轻,道行深不可测,又能驭使万千毒虫,莫非是人称毒公子的万毒门秦无炎公子吗?"秦无炎眉头一皱,转过眼来仔细看了看法相,忽地微笑道:"原来是天音寺的法相大师,难怪法眼如炬,在下正是秦无炎。"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悠然道:"人说如今正道三大门派年轻弟子之中,公认以天音寺法相大师为翘楚,智深德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秦无炎这里有礼了。"说罢,微微点头,脸上含笑。
    法相眉头一皱,几乎就在同时听到旁边李洵嘴里轻轻哼了一声,心中一凛。
    秦无炎面上挂着笑容,但心中却是急转念头。与其他人不一样的,他出身于魔教万毒门,进入到这有无数凶兽毒虫的内泽之中,别人视若畏途,对他来说,却与突然进了宝山一般,实在是欢喜之极。
    寻常可遇而不可求的剧毒之物,此刻竟然遍地都是,其中更有无数他往日也闻所未闻的奇异毒虫,在他这用毒的大行家看来,简直比万千金银还更宝贵十倍。
    万毒门在魔教之中,向来特立独行,修行法门虽然与其他各宗派都是出自"天书",但他们所继承传袭下来的,却是以神奇修真法门,辅以种种奇毒之物加以修炼,故数百年来,这一门派之中出来的一众高手,往往都是用毒的大行家。
    而能够找到最烈最毒的毒物,对万毒门门人来说,在修行中的帮助之大更是不可估量。
    秦无炎乃是当今万毒门门主毒神的关门弟子,天资极高,在用毒一道上更是天纵奇才。
    进入此内泽之后,一见此处景象,登时惊喜万分,连日来搜集了许多毒物,更碰上了这死泽之中特有的剧毒巨蚁,秦无炎尝试用万毒门"控妖笛"一试,也许是魔教天书果然是含天地不测之造化,这等蛮荒凶物,竟然也在天书流传下来的法门中被秦无炎控制成功。
    秦无炎大喜之余,突然碰见了焚香谷的李洵落在附近,二人相见不合,动起手来,秦无炎干脆直接就把这无数"死泽巨蚁"招了出来,李洵道行虽高,但被这等无数巨蚁围住,登时也只有招架之功,若不是法相及时赶到,险险便要吃了大亏。
    只是如今这形势,连同法相、曾书书和林惊羽、李洵等四人,却是一起被这个年纪轻轻,但手段通天的秦无炎困住了。
    第四章 旧时意秦无炎目光流转,向法相等四人一一看了过去,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出这四人都是出色的人才,若凭着真实道行,自己只怕在他们四人面前还讨不到好处去。
    只是万毒门向来都是剑走偏锋,古怪法门或者说是邪门歪道极多,秦无炎此刻控制着这一大堆死泽巨蚁,加上身上还有无数毒物,却是全然不惧,反而是面色如常,看这场面,还是他大大占了上风。
    曾书书脑筋向来灵活,此刻却也不禁大是头痛,看着这一片片面目狰狞的死泽巨蚁,腥气扑面而来,当下低声对旁边二人道:"现在怎办,我们是走是战?"李洵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其实以他往日的性格,此刻决然是不肯后退的,只是刚才与这死泽巨蚁一场恶战,虽然凭一人之力他就杀死了上百只巨蚁,但这无穷无尽无数的怪物一拥而上,那恐怖力量却令他心有余悸。
    法相沉吟不语,林惊羽突然开口道:"我看可以一战。我料这些死泽巨蚁必定不是被人豢养,而是被这魔教妖人用什么妖法给控制住了,只要我们缠住此人,便可一战而胜。"法相点了点头,道:"林师弟说的有理,你们二位……"曾书书思量片刻,道:"林师弟说的不错,而且我们四人对着他一人,还落荒而逃,那也太过丢脸了。"随着三人的目光都向李洵望去,李洵乃是焚香谷近年来最出色的人才,向来自傲,若不是秦无炎不知道从哪里召来了无数巨蚁,否则他当先一人就和秦无炎对上了。此刻面对其他三人目光,这个脸他如何丢的起,自然也是断然道:"战!"法相立刻点头,随即低声道:"待会我们分做两队,麻烦李师兄和曾师兄在一旁为我们暂时抵住这些巨蚁,我和林师弟一起攻向那秦无炎,如何?"三人一起点头。
    他们在这厢商议,秦无炎站在外围却也念头急转,刚才他驱动巨蚁围攻李洵,但李洵道行之高,仍是出他意料之外,只一人之力,就杀死了近百头这些皮坚骨硬身具剧毒的巨蚁,而场中其他三人看去,只怕道行也是不低,尤其是那个天音寺的法相,这些年来名声更是极大。
    别的不说,单看眼前这一个般若心圈,隐隐含佛门降魔大力,竟使得死泽巨蚁在自己不曾驱动之下,本能地离开那个金色光圈,这份修行道行,委实非同小可。
    他正自苦恼如何对付这四人,忽然前方呼啸声起,只见金光一闪,般若心圈收了回去,那四人竟是一起向自己扑了过来,而旁边的巨蚁也是一阵骚动。
    秦无炎不惊反喜,大笑一声,左手翻转,出现了一个小小黑色铁笛,却不放在嘴边吹奏,而是径直在半空划过,左手在笛上几个空洞点了几下,登时半空中响起低沉幽静的声音。
    人听了倒没什么,但地下那无数死泽巨蚁却仿佛突然得到什么命令一般,登时全部骚动起来,纷纷张牙舞爪向正道四人扑来。
    李洵与曾书书早料到会有如此情况,同时向前,驭起法宝,只见法宝毫光闪处,登时将当先扑来的十几头巨蚁震飞,但他们二人手臂却也反震得隐隐发疼。李洵毕竟刚才与这些巨蚁交过手,有了经验,不觉得什么意外,曾书书却是不禁变色,暗想这些畜生当真厉害。
    他二人奋起神威,片刻间将无数巨蚁挡在一旁,林惊羽和法相身化毫光,如电冲上,斩龙剑化做冲天碧光,立刻把周围森林黑暗逼退了数丈之多,当头向秦无炎斩了下去。
    这一剑威势之大,连秦无炎也皱了皱眉,暗想这些正道家伙果然不是好对付的。只是看他神色却并无慌张之意,左手依然舞动控妖笛,发出呜呜异声,指挥无数死泽巨蚁围攻上来,右手上则现出了一把清光四射的匕首,堪堪抵住林惊羽的这一剑。
    法相在后面看在眼里,眉头一皱,认出这把匕首正是十年前青云之战中,毒神所用的万毒门奇宝,沉声道:"'斩相思'?"秦无炎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佩服之色,一边与林惊羽相持,一边道:"法相大师果然见识过人,正是'斩相思神匕'!"法相闪身到林惊羽身边,却也没有急着出手,淡淡道:"可惜如此神兵,阁下这般人才,却是误入歧途,何不回头是岸?"秦无炎大笑,左手舞笛,右手匕首清辉闪动,忽地连行五步,身形潇洒,口中吟道:"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他一向平和的脸色,此刻忽然浮现起淡淡紫气,与身前斩相思神匕发出的清辉交相辉映,瞬间清光大盛,将斩龙剑的碧光渐渐压了下去,同时少见的面现傲气神色,朗声道:"大师看我沉沦魔道,我却笑大师心中痴迷,这世间万道,自有存在道理,难道你的岸方是岸,我的岸便是海吗?"法相微微一笑,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里,正想出手相助林惊羽,忽只听在秦无炎身前一片清光之中,林惊羽的声音坚定无比的传来:"天生万道,本为一体,正义道心,正在世人心间。你是魔,我是正,我便要除妖降魔!"一声清啸,斩龙剑龙吟大作,碧光闪耀,冲天而起,从一片清光中破体而出,瞬间剑气纵横纷纷如雨,漫天盖地向秦无炎冲去。
    秦无炎眉头一皱,不料此人竟然强悍如此,此刻他只要用斩相思神兵回身追击,多半便能重创于他,但面前斩龙剑这一往无前、当者披靡的一剑,他自问也难以接下,只得闪身躲过。
    这般一分神,手中慢了些,那里操控死泽巨蚁的控妖笛便一时顾不上了。在后边苦苦抵挡的曾书书和李洵好不容易才喘了一口气。虽然不过是片刻工夫,但这些凶蛮之极的巨蚁悍不畏死的纷纷冲上,他们也委实头痛的紧。
    曾书书开口大叫:"喂,法相师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点化人家啊!拜托快快动手,不然我们被这些畜生吃了,你可要替我念往生咒了!"法相苦笑一声,也不多说什么,看着场中秦无炎又抵住了林惊羽一波高过一波的攻势,当下朗声道:"秦施主小心了。"话音一落,轮回珠闪烁着金色光芒,从斜剌里飞了过去。
    秦无炎眉头一皱,眼前这个林惊羽道行之高,已经出乎他意料之外,现在又加上一个法相,只听他哼了一声,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忽地右臂袖里飞出三道黑影,迅速分开,从三面向法相急飞而去。
    法相神色肃然,不敢大意,轮回珠飞到半路,瞬间金光大放,迅疾无比地挡去了其中两道黑影,但仍有一条从金光中透了进来。
    法相"嘿"了一声,忽地并指如刀,白皙的手掌平伸出去,对准那飞来黑影,一声叱暍:"嘟!"那黑影在半空中突然剧烈颤动,片刻之后如受重击,从半空掉了下来,却是只黑色小蛇,头做三角,显然含有剧毒,掉到地上挣扎扭曲了几下,便没有动静,想是死了。
    秦无炎一怔,点头赞道:"'定神通'!果然不愧是佛门天音寺第一传人,大师道行之高,在下实在佩服的紧,不过大师这般随意杀生,也不知道佛祖会不会怪罪啊?"法相还未说话,林惊羽已然在前头奋力攻去,将秦无炎笼罩在一片碧光之中,口中冷笑道:"你们这些妖孽,平日里杀生无数,作孽无穷,到了这个时候却一脸正气的质问别人,当真无耻!"秦无炎哈哈一笑,躲过斩龙剑无坚不摧的锋芒,斩相思神匕泛起清光,反击回去。同时右手抖处,片刻间从他袖子里又飞出了七、八道影子,褐色、黑色、暗红、赤黄都有,藉着法宝毫光,众人只看见竟然都是各种各样的蝎子、娱蚣等剧毒之物,纷纷向法相冲去,一时将他堵在远处,不能过来。
    众人都是为之哑然,心道魔教妖人果然邪门,这么多的毒虫怪物藏在身上,也不怕被反噬一口,其中人在远处的曾书书想的最远,居然想到万一被同门那些师姐师妹看到这无数毒虫,不知道会不会被吓的全身发软,连法宝也提不起来了?
    他这个念头才一闪而过,手边一松,却险些被一只巨蚁在脚边咬了一口,幸好只是咬破了鞋子边缘,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凝神应付。
    只不过他和李洵同时要应付这无数巨蚁,压力实在太大,这片刻工夫,他们二人又杀死了上百只巨蚁,但这些畜生仿彿是无穷无尽一般,依旧纷纷涌来。
    曾书书与李洵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有退却之意,曾书书正想回头再行催促那边,但眼角余光却突然发现,森林深处一道轻微蓝色一闪而过。
    他下意识地一怔!
    前方秦无炎眉头紧皱,几乎也是在同时:心中萌生退意。今日在场中这四人实在不好对付,前边本来以为所向无敌的死泽巨蚁,竟然被那两个人生生抵住,半晌都不能越雷池一步;而眼前这个青云门弟子手中斩龙剑攻势之烈,实在是自己生平仅见,时不时便看他用出一往无前,根本不留退路的剑势,实在头疼。
    而那边种种毒物,看来也阻止不了法相多久,若等此人过来,只怕大势已去。秦无炎乃是毒神最得意的弟子,年纪虽轻,却极有决断之能,此刻当机立断,右手抖处,又飞出三只异种蟾蜍缠住法相,右手斩相思清辉大盛,突然间大举反攻,攻势之猛,连林惊羽也不得不退了几步。
    便趁着这个时候,秦无炎突地拔身而起,远离诸人,长笑道:"今晚便到此为止吧……"他话声未落,忽地只听前边曾书书大声喊道:"陆师姐,快截住此人……"秦无炎吃了一惊,眼角余光顿时看到旁边黑暗之中突然有蓝色光芒泛起,他虽惊不乱,斩相思已然横在蓝光之前,自信这一剑纵然威力再大,自己也可抵挡的祝不料黑夜之中,蓝光虽然泛起,但凄厉风声之中,突然整个天地之间瞬间寂静,从黑暗的另一侧,无声无息的一道冰凉感觉涌来,生生在他右边身子处撞了一下。
    饶是秦无炎向来心思慎密,却终究在这电光石火间吃了暗亏,"哇"的一声喷了老大一口鲜血出来,胸口衣襟尽数染红。在这生死关头,他强撑一口气,片刻间右臂中"唆唆唆"响个不停,只一眨眼工夫,竟然放出了数十只剧毒怪物将众人阻了一阻,人影同时向后远远飞了出去,半晌从远处传来他愤恨声音,中气已然不足,但却凄厉的很,厉声道:"鬼厉,算你狠!这一棍之仇,我们来日再算……"异变陡然而生,在场众人一时都呆住了,只是秦无炎突然消失,场下无数死泽巨蚁一时失去控制,但这等凶蛮之物向来噬杀,反而更是凶悍地冲了上来,曾书书和李洵抵挡不住,片刻后连法相和林惊羽也被围了起来。
    半空之中那道蓝光泛起,在空中微微一凝,突然间竟不顾林间众人,势如奔雷快如闪电一般,冲入另一侧黑暗之中。那里有人哼了一声,随即玄青光芒亮起,却没有交手意思,立刻转身离开,那道蓝光竟是不肯舍弃,立刻追踪而去。
    那两人何等修行道行,转眼间只留下残光掠影,再片刻,连影子都没有了。
    场中法相等人一声呼喊,齐齐飞了起来,脱离地面,那些巨蚁没有对手,平白死了许多同伴,想是十分愤怒,对空嘶吼不休。
    法相等人也懒得管下面这些畜生,连忙举目搜索,不料才这一会儿工夫,森林中又是一片漆黑,那一青一蓝两道光影,竟不知去了何方,不由得面面相觐!
    半晌,曾书书忽然低声道:"是他吗?"法相沉默片刻,眼中转过复杂神色,但终是叹息一声,道:"应该是他了!"他们二人对望一眼,又同时向林惊羽望去,却只见那年轻人凌空而立,夜风吹过,将他的衣服吹的猎猎作响,英俊的脸庞之上,毫无表情,但一双眼睛,不停地凝望着这片黑暗中的森林,怔怔出神!
    夜色深深。
    古老的森林里寂静一片,仿佛连黑暗深处的虫鸣声音,也突然消失不见。
    就连吹拂在林间的风声。卜也越发的凄厉幽怨,仿佛在述说着黑夜的哀怨。
    青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如踏入黑暗的轻轻过客,但在他身后的那道蓝光,陡然现身,便是这般光彩耀眼,冲进黑暗,将黑暗全部逼退,紧紧追着那道青色光芒。
    青光在林间忽而穿梭,忽而高飞,速度越来越快,但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身后那道蓝光,从黑暗中向上望去,只见蓝光竟仿佛带着不顾一切的势头,紧追不舍,不肯放弃。
    是谁,在黑暗中悄悄叹息?
    是谁,在夜色中敞开心扉?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又退却,风声扑面然后迅速消失,那曾经熟悉的身影存夜色中不停飘荡,回荡在谁的眼中?
    "嘶!"轻轻一声响,那道青光突然停了下来,随后消散,现出了鬼厉身影,静静站在一棵大树最高的那根树梢之上。
    离他不过数尺之外,蓝色的光影竟然也是说停就停,硬生生停在他的背后,那一柄即使是在这夜色之中也灿烂耀眼无比的天琊神剑,握在白皙的手中,冷冷的,指着他。
    夜色深沉。
    风声凄切。
    他们的衣服,在风里轻轻飘舞。
    鬼厉缓缓的、缓缓的转过身来,面对了那一张脸庞。
    她是这世间,这般清丽而不可方物的女子,那美丽竟不曾让岁月有一丝的侵蚀,仿佛让人窒息,又似要让人沉醉。
    她寒着脸,握着剑,指着他!
    天琊如霜般冰冷的剑锋,就离他咫尺之遥,连喉咙口上,也仿佛感觉得到那丝冰凉。
    和莫名的,在心底深处,那淡淡的哀伤。
    风,吹动了树梢,他们的身子,也在夜风里,轻轻摆动。
    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的凝望着。
    这十年的光阴,忽然间,从心底,一点一丝的慢慢翻腾起来,涌在心头。
    她的手,握着剑,白皙如十年前一般模样,曾几何时,曾经握在手心吗?
    他微笑了,带着淡淡的苦涩,轻轻道:"你还好吗?"陆雪琪没有回答,一个字也没有说,她的嘴唇因为用力咬着而显得苍白,夜色簇拥下的她的身影,凄清而幽美。
    鬼厉,不,张小凡,在这个没有月光,一片漆黑的夜晚,在这个女子面前,他突然像是回到了十年前,身子也仿佛在阴影里,有不为人知的轻轻颤抖。
    "你为何不杀我?"那美丽的女子,静静的说着,如霜一般冷的天琊,依旧在她手间,指着他。
    他望着她的眼睛,那里是如此明亮,仿佛无声的火焰。
    他微微低下了头,许久之后,他看着自己的身影,看着在影子前轻轻摆动的她,淡淡道:"十年之前,玉清殿上,你又为何不顾一切的维护我,为我说话?"陆雪琪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微抿动,握着剑的手,那么的紧,仿佛害怕着什么?
    那般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的是谁的身影?
    张小凡!
    原来还是没有变吗?这十年间真的没有改变吗?
    她怔怔望着,咬住了唇,让自己依然冰冷,让目光千万不能模糊。
    可是,是谁的心这般跳动,在久已冰凉的心间激烈跳动,那沉默许久,在无数深夜悄悄徘徊的淡淡温柔,此刻却突然如火焰一般的炽热,在胸膛上燃烧!
    嘴边,忽然有一丝微微的苦涩,是淡淡的湿润。
    她握剑的手,缓缓的垂下了。
    她抬头望天。
    风,吹动她柔而美的秀发,拂过她白皙的脸颊。
    原来,天空里,又开始下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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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9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五章 异兆天空中飘下了雨。
    雨势虽然不大,天空也显得有些昏黄,这已经是连续第二天下雨了。
    萧逸才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忽地转头,向旁边那人道:"燕师妹,你可有什么发现吗?"和他一起站着的,正是焚香谷的燕虹,自从那日在瘴气之中正道众人失散之后,萧逸才进入内泽,因为方向不同,所以没有碰上法相、林惊羽等人,倒是不久在附近遇上了燕虹,虽说不是同门,倒也倍感亲切,这几日便结伴同行。
    只是他们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森林中找了好几日,也还是什么都没发现,这里除了树还是树,然后就是天上不停下雨,地上无数毒虫,委实令人头痛无比,有时想想,也难怪此处从无人烟,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不过话虽如此,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萧逸才与燕虹在附近细细搜索,同时心里也有察觉,虽然燕虹对自己很是客气,但似乎仍隐隐在提防着什么。
    他此刻见燕虹似乎看到了什么,一直盯着森林里一处看,忍不住就问了她一句,燕虹听见,忽然道:"萧师兄,你看那里,似乎有些古怪。"萧逸才一惊,放眼向燕虹手指之处望去,只见在层层雨丝背后,浓密枝叶之间,突然有一道微弱金光一闪,随即消失。
    萧逸才心念一动,却见那金光又过了许久,这才又微微闪了一下,只是那距离似乎又远了几分。
    萧逸才与燕虹对望一眼,二人几乎同时都想起了那个关于异宝征兆的传闻,正是巨大金色光柱直冲上天,难道……片刻之后,他们二人几乎同时腾空而起,向金光处风驰电掣般冲了过去。
    而在这飞行的瞬间,他们却又似乎下意识地离开了对方远一些,同时暗中将法宝紧紧操控,也不知在防备着未知的危险,还是身边的危险……他二人飞得极快,不久就到了那闪闪金光的附近,避开浓密的枝叶,林子下面一片杂乱,到处是散落碎裂的荆棘,连旁边粗大的树干上也有累累的伤痕,更有甚者,前方一人合抱之粗的大树,竟然也倒了几棵。
    林间,这片狼藉直直通向前边,看去仿佛似被什么人或怪物在此发威,硬生生在茂密的林间开出了一条路来。
    萧逸才与燕虹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隐约有惊愕之色。便在此时,林子前方,隐隐的又有喧闹声音传来,萧逸才向燕虹示意,二人轻轻飞起,隐身在枝叶丛中,暗自向前飞去。
    飞了一会,只见一路之上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树木,其间还有不少死去的动物,多半是躲闪不及,受了无妄之灾。而前方那喧哗声音也是越来越大,中间还夹杂着佛门念佛声音。
    萧逸才一怔:心道:"难道是天音寺法相师兄在此?"正迟疑间,只见前头忽地亮起一道金光,一声怒吼轰然而至,瞬间如一道有形声波振荡轰鸣,周围所有树木枝叶一起发抖,威势非同小可。
    但萧逸才脸色却是一变,这"佛门降魔吼"中,却有焦虑急迫之意,看这情形,却是大大不妙,天音寺与青云门关系非比焚香谷,萧逸才微一沉吟,终于还是冲了出去,片刻后风声响起,却是燕虹也跟了上来。
    他二人在半空,将场中形势一览无遗,都是不由得一怔,紧接着大吃一惊。
    只见场中果然有一位僧人身着天音寺僧袍,但并非平和温文的法相,而是身材魁梧的法善。此刻只见法善全身僧袍高高鼓起,手中一根粗大之极的"金刚降魔杖"舞的如同狂风暴雨一般,金光闪闪,护住全身,同时口中不时怒吼连连。
    而在他身前与他动手的,却是个全身鹅黄衣裳的美貌女子,眉目含情,嘴角含笑,黑发轻轻飘洒肩畔,一双眼眸水盈盈的,一眼看去,竟似乎要沉浸其中,再也不愿出来了。
    萧逸才不过看了她两眼,心中忽然便是一阵激荡,只觉得天上世间,却只剩下了这一个女子,真想着与她一生相守。
    幸好他修行多年,道行匪浅,猛的惊醒过来,不由得惊了一下,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妖女,竟有如此之强的媚心之术!"眼见场下法善虽然气势吓人,但在萧逸才和燕虹眼中,都看出他面色潮红,其实已经被前头那美丽女子逼得只能困守不已,若无外援,只怕连半个时辰也撑不过去了。
    萧逸才与燕虹都是暗暗惊心,心中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道行竟如此之高,能将天音寺除法相之外最出色的弟子之一——法善打的几无还手之力。
    眼看着法善败相尽露,萧逸才和燕虹对望一眼,叱暍一声,冲了下去,驭起青云门通天蜂出名的仙剑"七星剑",化作一道白光,当头劈下。而在一旁,燕虹手边也发出一道青气,正是她的法宝"青灵石",紧追而下。
    那鹅黄衣裳的女子听得头上突然传来叱喝之声,脸色一变,脸上似有薄怒掠过,只是那万种风情,仿佛轻怒也化做了动人心魄的美丽,淡淡写在脸颊之上,勾人魂魄。
    萧逸才毕竟乃是当今青云门下第一弟子,道行之高,并非寻常人可以相比,七星剑剑芒到处,凌空已伸做巨大剑芒,当头斩下。那女子眉头一皱,不敢轻敌,又看到身后另有一个女子,道行似也不低,当下不得已向后飘去,同时右手连动,忽地凌空一抓,凭空里突然紫光闪耀,耀人眼目,一道锐气腾腾的奇异紫色法宝,被她挡在身前,与七星剑和青灵石重重相撞。
    "砰!"一声闷响,那女子向后飘去,而萧逸才和燕虹也落在了法善的身边,萧逸才低声向法善问道:"法善师兄,你没事吧?"法善脸色潮红,大口喘着粗气,半晌才缓过气来,道:"萧师兄小心,这女子是魔教合欢派的妖女金瓶儿,厉害的紧!"萧逸才与燕虹都是心中一惊,这几年来,金瓶儿在魔教之中可谓是风云人物,与秦无炎、鬼厉三人并称三公子之列,被正道中人视为心腹大患。今日一见,竟是如此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不过一想起刚才初见她时剧烈无比的媚惑,萧逸才便知此人多半便真的是合欢派一系出身的金瓶儿。
    金瓶儿站在前头,心中着实有些恼怒,本来她进入死泽内泽之后,在其中搜索多日也无头绪,今日碰上了落单的天音寺和尚法善,二人一言不和,便动起手来。
    法善修行多年,一身佛门道法,在天音寺年轻一代中除了天纵奇才的法相,不做第二人想。只是这金瓶儿却更是厉害,一上来突然便是媚眼如丝,饶是法善佛门定力深厚,竟也在这魔教合欢派秘传的"媚心术"下,猝不及防吃了大亏,一时心意动荡,一身道法十成中只剩了六成。
    这之后,在金瓶儿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凌厉的攻势之下,法善竭力自保,守住灵台一丝清明,苦苦支撑,若不是萧逸才和燕虹及时赶到,只怕今日法善便要被这金瓶儿降服,过往修行尽废,为这媚心奇术所控,一生如行尸走肉一般听从金瓶儿的命令了。
    此刻金瓶儿上上下下打量了萧逸才一番,忽地一笑,声音轻柔,柔声道:"这位公子不知与我有何仇怨,一上来便是如此重手,要置小女子于死地吗?"萧逸才向她看了一眼,却见她明眸如水,亮亮晶晶,在这傍晚时分看去,如夜空明星一般闪亮,真个是令人怦然心动。
    萧逸才不由得手心出汗,强自镇定心神,不再去直视她的眼睛,朗声道:"姑娘便是魔教合欢派门下,大名鼎鼎的金瓶儿吧!久仰大名了!"金瓶儿微微一笑,道:"哦!你认得我?"萧逸才道:"在下也是今日初识姑娘,只是法善大师乃天音寺门下,与我青云门同是正道中人,在下与姑娘一战,也是分属应当。"金瓶儿微微皱眉,随即微笑道:"如此说来,倒要请教公子是青云门哪一脉的高人?"萧逸才道:"不敢,在下青云门通天峰萧逸才,这位是焚香谷的燕虹姑娘。"金瓶儿眼光在燕虹脸上转了一圈,见她容貌也颇为差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燕虹道行在焚香谷年轻一辈之中,向来与李洵并称双璧,只是她为人低调,不愿出头,向来有什么事务,都是李洵出面料理。此刻跟着萧逸才下来,她也一直没有说话。
    此刻被金瓶儿看了两眼,她也不禁向金瓶儿望去,不料这一看之下,只见那美丽女子肌肤若雪,眉目如画,时间稍长,连她也不禁头脑中微微一昏,不禁大吃一惊,同时脸上微红,暗道魔教妖术真是无耻邪门,自己女儿之身,竟然也隐隐会为之所惑!
    萧逸才刚才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昏黄的黄昏傍晚,此刻又折腾一下,渐渐的天色又黑了下来。
    金瓶儿俏立那里,与萧逸才等三人对峙,心中暗暗寻思:刚才那一剑修行,这萧逸才道行着实不低,而且旁边还有两人,自己虽然不惧,但死泽异宝尚未出世,在此与他们做这无谓之争,实属不智。
    如此一想,她心中便有了去意,那里萧逸才看了看她脸色,忽地踏上一步,正要说些什么,但就在此时,死泽深处,潇潇不歇的雨势远方,忽地传来一声如虎啸龙吟的巨响!
    这声响是如此巨大,连法善刚才做的佛门降魔怒吼也如小儿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瞬间,天空中风云几乎以看得见的速度变幻翻涌,云气蒸腾,一层层一幕幕如咆哮奔流的海浪,当真是天地为之变色。
    众人震骇!
    只觉得这声音如刺入脑海的锥子一般,竟是立脚不稳。
    片刻之后,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之下,在那个远方黑暗深处,忽地腾起一道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芒,逐渐明亮,逐渐粗大,到后面化做无比巨大的金色光柱,轰鸣声中,直冲上天,刺入云层之中,刹那间将天上地下照的明亮无比,到处都是金色光芒,云是金云,树是金树!
    萧逸才、金瓶儿等四人被这天地奇观震慑,一时竟忘了敌对身分,纷纷昂首观望,只见金色光柱越来越是耀眼明亮,到最后几乎不可目视,天际风云翻涌更是激烈汹涌,围绕着金色光柱急速旋转不已,形成了一个被金色光芒照的透亮的巨大漩涡。
    在这等壮观景象之下,天地肃然,仿佛其间有什么至尊至贵之物一般,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许久之后,这个突然出现的金色光柱才缓缓停歇了下来,随即迅速减弱,来的突然,去的也快,只不过一会工夫,刚才还惊天动地、叱吒风云的景象已经如长鲸吸水一般收回到黑暗之中。
    耀眼的光彩过后,却是比刚才更深邃的黑暗降临了大地。
    金瓶儿与萧逸才都是何等心思灵巧之人,瞬间便想到这分明就是传闻中异宝出世的征兆,如今亲眼见到,这异宝出世的征兆气势之大,实在可用"匪夷所思"四个字来形容,真不知道其中的异宝该是何等东西?
    与之相比,眼下之争实在太过无足轻重,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金瓶儿、萧逸才、燕虹同时飞身而起,向刚才金色光柱方向飞去,只有法善略慢,但也紧随其后。
    黑暗中,他们化作四道毫光,飞驰而去,虽然刚才那片金色光柱规模实在太大,无法分辨出具体位置,但异宝出世,显然就在眼前,一想到这里,这些在修真道上辛勤修炼的人们,哪有不怦然心动的道理?
    死泽内泽的另一角,被金色光柱所带动吹来的强风,将茂密的树林枝叶吹得整齐的向一面倒去,只有站在树梢枝头的青龙和幽姬,随风沉浮,不为所动。
    随着那壮观的天地奇景缓缓收敛,青龙长出了一口气,轻叹道:"天地造化,无穷无尽,真非我等凡人所能究其所有。我往日自负博学,不料如今见此奇景,方知世间万物,实在是天外有天!"幽姬缓缓收回目光,因为黑纱蒙面,看不清她的模样,只听她过了半晌才淡淡地道:"'金芒现世,黄鸟必出',这句话是刻在伏龙鼎上的铭文。只是那黄鸟乃上古神兽——九天灵鸟,连古卷残本'神魔志异'也对之赞叹不已,难道我们真能对付得了它?"青龙微微一笑,道:"三妹,你何必多虑。当年东海流波山上,鬼王宗主首次运用铭刻在伏龙鼎鼎身之上的'困龙阙',以伏龙鼎亘古神力,便一举收服异兽夔牛,便知这伏龙鼎上的'四灵血阵'确有鬼神不测之奇效。如今万事具备,连鬼王宗主也放心让我们前来,你还担忧什么,莫非不信鬼王宗主吗?"幽姬沉默许久,幽幽道:"宗主雄才大略,我向来敬重,又怎会怀疑。只是,我总觉得,'四灵血阵'这等诡异莫测的东西,我们何必去……"青龙脸色一变,忽然截道:"三妹,这等事情,并非你我可以议论,以后在外人面前,千万就不要说了!"幽姬面纱微动,向青龙望去,只见他眉头紧皱,一脸严肃,不由得沉默下来,随即缓缓点头。
    青龙这才放心,随即徐徐道:"三妹,你别怪我啰嗦,其实这些年来,尤其是碧瑶小姐出事之后,鬼王宗主性子已经渐渐变化,虽然平日里对待我等依然客气尊重,但我看得出他平时处事决断,杀戮之心已然渐盛,我们毕竟乃是做下属的,上意难测,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幽姬静静道:"是,大哥,我知道了。"青龙看了她一眼,又缓缓转过身去,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也不知道鬼厉他现在在死泽的哪一处地方?"幽姬在他身后,向前望去,此刻只见黑夜茫茫,刚才还惊天动地的金色光柱已然不见,只剩下一片黑暗,忍不住问道:"大哥,鬼王宗主不是向来最是信任鬼厉的,为何此次竟不告诉他我们会来到此地,还有我们的来意?"青龙转头向幽姬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幽姬仿佛怔了怔,似乎想起什么,随即微微抬头,望着远方,隐隐听她的声音,低低飘荡:"又是不能说吗……"第六章 巨树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了。
    雨歇风止,清晨的第一丝光亮,透过天空中浓浓的云层和死泽中飘荡的雾气,洒了下来。
    森林中,到处都是一片寂静,但缓缓的,随着那丝光亮,渐渐的开始喧闹起来。不知名的地方,响起了第一声的鸟鸣。顿时,随着枝叶间隙洒下的一道道光辉,整个森林像是从夜的沉眠中苏醒过来一般,或远或近,到处是清晨里的欢叫声,迎接着这新的一天。
    此刻的森林间,到处都飘荡着薄如白纱的雾气,人走在其中,脸上便隐隐有湿润的感觉。
    再加上林间特别清新的空气,吸入身体,真有心胸开阔的味道。
    鬼厉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早晨的空气,面无表情地向前望着,连趴在他肩头的小灰,也长伸了一个懒腰。
    前方数十丈外的地方,就在昨晚那道金色光柱的方向,雾气突然变得浓厚起来,迷迷茫茫,让人看不真切。只是这雾气却又和内泽边缘上的瘴气不同,颜色并非灰色,已然是纯白模样。远远望去,只见雾气在林间轻轻飘荡,一丝一缕,层层叠叠。
    那里,也许就是异宝的所在!
    鬼厉缓缓转头,向旁边看去,陆雪琪正站在离他两丈开外的地方,一身白衣如雪,默默凝视着前方这片雾气。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整整一个晚上,在初见面那一刻的诧异与隐隐的激动过后,他们二人之间,便是长久的沉默。
    两人之间不过三尺的距离,却仿佛是比当年"死灵渊"还要巨大的鸿沟,深深的刻在他们中间,更刻在他们的心里。
    即使是在那道灿烂辉煌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的时候,他们转身眺望,被天空中金色光芒照亮的脸庞上,在这个异乡陌生的地方,悄悄望去,也多了几分冰凉的感觉。
    前尘往事,终究是变了……
    陆雪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迎着鬼厉的眼光,她的眼睛清澈如水,也许在明眸深处,还有淡淡的涟漪,可是此刻,谁都已经看不到了。
    她望着面前那个男子,他就站在林间自己的身旁,此刻这般细细的看去,终于发现,他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了!
    曾经如此熟悉的面容上,多了的是沧桑和沉静,少了的是天真与笑容。
    她微微低下了头,目光如水,停留在手边握着的天琊神剑之上,仿佛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她声音轻轻而飘忽,忽然道:"你回来吧!"她没有抬头,没有动作,甚至连脸色表情也没有变化一丝一毫,只有她握着天琊的手,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渐渐收紧。
    "……张师弟!"她轻轻的、轻轻的道。
    你回来吧……
    这四个字,是飘荡在晨风中的话语,围绕着他,然后如石子,一颗一颗的冲入他的心田。
    鬼厉深深呼吸,闭上了眼睛。袖袍里冰凉的噬魂,在他的手边,如最忠实的朋友,从不曾舍他而去!
    许久。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有淡淡的微笑,缓缓地道:"这个名字,我不用很久了。"陆雪琪的嘴角动了动,慢慢抬起头来,但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沉默了。
    他们一直这样站着,但中间的距离,此刻仿佛又远了几分。清晨的光洒在那个绝美女子的容颜之上,缓缓的散发出动人心魄的美丽,林间缥缈的薄雾,也似乎被她吸引,围绕着她轻轻飘舞。
    那一瞬间,她的容颜,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陆雪琪转过身,迈开脚步,没有再说什么,向着那片迷雾深处走去,离开了身后的那个男子。
    只是,就在她的身影在迷雾中渐渐模糊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那个男子的声音,缓缓的传来:"你会杀我吗?"她的身影,消失在白色的迷雾中了,没有人可以再看到她的眼睛,她的表情,她的身体。
    让人沉默的这个清晨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从迷雾中传来她飘忽的声音:"我会的。所以你能杀我的时候,也尽管下手吧……"天色大亮了,可是走在迷雾之中的感觉,却依然是昏暗的。这一片地方的雾气,远远比其他的地方更加浓厚,视线也不能看的太远。
    鬼厉走在林间,已经发觉此处除了雾气之外,虽然也是森林,但和外头的却是大大不同。
    除了一棵棵高大的树木依然耸立在雾气之中,地面之上却很少有外面森林里那些茂密的灌木荆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处雾气太盛,见不到阳光的缘故。
    但最让人惊讶的,便是曾经遍布在死泽森林里的无数毒虫猛兽和奇花异草,突然间也消失不见。鬼厉在这片林间走了至少半个时辰,连一只毒虫都未见到。
    这里,似乎根本就没有动物存在,一派死气沉沉。
    鬼厉皱了皱眉,继续向前走去。肩头的小灰此刻也安静了许多,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衫,但一双机灵的眼睛依旧滴溜溜打转,不断向四周张望。因为少了荆棘灌木,还有那些烦人的毒虫异兽,在地面行走着便显得轻松了许多。自从进入内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陆雪琪比他先进了这片雾气之中,鬼厉在雾气之外,故意等了许久,这才进入,此刻,已经根本不知道陆雪琪身在何方了?
    只是,他这般在林间走着走着,一边小心注意着周围可能出现的异动,心头却老是不自期的掠过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你回来吧……"鬼厉对着自己,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轻轻的念着这四个字。
    青云山,大竹峰,守静堂,小院,竹林……他嘴角轻动,浮现出一个微带苦涩的笑容,道:"我已经回不去了,对不对,小灰?" "吱吱!"猴子小灰轻轻叫了两声,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鬼厉伸手,摸了摸小灰,片刻之后,忽地振作精神,洒然一笑,迈开大步,向着迷雾深处走去。
    这一走,又是小半个时辰,林子中的树木越来越是粗大,到后面几乎到处都是二人合抱以上的巨树。鬼厉注视周围,暗暗心惊。
    这十年来,他受当年青云山一战的刺激,再加上身边法宝噬血珠和噬魂潜移默化的影响,除了潜心修行,性子渐渐暴戾噬杀之外,还师从鬼王学了其他学问。而这一代的鬼王,实是个不世出的人才,道行奇高不说,胸中更是博览群书,胸罗万象。
    因为碧瑶的关系,鬼王几乎对他视如己出,倾心相授,在他有意的栽培之下,如今的鬼厉非但道法修行,就连见识阅历,也远非当年那个无知的青云门小弟子可以相提并论的。
    他此刻观察这林间棵棵巨木,其实倒也并非都是什么罕见罕闻的奇树,其中便有橡树、枫树、槐树等等,换了是在死泽之外的普通山间,也在所多有。但奇就奇在这里的各种树木特别的巨大,寻常的只要有他们的一半大小,便已经令人惊愕了,更何况这么多树全部聚集在一起。
    更奇怪的,还是这些巨树所在之处,本应该是生机盎然,但这片浓雾之下,如今非但看不到一只动物,连刚进来时还偶尔见到的荆棘灌木,也全部不见了。甚至地面之上,除了偶尔露出地面的巨树树根,就是结实而微黄的泥土,竟然连青草也没有。
    冷冷雾气之下,是一片肃杀之意。
    鬼厉深深皱眉,沉吟许久,环顾四周,只见棵棵巨树参天,笔直高耸,自己在林间漫步,仿佛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他忽地袖袍一挥,整个人腾身而起,不愿在这诡异的地方多待下去,驭起噬魂,在玄青色的光芒之中,向前飞去。
    这一来速度自然快了许多,不过顾虑到异宝所在可能就在这附近,鬼厉并没有飞到树林之上,而是仅仅离地六尺,一边快速飞行,一边仔细搜索着地面。
    时间悄悄过去,树林里依然是一片寂静,只有他破空之声,回荡在林间。树林中的树木,随着鬼厉的渐渐深入,躯干越来越是巨大,此刻映入他眼睛的,多半已经是不可思议的粗到要六、七个粗壮汉子才能合抱的古木,不想也能知道,这里的树木,怕不是都有了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寿命!
    在一片越来越是浓厚的诡异气氛之中,鬼厉的身形,忽然停了下来。
    此刻已经天亮许久了,但这里的迷雾,却似乎根本没有散去的迹象,仿佛从亘古以来,这层层迷雾就和这片森林共存一般。
    就在这个森林的最深处,鬼厉凌空而立,站在半空,向前望去。
    在他的面前,赫然耸立着一道墙!
    木墙!
    粗糙的树木纹理,坚硬而带着微微裂痕,从迷雾深处突然伸出,高达三丈的一道木墙,如叫龙一般强健有力横在巨木林中,深深扎入泥土。
    鬼厉冷冷地看着,一动不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道木墙,眼角开始微微抽搐。随后,他慢幔的移动身形,靠了上去,用手轻轻抚摸着它。
    触碰的那一刻,传来的是温和而粗糙的感觉,鬼厉心中隐隐想到了什么,但却是不敢相信。他收回手,身子慢慢顺着这道木墙向前飘去。
    白色的雾气在面前渐渐散开,又在身后慢慢凝结,面前的这道木墙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是粗大,渐渐变成了圆形形状,而高度也在缓缓上升。
    终于,在高度几达六丈的时候,到了这道木墙的终点,鬼厉的身子停了下来。
    他深深呼吸,却依然无法镇定自己的心神,在不可抑止的心跳之中,眼前的一切,穿过了迷雾,终于呈现在他的眼前。
    这道巨大的木墙,在迷雾的尽头,和谐地融入到一个更巨大的物体之中。
    天空里,突然从迷雾中照下了一缕阳光,随即又消失不见,被雾气遮挡。
    鬼厉终于肯定了刚才心中不可思议的猜想。
    那道巨大的木墙,是一段树根……
    迷雾层层,飘荡不定,他因为太过惊讶而微微喘息,然后霍然抬头,那目光如穿越迷雾的光线,奔洒而去,直冲向上。
    仿佛是无声处的一道闪电,一声轰鸣,整个森林中也为之震颤,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完全超越想像的一棵巨树,那树干在这迷雾中竟然粗大得看不到边际,被粗糙的树皮包裹着的树干,如巨大的山丘巍峨耸立,直冲向天,没入了迷雾之中,就像钻进了云霄!
    鬼厉如一只蝼蚁,在这棵巨树之前显得微不足道。
    一棵连树根竟然也高达六丈的巨树,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鬼厉缓缓收回了目光,此刻,肩头的小灰低低的叫了一声,似乎也有些不安。鬼厉微微把头偏了过去,忽地一笑,淡淡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们果然是井底之蛙。小灰,我们走吧。让我们好好看一看这棵树!"脚下,噬魂所散发出的玄青色光芒忽地亮了起来,片刻之后,半倾向上,鬼厉一声轻啸,随着那破空之声,一人一猴直冲上天,没入了层层迷雾之中。
    疾风扑面,因为速度飞快而显得有些凌厉。在这片迷雾之中,倒有几分像刚进入内泽时,在瘴气之墙中的情形,不过毕竟不同,一来没有毒气,二来也看的远些。只是这层层迷雾,居然凝聚到极高处,鬼厉顺着面前这棵不可思议的巨大树木往上飞翔,到现在飞了小半个时辰,这迷雾居然还未消散,真怀疑该不会就这么和天上的云层互相连接在一起了。
    同时,鬼厉也注意到身前的那棵巨树的树干之上,也渐渐有了变化。在地面的时候,自然就是这巨树的底部,也是粗大到无法想像,而在树身之上,除了粗糙的树皮,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但在飞了这许久之后,这棵巨树之上已经开始渐渐出现了分枝,而最引入注目的,却是从刚才开始出现的,缠绕在树干之上,类似藤蔓的一种奇异植物,纵横交错,叶片硕大,在枝叶顶端却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有红有黄,有橙有紫,煞是好看,迎风飘来的,仿彿还有隐隐的香味。
    但直到此刻,他竟然仍无法完全看清这棵巨树的树干,究竟有多粗?
    造化之奇,实在匪夷所思,面前的这一棵奇树,只怕当真有了千万年树龄,才如此巨大!
    "嘶!".一声破空锐响,玄青色的光芒闪动,从迷雾之中冲了出来。脚下的雾气也随着他的身影,向上飘动了些许,然后再轻轻落下,仿彿海浪轻轻平息。
    鬼厉终于冲出了这片迷雾!
    天地,豁然开阔!
    天空蔚蓝,万里无云,碧空如洗,而脚下白雾茫茫,缠绕在面前这棵巨树周围,越是接近巨树的地方,雾气就越加浓厚。
    此刻,鬼厉已经身在高空之上,也终于看清了面前这棵巨树。
    即使是在如此之高的地方,这棵巨树呈现在他面前的树干竟然仍是粗达百丈,而联想到从地面飞到现在的距离,在面前的简直就不是树,而是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
    然而,这分明实实在在就是一棵树。
    而且,它依然向上伸展,那巨大树干之上除了同样令人惊愕的粗大分枝之外,依然笔直地伸向天空。
    鬼厉抬头,远远眺望,那青天的深处,仿佛有淡淡的阴影。
    他忽地笑了,向着青天。
    哪一个男儿,面对此时此景,能不心生豪情呢?
    他飞身而上,破空而去!
    速度越来越快,任凭着疾风刮面如刀。
    越往上飞,巨树的树干也就渐渐缩小,到了后来,已经变成了只有数十丈大小,尽管如此,也依然是惊世骇俗。此时此刻,已经渐渐有了云气,不时飘荡在树身之旁。
    这棵巨树,似乎就像是上古传说之中,那一座登天的阶梯,直上青天!
    又向上飞了五丈左右,鬼厉的身子,终于停了下来,在他的面前,一直笔直的树干,在这里突然分开了巨大的两枝,向左右伸展开去。
    鬼厉沉吟了片刻,缓缓飞了过去,落脚在这棵巨树的分岔地方。说是分岔,其实以这棵巨树之庞大,这里站着数十个人也不嫌拥挤。等鬼厉刚刚落到树上,"吱"的一声,小灰却当先跳了下来,猴头举目四望,随即小心地在这树干之上东摸摸西碰碰,显然大是好奇,这辈子头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树木,纵然是一只猴子,也是惊讶不已。
    鬼厉微微一笑,也不去管小灰,这一路疾飞上来,心中着实震动,在这之前,根本无法想像世间竟有如此巨大之树木,而此时此刻,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他已经想到,莫非那件异宝,竟然就在这棵不可思议的巨树之上吗?
    分岔的两枝,大小相若,几乎都有数十丈之粗,凌空横去,犹如两只巨龙横跃在半空之中。从这里开始,枝叶渐渐繁茂,而且看着延伸距离竟然颇长,站在这分岔口,竟然两边都望不到边。
    鬼厉默默思索了一会,便下了决心,回头叫了一声:"小灰。"猴子小灰正在这树干之上蹦来跳去,似乎根本不怕此处离地面如此之高,有时还跑到树干边缘,探头探脑的向下望去,猴胆居然颇大。此番听得主人呼喊,"吱吱"叫了两声,兴高采烈地跳了回来,跃上鬼厉肩头。
    鬼厉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小灰眼睛滴溜溜打转,频频点头不已,看来猴子好奇心也是颇为厉害,咧着嘴笑个不停,很是兴奋的样子。
    鬼厉向左右张望了一下,沉吟片刻,随即更不迟疑,重新驭起噬魂,在一片光彩耀目的玄青光芒中,向着左边树枝飞去。
    这一飞又是许久,但见虽然是在高空之上,这棵巨树的巨枝上依然有无数巨大叶片,繁茂之极。但不知为何,却没有见到有什么果实花朵,倒是从底下树干开始就一直缠绕着这棵巨树的无名藤蔓,鲜花盛开,花枝招展。
    随着鬼厉不断飞行,这一侧的树枝渐渐也小了下来,但不知为何,那些藤蔓却越来越是粗大,而那些盛开的花朵也越来越多,到后来简直随地都是,目不暇接,空气中飘荡着莫名的香气。
    忽地,鬼厉一直飞驰的身子,硬生生顿在半空,来的如此之急,隐隐发出了一声锐响。
    眼前的树干,突然被无数藤蔓所完全遮盖,鲜花争奇斗艳,自上而下如花海一般,凝聚成一面墙,而在花海之中,赫然耸立着一座石门,高五丈,宽三丈,硬生生的嵌入树干之中,周围被无数藤蔓鲜花所淹没,只留出中间厚实的巨石,上边刻着古篆体的四个大字。
    "天帝宝库!"隐隐约约的,有什么黄钟大吕般的声音,回荡在青天之际,震动心魄。
    鬼厉的目光,随即收了回来,落到石门之前,花海之中,那一个白色身影身似乎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那个白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无数的差丽花朵在青天之下,突然间一起欢笑一般,衬着她绝世容颜,骄傲盛开!
    花海之中,她便是最亮丽清艳的那一抹颜色。
    鬼厉人在半空,一时心中百感交集,竟是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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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0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七章 故人情死泽之外,离开大王村向西而去的古道之上,周一仙和小环缓缓而行。
    小环一双明亮的眼睛举目四望,只见这条古道上杂草丛生,一片荒凉。从大王村走出来许久,却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
    极目远眺,只见此处地处荒野,四下无山,天高草长,不时有风吹过田野,青青野草如波浪翻滚,倒也好看,让人心胸为之一阔。
    周一仙的声音从旁边懒洋洋的传了过来,道:"你看什么呢?"小环笑道:"爷爷,前些日子来这里的时候,因为赶路匆忙,也没有细看周围。今日天气晴好,你看这里景色倒是不错啊!"周一仙向古道外的原野四周看了看,倒也是精神一振,不过随即自言自语道:"不就是一片野草吗?有什么好看的,如果是金子做的,那还……" "爷爷!"小环叫了一声,打断了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整天脑袋里想的都是钱来着,亏你名字里还有一个仙字,真俗!" "俗?"周一仙大怒,道:"你敢骂我俗?我老人家乃是世外高人,名满天下万家生佛造福百姓普渡众生的……"小环盯着他,周一仙在孙女那明亮的眼光之下,不知怎么声音越来越小,越说越是没有底气,末了干脆把头一抬,哼了一声,道:"你小丫头哪里知道爷爷的厉害?"小环噗嗤一笑,摇着头转开视线,周一仙被孙女讥笑,心中一阵郁闷,长叹道:"我当初怎么会碰见你了,早知道就任凭你在路边哭死也不管你来着!"小环吐了吐舌头,雪白的脸上一派天真可爱,笑道:"那不是爷爷你好心吗?"周一仙瞪了小环一眼,没好气地道:"好心个鬼,把你养这么大,整天气我!"小环也不害怕,更不生气,似乎这些话早就听的多了,走近周一仙身边,眼珠转了转,忽然道:"咦,爷爷啊!当初你是为了什么要把我带走的?"周一仙怔了怔,其实他与小环向来随便惯了,哪里会真的生气,不过这时听得小环问了这话,倒勾起了几分往事,面色便有惆怅,轻叹一声,道:"当年在河阳城里,我看到你一个不过二、三岁的小姑娘倒在路旁边,饿的奄奄一息,连哭声都哑了,一时心软,就抱起来了呗。"说到这里,他忽地瞪了小环一眼,道:"那时候你小小年纪,倒也聪明得紧,居然立刻就不哭了,害得老夫以为和你真的有缘,此念一动,便再也丢舍不下了。"小环向他做了个鬼脸,伸手拉住了周一仙的衣衫,撒娇笑道:"爷爷你这不是好心吗?
    将来一定有好报的。啊!你看,这些年来,我帮你整天为人看相,替你赚了多少钱了?"周一仙下意识地点头,眉开眼笑道:"嗯,这倒也是……"忽地惊醒,转脸怒道:"是什么是?胡说八道!"小环掩嘴窃笑,过了片刻,又似想到了什么,道:"嗯,爷爷,那你当初去河阳城做什么,那里不是就在青云山脚下吗?我记得你向来不愿接近那里,这些年来,似乎就只有十年前,为了那个叫张小凡的青云弟子,我们好奇跟过去看了看,不过也未接近。"周一仙面色微微有些黯淡,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你那没见过面的爹的遗骨灵位,就在河阳城中。当年我是在他忌日那天,在他墓前待了许久,走出来便在街头看到了你,心中正是难过,看着你又可怜,便收养你了。"小环听了,一时也有些沉默,半晌之后才道:"爷爷,说起来我们又有十年没去看爹了。"周一仙心中微微一算,点头道:"不错,一转眼又过了十年了。"说到这里,苦笑一声,道:"罢了,反正我们一时也没什么去处,不如且去河阳城里,看看你爹吧!"小环立刻点头,道:"好啊!"周一仙摆了摆手,道:"走吧!这荒郊野外的,让人气闷。"二人向前走去,走着走着,小环毕竟年轻,而且那都是陈年旧事,加上她性子活泼,很快就从那一点伤怀中摆脱出来,边走边四处观看风景,无意中一回头,忽地一怔,对爷爷道:"爷爷,你看我们后面。"周一仙一呆,奇道:"怎么了?"说着向后头看去。
    小环道:"那位野狗道长好像还跟着我们呢?"周一仙仔细一看,果然望见野狗道人不知为何,远远的跟在后面,慢慢走着,始终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此刻见他们突然停下向后张望,野狗似乎也怔了怔,居然也停了下来,面上有迟疑和一点点尴尬之色,随即站到一旁抬头看天。
    周一仙满脸狐疑,盯着他看了两眼,转头拉了小环继续往前走,同时低声道:"那家伙跟来做什么?"小环奇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周一仙窒了一下,忽然盯着小环道:"那家伙莫非动了色心,想对你不轨?"小环吓了一跳,面上登时红了,嗔道:"爷爷,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周一仙哼了一声,道:"我为什么不能说,如今这世道,坏人横行,你又长得漂亮,难说得很!"小环白了他一眼,道:"依我看啊!往日里野狗道长人在魔教,名声虽然不大好,却也不曾听说他害过女子,倒是杀人放火、白日打劫这种事传闻是干过不少。"周一仙脸色一白,顿时紧张起来,道:"那厮该不会想抢我们这两个穷光蛋吧?"小环哼了一声,道:"难说,再说了,爷爷你身上的银子,只怕比穷光蛋多得多吧!"周一仙连忙压低声音道:"嘘!别那么大声说话。"说着他向四周张望一眼,眉头紧皱,道:"糟了,这里四下无人,正是打劫的最好地方。我们还是快些跑吧?"小环一怔,却见周一仙伸手到了怀里拿出一道黄色纸符,看来是想施展他那一手"祖师秘传"的遁地之术逃之夭夭,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连忙一把拉住周一仙,道:"爷爷,你等一会。"周一仙向背后看了一眼,道:"那家伙又跟上来了,等什么等?"小环微笑道:"爷爷,你这遁地之术虽说是祖师传下的秘术,但遁地之后我们在何处出来,你却不能控制。我可告诉你,我们现在离那死泽可是没多远,万一你居然钻到了里面,我们可当真是呜呼哀哉了。"周一仙一愣,呐呐道:"我们运气不会那么差吧?"小环白了他一眼,道:"你觉得自己的运气是好是差?"周一仙想了想,随即很坚决地道:"差!"小环嘻嘻一笑,道:"那不就结了,所以我们可不能冒险。"说着,她凑近周一仙,眼神向自己左手示意,低声道:"爷爷,你忘了,我这里还有一件瓶儿姐姐送的护身法宝,再说那野狗道人也并非什么魔道高人,我们对付他也不算什么难事。"周一仙低头沉思,随后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说的不错,唉!不知怎么,这几日我老是心惊肉跳,心神不宁的。看来多半是在死泽之中看到的修道高手太多,把那野狗也看的高了。"小环抿嘴而笑,又道:"再说了,那野狗道人好像也不算是坏人,当初不是还借伞给我们吗?"周一仙"呸"了一声,道:"什么我们,是借给你,老夫我可是硬生生在雨中淋了半死,你这丫头居然无动于衷,真是不孝。"小环吐了吐舌头,笑道:"爷爷,我可是有给你一起遮的,是你自己不要。"周一仙又是哼了一声,迈步向前走去,口中兀自道:"反正你和你那个不孝的爹都一样,整天都惹我生气,真是忤逆!"小环微笑摇头,跟了上去。
    古道后边,野狗道人隐隐听到前方传来笑声,皱了皱眉,面色变了变,但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天地之间,风过荒野,正自"呜呜"作响。
    这一走又是小半个时辰,周一仙不觉有些累了,拉住小环,道:"休息一下。"小环点了点头,看着路边有块半大青石,走过去拍了拍,道:"爷爷,你坐这里吧!"周一仙点了点头,把手中那根挂着"仙人指路"白布的竹竿斜靠在青石旁边,在石头上坐了下来,不由得有些喘息,微微摇头,道:"最近怎么老觉得身体不行了,才走了多长一段路,就开始喘气了?"小环正从包袱里拿出装水的水壶,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走过来将水壶递给周一仙,同时道:"爷爷,喝点水吧!"周一仙点点头,接过水壶,昂首暍了几口,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向后看去,果然看见后边还有个人影,远远站在那里。
    周一仙看了半晌,忽地一笑,也不再去管他,将水壶交给小环,不料一回头间,却是一怔,只见小环坐在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手上又多了一伎红艳艳的冰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吃着。
    周一仙大摇其头,语重心长地道:"我说小环啊!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几岁了,怎么还像个小女孩似的,这么爱吃这冰糖葫芦?"小环向着路旁轻轻一啐,吐出一小粒冰糖葫芦的籽来,冲周一仙撒娇似的笑了笑,道:"可是人家爱吃嘛!"周一仙为之哑然,叹道:"十几年前,在那河阳城中,那么多的糕点点心,我怎么偏偏就跑到路边小巷里为你买了这冰糖葫芦?"说罢,摇头叹息不止,小环笑而不语,轻轻品尝着手中美食,或许是在那冰糖葫芦红艳的外表影响下,她的唇似乎也添上了一抹艳色。
    周一仙又坐了一会,感觉体力渐复,便打算叫上小环继续赶路,不料头刚转过,忽地眼角余光瞄到身前,突然出现了一双人脚。
    周一仙大吃一惊,心道:"莫非这一疏忽,野狗那厮竟然趁机偷袭过来,这还了得?看来果然不能轻信小丫头的话,老夫行走天下百余年,难道今日乌龟跌倒、阴沟翻船不成?
    这一边胡思乱想,正想要叫小环起来,忽只听前头那人声音温和平静,淡淡地道:"你还在给人看相吗?"周一仙和小环都站了起来,抬头看去,只见面前是个中年人,细眉方脸,眉目儒雅,双目炯炯有神,额角饱满,文雅中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一袭儒袍,腰间别一块淡紫玉佩,玲珑剔透,隐隐有祥瑞之气,很是漂亮,绝非凡品。
    只是他的额角鬓边,却与他模样不相称的多了许多白发,看去多了几分沧桑。
    周一仙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奇怪,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人,在不为人注意的袖下,一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只是他脸庞之上,在惊愕之后,却又隐隐有几分激动,几分欣慰和几分人世的沧桑。
    小环的目光从那人脸上转了一圈,回到了爷爷的身上,随即发现周一仙脸色似乎不大对劲,正想说些什么,周一仙忽然道:"小环,你到旁边去一下,等等爷爷叫你再过来。"小环一怔,这是从未有过之事,但看周一仙脸色严肃,不似开玩笑,而且看他们二人神色,倒似乎是旧相识,当下应了一声,回身随便整理了一下包袱,向后走去。
    她走着走着,不时便回头张望,却见爷爷和那个中年人还是面对面站在那里,似乎依然没有说话。她心下有几分担忧,那个中年人她刚才初次见面,但只在短短时刻,却不知怎么竟然有些畏惧于他,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害怕。
    这十几年来,她一直跟在周一仙身旁,从来也不知道爷爷竟然会认识一个威势如此之盛的人!
    她正想着,心中恍惚,浑然没发觉自己走了好些路,突然间发现身前又有个人影,连忙停住身子,险些就撞到了那人身上,定眼一看,却是野狗道人,连忙道:"对不住,道长。"不料野狗道人此刻的脸色竟然也大大的不对劲,面上惊骇之色闪现,眼睛直直地向前凝望着,满是害怕畏惧之色。
    小环又是吃了一惊,顺着他视线看去,只见野狗道人看的,竟然也是那个中年男子。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会让野狗道人如此害怕?
    小环心里想着,忍不住就低声向野狗道人问道:"道长,那人是谁,你认识吗?"野狗道人身子一震,似乎回过神来,但脸上畏惧之色依然未减,看了看身边的小环,呐呐道:"你不认得他?"小环点头道:"是啊!我也是今日头一次见到此人,不过我看爷爷似乎和他认识的样子。
    对了,你认得他吗?他是谁啊?"野狗道人嘴角一动,似乎要说些什么,但不知怎么,突然又沉默不语,眼睛直直望着前方那个中年男子。
    小环皱了皱眉,直觉地觉得野狗道人的反应有些奇怪,既有害怕,此刻似乎又多了几分愤怒!
    周一仙和那中年男子并肩而立,站在古道边上,向着荒野眺望。
    微风吹来,鬓边白发,仿佛也在述说着岁月蹉跎,人间沧桑。
    "我们有许多年没见面了吧?"那中年男子忽然淡淡地道。
    周一仙望着远方,面上神色复杂,半响才道:"有几十年了吧!"那男子淡淡而笑,道:"你还好吗?"周一仙默然许久,道:"浪迹天涯,游戏人间,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那男子似乎有些感触,转过头看着周一仙,道:"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怪我?"周一仙苦笑一声,摇头道:"你又没有对不起我,我怪你做什么?"那男子笑了笑,道:"其实你这样也未尝不好,放开心怀,畅游天下,如今想来,也是神仙过的日子,倒不枉了你名字中有一个仙字。"周一仙看了看他,忽然道:"如果你想要过我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难了,老友?"那男子陡然听周一仙说了一句"老友",也是不禁一怔,但随即笑了笑,望向远方,慢慢道:"我和你不一样的。"周一仙淡淡道:"你自然是和我不一样的,你从少年时候,看待权势之心便是极重,到了如今,我料你也是放不下的。"那男子双眉一皱,眼中深处似有怒气一闪而过,似乎从没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只是他回头看了看周一仙,却只见他满头白发,比自己苍老许多,忽地一阵茫然,那怒气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你看起来怎么这么老了?"周一仙摇头道:"我本就老了,倒是你修道有成,本不该……"说到此处,他面色有些迟疑,但终于还是道:"你女儿的事,我听说了,你……"那男子面上一阵黯然,随即缓缓摇头,挡住了周一仙的话头,忽然道:"当年我们还年轻的时候,你曾经在狐岐山下,用'天罡神算'为我命格算了一卦,可还记得?"周一仙一怔。
    那男子抬头看天,慢慢道:"我依然记得很清楚,你当时年轻气盛,什么都对我直言,说我命格煞气太盛,刑克妻儿,若无破解之术,必然中道丧妻,膝下无儿。如今果然一一应验。"说着说着,他声音渐渐苍凉。
    周一仙低下头来,半晌之后,忽地抬头,断然道:"如今我们也都是半入土的人了,我也一样是有话对你直说。"那男子似微感诧异,道:"你说。"周一仙瞪着他,道:"当初我说那些话,完全是我胡说八道骗你的,老子自小就烦那些看相算命的东西,怎会耐心去学,至于那种天罡神算,自然有这一说,但我如何懂得?所以当初那些话,不过是我看你一副得意嘴脸,气不过才这样故意说的。你就不要放在心里了!"那男子身子一震,似乎是绝没想到从周一仙嘴里竟然会说出这等话来,半晌之后,忽地摇头大笑,笑声响亮,只见他到后来笑的都弯下了腰,哪里还有丝毫刚见面时的威严?
    远处,小环和野狗道人都看呆了眼。
    半晌,那男子慢慢止住笑声,神色渐渐恢复冷静威严,但眼中神色,却仿佛又多了几丝苦楚。
    周一仙默默地望着他。
    他们又是并肩站立了许久,其后,周一仙淡淡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那男子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向来自负聪明吗?你说呢?"周一仙哼了一声,道:"你是要去死泽吧?"那男子悠然道:"不错,我正是要到那里去。怎么,不想去看看吗?老友?"周一仙嘴角一撇,道:"你这人名声太坏,我和你走在一起,不免让人奇怪。我还是离你远些的好。"那男子看着周一仙,忽然哑然失笑,随即道:"天涯古道,得见故人,也算难得缘分。
    你我今日相见,以后不知何时再会,你多加保重了。"周一仙哼了一声,道:"老夫我活得好好的,还不想死,倒是你的仇人比狐岐山上的狐狸还多,还是想着你自己吧!"小环站在路旁等待许久,忽见前头爷爷和那个男子一起走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走到爷爷身边。那中年男子目光向小环身上看了一眼,随即落到他身后的野狗道人身上。
    野狗道人脸色一变,慢慢低下头去。
    那男子看了他几眼,忽地道:"你就是鬼厉身边的野狗道人吧?"野狗道人脸上畏惧之色更重,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是。"小环站在周一仙身边,忍不住轻声向周一仙问道:"爷爷,他是谁啊?"周一仙还未回答,那中年男子却似乎连这小小声音也听在耳中,转过身来,微笑道:"怎么,小姑娘不认识我吗?"小环吃了一惊,茫然摇头。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你就叫我万人往吧!"小环一怔。
    那男子深深看了周一仙一眼,忽然一挥袖袍,转身大步走去,更不回头。迈步间自有股睥睨天下的气势,缓缓散发开去。
    众人在他身后,只见那身影沿着古道向死泽方向而去,忽听得那人高声唱道:"天涯路,从来远。儿女意,向来痴。天高海阔八万丈,芸芸众生尽匍匐。星万点,月正明,苍天冷,冷如霜。可笑万物如刍狗,谁为覆雨谁翻云?……"这歌声古拙,虽不柔媚好听,却在苍凉中自有雄浑之意。
    众人但见得苍天之下,古道之上,悠悠白云,寂寂荒野,那人负手而行,说不出的桀骛不驯。
    歌声渐低,那人已是去得远了。
    第八章 玄蛇风吹过,无数的鲜花一起晃动。
    陆雪琪面无表情的站在花海之中,默默地望着落在自己对面的鬼厉。
    隐隐幽香,暗暗浮动。
 
    鬼厉轻轻耸了耸肩膀,小灰嗖地从他肩膀跳了下来,睁大眼睛看了看主人,又向对面的陆雪琪望了一眼,抓了抓脑袋,便自顾自跑到一边去了。
    鬼厉的目光落在陆雪琪身后那座高大的石门之上,忽地一笑,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了?"陆雪琪依然站在石门之前,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鬼厉慢慢的走了上去,口中淡淡地道:"我要里面的东西……" "呛啷!"天琊神剑如秋水一般,横在他与她的中间,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轻轻晃动。
    鬼厉停下了脚步。
    陆雪琪缓缓抬头,面色苍白如霜,看去却仿佛更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仙子,清艳无方,就连她此刻说出来的话语,也带着透骨的冰凉:"我不会让这异宝落入魔教之手,再去残害更多无辜之人。"鬼厉望着她,深深的,望着她。
    那女子一如当年那般的美丽清冷,岁月不曾在她身上刻下丝毫的痕迹,只是,心里呢?
    他已经变了,这个女子的深心里,可曾也改变了吗?
    他忽然笑了出来,然而在笑容中眼光却慢慢寒冷。他笑着,说道:"是吗?那可真是不巧了,我便是要取了这未知异宝,然后再去杀更多的人!"陆雪琪身子轻轻抖了一下,盯着前方的这个男子,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将握着天琊的手,又紧了几分。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嘶吼,那声音来自他们脚下迷雾深处,似乎还很遥远,听着像是什么野兽的吼叫一般。
    片刻之后,鬼厉和陆雪琪二人同时感觉到,脚下这株真正的参天大树,突然从树干上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鬼厉与陆雪琪同时脸色微变,这株奇树大到匪夷所思,比起普通山脉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要说是震动此树,便是想着去撼动它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他二人都是何等人物,这脚下动静岂能瞒得过他们,分明是脚下迷雾之中,突然有了极大变故,也不知有什么巨大之力,竟然能震动此树。
    一念及此,二人都是反应机敏之人,都想到这变故只怕多半便和面前这座天帝宝库有关。
    也就在这个时候,天边的第一束阳光,斜斜照了过来,洒在石门前三尺左右的花海之上。
    鬼厉身子一动,便欲有所行动,但陆雪琪明眸闪烁,天琊神剑横在胸前,一横身挡在了天帝宝库的石门之前。
    鬼厉目光一凝,眼中似有红光闪现,沉声道:"我不愿和你动手,你让开。"陆雪琪直视着他的眼睛,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淡淡道:"你杀了我,自然就过去了。"鬼厉眼中红芒大盛,忽的一声长啸,飞身而起,周身玄青光芒大作,声势凌厉。
    陆雪琪脸色寒如冰霜,天琊剑迎空而起,忽地冷冷道:"你既入了魔道,又何必再用青云门的道法?"鬼厉人在半空,手中噬魂前头的噬血珠红光大盛,连带着他眼中也是鲜红一片,煞气大盛,喝道:"青云道法又如何,魔教邪术又如何,我一般拿来杀人夺命,你又怎样?"锐啸声中,那一片红光夹杂在清光之中,当头打下。
    陆雪琪眼中怒色一闪而过,半分也不退让,天琊神剑硬生生半空迎上,两件天地间的无上奇宝轰然相撞!
    "轰!"一声大响,鬼厉身子腾起,陆雪琪人在树干之上,却也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脸色也白了一下。但只见这清冷女子,柳眉一皱,身子随剑而起,以胸口天琊神剑为中心,璀璨蓝光顿时散发开去,她人在剑光之中,更是清艳无匹。
    "十年前那一战,是我败了!"她在半空之中,盯着前方的鬼厉,一字一字缓缓地道,同时天琊神剑被她本身道法催持,蓝色毫光越来越盛,竟仿佛连天空中的阳光也被她逼了回去。
    "十年之后,我再请教一下你这个当今唯一一个身集佛、道、魔三家真法的人!"鬼厉大笑道:"你记性倒好!"说着更不迟疑,噬魂在身前忽地旋转,清光阵阵,左手连画奇异图诀,瞬间在身前闪现出清光耀眼的太极图案,正是正宗的青云门太极玄清道法术。
    陆雪琪看在眼中,面色更冷,一声清啸,天琊神剑剑芒大盛,在她手腕转动之间,那天琊顿时像是长了十倍一般,向鬼厉劈了过来。
    鬼厉面色微变,他自己也在这太极玄清道上用了很大心血苦修,只凭陆雪琪这一剑之威,便知其在这十年之间,道行实已是突飞猛进,当年青云门年轻一辈,绝无一人能轻易将太极玄清道以剑芒凝众得如此之纯,威势如此之大,他也不过是在少年时候,看到师父田不易教训齐昊的时候用了一次而已,而当时的田不易在太极玄清道的造诣,却已经是到了"上清境界".而此刻看陆雪琪随手劈来,剑芒如山,蓝光凌厉如刀,其势排山倒海,比起当年的田不易几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十年来她道行精进之快,直是匪夷所思!
    只是陆雪琪资质固然惊人,但鬼厉身负三家奇术,这十年间日夜苦修,又岂是等闲?
    此刻只见鬼厉对着那如山剑芒,双臂一振,身前的太极图案突然飞速旋转,迅速变大,挡在胸口。
    "嘶!"一声锐响,仿佛是无坚不摧的剑芒被这面太极图案生生挡了下来,但只见蓝光更盛,清光闪烁,灿烂毫光闪耀在他们二人之间,煞是好看,但任谁都知道,一个不小心,被这等蕴含道家真法大力的剑芒清光碰上,便是非死即伤。
    光芒之中,鬼厉吐气开声,"轰"的一声闷响,天琊神剑倒飞而回,而太极图案也闪了几闪之后,消失在半空之中。
    鬼厉嘿了一声,看着陆雪琪,眼中有淡淡钦佩之色,但随即就被红光盖过,道:"果然厉害,只用了十年时间,你竟然就能突破上清境界,只怕当年的青叶祖师,也不过如此吧?"陆雪琪人立半空,衣裳飘飘,手中剑诀一引,天琊剑顿时止住去势,蓝光再盛,更胜方才,同时心中亦暗暗吃惊。这十年来她道行激进,固然是她资质过人,但更主要的却是她修道极刻苦,几乎可以用过分来形容,至于为何如此不顾一切的修行,甚至连她师父水月大师也看不下去而多次劝说于她,这其中的原因,却并非外人可以了解。
    这种艰苦修持再加上她过人的禀赋,终于在半年前,让她在青云门年轻一辈之中,第一个突破了上清境界,为千年以来,青叶祖师之下到达此境界最快之人。她此刻的道法修行,在青云门中,除了各大长老首座,只怕便以她为首,纵然是向来号称门中年轻弟子第一人的萧逸才,多半也要稍逊于她。
    但是,尽管如此,刚才与她斗法的鬼厉,这个当初叫做张小凡的普通青云弟子,道行竟然丝毫不弱于她。那一手幻化太极图案圆熟老练,将她含有上清境界道法的一剑挡了下来,其间暗劲汹涌,层层涌来,雄厚坚实,却似乎乃是佛门一派,但看他施法,又分明是太极玄清道的手势法诀。
    这个男子,终于也在修道一途之上,走出了前人未走的道路吗?
    二人对望,眼光都渐渐锐利明亮起来,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一声响亮之极的嘶吼,从迷雾之中轰然传上!
    这声音如此凶恶洪亮,以鬼厉和陆雪琪的修行,竟然也觉得微微眩晕,几乎就在同时,脚下树干忽然间剧烈抖动了一下。
    就好像,原本厚实的大地突然剧烈颤抖,和地震差不多的感觉。
    "吱吱,吱吱!"一阵尖叫,却是猴子小灰趴在那个天帝宝库的石门旁边,被这突然而来的震动吓了一跳,一边抓着石门旁边的藤蔓,一边叫了出来。
    还不等鬼厉和陆雪琪反应过来,从这支巨大树干的来路方向,突然出现了四个人影,迅速飞来,一人在前,三人在后,转眼间就飞到了附近,陆雪琪与鬼厉向那里看去,都是一怔。
    而一路追逐而来的四人突然发现竟然有人抢在了自己前头,也是大吃一惊,不由得都停了下来。
    这四人都是熟悉的人物,前面单独一人的是个风情柔媚的年轻女子,正是魔教合欢派的金瓶儿,而跟在她后面的则是正道中人,非但陆雪琪认识,就连鬼厉,也都认识。
    法相、曾书书,还有愕然停下脚步,目光再也不曾离开过鬼厉的——林惊羽!
    场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鬼厉的目光向他们望去,法相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似欢喜,似愕然,种种神情一一闪过。
    金瓶儿妙目向场中扫了一眼,以鬼厉在鬼王宗的地位权势,他的出身来历,金瓶儿自然是了如指掌,对鬼厉和此刻在场的正道众人的往事纠葛,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此刻看着场中形势,她微微沉吟,脚下已经悄悄向鬼厉处移去,和他站在一起。
    正道那里,法相和陆雪琪看见金瓶儿的动作,同时都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说话。
    打破沉默的,反而是站在最后面的林惊羽。
    在他的眼中,似乎此刻根本就看不到金瓶儿的人影,只有一个当年的张小凡站在他的面前。他缓缓的走上几步,嘴角动了动,似乎连说话也感觉到有一丝的困难。
    "你……你还好吗?"鬼厉慢慢收回了眼光,不再和他对视,面对着林惊羽,不知怎么,他突然间竟是不敢看那个儿时好友的眼睛。
    林惊羽看着鬼厉脸色,神情更是激动,说出来的话仿佛都有些嘶哑:"小凡,你……"鬼厉身子一震,忍不住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一张熟悉的脸庞,此刻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有的只是激动和欢喜。
    "惊羽……"他涩声道。
    林惊羽这十年来在青云山祖师祠堂修炼,也曾无数次的想像过自己与张小凡再次相见的景象,他也曾不停的问自己,自己要怎么面对已经入了魔的张小凡?
    是正邪不两立,拔剑决生死?
    还是苦口婆心,劝他回归正道?
    可是,当今日终于再见的时候,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过往的岁月一幕一幕,悄悄泛上心头,到了最后,分明定格的不是青云山、不是驭剑飞行、不是纵横天地,而是两个童年好友,在那个破败的草庙里,欢笑的奔跑!
    时光如沙,可曾磨去了你心中最珍惜的东西吗?
    儿时的朋友,曾经的兄弟,十年之后,就站在自己的身前。
    踏上一步,林惊羽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激动,以至于似乎连鬼厉也为之动容,身子轻颤。
    或许,在鬼厉的心里,也是一般的激动吧?
    站在鬼厉身边的金瓶儿眉头微微一皱,她对这兄弟两人的感情自然没什么兴趣,不过看这情形,正道中人倒似乎人多势众,如果这下鬼厉再出什么问题,自己不免势单力孤。
    当下咳嗽一声,微笑道:"啊!鬼厉公子,想不到你比我们还早到了此处,不知道那件异宝你可到手了?"此言一出,林惊羽与鬼厉身子都是一震,法相和曾书书同时向陆雪琪看去,陆雪琪缓缓摇头,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简单的一句问话,突然就把人拉回到了现实中来,鬼厉微微闭上双目,片刻后再睁开时又隐隐有红芒闪动,目光也变得锐利。他深深看了林惊羽一眼,终于一转头,再不看他,而是向后退了一步,与金瓶儿并肩而站。
    金瓶儿微微一笑,目光盈盈如水,眼波流转,仿佛都洒在了鬼厉身上,柔声道:"你还好吧?"鬼厉哼了一声:"你我暂时合作,如何?"金瓶儿立刻道:"好,事过之后,你我再说。"鬼厉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只片刻工夫,这两个人已经看出这场面并不易与,故而立刻决定联手。
    鬼厉淡淡道:"你合欢派门下不是高手众多吗?怎么只有你一人进入内泽,反被他们给占了上风?"金瓶儿目光向法相等人处望了一眼,面上居然有些微红的羞涩,看去更是惹人怜爱,轻声道:"我们合欢派乃是小门小派,我生怕多带几个进来,外面的那些人就突然死得不明不白了。"她微笑着向鬼厉望了一眼,道:"倒是鬼王宗向来藏龙卧虎,怎么除了一只灰毛猴子,公子身边都没有人了呢?"鬼厉听她话里隐隐有讥讽之意,淡淡道:"大家彼此彼此,我多带几个人才进来,只怕外面的人马就被你们合欢派和万毒门给吞了。"此次魔教三大派阀大举西来,表面上大家合力消灭长生堂,但暗中却是勾心斗角,互相提防,以至于三大派阀互相牵制,竟然都不敢将座下高手尽数启用,倒是被正道这些人给占了便宜。
    曾书书站在远处,心中也是颇为激动,当年在青云山上,他与张小凡向来交好,算得上是除了林惊羽外张小凡最好的朋友。奈何世事弄人,竟变做如今境地,心中不免有些痛心。
    他正有心向鬼厉说些话儿,不管有用没用,想让这位朋友重回正道。只是一转眼间,目光落在金瓶儿面上,忽地心头一跳,只觉得那女子面如桃花,风情无限,一双明眸更是水汪汪的如潭水,那目光回眸,隐隐约约便似乎会说话一般,疑视着自己。
    他看了几眼,登时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响,仿佛喝醉了一般,只想着要醉到那女子的眼波之中,忍不住就跨出了一步。
    "嘟!"忽地,一声断暍,如暮鼓晨钟,在他耳边霍然响起,法相月白僧袍闪动,突然出现在他身前,挡住了金瓶儿的目光,同时面对曾书书做伏魔吼声。
    曾书书悚然一惊,这才回过神来,片刻间一身冷汗涔涔而下,口中对法相称谢不已,心中暗暗咒骂:"这魔道妖女好生可怕!"法相脸色严峻,转过身来盯了金瓶儿一眼,刚才上来之前,金瓶儿已经与这几人交过手,知道这法相和尚看着年纪不大,但一身天音寺佛门修行却着实了得,自己的媚心奇术对着他几乎不起作用,想必是此人定力太深,不受这等外物所扰,当下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法相皱眉,目光落回张小凡身上,对着张小凡,他的神色便没那么从容,一向平和慈悲的面容隐隐有着愧疚之意,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张师弟……"鬼厉突然冷冷截道:"我叫鬼厉,没有其他的名字。"法相窒了一下,后头的曾书书忍不住叫了起来:"小凡,你别这样,我们一直都还当你是……"法相突然挥手,将曾书书的话给拦了下去,同时低声道:"曾师弟,有些话你不可乱说,万一被你的青云长辈知道,只怕还有祸端。"曾书书怔了怔,又看了看前头的鬼厉,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法相转过身来,似乎还想对鬼厉说些什么话,但就在这时,忽然间众人脚下的巨大树干竟然又是一阵剧烈颤抖,这次抖动强度之大,远过于不久之前的那一次,众人几乎看到这树干竟然在空中摇动,同时立脚不住,大都踉跄了几步。
    众人几乎同时失色。
    也就在同时,下方的迷雾深处,忽地再度传来一声震天的嘶吼,如恶兽对天狂啸,那无形声浪,竟化作汹汹巨风,从下往上汹涌而至,将众人衣衫吹的猎猎作响。
    而在嘶吼声中,同时传来了一阵怪异莫名的"丝丝"声音,似毒蛇爬动,又似绳子摩擦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金瓶儿忽然失声道:"糟了,是那畜生,它竟然上来了!"在场中人,除了鬼厉和陆雪琪,突然全部失色。
    鬼厉霍然转头,却见金瓶儿脸色微微苍白,心中也是不由得一惊,虽然他与这女子敌过于友,但也知道金瓶儿实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而且前几日在联合消灭长生堂一役之中,这女子谈笑之间,心思慎密,手段狠辣,实在不是好对付的人。
    但此时此刻,竟然连她的脸上,似也有几分惧意。
    空气中,突然多了一股腥气,伴随着那渐渐响亮,如魔鬼脚步一般踏在他们心头的丝丝怪响,越来越是浓烈。
    "这是什么东西……"鬼厉刚刚问了一半,忽然就停住不说,眼光直直的向着前方望着。然后,他下意识地,竟然向旁边望去,那里,一身白衣如雪的陆雪琪,不知怎么,突然也向他望了过来。
    晴朗的天空里,巨大树枝延伸过来的方向,原先还有些许云气的地方,忽然像是燃烧起了两团巨大火焰。
    幽绿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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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1楼 发表于: 2007-07-27
火焰之中,是两道细长竖立的深邃眼瞳,闪着冰冷的光。
    空气中的腥味,突然大盛,闻之欲吐。
    鬼厉不知怎么,身子微微颤抖,半晌,他望着前方慢慢清晰、慢慢现身的那只巨兽,那只不可思议的巨兽。
    他嘶哑了声音,仿佛回荡在过往岁月里一般的,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地道:"黑水玄蛇,黑水玄蛇……"第九章 黄鸟树干抖动的更加厉害了,即使是这棵不可思议的参天奇树,在黑水玄蛇那庞大的身躯之下,仿佛也在不住地战栗。
    如同亘古行来的恶兽,黑水玄蛇用巨大的蛇躯缠在树干之上,所过之处,枝叶狼藉,那些藤蔓异花更是纷纷枯萎碎裂。它摇头摆尾地前行着,在它前方的那些人类,此刻就像是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陆雪琪脸色微微显得苍白,走上一步,眼睛仍然盯着越来越近的那只上古巨兽,向身边的曾书书低声道:"怎么回事?"曾书书额上见汗,道:"刚才我们在下面的时候,突然就遇见了这只可怕的畜生,我们这点道行,自然只有跑的份。不过那时看它似乎也不在意我们,只是在寻找什么,很快就离开了,没想到它居然、居然会爬了上来。"众人面面相觑,虽说在场众人都是修道有成的人,远非世间凡人可比,但人力终归有时而尽,尤其是在这只恐怖之极的巨兽面前,任何的抵挡都是可笑的。
    在黑水玄蛇越来越近的关头,金瓶儿忽然道:"糟了,这畜生只怕也是为了这天帝宝库里的东西而来的。"众人一时变色。
    鬼厉微微皱眉,面无表情,心中却突然想到自己刚进死泽内泽那道瘴气之墙时,在瘴气之中曾经突遇一只大到不可思议的巨兽,因为瘴气的缘故而没有看清楚,只是自己从那时开始,就对周围特有的腥气隐隐有熟悉感觉,如今看来,当日遇见的,也就是这只黑水玄蛇。
    看着黑水玄蛇不断前进,巨大的黑色身躯将树干压的颤抖不已,让人担心这树干会不会被它压垮了。而在半空之中,那颗硕大的蛇头,在獠牙之下,鲜红分岔的舌头不停地在空气中伸缩着,向着远处天帝宝库的方向轻声嘶吼,仿彿很是兴奋的样子。
    此刻,谁都已经看了出来,这只巨兽的目的,果然就是他们身后,那天帝宝库中的东西。
    鬼厉回头,向天帝宝库看去,只见厚实的石门依然纹丝不动,原先只照在石门前花海里的阳光,此刻也已经移到了门上,"天帝宝库"四个古篆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法相眼看着巨大的蛇躯像小山一样越来越近,轻叹一声,迅速转过身来对其他人道:"这黑水玄蛇乃是上古魔兽,非人力可以力敌,我们绝非它的对手,还是不要强撑了,快走吧!"这道理其实谁都知道,曾书书、林惊羽等人都点了点头,那边金瓶儿哼了一声,显然也是老大的不情愿,不过看她神色,还是准备离开了。
    场中众人纷纷驭起法宝,准备四散而走,鬼厉手边也慢慢亮起了玄青色的光芒,回头正要招呼仍躲在石门附近的小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天帝宝库的石门之上,传来了沉闷的轰鸣声。
    此刻,正是天际的阳光,照在了"天帝宝库"四字古篆中"天"字的最上一横上。
    "吼!"几乎就在同时,黑水玄蛇突然加快了速度,嘴里嘶吼着迅速爬了上来,众人一时惊骇,金瓶儿、曾书书、林惊羽、法相等人首先飞起。
    空气之中,腥气扑鼻,也不知哪里吹来的烈风,吹面如刀。
    鬼厉忽然返身回扑,向着天帝宝库飞去,此刻已在半空的法相等人都是大吃一惊,再往后一看,只见黑水玄蛇似勃然大怒,巨目圆睁,口中仿佛还有丝丝黑气喷出,巨大蛇躯不停扭动,转眼间眼看就到了天帝宝库的面前。
    在人类面前巨大的天帝宝库石门,此刻看来,也只不过相当于黑水玄蛇的蛇头大小罢了。
    鬼厉人在半空,只觉得身后突然暗了下来,那片如山的黑暗排山倒海一般向自己冲来,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黑水玄蛇巨大的蛇躯就在自己身后了。
    他化身做一道青芒,在这巨兽的身前,如电飞驰,向着那道石门。
    前方,猴子小灰突然尖叫!
    一道黑影砸了下来,巨大的风声如此凌厉,还未碰到身子,竟然已将鬼厉的身形硬生生的吹偏了。鬼厉心中大惊,但他如今早非当年在死灵渊下的那个少年,瞬间意随念动,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御着噬魂从砸下的黑水玄蛇的蛇躯里,间不容发的躲了过去。
    此刻,天帝宝库石门上的声音渐渐高昂,伴随着一声轰鸣,在阳光的照射下,本来完整一块的巨大石门,突然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然后缓缓向旁边移开。
    金色的、耀眼夺目的光芒,从那个缝隙之中,轰然涌出,即使是在白日,竟也是这般的灿烂不可逼视,连天际冉冉升起的太阳,此刻似乎也变得黯淡无光。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天帝宝库之中咆哮着,在金色的光芒之中轰鸣着!
    黑水玄蛇整个巨大身躯突然绷的笔直,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更不理会其他东西,巨大的蛇头直接向天帝宝库的石门冲去。
    而在它和石门中间,飞驰着的那道青色光芒,却似乎比它早了一步,眼看就要进入天帝宝库……如果,没有那一柄亮若秋水的天琊神剑的话。
    一道蓝色光幕,竟不知何时赶到鬼厉头上,凝聚成巨大光剑,向他劈下。鬼厉眼中红芒大盛,眼看石门就在身前,但这璀璨剑芒若不抵挡,只怕当场就要被斩成两段。迫不得已,青芒逆转,迎天而上,蓝青光芒,在背后张牙舞爪赶来的黑色阴影中,剧烈撞击,瞬间无形之气浪向四周飞驰而出,连此刻飞在半空的金瓶儿等人也不禁为之变色。
    尽管威势巨大,但对于黑水玄蛇和天帝宝库里那奇异金光来说,却是丝毫不受影响。金光依旧耀眼夺目,越来越盛,黑水玄蛇也一样冲了过来,这一男一女,在两边剧烈变化动荡的凶险境界中,却依然苦苦支撑,谁都不肯稍微退让。
    直到,各自法宝的光芒都盖过了他们本身,两人的面色也越来越是苍白,但最主要的,在这个电光石火的片刻间,巨大的黑色阴影,冲到了跟前。
    人类的修道法宝,激发自本身的力量,在黑水玄蛇激动的一撞之力下,烟消云散。
    陆雪琪和鬼厉同时向前飞了出去,鬼厉只觉得胸口气血动荡,脑海中嗡嗡作响,全身经脉被黑水玄蛇那股大力震的几乎要完全翻转过来,一口鲜血卡在胸口,若不是此刻体内天音寺的"大梵般若"护住心脉,同时急促运转,将外来之力层层挡消,只怕当场就得喷出血来。
    但饶是如此,他依然觉得周身剧痛,全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人在空中,他忽地强行转过头去,看向陆雪琪。
    那个清冷女子,此刻却似乎更是糟糕,一身如雪白衣,在胸口位置,血迹斑斑,苍白的脸颊唇边,鲜血不断溢出,看来是当场就吐血了。
    青云门道法固然神妙无方,但在坚定心脉保护自身这方面,却还是佛门的大梵般若更胜一筹。
    停留在半空中的正道众人只看的目瞪口呆,这事情只发生在须臾之间,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陆雪琪已然将鬼厉拦下,片刻后二人又同时被黑水玄蛇撞飞,看他们身形,只怕都是受了重创。
    陆雪琪乃青云弟子,自不用说;鬼厉乃是当初的张小凡,与在场众人更是渊源极深,这一番剧变,正道诸人反应过来,立刻都纷纷飞下,虽然不能挡住黑水玄蛇这上古魔兽,但总希望能对二人加以援手。
    同时,金瓶儿也从另一侧悄悄飞下,不过在黑水玄蛇的阴影之下,她一双妙目,却只是盯着天帝宝库石门里的灿烂金光,明眸里闪闪发亮。
    远方,初升的太阳又高了一些。
    阳光照下,从天帝宝库那个"天"字一横上又向上移了一点。
    忽地,原本开了一半大约二尺来宽的石门,突然停止了继续移动,片刻之后,竟然反而开始合拢,而里面的金色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
    鬼厉周身欲裂,但与陆雪琪二人都还保持着清醒,只是黑水玄蛇这一撞之力实在太大,他在仓促之间竟无法控制己身,眼看着就要撞向坚硬厚实的石门之上,以此刻速度,纵然他有佛道魔三家真法护身,只怕还是要撞的粉身碎骨。
    更可怕的是,那道石门,正在低沉的闷响中渐渐合拢……远处,仿佛是在半空之中,传来了林惊羽等人的惊呼!
    鬼厉心头,在那一个瞬间,忽地一阵恍惚。隐隐约约的,仿佛有个水绿衣裳的女子,在青天之下,对着自己微微而笑。只是,她的笑容,不知怎么,竟然有些模糊。
    时光,在这个瞬间,似乎突然慢了下来。
    他的身子在空中翻转着,望见了身后赶来,面目狰狞的黑水玄蛇,望见了身前渐渐合拢中的坚硬石门,还有,望见了身边,和自己一样失去控制飘荡在空中的白衣女子。
    他突然很想问陆雪琪,为了什么,她不惜冒失去性命的危险,也要阻止自己?
    "吱吱,吱吱!"仿佛是突然响在耳边的尖叫,猴子小灰的声音惊醒了他。小灰不知何时跑到石门缝隙之前,急的蹦跳不停,大声尖叫,而此刻,石门缝隙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两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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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2楼 发表于: 2007-07-27
眼看着,就要撞上了石门。
    眼看着,就要走完这一生。
    眼看着,青天白云,都向着自己压了下来。
    如果,放弃……
    他咬着牙,用尽了最后一份力气,将身子扭转了几分,在须臾之间,他眼角余光望见了前方,那条缝隙,正对着他。
    也许,可以逃过鬼门关了吧?
    他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像要死去一般,没有了一丝力气。
    风声凛冽,他却忽然感觉到,有人注视着他。
    他抬起眼。
    陆雪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清醒了过来,就在他身旁,看着她飞的方向,肯定是要撞到坚硬的石门之上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清艳女子的脸庞之上,竟没有丝毫的惧色。
    在这个天旋地转的瞬间,在这个生死就在须臾的关头,她身不由己地飞向死亡,可是,她的脸上,竟没有一丝的伤怀,没有一丝的恐惧。
    仿佛就像是夜晚的昙花,在殷红的鲜血点缀着的她的身影,在远方惊骇的惊呼声中,在鬼厉,不,是在当年的张小凡面前,她忽然笑了。
    苍白的笑容里有从未出现的温柔,在如此凛冽的风声之中,她的唇轻轻开合,凝望着身边的人。
    有四个字,穿过了风声,穿过了鲜血,更像是穿过了岁月时光,在十年间轻轻徘徊,然后,萦绕在他的耳边,回荡在他的深心。
    "你,回来吧……"她闭上了眼睛,身子仿佛也突然一沉,眼看着,要离他而去,就像是最后的力气,也随着那四个字说完而消失。
    黑发飘起,在风中微微遮住了她白皙脸庞的一侧,那女子随风而飘,嘴角,却似乎还有淡淡的笑容。
    但是是什么,回荡在深心里如此炽烈的激荡?像汹涌不休的洪水冲垮了所有阻碍,世间的所有纵然可以消失,可是此时此刻,那白色的身影……怎可以放弃?
    怎可以舍弃?
    他的喉间有低低沙哑的吼叫,在莫名的泪光中他挣扎着,在激烈的凛冽风中他挣扎着,伸出手去,伸出手去,伸出手去……紧紧,抓住!
    就像是十年前,死灵渊旁,无数乱石如雨中,那白衣女子不顾一切向他而来,抓住了他的手一般。
    紧紧,抓篆…
    在他最后的神志消失之前,他用尽全身力气把那个女子向自己拉来。
    前方,是只剩一尺的石门缝隙,而石门中的金光,此刻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了黑暗。
    有淡淡的温暖,在他的手心。
    他闭上了眼睛,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像是十年前一样,淹没了过来,吞没了他们。
    石门,轰然关上,在那最后一刻,猴子小灰也跟着主人窜了进去。
    而紧接着,这道巨大的石门在巨响中再次合拢,中间的那道缝隙,也不可思议的消失了。
    "轰隆!"黑水玄蛇巨大的蛇头砸在石门之上,这巨力如排山倒海,几十丈粗细的巨树树干也剧烈颤抖,像是要断裂一般。
    黑水玄蛇像是看到了到嘴的美食又飞了去,陷入了不可抑制的狂怒之中,巨大的蛇头开始疯狂地撞击石门,这力量之大,甚至连在远方半空之中的诸人,也为之变色。
    金瓶儿恨恨地飞身而起,离了那只黑水玄蛇远远地:心中暗自咒骂不止,刚才她趁着正道众人不注意,暗中在另一侧跟随黑水玄蛇的阴影接近天帝宝库,本想伺机进入,不料场面却急转直下,那天帝宝库也不知怎的,突然又关上了。
    金瓶儿来迟一步,大是气恼,但又无法可施,而且此刻黑水玄蛇狂怒之下,注意力已经开始转到天空中的诸人身上,金瓶儿一见这畜生抬头似有异动,连忙又后退了数十丈。
    果然,黑水玄蛇突然大张蛇口,向天空众人喷出了一股黑色毒液,腥气扑鼻,闻之欲吐,正道众人纷纷躲避,一时倒有几分狼狈,金瓶儿躲得快些,还算从容。但看着脚下黑水玄蛇狂怒嘶吼,随即又拼命用头撞击天帝宝库的石门,料想今日只怕是无法再得什么便宜,再等下去,那边厢正道诸人反而对自己有些敌意,不如走为上策。
    如此一想,金瓶儿便悄悄离开此处,向来路飞去,但没飞多远,她身子忽地一震,只见在来路之上,刚才黑水玄蛇经过之处,一片狼藉,但不知为何,却有一片藤蔓的花圃,竟然完好无损,而在这片花圃范围里,在阳光照射之下,似乎隐隐有暗红色光芒悄悄闪动,排列杂乱,但细看之下,却似乎又有玄奥。
    金瓶儿眉头微微皱起,仔细看了片刻,眼中忽地闪过一道精光,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随即向四周迅速看了一眼,同时冷笑一声,低声道:"连他们也都来了!"她在半空中微微沉吟片刻,终于还是一甩头,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而在天帝宝库之前,黑水玄蛇的狂怒依然不休,拚命撞击着石门,天空中正道众人本来还想偷偷下去查看一下能否救援陆雪琪二人,但稍一接近便会受到黑水玄蛇的攻击,有几次还险些伤在了这巨兽手中。
    再接连几次遇险之后,法相向其他人示意退的远些,聚在一起,随即低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宝库中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东西,让这畜生如此痴迷不舍。有它守在这里,我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进入宝库了。"林惊羽面色严峻,死死盯着下方的黑水玄蛇,曾书书也是面有焦急之色,但纵然他机智聪明,此刻却也无法可施。
    就在众人焦虑无比的时候,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黑水玄蛇疯狂的嘶吼声。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天色暗了下来。
    曾书书等人都吓了一跳,就在片刻之前,这里还是晴空万里,怎么会瞬间就变了天色,忍不住抬头看去。
    这一看,只看的他们目瞪口呆,只见九天之上,突然缓缓出现了一大片橙黄色彩,几达数十丈方圆,笼罩在他们头顶之上,竟然将阳光都遮挡住了。
    随后,天际仿佛传来了一声凤鸣一般的清啸。
    刚才还陷入疯狂的黑水玄蛇突然停止了动作,巨大的蛇头昂首观望,随即似做愤怒姿态,张开大口,露出獠牙,向着那片云彩咆哮。
    那片云彩遮天蔽日一般落了下来,看去虽然没有黑水玄蛇庞大,却也与它相差无几。
    远处的众人看的分明,这竟是一只周身披着橙黄羽毛的奇大之鸟,展翅而飞,盘旋空中,对着盘踞在树干上的黑水玄蛇非但没有畏惧之意,反而似有攻击之意。
    而黑水玄蛇面对这只奇鸟,竟然也收起了它不可一世的态度,盘起身子,蛇头丝丝作响,严阵以待。
    "这只,就是传说中的九天灵鸟——黄鸟吧!"(注一)法相望着远处那两只对峙着的巨兽,喃喃地道。
    注一:此段典故取自《山海经。大荒南经。巫山黄鸟》。有巫山者,西有黄鸟。
    帝药,八斋。黄鸟于巫山,司此玄蛇。另注:帝即天帝,药指神仙药,即长生不死药。
    玄蛇即黑水玄蛇。
    第十章 小灰他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
    周围一片黑暗,然后,在前方不远处,缓缓亮起了一道幽幽的光芒,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盏微弱烛火,静静燃烧着。
    他默默地望着那里,那道光,是轻微的淡紫色,然后转成青色,接着又慢慢转成深绿,这般下来,不停变幻着,闪烁着各色光芒,很是好看。
    "吱吱,吱吱……"忽然,就在他的身边,响起了猴子小灰低低的声音,似乎因为是在这一片黑暗中,连它的声音,也不敢太过大声。
    鬼厉转过头,果然衬着那微弱的光线,看到猴子小灰蹲在自己身旁。
    他笑了笑,下意识地咬了咬牙,想忍住痛楚先坐起来,看清楚周围情况再说。不料他这一翻身坐起,竟是顺畅无比,全身上下没有丝毫疼痛,顺顺利利就坐了起来,反而让他吃了一惊。
    黑暗中,那道不断转变颜色的光芒,轻轻照在他的身上。鬼厉内视周身,刚才被黑水玄蛇重重一撞所受的伤,不知怎么,突然不可思议的全部复原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心中着实诧异,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原因,便想先站起来,好好看看周围再说。
    想到此处,他身子甫动,忽然,又停了下来,身体似乎突然僵硬了一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手里,还握着另外一只手掌,白皙、修长而温柔的手。
    他们握的那般的紧,那么的自然,竟然让人忘了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
    鬼厉怔住了,然后慢慢向旁边望去,幽幽的那道光线,在黑暗中轻轻浮沉着,印出了那一张清冷美丽的脸庞。陆雪琪的眼睛还是闭着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在嘴角边,似乎还有淡淡的血丝,便如奇异的红色花办,落在那初雪一般白皙的睑她的唇边,微微抿着,仿佛依然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一片,寂静!
    是谁的目光,在黑暗中静静凝望,时光如水,十年的光阴,深深刻在生命里,却又像是,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就在昨天。
    "轰隆!"突然,一声巨响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爆发,顿时地动山摇,伴随着远处似乎还有凤鸣清啸和狂怒嘶吼,整个黑暗的空间里剧烈颤动。
    小灰怪叫一声,身子变做滚地葫芦,向旁边跌跌撞撞飞了过去,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鬼厉也一时无法坐稳身子,向旁边歪去。
    而这一震之力,将陆雪琪的身子也震了起来,她像是突然惊醒,口中轻呼一声,随着身子歪斜,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黑暗,然后是那熟悉的脸庞,坐在自己身旁。
    就像,十年前死灵渊下,无情海边!
    震动慢慢缓和了下来,四周渐渐又恢复了平静,也不知道这剧烈震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雪琪缓缓坐起,目光看向鬼厉,鬼厉也没有躲闪,一样的望着她。片刻之后,他们的目光,都低垂了下来,那两只手,还紧紧而自然的握在一起。
    陆雪琪沉默而没有言语,身子一动不动。鬼厉的唇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了手,收了回去。
    陆雪琪淡淡地望着缩回到黑暗中去的那只手,那只就在片刻前,还传来淡淡温暖的手。
    她的眼中,忽然有隐约的伤怀,然后又消失不见,恢复了冷静。
    她站了起来,同时,眉头微微一皱,看来似乎也因身上的伤突然间意外复原而感到意外,随即向四周看了一眼,静静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鬼厉也慢慢站了起来,道:"我也不清楚,但我记得我们是飞进了天帝宝库。"陆雪琪沉默了一下,道:"是你救了我吗?"鬼厉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道:"不是,是你自己命大,在石门关闭之前飞进来的。"陆雪琪转过了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一双在黑暗中也依然明亮的眼眸,仿佛闪烁着光芒。
    鬼厉没有去看她的眼睛,把头转开,开始向那道微光走去,同时口中道:"你不欠我什么,如果你要杀我,尽管动手好了。"陆雪琪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的黑暗中,伫立半晌,然后轻轻拍打自己身上灰尘,整理仪容。
    "吱吱,吱吱!"刚才那一震被摔的头昏眼花的小灰,这时才恢复过来,连蹦带跳跑了过去,两三下又窜上了鬼厉的肩膀,趴在他的肩头,向着那道闪烁着神秘色彩的光线看去。
    走的近了,映入眼帘的东西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在黑暗中竖立着的一道木台,半人来高,大约婴儿手臂粗细的一根圆形木柱连入地下,上端托着个一尺大小的小平台。
    平台中间,放着一只形状古拙的杯子,也似木头所做,仔细看去,便可以看出,这整个木台和杯子,竟然都是完整的连接在一起的,和地下的树木连为一体。
    但最吸引人的,却是在这小小木杯之中的东西。木杯大概有三寸高,两寸宽,中间盛着一种透明的液体,而在杯中浮在那液体之上的,还有一颗小小的透明石头,做五面平整状,晶莹剔透。就是从这颗石头之上,发射出柔和的光线,在小小木台上形成了一道半圆形状的光幕,折射出各色光芒,向四周散发。
    此刻,陆雪琪也已经走了过来,站在鬼厉身旁,向那木杯望去。
    空气中,隐隐飘荡着奇异的香气,无所不在,闻之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鬼厉与陆雪琪都不是等闲之辈,但此刻却也看不出这究竟是何东西。
    其实在这天帝宝库中的这面木台,杯中所盛的,正是传闻中天帝秘藏的神仙药,这木台和木杯,都是与脚下这棵奇树连为一体,以这棵奇树本身万载灵气,来保存灵药。
    在天帝宝库外头,能让黑水玄蛇这般的上古魔兽如此垂涎三尺,甚至不惜与守卫灵药的天敌黄鸟对阵的,也正是这看去不起眼的一杯灵药而已。
    而鬼厉和陆雪琪的伤势突然神秘复原,其实也和这灵药以及这间宝库有关。
    只不过这等传说秘闻,今日多已无人知晓,鬼厉与陆雪琪都不知道,面对这等天才地宝,却只是皱眉奇怪。
    正思索间,忽然,又是一声巨响,整个天帝宝库剧烈颤抖,同时黑水玄蛇那可怕的嘶吼咆哮声再度传来,看来这上古巨兽愤怒之极,仍不肯舍弃灵药。
    天帝宝库虽然乃是亘古奇地,但此时此刻,一来年月已久,二来今日也不知道被黑水玄蛇撞击了多少次,这等上古魔兽的力量,又岂是等闲可比?若不是天帝宝库,换了普通一座小山,只怕也早被黑水玄蛇给铲平了。
    此刻只听得周围咯咯爆响,到处都回荡着坚硬树木痛苦呻吟一般,令人心惊肉跳的扭曲声,同时宝库之中剧烈动弹,小灰尖叫一声,险些又从鬼厉肩头摔了下来,而鬼厉和陆雪琪都只觉得周围天摇地动,几乎立足不稳。
    按理说,这等剧烈撞击之下,就算是整个连在一起的木台木杯,那杯中灵药,也要倾倒出来了。但就在这剧烈摇晃的时候,木杯之中浮在水面上的那颗石子忽然腾起一道细细金光,笔直向上射出,照在那片光幕之上,顿时将整片光幕染做金色,随即光芒忽盛。
    在这片光幕照耀之下,原本似乎蠢蠢欲动的木台,在周围一片剧烈动荡中,忽地静止下来。直到周围震动渐渐平和,那金色光彩才慢慢减弱,又恢复了原状。
    鬼厉与陆雪琪对望一眼,眼中都有惊讶佩服之色,这等鬼斧神工,实在匪夷所思。
    鬼厉向四周又看了看,藉着这奇石光芒,看见这宝库之中除了这个木台,似乎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不过看着这颗石子,晶莹剔透,内里仙气萦绕,绝非凡物,看来搜索多日的异宝,就是此物。
    一想到此处,他心头一热,伸出手向那木台的光幕摸去。
    "你别碰它!"忽地,陆雪琪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在身边响了起来。
    鬼厉的手停在半空,然后慢慢缩了回去,转过身来,面对着陆雪琪。
    二人面对面而站,距离不到三尺,但刚才还隐约在他们之间的温暖,此刻却突然间冷下去了,换成了沉默背后的冰冷。
    鬼厉望着陆雪琪,缓缓地道:"我要这东西。"陆雪琪看着前方男子的眼睛,静静道:"我不会让你得到的,除非你先杀了我。"鬼厉不说话了。
    黑暗中的那片微弱光线,轻轻流转,变幻着七彩颜色,仿佛也在述说着什么?
    "轰隆!"又是一声震天的巨响,同样的地动山摇,但这一次规模更胜以前,虽然那颗奇石腾起金光护住木台,但周围天帝宝库的墙壁,却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了。
    随着一声嘶哑的断裂之声,头顶之上,忽然掉下来一块巨大的木条。鬼厉和陆雪琪同时跳开,紧接着巨响连连不断,外头的黑水玄蛇似乎已经陷入了疯狂,不停歇地撞击着天帝宝库,同时在那咆哮声中的凤鸣清啸,也越发愤怒与激切!
    外头,仿佛也正在进行着震天动地的决战!
    整座天帝宝库在巨大外力的压迫之下,终于开始缓缓变形,各边的墙壁都开始慢慢向内凹陷,破裂的木块纷纷落下如雨。
    在这等情况之下,鬼厉和陆雪琪暂时都只顾躲避落下的巨大木块,一时顾不上木台。
    眼看着这座天帝宝库就要崩溃,但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是上古神明的法力,那颗奇石之上突然腾起远比刚才要粗大和耀眼的金色光芒,霍然成柱,直冲上天。而这一次,它却是突破了鱼畏着木台的那片光幕,直直照在天帝宝库的穹顶之上。
    宝库之中,突然响起了神秘而悠远的声音,就像是灵山胜境里的神秘梵唱,又像是九幽孤魂的轻声低语。随着那道金色光柱抵住穹顶,整座天帝宝库似乎也受到什么强力支撑一般,停止了继续向内凹陷,木块落下也渐渐停止。
    然后,在陆雪琪和鬼厉的视线中,在整个天帝宝库的穹顶,在那片金色耀眼的光芒中,突然,那神秘的声音响了起来,如为什么而吟唱,斗一般大小的金色文字,在金光的照耀下一个接一个地凌空出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鬼厉身子大震。
    片刻之后,这九个字缓缓消失了,但那神秘的吟唱声音反而越来越响,越来越盛,瞬间,那耀眼的金色光柱突然如爆发一般,炽热无比地射向天帝宝库所有的空间,在四周的墙壁之上,在金光照耀之下,一个一个的金字凌空出现,笔势苍劲,仿佛都在飞翔。
    围绕着鬼厉和陆雪琪,在轰鸣声中,环绕飞翔!
    鬼厉和陆雪琪为这夺人心魄的奇异景象所震慑,但随后就被四周那神秘的文字而吸引,他们如饥似渴地看着,忘记了周围一切。
    而鬼厉的心跳得越来越是厉害,此时此刻,他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大声呼喊着:"天书!
    天书!这是天书第三卷!"天帝宝库之外,法相等人远远避在高空,望着那棵奇树之上,两只上古奇兽的争斗,脸色都是不由自主的有些发白。
    原本生机盎然,枝叶繁茂,并且被无数藤蔓鲜花围绕的巨大树干之上,此刻像是遭到了千万年一次的巨大灾劫,到处是破碎的枝叶和凋零的花朵,一派惨状。
    而在树干的前方,天帝宝库之外,黑水玄蛇紧紧盘在天帝宝库的石门周围,巨大蛇头向天咆哮,神兽黄鸟振翅而飞,每挥动一下翅膀,就是一阵狂风大作,连在远处观战的法相等人也能感觉风力强劲。
    黄鸟一身橙黄色羽毛,双翅展开更接近百丈,尖喙锐目,脚爪亦是锋锐巨大,此刻不停俯冲而下,用尖喙和巨爪向黑水玄蛇攻击。
    而黑水玄蛇口中不断喷出毒气,蛇头摇动,獠牙锋利,全力反击,并不时撞击身下的天帝宝库。
    这神鸟巨蛇相互争斗,直斗的是天昏地暗,风云变色,也还好是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否则以这两只亘古奇兽的力量,再繁华的地方也要被它们给毁了。
    斗到现在,强横无匹的黑水玄蛇已经是伤痕暴暴,本来如魔神般不可一世的巨大身躯之上,一条条一道道巨大的伤口历历在目,暗红的鲜血不停流了出来,将身下树干染做暗红颜色。以它这等上古魔兽,本来全身坚硬如石,也只有似黄鸟这等利爪尖喙,才能伤到它。
    不过,虽然将黑水玄蛇伤得很重,但黄鸟自己却也并不好过。原本如凤凰一般光鲜美丽的一身羽毛,此刻在与黑水玄蛇的争斗中,数度被黑水玄蛇咬到,脱落无数,身上也有数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涌出,将胸脯附近都染做红色。
    此刻,两只巨兽都暂时停止了攻击,黑水玄蛇盘踞在天帝宝库之上,黄鸟则落在附近树干,双方对峙,黑蛇咆哮,黄鸟凤鸣,彼此示威,都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
    但从外观上看,黑水玄蛇似乎形势不利,毕竟此处地势不好,孤悬在高空之上,它只能紧紧盘踞在树干,而黄鸟却能振翅而飞,不断从各个方向攻击,大占便宜。再加上黄鸟本就是黑水玄蛇这等魔兽的天然死敌,对黑水玄蛇的毒气毒液,天生就有抵抗之能,虽然仍有忌惮,但被咬之后,却无法伤及根本,无法致命。
    黑水玄蛇最厉害的本事之一在这黄鸟面前失去了效果,再加上地形不利,眼看着大势不妙,它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更是愤怒之极。巨目圆睁,忽然间蛇头回转,趁着黄鸟还停在远处,狠狠向天帝宝库撞了下去。
    黄鸟大怒,清啸凤鸣声中,重新振翅而起。
    但这一撞实已是黑水玄蛇全身力量之所聚,轰然而下,不说别的,单是身下的巨大树干就剧烈颤抖不已,天帝宝库之上,更是瞬间裂纹遍布,就连那个巨大石门上,也被这一撞生生撞出了数道裂痕。
    就好像,在坚持抵御了黑水玄蛇可怕力量的无数次撞击之后,此刻,天帝宝库里的神秘力量,终于开始崩溃了。
    远处,法相等人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凉气。
    黄鸟锐啸,飞至半空,霍然冲下,尖喙如巨大的离弦之箭,向黑水玄蛇射去。
    瞬间天地变色,风云变幻,似乎有剧烈狂风,形成巨大漩涡,看去宛如龙卷风一般,黄鸟就在激烈旋转的风中,冲下。
    黑水玄蛇大声咆哮,巨大蛇目之中忽地射出无尽凶光和凶悍神色,竟然不管天上黄鸟攻来,再次不顾一切的用巨大蛇头撞向天帝宝库。
    "轰!"刹那之间,飞砂走石,尘土飘扬,"咯咯咯咯÷撕裂之声响彻天地,终于在一声巨响之后,天帝宝库的穹顶墙壁轰然倒塌,被黑水玄蛇以无匹力量,硬生生撞开。
    几乎就在同时,黄鸟狂怒冲下,龙卷风瞬间笼罩黑水玄蛇,众人只听见黑水玄蛇发出了一声震天怒吼,声音凄厉之极,似乎受到了什么巨大伤害。
    狂风剧烈非常,法相等人如蝼蚁一般随风飘荡,不得已只得又退后许多。
    待场中尘土渐落,嘶吼声却丝毫不减,众人看去,只见黑水玄蛇蛇头之上,鲜血横流,右边的蛇目里血如泉喷,竟然是被黄鸟生生啄瞎了一只眼睛!
    而就在这个时候,被击开的天帝宝库中,金色的光芒缓缓闪动,然后渐渐黯淡下去。
    黑水玄蛇和黄鸟都一时顾不上争斗,同时向下望去。
    在这两只巨兽面前,就连巨大的天帝宝库,也像是小孩儿的玩具一般。
    尘土飞扬中,天帝宝库里,两个人影踉跄着站了起来,正是鬼厉和陆雪琪。而一直趴在鬼厉肩头的小灰,此刻却从他肩膀掉了下来,躲在那座木台之下,用手紧紧抓住木柱,稳定身子。
    想来在黑水玄蛇不顾一切的撞击之下,刚才在天帝宝库之中的情况必定不是很好过的。
    单看鬼疠和陆雪琪,虽然脸色微微苍白,但还算镇定,小灰却则是吓的"面无猴色",嘴里"吱吱吱吱"叫个不停。
    鬼厉镇定下来,随即身子一震,只见两侧各有一只大到不可思议的巨兽,虎视耽耽,而且看它们的样子,都是杀气腾腾,不用想也知道,此地并非好所在。
    但还不等他做出反应,黑水玄蛇剩下的一只蛇目中已然望见天帝宝库之中的那座木台,以及木台上的木杯中盛放的那透明液体。
    顿时,黑水玄蛇眼中射出无法抑制的贪婪之意,巨大蛇头忽地冲了下来,黄鸟岂会袖手旁观,清啸一声,尖喙也跟着啄了下来。
    这两大巨兽,同时发威,任鬼厉与陆雪琪道行再高,立刻也只能本能地驭起法宝迅速飞开。但鬼厉才飞了起来,突然身子一震,同时身后传来"吱吱"叫声,一直趴在肩头的小灰此刻却是藏在木台之下,没有跟上来。
    他性子虽然与往日大变,但对小灰却着实感情深厚,当下想也不想,就要回头去接小灰。
    不料他刚一停顿,黄鸟锐啸之中,与黑水玄蛇斗在一起,双翅振动,一股狂风呼地涌来,竟将鬼厉与陆雪琪生生推出了老远去。
    鬼厉心中大急,但黄鸟这一扇之力,何等之大,他身不由己地飞出老远,好不容易控制住身体,已经离树干怕不有数十丈之远。他双眉紧皱,身下清光大盛,立刻倒飞冲了回去。
    此刻黄鸟与黑水玄蛇的争斗已经接近白热化,现在黑水玄蛇目标明确,就早要抢夺那一小杯灵药,而黄鸟自然不容它染指,因此也不再飞起,就停在树干之上,两只巨兽围绕着小小木杯,咬来啄去,嘶吼连连,但一时在对方威力笼罩之下,都无法低头去构着灵药。
    小灰藏在木台之下,开始还有些害怕,但渐渐的发现那两只大家伙只在自己上头拚命争斗,并没有下来,便悄悄的探出脑袋观望。只是这一看却看出本来笼罩在木杯周围的那片光幕,随着天帝宝库的坍塌,也消失不见了。
    小灰慢慢爬到了木台之上,昂首向上看去,只见半空之上,蛇头鸟头伸来啄去,斗的不亦乐乎,不时有巨大鳞片和羽毛纷纷落下如雨。
    猴子抓了抓脑袋,眼睛眨了眨,低下头去,只见自己身边木杯之中,那液体如水,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其中的一颗石子,浮在水面,居然也不下沉,晶莹剔透,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它向着那木杯看了几眼,忽然趴在上面,将头伸到木杯中,咕噜咕噜开始暍了起来。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刚才还争斗的你死我活的黑水玄蛇和黄鸟,刚才还打的惊天动地风云变色的两只巨兽,突然身子都像是僵住了一般。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这细细小小的声音,在无数可怕的巨响声中简直不值一提,但不知为什么,突然之间,整个天地中什么都静止了,只剩下了这听来有些滑稽的猴子喝水声。
    那杯子很小,所盛液体也不过只有半杯左右,猴子小灰很快就喝完了,然后抬起头来,向四处张望一下。
    半空之上,黑水玄蛇向下看了看,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抬头向对面的死对头黄鸟看了看;而黄鸟也几乎一模一样地看了看小灰,又看了看黑水玄蛇。
    啧啧。
    突然,又是一个怪声,黑水玄蛇和黄鸟同时向下看去,却只见小灰伸出舌头咋叭了两下,随即猴头摇了摇,显然这杯中之水味道不是很好,远不如它主人当年在青云山大竹峰的厨房里煮出的美食,小灰很不满意。这时猴眼一转,只见杯中水虽然喝光了,却还有一颗小小光亮的石头,安静地躺在木杯之中,干脆也拿了起来,然后向半空中轻轻一扔,张开嘴巴,像人类吃花生米一般,啊呜一口,给吞了进去。
    远处,法相众人一起流汗!
    忽地,只听一声咆哮,一声锐啸,黑水玄蛇和黄鸟同时狂怒冲下,蛇头鸟喙,一起向这只可怜的小小猴子砸来,小灰大惊失色,连头上的猴毛都吓的竖了起来,但此刻无处可逃,只得本能地面向下趴在木台之上,用双手抱住脑袋。
    眼看着小灰就要死在两大巨兽的合攻之下,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一道清光闪过,正是鬼厉全力赶到,伸手将小灰一把拎起,随即全力飞去。
    他们刚刚离开木台,就听得背后轰然巨响,整座天帝宝库残余建筑,灰飞烟灭……黑水玄蛇在树干上大声咆哮,但它在陆地之上虽然所向无敌,却对飞翔敌人无可奈何,叫了半天,终究无法可施,再加上灵药已失,又有天敌在此,终于愤愤转身,缓缓顺着巨树爬了下去,很快就消失在迷雾之中。
    但鬼厉与小灰的危机却未消失,黑水玄蛇没办法,却还有一直纵横九天八万里的神兽黄鸟,此刻鼓荡双翅,竟然不肯舍弃地紧紧追来。
    鬼厉额上见汗,这黄鸟飞速奇快,但一来刚才与黑水玄蛇剧斗一场,受伤累累,体力大损;二来鬼厉个小灵活,在半空中不断急转弯,这才没有被黄鸟追上。但纵然如此,黄鸟疲累之躯,却也渐渐追了上来,眼看再飞不远,就要被黄鸟追上,趴在鬼厉怀里的小灰大声尖叫,很是焦急,只是叫了两声,忽地发出"呃"的一声,也不知刚才暍的饱了还是什么,居然在这个时候,打了个饱嗝。
    鬼厉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但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拚命躲避背后那凌厉风声。正自飞间,他眼角余光忽地望见前方有一片花圃,竟然与周围一片狼藉不同,鲜花依然繁茂,其间隐隐有红光泛起。
    他身子一震,片刻间已然看出那里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来到了这里,但是怎么竟不告诉自己?
    他心中一阵疑惑,不过毕竟此刻乃是生死关头,来不及想那么多,当下立刻向那里飞去,黄鸟紧追而上。
    远处,陆雪琪等人一阵惊呼,眼看黄鸟利爪就要抓到鬼厉背上,看着黄鸟愤怒神色,不把这些偷食天帝灵药的人碎尸万段是不肯罢休!
    说时迟那时快,鬼厉用尽全力,化做青光如电,嗖地从那片花圃之上飞越而过,而黄鸟更没注意到其他,紧紧追上,堪堪飞到花圃之上。
    异变陡生。
    鲜花之下,突然间红光暴涨,连做一体,高空之上,更是出现了一只通体泛红的古鼎,正是鬼王宗镇宗奇宝——伏龙鼎。
    而站在伏龙鼎上的一人,面色从容,口中念念有词,正是鬼王。
    神秘的咒文,再一次回荡起来,同时青龙、幽姬也出现在花圃之旁,双手连连挥动,瞬间在伏龙鼎神秘莫测的灵力催动之下,"困龙阙"法阵再度发动,红光席卷而上,连接一片,成暗红光幕,汇聚到高空中的伏龙鼎上,将黄鸟生生困在其中。
    黄鸟如何肯束手待擒,立刻左冲右突,但不知是与黑水玄蛇剧斗后消耗了太多力量,还是这困龙阙法力太强,竟然几度碰壁,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反而被神秘之力回震,全身伤势看着更重。
    末了,似乎知道无能为力,黄鸟一声哀鸣,停在红色光幕之中,不再动弹。
    鬼王一声长笑,落了下来,鬼厉也抱着小灰,缓缓落在他的身旁,此刻青龙、幽姬,也站了过来。
    鬼厉皱了皱眉,望向鬼王,鬼王却是微微一笑,摆手道:"此间之事,我们回头再说。"说着,他目光远眺,看着远处法相、陆雪琪等人,忽地向鬼厉笑道:"你倒说说,我们要如何处置这几个人?"鬼厉身子一震,却见鬼王虽然笑容和蔼,但目光之中,精光闪烁,隐隐有一丝冰冷在内。
    四周,突然又安静下来了。
    下期预告死亡沼泽之役结束,魔教势力重新瓜分。不料临走之前,鬼王宗与合欢派同时被神秘异族袭击,鬼厉南下追查,却发现内幕重重,南疆十万大山深处,那些传闻中的蛮族似蠢蠢欲动。
    神秘莫测的正道巨派焚香谷,行事诡异,竟似与南疆蛮族有秘密来往,被鬼厉与同样南下追查的金瓶儿撞见。
    金瓶儿心狠手辣,独杀怪物,挑动纷争;而在神秘的焚香谷内,层层迷雾遮盖下的玄火坛,正是鬼厉身上神物玄火鉴的出处……诛仙第十一集作者:萧鼎第一章鱼怪死亡沼泽,巨树之巅。
    陆雪琪、法相、林惊羽和曾书书四人,缓缓落在了一片狼藉的巨大树干之上,只见周围遍布裂痕,残枝无数,纵然隔了许久,也依然令人对刚才那两只上古巨兽的厮斗而耸然动容。
    但此时此刻,他们的注意力显然都更集中在面前这几个人中,法相微微皱眉,沉吟不语。眼前这几个人,当年在东海流波山和青云山一战时,他都曾经见过,显然就是鬼王宗宗主鬼王和他的两个得力手下青龙、幽姬,再加上如今早已今非昔比的鬼厉,可以说实力远胜己方。
    可惜上树之后,在那分岔口上,与青云门萧逸才、焚香谷李淘、燕虹等人分道寻找,否则虽然未必能敌的过这四人,但终归有一战之力。不过想是这样想,鬼王宗那边却似平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鬼王向这里瞄了两眼,便淡淡地向鬼厉问道:“你倒说说,我们要如何处置这几个人?”
    鬼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鬼王看去,只见鬼王面色和蔼,看似平和,但眼光中隐隐有些锐芒闪动,片刻之后,他淡淡道:“既然宗主你来到此处,自然一切事务,均由宗主决断。站在旁边的青龙微微皱眉,幽姬面上的黑纱也似平轻轻晃动,向鬼厉望去。
    鬼王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嘴边依然挂着一丝笑容,缓缓道:“当日在你前来这死泽之时,我便说过此处一切事情,由你作主。我和青龙、幽姬到此,不过是为了擒拿这只黄鸟而已。这四个正道中人,还是你说了算罢,你想怎样,便是怎样。
    “呸!”突然,一声不屑之极的冷哼声从前头传来。
    众人向前看去,却是林惊羽面色如霜,冷冷道:“妖魔邪道,有种就上来决一生死,何必在那里如妇人嚼舌一般,可笑!”
    此言一出,青龙的面色首先就沉了下来,倒是鬼王远远看了看林惊羽,却不生气,反而笑了笑,转头对鬼厉道:“此人就是林惊羽吧,是你那个童年好友?”
    鬼厉心中一震,时至今日,林惊羽的名声并不如何响亮,但鬼王不知为何,竟能一眼认出来,他看着鬼王那微微笑意,心中却是突然一寒。
    鬼王看着他,淡淡地道:“你说吧,怎么做?”
    鬼厉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对望,道:“此间之事大都完成,这些人又非举足轻重的角色,不必理会了。宗主你眼下还是先将黄鸟收拾好,才是当务之急。”
    鬼王看着他,没有说话,场中一时安静下来。
    青龙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在他旁边的幽姬因为黑纱蒙面,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想来也不是很轻松的样子。
    幽姬的目光透过黑纱,在鬼厉和鬼王身上转了转,随即向远处瞄了一眼,忽地一怔,只见远处那四个正道人中,陆雪琪默默站在最后,面色冰冷,但一双目光,却远远地望在鬼厉身上。那片冰霜容颜之下,竟似平有着不为人知的淡淡关怀。
    幽姬忽地伸手悄悄推了青龙一下。
    青龙正在那里有些担心,忽有所感,回头向幽姬看去,只见幽姬黑纱轻晃,向鬼王身影方向动了动。他与幽姬同列当年鬼王宗四大圣使之列,如何不知她的想法,只是此刻心中却不无顾虑。
    沉吟片刻之后,青龙终于还是轻轻走到鬼王身后,低声道:“宗主,鬼厉说的也不无道理,眼下黄鸟已经降服,我们还是先安置好它再说,否则死泽之内,万毒、合欢两派人马均在,退恐生变。”
    鬼王回过头来看了看青龙,缓缓点头,道:“你说的甚是。”
    随即眼中隐隐精光闪动,对鬼厉道:“既然如此,这里就交给你了。”
    鬼厉默默点头,道:“你放心好了。
    鬼王又看了看他,忽地一笑,转身行去。他身后青龙对着鬼厉笑了笑,随即跟了上去。
    幽姬缓缓走上,经过鬼厉身边时侯,鬼厉看了看她,轻轻点了点头。
    幽姬黑纱轻轻晃动,却也没说什么话,就这般走了过去。
    在鬼王一众人身影消失之后,鬼厉缓缓转身,向法相等人望去。
    法相咳嗽一声,踏上一步,道:“张师弟……”鬼厉冷冷道:“我叫鬼厉。”
    法相一窒,在他背后的林惊羽眉头皱起,沉声道:“小凡,你何必如此。我知你心地本善,只是当年被奸人所害,这才误入魔道……”法相听到这里,颇感刺耳,但却也只是微微苦笑,一声不吭。
    只听林惊羽继续道:“……只要你肯回头,我相信以道玄掌门的胸襟气度,必定会容你重回青云的。”
    鬼厉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回头?”
    林惊羽身子一震,一双眼紧紧盯着面前这个曾经的童年好友,只听他站在那里,用一种说不出的冰冷感觉,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自狗!这条路我走的好好的,不用你们来救我。”
    陆雪琪站在最后,身子仿佛也轻轻抖了一下。曾书书站在她的身边,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皱了皱眉,但没有说话。林惊羽面有愤怒之色,踏上一步,正想再说什么,却被法相拦住了。法相看了看林惊羽,对着他轻轻摇头,低声道:“他入魔已深,你不可操之过急,否则适得其反!”
    林惊羽原本对法相拦了上来,现出了一脸的怒意,但听他这么轻轻一说,终究知道如他所言,又转头看了看鬼厉,心头一软,想起当年两小无猜一起玩乐的时光,终于还是咬了咬牙,退了回去。
    法相沉吟片刻,对鬼厉道:“鬼厉施主,不管你承认与否,我们总是有一段渊源。如今天帝宝库已毁,看来也并无什么绝世宝物,不过我们就此别过罢。”
    鬼厉哼了一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向其他人望去,看了看林惊羽,看了看曾书书,最后目光落在了陆雪琪的脸上。
    那个清冷女子站在最后,面色如霜,眼光似水,深深不可见底,也不知道她的深心处,到底在想着什么?鬼厉收回目光,更不多言,转身就走。
    没走多久,隐隐听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鬼厉眉头一皱,转身看去,忽地一I匪,确实曾书书追了上来,看后面法相等人脸色,似平也有些愕然。
    曾书书跑到他的身前,背对法相等人,向鬼厉凝望片刻,忽地笑了出来,微笑道:“你该不会杀我罢?”
    鬼厉望着他,看着他的笑容,似乎和当年在青云山通天峰上相遇时侯,一点都没有变化,还是那么的开朗。片刻之后,他的目光终于慢慢缓和了下来,但声音还是平淡如止水,道:“什么事?”
    曾书书嘴里“啧啧”两声,耸了耸肩膀,道:“反正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至于你怎么想,我就没办法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忽地眼睛连眨了几眨,低声道:“大哥,让我抱抱这只三眼灵猴好不好?”
    鬼厉一怔,心中登时浮现出当年曾书书缠着自己要小灰的情景,心中不由的一阵莫名温暖。其实他自小在青云山长大,青云山大竹峰上一草一木,都有极深的感情,更何况曾书书这个为数不多的朋友。
    曾书书见鬼厉没有说话,但似乎并未有不屑反对之意,心里一阵高兴。他头脑向来聪明无比,对待鬼厉这个入了魔道的朋友,心中也着实看的极重,只是他深知张小凡的性子,坚忍倔强,为了当年一个承诺,便宁死也要守护,可想而知为了此事,他当年所受重创之大。
    所以这些年来,为了拉这位好友脱离魔道,曾书书不知暗地里独自想了多少办法,最后也只能得出一点:宜还不宜急。此刻他的目光落到趴在鬼厉肩头的小灰,登时两眼放光,开颜笑道:“小灰,是我啊,还认得我么?”
    小灰懒洋洋地趴在鬼厉肩上,不知怎么,猴脸上红扑扑的,倒有几分像是常人喝多了醉酒的模样,在曾书书连着叫了几声之后,才有气无力地睁开猴眼,向曾书书看了一眼,嘴里老大不耐烦地“吱吱”叫了两声,又把眼睛闭上了。
    曾书书却一点也不生气,看他模样,倒似乎喜爱之极,“垂涎三尺”这四字,分明就写在他的额头之上。
    鬼厉看了看他,曾书书那种表情,竟仿佛十年来也不曾有丝毫变化,忽地叹息一声,道:“算了吧,它今天也累了。日后若有缘再见,到时再说就是了。”
    曾书书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小灰,点了点头,随即目光移到鬼厉脸上。
    鬼厉淡淡道:“日后若是正魔对立,你我对敌,你尽管下手就是。至于……”他抬眼看了看曾书书,半晌,缓缓道:“你我道不同,必定为敌,但我心中,仍当你是朋友的。”
    曾书书大喜,笑颜遂开,用力点头,伸出手正想要大力拍拍鬼厉肩膀,忽又觉得不妥,便又收了回来。随即眼珠一转,忽地似想到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窃笑,伸手到怀中拿出一物,却是一本颇为破旧的蓝色封面的书籍,封面上并无字迹,也不知道这是本什么书?
    鬼厉皱起眉头,不知怎么,看着这书似乎有几分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曾书书悄悄将此书塞到鬼厉手里,轻声笑道:“大家兄弟一场,十年初见,送你一份小礼。”
    鬼厉看着曾书书的模样,笑容中七分欢喜,却还有三分草名其妙的喂琐之意,皱眉向手中书看去,随手翻开一看……纵然以如今鬼厉之定力沉着,却仍是身子抖了一下,急忙将此书合上,这书中之物,赫然是许多文字图画,图画中尽是赤裸男女,却是十年之前,他们还年少时侯,在通天峰上,曾书书想要用来换小灰那本春宫书。
    “你……”鬼厉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曾书书瞪了他一眼,道:“你如果不想我们两个都身败名裂,就别大声说话。”
    鬼厉瞪着他,心中一阵莫名其妙的混乱,本来该觉得这人实在胡闹,但不知怎么,这看似无聊无趣的动作,却忽然让他和面前的曾书书一下子亲近了许多,往日的时光,仿佛又回来了一样。
    曾书书对着他笑了笑,转身走了回去。他此番急中生智,却实是大有深意,要想把这位朋友从魔道之上拉回来,非得让他先认自己这个朋友不可。如今他干冒被众人耻笑大险做这无聊之事,果然令鬼厉无话可说,想必日后再见面时,二人关系必定比现在要好了许多。想到此处,他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
    法相待他走回,看他面露微笑,道“曾师兄,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曾书书心情大好,冲着法相做个鬼脸,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法相笑了笑,向远处的鬼厉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本蓝面厚书,面色似乎有些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当下摇了摇头,对其他人道:“此间事情已了,我们也走吧,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
    曾书书当先点头,随后林惊羽和陆雪琪也默默点头赞同。他们四人化作四色豪光,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随即远去。
    鬼厉站在巨大树干之上,忽然心里有些空荡荡的感觉,倒似乎失去了什么东西一般。他的目光随即落到手中这一本书上,然后举起了手,看似要将此书扔了出去,但忽地苦笑了一声,终于还是将这书收了回来,放到怀里。
    随后,他深深呼吸,再长出了一口气,振作精神,道:“小灰,我们出去吧。”
    小灰这一次连眼睛也没睁开,模模糊糊地叫了两声:“吱吱,吱吱。”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回答。
    鬼厉微微一笑,右手一挥,驭起噬魂法宝,化作青光,如电飞去,离开了这棵巨树。
    腾云驾雾一般,穿越了迷雾瘴气,鬼厉飞驰在死泽上空,从内泽出来,在空中微微辨认方向,随即向鬼王宗在外泽布置的人马所在处飞了过去。
    他这般飞行速度自然是极快的,但死泽着实颇大,也飞了小半个时辰,眼前望见的到处都是茫茫草海,翠绿一片,虽然不知道这下面有多少死亡陷阱,但在半空看去,倒也景色如画,让人精神一振。只是快飞到鬼王宗人马所在之地,鬼厉突然皱起眉头,空气中竟是隐隐飘荡着一股熟悉的血腥味道,随风飘散。鬼厉脸色一变,轻啸一声,顿时脚下青光更盛,从高空中冲了下去。
    青光锐芒,从天而降,带着激烈劲风,从青绿草丛池塘上飞过,无形之风,将草海池水吹向两旁,在水上,荡起阵阵涟漪。
    很快的,鬼厉望见了鬼王宗人马聚集所在,只见许多人仍然聚集在此,看来至少大部分人还安然无事,这才放心了一半。这时,鬼王宗弟子也发现了鬼厉从天而降,纷纷站起。
    鬼厉落了下来,站在地上,但第一反应,却是眉头锁的更紧了。这里的血腥气息,竟然浓烈之极,看来刚才在高空闻到的血腥味,就是这里散发出去的。
    旁边一众鬼王宗弟子,都低头肃立,鬼厉这些年来虽没有滥杀人命,但他修行魔道,性子大变,身上往往不由自主地散发出冷酷之意,在鬼王宗里,除了宗主鬼王,其他普通弟子最敬畏的人,反而是他这个后起之秀。此时有一人从人群中越众而出,是个年轻男子,剑眉锐目,颇为英俊,正是燕回只见他走上前,向鬼厉行了一礼,道:“副宗主,你回来了。”
    鬼厉点了点头,道:“这里怎么了?”
    燕回欲言又止,以目视鬼厉,鬼厉会意,向前走去,燕回向周围看了一眼,大声道:“副宗主回来了,大家更守岗位,不必惊慌。”
    众人齐声相应,随即散去。
    燕回快步跟上鬼厉,低声道:“您跟我来。”
    说罢,大步向右侧偏僻处走去,二人走了一会,来到一处草丛茂盛所在,野草足有半人多高,眼见四下无人,而空气中的血腥位,却是越发重了。
    鬼厉向燕回看去,燕回脸色也微微有些苍白,低声道:“你自己看吧。”
    说着,走到那片草丛之前,伸手拨开野草。
    鬼厉缓步上前,向那草丛里看去,晰间脸色大变,只见这草丛外表看去与周围无异,但中间竟然尽数被人血染作鲜红之色,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闻之欲吐。而在浓密草丛之下,竟然堆放着十三具人的尸骨,死状惨不忍睹,几乎每个人身体都碎裂成了几块。
    饶是这些年来鬼厉身在魔教之中,见惯了腥风血雨,但这等残酷手段,却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随即面色回复了冷静,慢慢的走上前去,在这些尸骨前仔细查看。
    燕回跟在他的身后,低声道:“这些弟子都是昨晚安排在这里警戒的,此处离我们大队人马所在处最远,是我们布的最远的眼线,这些人也相当精干。不料昨晚一夜之间,毫无声息的就被人全数屠戮。”
    鬼厉面色阴沉,目光渐冷,缓缓道:“凶手是谁,有头绪了吗?”
    燕回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道:“副宗主,你来这里看看。”
    鬼厉看了他一眼,只见燕回向草丛深处走去,跨过这些惨不忍睹的尸体,在草丛更深的地方,还有一具尸骸,但这个人的尸体却相对完好,只有一只左手不知哪里去了。
    鬼厉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个人他是认识的,名叫徐冲海,是他属下道行颇高的一个人物,想不到也死在此处。
    只见燕回走到徐冲海身边,道:“您看。”
    鬼厉走到近处,向地下看去,赫然只见徐冲海头颅旁边,仅存的一只右手在泥地上划出二字:鱼,怪。
    那“鱼”字还算清楚,但第二字“怪”字则已然缭乱,看来徐冲海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鱼怪?”鬼厉皱起了眉头。
    燕回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这是何意?难道这附近竟然有鱼怪妖孽,但今日发现他们之后,我立刻在周围搜查,却根本没有发现有什么鱼怪踪迹。”
    鬼厉缓缓转身,走出了这片草丛,燕回也跟了出来,空气中难闻的气味还是很重,但比起草丛里,却仿佛清新多了。鬼厉深深呼吸了一下,忽然道:“杀生和尚呢,他怎么不在此处?”
    燕回沉默了一下,道:“他早上看到这片情景之后,暴跳如雷,后来他从徐冲海手势之中,也不知怎么看出说那些神秘鱼怪是往南而去,便独自一人追去,我苦劝他也不听。而且……”他说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鬼厉向他看了一眼,道:“怎么?”
    燕回面上闪过一丝恨意,道:“本来副宗主你严令在你回来之前,我们不能和合欢派及万毒门发生冲突,但今早这等血案,我觉得只怕是万毒门或合欢派下的毒手,便偷偷带人前去他们所在,想要一探究竟,如果真是他们所为,自然便当报仇。”
    鬼厉淡淡道:“事发突然,你并没有错。那去了之后,结果如何?”
    燕回犹豫了一下,道:“这个,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万毒门的人马,原来在前一日不知为何突然已经全部撤出死泽,而合欢派那里,”他看了看鬼厉,低声道:“好像也发生了和我们一样的事情,死了二十多人。”
    鬼厉脸色微变,道:“有这种事?”
    燕回道:“不错,我亲自查谈清楚,这才回来的。”
    鬼厉沉默不语,站在那里,似平陷入深思。
    燕回一时不敢打扰,但过了许久见鬼厉还是没有说话,忍不住轻声道:“副宗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鬼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反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转头向他看来,道“在我回来之前,鬼王宗主来过这里吗?”
    燕回脸色一变,随即点头,道:“是。”
    鬼厉眼中淡淡光芒闪过,道:“他说什么了?”
    燕回道:“宗主是和青龙、朱雀二圣使一起来的,他老人家到这附近看了看清况,脸色很是难看,但最后只说了一句:此间一切事务,都由副宗主处理之后,就带着二位圣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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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3楼 发表于: 2007-07-27
鬼厉面无表情,又是一阵沉默,燕回自然还不知道鬼王与鬼厉之间突然变得有些微妙的关系,只得在一旁注视着他。
    片刻之后,鬼厉点头道:“这件事你处理的很好。如今死泽的事已告一段落,从现在开始,你立刻带领下属离开此处,转回狐岐山。”
    燕回点了点头,道:“那副宗主你呢?”
    鬼厉转过头去,望着天边悠悠白云,那里看去洁白无暇,谁能想到在它下面,会有多少血腥事情发生呢?
    他淡淡的道:“杀生和尚人虽然冲动了一些,但追踪之术却有独到之处。这些鱼怪来历不明,又杀了我的手下,我自然要追查下去。”
    燕回在背后微微低头,道:“是。”
    鬼厉点了点头,道:“你去吧。”说完,他目光渐渐向南望去,只见那里草海茫茫,风过死泽,也不知道隐藏着什么秘密?
    不期然的,他脑海之中,突然浮现起了数日之前,他和金瓶儿、秦无炎暗中会晤之时,突然袭击小环的那个神秘鱼头怪人……第二章问讯风声萧萧,古道萧索,孤独的向前延伸。
    周一仙和孙女小环已经离开死泽,向东行了三日。这一天日正当中,他们仍然走在古道之上,只不过古道两侧原本平坦的荒野,已经被逐渐多起来的山丘丛林所取代。
    周一仙向前看了一眼,只见前头不远处的路旁有个残破的石亭,正好觉得走的累了,便转头对小环道:“我们过去歇歇。”
    小环应了一声,随即向后看了一眼,眼中盈盈都是笑意,道:“道长,一起去坐一下吧。”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野狗道人笑了笑,点了点头。
    本来野狗道人离开死泽之后,不知怎么,就远远跟着周一仙和小环,还惹的周一仙有些忐忑不安。但在前几日突然在路上遇见那位自称万人往的中年人后,小环与他说了几句话,关系倒也亲近了一些,这几日便接近了许多,直接跟在他们后面了。
    周一仙走到亭子中,看着野狗道人也跟着小环走了进来,他对野狗可没有像小环那么客气,白眼一翻,忽地阴阳怪气地道:“我说野狗道长,你怎么一直跟着我们两个人啊?我们可都是穷光蛋,没什么让你好抢的。”
    野狗道人瞪了周一仙一眼,反唇相讥道:“臭老头,又在装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根竹竿里有古怪!”
    周一仙与小环都是一怔,周一仙当即如被火烧了屁股一般跳了起来,满面通红,怒道:“好家伙,老夫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原来果然是凯靓我的钱财。”
    野狗道人白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只听旁边小环也微带讶意道:“道长,你怎么知道的?”
    小环一开口,野狗道人不知怎么声音就突然小了下去,犹豫了一下,仙仙对小环道:“他每天竹竿不离手,就连睡觉也抱在怀里。这倒也罢了,偏偏他每过一小会儿,总是不由自主地摸摸竹竿,看了这个样子,白痴都会知道那竹竿有问题。”
    小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周一仙老脸一红,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忽又觉得这般实在太过丢脸,转回头对野狗道人怒道:“就算我这竹竿有问题,也论不到你来管。你倒是说,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野狗道人愣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一仙顿时得意起来,脸上露出笑容,指着野狗道:“哈,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小样的垂涎我的财物和我们家小环的美色,整天图谋不轨……”“爷爷!”小环满面通红,大声对周一仙叫了一声,周一仙这才醒悟说话不对,但老脸拉不下来,呐呐道:“说,是不是……”野狗道人偷偷看了小环一眼,只见那少女脸上肌肤白哲,此刻白里透红,微带羞涩,但明眸如星,闪闪发亮,一股青春美丽当真如扑面而来一般。野狗忽地心中一阵没来由的自卑,低下头去。
    小环瞪了爷爷周一仙一眼,她自幼和周一仙浪迹天涯,见多识广,自然比普通人家的少女要放得开,此刻转头对野狗道人道:“道长,你别听我爷爷乱说,他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周一仙勃然大怒,道:“你居然敢骂爷爷是狗,明明那家伙才是野狗!”
    小环吐了吐舌头,冲着野狗做了个鬼脸,野狗脑海中嗡地响了一声,只觉得眼前满是这美丽容颜,再也容不下其他色彩了,也顾不上周一仙讥讽自己。
    周一仙没好气地转过头来,对野狗道:“喂,你还没说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呢,说得出好听的理由,老夫就让你跟着,说不出,嘿嘿,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野狗慢慢从收回目光,沉默了许久,道:“我也不知道。”
    “哈!”周一仙哈哈大笑,满脸不屑,小环却看着着狗道人,颇有兴趣地道:“道长,怎么了,总不会你无家可回罢?”
    野狗苦笑一声,道:“你说对了。”也不知怎么,他此刻似乎特别愿意在这个少女面前说话,话头一开,居然就莫名其妙地说了下去,“我从小样子古怪,出生后就被父母当作妖怪丢到荒郊野外去了,任我自生自灭……”“啊!”小环以手掩口,吃了一惊,周一仙却是白眼一翻,一脸不信的样子。
    野狗道人继续道:“后来我被一群野狗找到,它们居然也没吃完,反而叼来食物喂养了我,所以等我懂事以后,我一直就自号野狗。”
    周一仙在旁边又是一声冷笑,但小环却是一脸专注,微微点头。
    野狗道人也不理会周一仙,对小环笑了笑,道:“所以我从小就没有家,如果一定要说的话,狗窝就是我的家了。后来前代炼血堂的一位前辈巧遇到我,一时怜悯,将我收入门下,传我道法,从那以后,我便当炼血堂是我家了。”
    周一仙冷笑道:“那你便该回炼血堂去好了,怎么还整天在外面溜达?”
    野狗道人低下头去,面色阴沉,半晌道:“炼血堂已经被鬼王宗灭了,带头的就是你们见过的那个鬼厉。”
    “什么?”周一仙与小环同时吃了一惊,魔教内斗激烈残酷,但对外却并不大肆宣扬,所以周一仙等人对鬼王宗吞并炼血堂一事还不知道。不过同时吃惊,二人的反应却也不同。
    周一仙皱起了眉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半晌摇头叹息一声,道:“可惜啊当年黑心老人在时,炼血堂何等威势,唉……”小环却没想那么多,不过惊愕过后,却想起一事,道:“是那鬼厉带人将你们灭了么,那你怎么还跟着他?”
    野狗道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慢慢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小环听了,哼了一声,对周一仙道:“年老大那些人,太也没有骨气。”
    周一仙却瞪了她一眼,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骨气不骨气的?若是生死关头,那份骨气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小环嘴角一撇,道:“那这位野狗道长不是宁死不降么?”
    周一仙看了野狗一眼,点了点头,道:“我以前倒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有这份骨气,不简单。不过这些年来,那鬼厉号称血公子,杀人无算,怎么偏偏就放过你了?”
    野狗道人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周一仙沉吟不语,眼中似有深思之色,平时的嬉皮笑脸倒是渐渐消失,野狗道人看到周一仙突然露出这等神色,与往日大不相同,不禁一怔,但正好同时,小环开口说话,便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小环看了他两眼,低声道:“那你这样整天跟着他,心里不难受么?他灭了待你有大恩的炼血堂,你一定很恨他吧?”
    野狗一阵茫然,随后沉默,半晌方缓缓摇头,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本来我是恨极了此人,但这段日子以来,却慢慢想到其实怪他又有何用?就算不是他,不是鬼王宗,万毒门和合欢派一样会做同样的事,鬼王宗不过抢先一步而已。”
    “嗯?”小环没有说话,周一仙倒是先发出一声微带讶意的声音,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野狗道人一番,颇有刮目相看的味道:“你居然能想到这一层,我倒是小看你了。”
    野狗道人白了周一仙一眼,显然对周一仙的称赞不感兴趣,周一仙讨了个没趣,呵呵一笑,居然也不生气。
    野狗道人看了小环一眼,只见她一双明眸如水,其中盈盈眼波,像是在流动一般,真个是动人心魄,不知怎么,不敢多看,低下了头,道:“那天从死泽出来,心里又烦极了这样整天在鬼王宗那群人中呆着,特别是偶尔还会见到年老大等人。正好看到你们,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上来了。”
    他忽然像想到了什么,迅速抬起头来,对小环道:“但是我可决没有任何要害你们的心思,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大概就是随便走走吧。如果……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就走好了。”
    小环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呀,我是无所谓的。那你以后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反正天下这么大,我看你好像也没地方去。”
    周一仙吓了一跳,拉过小环压低声音道:“笨丫头,你胡乱弄个这个家伙跟着我们干什么?”
    小环白了爷爷一眼,道:“什么这个家伙那个家伙的,人家可是有名字的。再说了,他又没有恶意,只不过跟我们走走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周一仙怒道:“你这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可是魔教里臭名远扬的人,听说他以前……”周一仙忽然停口不说,小环盯着他,道:“他以前怎么了?你倒说说你以前听说过他干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了?”
    周一仙挠了挠脑袋,想了半天,仙仙道:“好像没听说他干了什么……”小环璞味笑了出来,正要转身,周一仙一把拉住小环,道:“不过你让这个人跟在我们身边,总是没好处的吧,这有何必?”
    小环淡淡道:“好像昨晚我们路过荒岗的时侯,从路边窜出来一只野猪,爷爷你可是躲的远远的,是这位道长冲上来将野猪赶走的,不然我这个弱女子可就要一个人对着一只大野猪了。”
    周一仙脸上一红,道:“我老人家年老体弱,如何能拦的住一只大野猪,再说了,你算弱女子么,别说野猪,就算来一只老虎你还不是……”小环忽地咳嗽一声,周一仙也就没说下去了。小环回头,对坐在一边的野狗道人嫣然一笑,道:“道长,那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了。”
    野狗连忙起身,道:“没、没有的事,如果有什么粗活,你让我干就好了。”
    周一仙远远的哼了一声。
    这在此时,忽然亭外传来一个冷淡平和的声音,道:“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
    野狗道人身子一震,转头看去,旁边的小环已然失声道:“啊,是你!”
    石亭外头古道之上,站着一位年轻男子,面无表情,肩头趴着一只灰毛猴子,正是鬼厉。
    这时正是初秋时分,虽是正午,但日头也并不如夏日一般酷热,石亭外头也不时吹来一丝凉爽的风。只是在石亭之中,气氛却随着鬼厉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突然沉默了下来。
    野狗道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坐在一旁,眼睛盯着地上,看的出着实有些紧张,鬼厉却仍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另一侧,也不多看野狗道人,反而是注视着周一仙。小环看了看野狗道人,又看了看鬼厉,半晌小心地道:“嗯,张……鬼厉公子,你、你怎么来了?”
    鬼厉向她望了一眼,道:“我是来找你爷爷的。”
    周一仙一怔,道:“找我?”鬼厉点头,道:“是,请教前辈一个问题。”
    小环登时放下心里,暗中对着野狗笑了笑,让他放心,随即转而对鬼厉颇感兴趣道:“啊,你这么厉害的人,有什么要问我爷爷的?”
    正说话间,她忽然望见鬼厉肩头的小灰,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转着,正冲着自己咧嘴而笑,不由得顿时一阵喜爱,笑道:“哈,我可是那天给你冰糖葫芦吃的人哦,你还记得我吗?”
    “吱吱,吱吱。”猴子小灰一阵叫嚷,点头不迭,忽地从鬼厉肩头跃了起来,跳到小环怀里,看来这猴子对当日那冰糖葫芦印象极好。
    小环笑颜遂开,伸手将它接住,不料入手之后忽地一沉,竟然是出乎意外的沉重,险些竟丢到地上去了。还好她反应算快,连忙加力,这才稳住身子,将小灰抱稳,但心中一阵惊奇,这不过数日的工夫,而且看小灰身形也没长大多少,怎么体重突然重了快一半以上,真是奇哉怪哉!
    鬼厉看着小环逗着小灰,在一旁咯咯笑个不停,很是欢喜的样子,眼中深处,似也有一丝淡淡笑意,但随即消失,转过头来,面对周一仙。
    周一仙耸了耸肩膀,道:“我老人家才高九斗、学富六车,天下事哪有我不知道的。不过你居然会向我老人家请教,这倒奇了。有什么事,你说罢?”
    鬼厉也不去理会他自吹自擂,淡淡道:“那日在死泽之中,有一个鱼头怪人偷袭你的孙女,你还记得么?”
    周一仙一怔,旁边的野狗道人和小环听在耳中,同时都看了过来,小环一边抱着小灰,一边道:“是啊,那个怪物凶的要命,要不是鬼厉公子和瓶儿姐姐及时出手,我都差点被它害了。”
    鬼厉依旧看着周一仙,道:“你当时说那怪物乃是南疆六十三异族之一的鱼人,是么?”
    周一仙沉默了片刻,道:“不错。”
    鬼厉一拱手,道:“不知道前辈对这鱼人一族,可还知道些什么?”
    周一仙看了鬼厉一眼,道:“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鬼厉沉吟片刻,点头道:“既然我请教前辈,其他的也不用瞒你了。你们走后,我手下似乎被一群与那鱼人相似的怪物偷袭,死伤惨重,所以我想向前辈了解一下。”
    周一仙眉头一皱,身子渐渐挺直,眼中渐有思索之色,却没有说话,鬼厉也不着急,安静地站在一旁。半晌,周一仙忽道:“你手下死亡之人,是不是死状残酷,尸体多被砍成数段,惨不忍睹?”
    “啊!”这一声轻呼,却是小环发出,看她满脸惊骇,显然很是吃惊。鬼厉缓缓点头,目光深深看着面前这个老人,道:“不错,正是如此。”
    周一仙点头道:“那不会错了,肯定就是南疆十万大山六十三异族的鱼人族所为。这只异族外貌奇异,出生之时即鱼头人身,按他们本族传说,乃是上古鱼神与人类女子交合而生的后代,是以他们向来以鱼神后裔自居。这一异族向来残忍好杀,而且相信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在屠杀之后只有将尸体斩开碎裂,才能将鬼魂同时切碎杀死,免除后愚。所以在他们手下,不管动物还是人,多半连个全尸都保不祝”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异声,二人看去,却是小环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看来有点反胃。
    周一仙微微摇头,叹道:“天下之大,还有多少更凶残无比的事,你还不知道呢”鬼厉自然不会像小环一样,但也微微皱起眉头,道:“怎么这等凶蛮异族,往日都不曾听闻过?”
    周一仙淡淡道:“你向来居住中原,自然不了解这等蛮荒异族。南疆十万大山之中,处处是恶水凶山,那里的人茹毛饮血,与中原开化之人截然不同。不过那些异族向来习惯于他们祖先聚居所在,而且中土之地与南疆相连必经的道路之上,正是天下三大正派之一的”焚香谷“所在,偶尔有几个蛮族跑了过来,也大都被焚香谷的弟子以仙家道法斩杀了,所以中原之地,向来不知南疆异族的详细情况。我也是年轻时侯游历天下,跑到南疆十万大山附近,才略为知道一二。”
    鬼厉缓缓点头,但眼中精光,却是渐渐亮了起来,道:“那按前辈所言,偶尔跑一个异族进来,还情有可原,但这么一大群异族无声无息进入中原,而且到了离南疆不下万里的死亡沼泽,根本就是不可能。除非镇守南疆的焚香谷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周一仙忽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那就是你们的事了,我才懒得管。鬼厉沉吟片刻,点头道:”多谢前辈。“说罢,转过身来,却只见小环正抱着小灰逗着它玩,眼角余光望见鬼厉看了过来,不禁笑道:”你这只猴子好可爱啊,对了,它怎么突然重了这么多呀,还有,你看它额头上突然开了一道这么深的灰痕,好像多了一只眼睛似的。呵呵,是不是啊,猴子?“说着,小环向小灰做了个鬼脸,小灰“吱吱、吱吱”咧嘴而笑,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
    鬼厉心中一动,自从当日在天帝宝库之中,小灰喝下了那杯神秘液体外加吞了那颗奇石之后,就像喝醉了酒一般,足足睡了两天两夜,醒来之后也不见它吃什么东西,但体重就突然增加许多,而且外形也渐渐开始变化,毛色越发光鲜亮泽,特别是额头之上的那道灰痕,越来越是明显了。
    不过除了这些,小灰却也没什么其他变化,还是一样的贪玩好吃,开始鬼厉还有些担心,但见小灰并没有什么异样,也渐渐放下心来。
    此刻他顿了一下,把目光移到野狗道人身上,野狗道人看了他一眼,眼中不由得有些畏俱。
    鬼厉淡淡道:“你打算以后跟着他们一起么?”野狗道人沉默了片刻,道:“是。”
    鬼厉道:“我以前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年老大这些人随时都会来找你的。
    野狗道人面色阴沉,但看了看小环,仍然道:“我知道了,我也不在乎,是他们自己叛派,还有脸来见我么?”
    鬼厉有意无意向小环望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道:“既然你要这样,那也随你。”
    野狗道人一怔,抬起头来,似乎想不到鬼厉这么好说话。鬼厉却没有管他,走到一边,向小灰打了个招呼,小灰哩地一下从小环怀里窜了下来,三下两下跳到了鬼厉肩头。小环怔了怔,颇有些不舍,道:“你这就要走了啊?”
    鬼厉点了点头,向周一仙一拱手,随即身下青光泛起,盼间化做灿烂青光,直冲上天,不一会就消失在天际。
    看到那人身影消失,野狗道人忽地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刚才鬼厉站在这里,就有种无形威势,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小环看在眼里,正想笑他几句,忽听身后一阵风声响动,又有个柔媚声音在背后轻轻响起:“妹妹,我们可是又见面了。”
    小环一怔,还没会过头已经笑了出来,道:“瓶儿姐姐。”
    回头一看,果然正是风情万种、风华绝代的金瓶儿,微笑着站在背后,也不知什么时侯出现的。
    野狗道人毕竟乃是魔教中人,对金瓶儿颇感畏惧,表情便有些不自在,但小环与金瓶儿却着实交好,看到她便欢喜不已,拉着她笑个不停。
    金瓶儿如姐姐一般,颇为疼爱地摸了摸小环的头,随即有意无意向天空望了一眼,道:“小环妹妹,我今天找你们,其实是向你爷爷问几句话的。”
    小环、周一仙包括野狗都是一愣。金瓶儿淡淡地向周一仙道:“关于南疆异族鱼人,我还有几个问题向你请教请教呢。”
    周一仙为之哑然,皱起眉头,金瓶儿目光却在问话之前,又轻飘飘的向天际。
    只见那里高空白云之间,隐约有一道光芒穿梭在云中,渐渐向南方而去。
    第三章剑舞
    深夜。
    青云山,小竹峰。
    天色阴暗,不见有月亮星光,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小竹峰、陆雪琪一身白衣,独自仁立在小竹峰后山的望月台上此处的望月台,其实就是小竹峰上最有名的所在,与青云山通天峰上的“云海”、“虹桥”并列为青云六景之一的“望月”。
    小竹峰后山也是遍布着茂密的竹林,但与大竹峰后山上的“黑节竹”不同,小竹峰上盛产的是另一种奇异竹子—一泪竹、这种竹子颜色翠绿,竹身细长,比一般竹子少了近一倍的竹节,但竹质坚韧之极,号称天下第一,普通樵夫都无法砍断、但泪竹最著名的地方,却是在竹子翠绿的竹身之上,遍布着一点一点粉红色的小斑点,宛如温柔女子伤心的泪痕,极是美丽。
    而小竹峰的名字来历,也是从此而来。
    至于望月台,其实是个孤悬在半空中的悬崖,除了后半部与山体相连,大部分都悬在高空、据说当月色明亮的夜晚,月光会慢慢从山下升起,缓缓爬上望月台,而在月光完全照亮望月台的那一刻,也正是月正当空的时侯。
    而望月台最美丽的时侯,也就是在那时,瞬间月华清辉会突然灿烂无比地洒下,从光滑的望月台岩石上倒射开去,顷刻间照亮整座小竹峰,而在那一刻站在望月台上的人,几乎就像是站在仙境中一般;更有甚者,传说当一甲子方才出现一次的满月之夜那天,竟会让人觉得自已站在明月之上,那感觉之激动,委实令人无限向往。
    不过今天晚上月黑风高,显然并非欣赏望月美景的时侯,此刻不要说是这小竹峰后山望月台上,就是前山弟子聚居之处,也是一片黑灯瞎火,显然众人都早已经入睡了。
    只有陆雪琪不知怎么,独自一人来到了这孤僻冷清的所在。
    从不离身的天琊,还在她的身后,在黑暗中轻轻散发着柔和的蓝色光亮,照亮了周围些许地方、夜风冷冷吹来,将她一身如雪白衣,轻轻吹动。
    鬓边,有几丝柔的秀发,被风儿吹的乱了,拂过她白皙的脸庞,只是她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默默地站在望月台悬崖的最前方,怔怔地向着远方凝望。
    山风,渐渐大了,她的衣裳开始在风里飘舞。
    往前再进一步,就是一片黑暗,就是万丈深渊。
    悬崖边,微光里,那个白衣女子孤单位立。
    一点一点的,是什么在深心浮现,原本是温柔的情怀啊,怎么慢慢的,却变成了伤心。
    一下,一下,像看不见的刀锋,在心里深深刺着。
    镁刻在深心的痕迹,原来却是一个人的容颜。
    相思,刻骨……
    她在黑夜无人的时分,在僻静无人的地方,慢慢的,张开双臂,前方,就是无边的黑暗,仿佛天地苍茫。
    风这么急,冲入怀里像是要把人撕扯一般,脚下的黑暗也突然台台欲动,从不知名处伸出黑暗的手,缠住她的身躯,想把她拉入深渊。
    只是她竟仿佛是痴了一般,只是默默凝望着,风吹着她此刻那么单薄而脆弱的身体,就像是,黑暗中盛开的百合花。
    夜色,深深。
    那莫名的寒,透入了身体的每一分肌肤,只有脑海,只有头脑中忽然炽热,那深深隐藏在深心里的柔情此刻突然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进发开去,然后凝结成——一张容颜。
    “呛啷……”
    一声锐响,在黑夜里突然响起,远远回荡开去。
    天琊神剑出鞘,在黑暗里绽放出灿烂光芒、白色的身影随之腾起,在半空中接住天琊,凛冽的山风霍然席卷而上,伴着那白色身影,在望月台上,开始了美丽到不可一世的剑舞。
    秋水如长天落下,化做无边银河,在纤纤亲手中婉转腾挪,在黑夜里欢畅奔流。时而冲天,时而落地,时而化作银衣流光,眷恋那绝世容颜;时而又散做漫天繁星,闪闪发亮。
    陆雪琪就在这望月台上,深深咬住了唇,闭上了眼,身子仿佛随风飘荡,如飘絮,如冷花,舞出了这世间凌美的身姿。
    她化作白色浮光,用尽了所有气力,脸色那般苍白,仿佛还看到谈谈汗珠,可是她竟然还不停下,也许身体倦了,才能忘却所有!
    所以她舞着,舞着,夜色里那道身影,幽幽而美丽……“叮!”
    轻轻的一声脆响,天琊神剑缓缓的从手中落了下来,那锋锐的剑锋根本无视坚硬的岩石,如刺雪一般,无声无息地刺进了石头之中。
    灿烂而美丽的白色身影,渐渐低伏,黑暗悄悄涌上。
    谁在黑暗中,低低喘息?
    有水珠,轻轻摘下,落在石头上,许是疲累后的汗水?
    她轻轻的喘息着,喘息着,然后慢慢的平静下来,目光抬起,却有淡淡的惘然。
    不知何时,她舞到了望月台的后边,眼前是一片竹林,在她面前的,是纤细而温柔的泪竹。
    淡淡微光下,一点一点的泪痕,像伤了心的女子。
    她怔怔地看着,然后忽然笑了出来,无声地笑着,仿佛还带有几分苦涩,随之也不顾地上尘土,不顾身上洁白衣裳,背靠着泪竹,坐在了地上。
    抬头,望天!
    苍穹无垠……
    夜风吹来,仿佛有淡淡熟悉的味道。
    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原来疲累过后,那心中的容颜,却是更加深刻的。
    往事,一点一滴,都似刻在了心头,再也抹不去了。
    就像是那日在天帝宝库之外,他冲动地拉住她的手救她,根本忘了自已的危险。
    她仍然闭着眼睛,可是,嘴角却有淡淡的微笑出现、然后,想着,想着直到想到了那最后时刻,出现在他们周围飞舞的神秘文字,这才发现,那些字竟然是深深刻在了脑海之中。也许,这样可以忘了他吧?
    她这样对着自已的深心说着,虽然她自已也不信,但是口中,仍是轻轻念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深夜里,古远的文字仿佛魔咒,低低地回响在黑暗中。
    青云山通天峰,祖师福堂。
    大殿里的光线还是和平时一样显得有些昏暗,掌门道玄真人手捧三柱清香,恭恭敬敬地向无数祖师先辈灵位行了礼数,然后路前一步,将手中的檀香插在供桌上的香炉之中。
    在他的身边,只站着那一个照顾祖师福堂的落魄老人。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睑上,一条条皱纹深的像是刻在脸庞上一般。
    道玄转过头来,目光落到他的睑上,忽然道:“你好像看起来又老了几分。”
    那老人面无表倩,谈谈道:“岁月催人老,有什么好奇怪的?”
    道玄笑了笑,似乎还想说什么话,忽然这时从饲堂外头传来一个声音:“前辈,弟子林惊羽回来了,来向前辈问安。”
    道玄眉头微皱,住口没有说话,那老人缓缓走上一步,但也没有走出福堂,只提高了些声音,道:“是你啊,你什么时侯回来的?”
    林惊羽在外头恭谨地道:“弟子头天回来,在票报掌门之后,先回龙首峰见过了首座师兄,一得空就过来拜见前辈了。”
    那老人嘴边似也浮现了谈谈微笑,道:“哦,这样阿那你先在外面等一等,我这里还有个客人。”
    林惊羽在外面似乎怔了一下,往日这祖师福堂向来没什么人来,想不到今天居然还有客人。不过他师从这神秘老人修行十年,早已经对他敬如恩师,当下应了一声,就安静等侯在一旁去了。
    道玄真人慢慢走了几步,站在大殿里的阴影中,从大门看出去,只见和煦的阳光下,林惊羽背负斩龙剑,一身长衣,腰束玉带,面容英俊出尘,态度恭敬地站在祖师福堂的一侧,耐心地等待着。
    他默默看了一会,道:“这孩子是块好材料,无论资质、心性,都是上上之眩”那老人脚步看去有些迟缓,走到他身边,也向外看了一眼,道:“那你当年怎么不把他收到你的门下?”
    道玄真人目光遥望着站在福堂外头的林惊羽,那青年正是英姿勃发的时侯,无论从哪里看,都透露着那么一股蓬勃的朝气和逼人的锋芒,往人觉得他与众不同。
    道玄真人忽然笑了,浪平谈很平谈的那种微笑,然后转过身来,对着那个老人道:“因为他太像一个人了,气质、表倩,甚至连他的资质,都和那个人这么像。如果让他在我身边,我去睡不着觉的。”
    他身边的老人睑上肌肉突然似抽搐了一下。
    道玄真人回过头,看了看他,淡淡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忽然摇头,然后笑道:“我和你开玩笑的!”话音未落,他眉头却皱了一下,随即手抚胸口,低低咳嗽了几声。
    那老人向他的胸口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道玄真人此刻微微变得苍白的睑,淡淡道:“都十年了,你的伤还没好么?”
    道玄真人没有说话,但咳嗽声却渐渐大了起来,随后他的睑色也渐渐难看,过了好一会了,咳嗽才慢慢平缓下来。
    道玄真人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不再看门外的林惊羽,走到供奉着无数青云门祖师灵位的灵台前,怔怔看了一会,然后静静道:“我也没想到,‘诛仙剑’反噬之力竟如此厉害!”
    那老人慢慢走了过来,伸手拿过一块抹布,在厚重的供桌上开始轻轻擦拭着,口中道:“诛仙剑威力如此巨大,再加上‘诛仙剑阵’,足可逆天,这等凶戾之物,大违天意,你在动用洗仙古剑的时侯,就应该知道了。”
    道玄真人淡淡道:“我自然知道,幻月洞府里的石碑之上,自青叶祖师以下,历代祖师都留下严令,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此剑!”
    那老人慢慢地擦着供桌,动作浪慢浪慢,似乎这样擦拭已经许多年了,所以才这么专注、他的眼睛看着桌子上,忽然笑了一下,道:“其实我也曾经想过,也许你多用几次诛仙古剑,或许就会死的比我还快了。”
    道玄真人望着那个老人佝偻的背影,眼睛里瞳孔忽然收缩,过了一会,才慢慢转过身向外走去。
    “你要走了吗?”那个老人有些苍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道玄真人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片刻之后,他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你还记得当年我救你时说的话吗?”
    那个老人站在黑暗的阴影中,没有回答。
    道玄真人也没有回头,这个祖师福堂里仿佛飘荡一股诡异的气息,半晌,只听道玄真人的声音谈谈地道:“我救你,是因为我欠你,但我不会让你活得比我更久的!”
    那个老人的身体已然隐没在阴影中,一动不动,道玄真人随即走了出去,离开了这个祖师祠堂。
    林惊羽正在外面耐心等侯,忽然看到竟是掌门真人从祖师福堂里走了出来,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道玄真人向他看了一眼,眼中仿佛也有什么奇异光芒闪了闪,随即点了点头,便走了。
    林惊羽目送掌门真人离去,不知怎么,从刚才道玄真人从祖师福堂里一出来的时侯,他就突然觉得掌门真人的睑色似乎有些奇怪的苍白。
    林惊羽正自想着,从饲堂那里,却已经传来那个老人的声音,缓缓道:“是惊羽吗,你进来吧。”
    林惊羽连忙应了一声:“是。”说着走进了祠堂。
    刚走入祖师福堂,林惊羽顿时觉得身上一阵凉意,同时四周也阴暗了下来。他不禁皱了皱眉,这十年来他一直跟随这个神秘老人在这里照顾祖师福堂,但从他来的那一天起,他就觉得这个祖师福堂浪是奇怪,无论何时都是阴阴暗暗的感觉,偏偏这里还不是一片漆黑,反而是在那些祖师灵位之前,还点燃供奉着许多香烛,但这些昏暗的烛火的微光,却似乎只是为了衬托这里更深的阴暗而存在的一般,根本无法让这大殿里摆脱阴暗乃至阴森的感觉。
    不过他毕竟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十年,而且对站在阴影中的那位老人更是景慕之极,早就不把这里的奇怪地方放在心上,当下他恭恭敬敬向那个老人的身影行了一礼,道:“前辈,弟子回来了。”
    这十年来,林惊羽也曾经不止一次想称呼过这老人为师父,但却无一例外被这个神秘老人所拒绝了,所以林惊羽一直称呼他为前辈,反正看到连掌门真人有时也对这老人另眼相看,想来他必定也曾经是当年青云门中的长辈。
    那老人笑了笑,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惊羽,见他出去几个月,面上有些风霜之色,但整个人却更见精神,不禁眼中也有微微欣慰,和声道“这次出去,没有受伤罢?”
    林惊羽微笑道:“要说受伤倒也不是没有,不过都是些皮肉小伤,不值一提。只可惜这次去死泽之中,无功而返。”
    当下他简单将死泽一役说了说,此时魔教内斗中三大门派一起灭了长生堂的消息,已经轰传天下,林惊羽也在回来的路上听了,此刻也对一起对这老人说了出来。
    不过这老人显然对长生堂的存亡不怎么感兴趣,听到这魔教四大派阀之一被灭之时,他连睑色都不变化一下,只是安静地听着林惊羽说话。
    在林惊羽说完之后,这个老人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说这次魔教其他三大门派包括万毒门都有大批人马前去吗?”
    林惊羽点头道:“是。”
    那老人仿佛迟疑了一下,但终究还是道:“你有没有见到苍松?”
    林惊羽身子一震,为之愕然,但随即沉默了下来,面上表情复杂之极,半晌才道:“没有,前辈。”
    老人把他睑上神色都看在眼里,忽然道:“你是不是很恨他?”
    林惊羽眼中掠过一丝痛楚,慢慢道:“我也不知道,但正邪不两立,反正我们就算再见面,也已经是不其戴天的仇人了!”
    “哼!”那老人忽然冷笑了一下。
    林惊羽吃了一惊,道:“前辈,怎么了?”
    那老人缓缓摇头,转过身去,目光向上望着,映入眼帘的是高高在上的无数青云门祖师灵位,他们灵位之前的昏暗烛火,此刻看来仿佛就像他们的眼睛,沉默地望着福堂里的人们。
    “他从小将你抚养长大,待你道法,教你做人,末了还将斩龙剑传了给你,可曾有过对不起你的地方?”那老人忽然这般淡淡地道。
    材书司现文慢摇头,低声道:“他一直都对我很好,我往日也实如敬仰天神一般,看他如父,敬崇之极、可是……”林惊羽没有说下去了,那老人也突然沉默,过了许久,那老人才苦笑一声,带着无尽的酸楚,对着面前那些灵位烛火,低低地道:“其实,苍松他只是个走错路的可怜人碍…”第四章古刹南疆恶地,在神州港土的极南所在,传说那里穷山恶水,盛产的乃是毒虫猛兽。而与中原地带最为明显的分界地方,便是在极南地方,突然如平地崛起一般,高大巍峨的山脉一座连着一座,高耸入云,将南北隔断。
    自古以来,中原丰腴之地便少有人前往南疆,原因无他,一来道路险峻,二来猛兽毒虫、瘴气恶水太多,且土地多贫瘠,无法农耕。后来更不知道从什么时侯开始,世间开始流传南疆那无尽大山之中,有各种野蛮异族,茹毛饮血,残忍好杀,其中更有生食人肉的恐怖兽人,自此更无人胆敢前去,反而是天下震恐,日夜担忧那些异族会不会有朝一已,从那些大山之中突然跑了出来,侵入中原,危害天下。
    不过这千年以来,却没有什么蛮族害人的传闻,虽然偶尔在南疆边陲之地,也不时曾流传过几例看到古怪异族模样的怪物出现,但多半无疾而终,渐渐的也被人们谈忘下去。今时今已,就算是在南疆边睡生活的人们,也大概只有母亲夜晚哄孩子睡觉的时侯,说上一句“再不听话,那些蛮族怪物就要来捉你了”这些话,平日里,却从未有人会想起这些深山中的异族是不是真的存在,也更不用说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原之地了。
    说起来,那一片被层层迷雾笼罩的十万大山中,如今却已经是被天下百姓遗忘的地方了。
    不过天下寻常百姓忘了这些异族,但有一些修真炼道之士,却没有忘。无论正邪魔道,只要资历老一些的,便知道这千年来南方异族之所以无法祸害天下,正道巨派“焚香谷”实是居功至伟。
    十万巍峨高耸屹立的大山,隔绝了南北往来,中原之民无法南下,那些异族蛮人也难以北上。但在千年之前,一次不可思议天雷浩劫从天而降,方圆千里之内的百姓死伤无数。浩劫过后,有人发现,在巍峨山脉之中,天雷巨力竞硬生生将高山某处劈开,露出了宽仅三尺的一条黑漆漆的幽暗小道。
    也就是从那个时侯开始,世间流传起十万大山之中,隐有蛮族怪人,不时侵扰民间,边陲百姓苦不堪言,直到焚香谷一脉的出现。
    焚香谷在正道诸派之中,来历最是神秘缥缈,最早在一千五百年前,便有这一脉弟子行走天下,若单论渊源,全天下只有青云门和魔教比焚香谷历史更长,连天音寺也不如它。
    但虽然如此,这一派往日却极为低调,虽然不时会出现几个道行高深的有道之士,对天下局势的影响却不大。直到八百年前,这一派在南疆边陲之地那条漆黑隧道附近,找到了一个山谷定居下来,从此自称“焚香谷”,并在八百年中不可思议的高手辈出,势力日盛,到如今已然和青云门、天音寺分庭抗礼,成为天下正道三大派之一。
    而相应的,焚香谷当代谷主云易岚,也是与青云门道玄真人、天音寺普泓上人齐名的正道巨擎,只不过此人向来低调,单论名气却是不如以上二人。
    因为地理关系,焚香谷几乎是本能地担负起了看护那条在当地被称呼为“黑洞”的幽暗小道,从那以后,便再无听说过有蛮族怪物侵扰百姓的传闻了。故在当地百姓心中,焚香谷声誉极高,被人尊崇为神仙一流。
    这些资料在魔教鬼王宗中都有记载,鬼厉在这十年之中也曾经看过,如今在脑海中缓缓翻了出来。此刻已经是他在询问周一仙关于鱼人族怪物消息之后南下的第三日,一路之上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十万大山附近。
    夜已深,这一晚明月当空,云层颇厚,不见有几颗星星,但月华清辉,洒向人间,也把他处身的这个山头,照的颇为明亮。
    鬼厉站在山丘之上,向南眺望,眉头微微皱着。猴子小灰依然还趴在他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一个不知哪里摘来的野果,正津津有味地啃着。
    这一路下来,在最初两日,他还有找到属下杀生和尚留下的记号,但到了今天,杀生和尚却已经完全失去了消息。不过从前几日他留下的信息看,精擅追踪之术的杀生和尚已经确定那些神秘鱼人正在迅速南下,目标显然是要回到南疆老巢。
    难道,杀生已经和那些神秘莫测的鱼人发生冲突了么?
    鬼厉微微叹息一声,眼中掠过一丝担忧之色。南疆蛮族与中原人物截然不同,这在鬼王宗残存记载中已经提到多次,那里的人根本不懂什么修真炼道,但却似乎有各种诡异巫术异法,匪夷所思。
    杀生和尚年岁不长,性子暴躁,但在鬼王宗新一代弟子中却着实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平日里跟随鬼厉,实是个得力的手下。
    这一番神秘失踪,鬼厉隐隐有些担心。只是此刻他凝望前方,只见黑夜沉沉,南方处黑影瞳瞳,似有什么巨物在夜色里张牙舞爪,想来便是那传说中的十万大山。而在那片山脉之下的某个地方,就是传说中神秘的焚香谷了。
    南疆边陲,向来就是焚香谷势力范围,魔教弟子孤身进入,危险自不待言。
    鬼厉正沉思时候,忽然间忽有所感,抬头望天,只见天际一轮孤月,穿梭在淡淡黑云之间,仿佛突然之间,也有了几分妖异。
    一道暗色红光,突然出现在夜空之中,在月华清辉之下,掠过天际,向南方一处山头,落了下去。
    鬼厉目光盯着那道诡异红光,双眉渐渐皱起,片刻后似下了决心,拍了拍肩膀小灰,随即脚下青光返起,噬魂闪烁着幽幽光芒,托着他和小灰慢慢升起,陡然间加快速度,往那道红光方向追了过去。
    夜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黑云渐渐多了起来,天际那轮孤月,光华也渐渐暗了,倒似有种南疆地方特有的幽暗妖异之气,在这个夜晚越来越是浓郁。
    那道神秘红光飞行了一会,在离鬼厉藏身的那个山头往南十里处的一座山间落了下来。南疆多山,山上也多草木,只不过这座无名小山的森林之中,却有一座荒凉古刹。那道红光就落在古刹前头,一阵光芒晃动,现身出一个身材枯瘦的老者来。
    他向四周望了张望了几眼,确定无人之后,便走进了古刹。
    荒山野岭,荒芜古刹,却有人深夜到此,其中自然有不可告人之事。片刻之后,在古刹外的树林阴影之中,鬼厉的身影缓缓现了出来。他的目光在这无名古刹上打量了一番,随即又抬头望了望天。夜空里黑云更重,渐渐遮去了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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