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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于晴全集》之《闲云公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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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7-07
第七章

 

  刚过二十的公孙云眉头拢起,扫过眼前第三次看见的景象。
  天然的温泉以黑玉石砌围而成,形成半人工的浴池,屋子四周七彩的薄纱飞舞,屋上无顶瓦,随时可以赏星星,建造这露天浴池的人真是会享受。
  这一次,他懒得再返身出去,直接走进屋子的后头,一掀纱幔,是一间更衣的小室,小室之后又是一间清静的小寝房。
  天璧崖为陡峭绝崖,一般人的轻功是上不了,如果自另一头走来会遇上毒烟与阵法,没有破解的地图哪上得来?
  他本以为这么精细的设计,背后必是庞大的秘密,好比,不受教的天奴或天奴册诸如之类的,哪知只是一个浴池?
  他暗叹口气。他承天贺庄贺老庄主苦情所托,潜入白明教找贺月华……这找,绝对得偷偷摸摸地找。这是件苦差事,谁教云家庄中立,谁教他年方十三就接下公子之名,谁教他功夫奇高,谁教他今年二十,属于后生晚辈……
  再高又有什么用?他出远门必得其中一名数字公子相随,正因他性格中有一大缺憾,就是容易迷路。
  人无十全十美,他向来随遇而安,这缺陷他一点也不在意,就是在遇上这种时刻时麻烦了点。
  贺老庄主身有恶疾是秘密,再活也活不了几年,他不得不允诺救贺月华一次,就这么一次,若是失败了,他也不能再管。
  如今他已尽力,可惜老天不帮忙,现在二更天,如果能在天亮前出白明教,算他运气好了。
  他收起长剑,退回到更衣小室,撩开薄纱,正要再试一试出路,没有想到温泉里已经有人。
  他愣了下,立即狼狈转身。
  那是少女的裸背!她正泡在温泉里,半趴在黑玉石上不知在做什么。
  他暗叫不妙,内心恼意连连。
  早知如此,贺老庄主怎么求他也不来这一趟。受伤遭擒是小事,要他莫名其妙因一眼而娶一名陌生女孩他绝不愿意。
  他闷气想了片刻,在薄纱旁的梁柱后头持剑坐了下来。
  他克制力极佳,也不想再唐突那少女,于是收起心神,专心等候她离去。
  “唉……”
  他文风不动。
  “唉……”
  他无动于衷,只是那铃声响个不停,她是天奴么?一个天奴有这本事上天璧崖?有这本事,拥有这样的浴池?
  “每月十五,是我滋润之日,不滋润撑不下去啊……”她叹道。
  那声音之低微,等同自言自语了,但他听力极佳,听得十分清楚。
  何况,他也不得不听。身处此地,必须耳听八方……他听见某种十分熟悉的声音,正是平常在庄里翻册的声音。
  她在泡温泉时看书?这就是她的滋润?
  “唉,古时有勾践尝夫差粪便,尝了之后还要笑口大开,称喜道贺……好!真是忍字头上一把刀,尝得太好了……”
  他闻言,徐徐张开俊眸。
  “我的成就可能没那么好……”她沉思着:“叫我尝尝敌人的汗,勉强可以,要我尝粪……”她叹气:“我还得再修养。看来我功力不足,下个月再来滋润一下,迟早有一天,应该可以进步尝这个而面不改色。”
  他有些讶异,听着她又念着书上一些忍耐到非常人可比的故事,搞了半天,她的滋润是指这个?
  白明教里有哪个小女孩既有权势又需忍让为上?
  他聆听一阵,注意到声音逐渐淡去,只剩轻浅的呼吸声。
  他迟疑一下,勉强探头瞧个究竟。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少女竟然睡着了。听她所言,她似乎习惯隐忍,来这里纯属发泄,顺道培养再接再厉忍下去的功力,这里无人,令她很安心,安心到睡着的地步……
  温泉热气窜飞,烟雾让他看不清她的身形,但也不小心瞄到她健康的蜜色肌肤,他赶紧回避,又听见某种窸窣声,定睛一看,瞧见一条毒蛇正朝她亲近。
  他思索片刻,捡了附近一片落叶,轻轻弹出。那落叶似是随风飘动,斜斜轻浮在空中,而后精准地落在她赤裸的肩上。
  她防心极重,惊动地张眸,瞧见肩上有枯黄落叶,她抿着嘴,挑起那落叶,冷冷的目光慢慢扫过四周。
  可惜,她功夫还没那么好,没有注意到纱幔后有人。
  他本来不愿瞧她的容貌,但有蛇在附近,他专注蛇与她之间的距离,被迫瞧了她一眼。
  雾气之后,他只能瞧见她五分脸,年约十三、四岁,眉宇漂亮,只是瞳眸里的思绪不似小童。
  她确定无人,又抬头看看露天的星空,猜是落叶随风舞落。
  她也听见窸窣声,直觉望去,先是一怔。
  她身子不动,小脸却直觉往后仰去,而后又不满自身胆怯,便往前游动些。
  那不是自投罗网吗?公孙云眯眼。
  那蛇猛地扑前,蛇信直逼而来,直到不止一指的距离,她连逃都不逃,正当公孙云要出手时,蛇身顿时摊软在地。
  “唉,说来说去,还是要靠自己才稳当啊。”她摇头道。
  这声音带点轻哑,显然人蛇面对时,她还是会怕,但她硬生生忍了下来。
  她自池里起身,撩过衣物,顺势穿上,慢吞吞地离去。
  他等了一会,确定她不会回头,便现身沿着浴池走。原来浴池的周围,洒了一些毒粉,正是为了防堵这类意外而设计的。
  铃声渐远,他无声无息跟了出去。
  她一身宽袍被风吹得狂,她却不以为意,负手走着,不时停步赏着月。她一头长发垂至腰上,偶尔随袍飞舞时,有几根银丝舞起,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可爱……可爱?他有点吃惊自己的念头。
  她这是……少年白吧?这小丫头防心很重,又颇懂忍字,但她还懂得发泄,他不认为这是劳心劳力下的结果。
  他见她摇头晃脑,不由得嘴角微有笑意。
  接着,他又皱起眉,摸上自己的嘴角,惊诧自己竟在笑。
  自他十六岁,就有人陆续来说媒,都教他给退掉了。有些江湖姑娘来云家庄做客,他也眼观鼻、鼻观心,彼此保持距离吧。
  公孙家的人,对女子,多半是冷情的,这一点在他身上应证得很彻底。说他眼界高也好,他不想与一个陌路女子结合,也不想与一个不懂自己的女子成亲,对方就算是个绝色美人也是令他难以动心。他要的……他想要的是……
  能让他主动留在心底的人儿。
  “唉,”她止步,低头想了下。“何哉上回教我念的那首诗怎么念去了?正合今日满地月华的美景啊……”
  她不知要上哪儿,他这个迷路人再跟下去,怕是要跟她回家去了,再者她也不会发现他,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个遗憾。
  他寻思片刻,当机立断举剑送出——
  她反应非常之快,完全与他料想无误。
  她不动不反抗,因为她知道他出剑的速度有多快,所以她会忍。他不知该怜惜她的忍功,还是笑她防心过重……怜惜?他会写,却没有想到会发生在他对一个小姑娘身上。
  “失礼了,姑娘。”当他说出这话时,怕剑刀伤到她,于是往外移了点,不料削去她一撮长发。
  他眼明手快,剑刀再轻弹,让那长发顺势落在他的掌心上。
  这撮发还有点微湿,黑滑如丝绸。
  “公子自天璧崖一路跟踪而来?”她叹气。
  “……”手里的断发明明有些湿,却仿佛有一簇火苗自发上窜飞,蔓延至他薄薄的面皮。
  他的脸,竟是窘热,不是因为先前乍见她若隐若现的少女娇躯,而是碰到了她的断发。他前后变得还真快啊……
  指腹轻触他俊美的脸皮,果然是在发热。他暗叹一声,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竟会被一个小姑娘所迷惑了,不由得失笑,道:
  “失礼了,姑娘。”
  再次见面,却是六年后。
  马车一路驶往云家庄,他下了前头的马车,改上后头的。
  车帘密实地封着,不让任何人窥视。
  “情况如何?”
  “还活着。”公孙纸苦笑。“她偶尔张眼,是清醒了,但神智不清,她连昏迷时也不曾喊痛,如果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这地步。”
  公孙云来到她身边,哑声道:“你去顾着老七吧。”
  公孙纸点点头,跃下马车,改上前头那辆。随即,拥有云家庄记号的马车继续赶路着。
  三天前,他以送公孙遥求治为名义,连夜赶着路回云家庄,马车里藏着另—个人。这个女人……
  中途醒来几次,明明痛得要命,却是不喊痛的极力维持清醒。
  她动弹一下,他立即端过药碗,半扶起她,柔声道:
  “先把药喝了,能止痛的。”
  她死盯着那药,嘴里紧紧抿着,不喊痛也不喝。
  她面色苍白,小脸如骨柴,自她受伤后,几乎不曾吞下过任何食物。他知道她根本毫无意识,思索一阵,在她耳边低喊:
  “何哉!”
  她嘴巴动了一下,直觉要张望。他立即饮上一口,趁机灌进苦药……
  何哉何哉,在她心里有多重?他是不是该庆幸,她在看何哉的目光里并没有任何情意?
  灌了又灌,终于让她喝下半碗药。
  她还是痛得睡不着,他掌心轻轻压住她的眼皮,让她适应黑暗,让她早点睡着。睡着了就不会痛得这么厉害。
  他扶她躺下,硬是扣住她的腰身,令她不得动弹,然后,只手小心地撑在她的颊侧,让他身形挡去大部份的明光。
  “……你……是谁……”她呓语着。
  “我是闲云。”他声音低柔发哑。
  “……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以后,你留在云家庄,你就会认识我。”
  他凝视着她,一直看着,未曾合眼过。
  等了六年……他一直在等着,等有个姑娘拿玉佩来找他。第一次见到车艳艳,他证实心中所想,当日那小姑娘必是皇甫家护法,但皇甫姓在白明教隐藏得太好,连云家庄也难以掌握,他一直在等……
  “……你是谁?”她又重复问着,似乎处在梦境里,根本不知现实的人如何答她。
  “我……”他俯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我在等一个我始终不知她相貌的小姑娘。我终于等到了,也忍痛舍弃过她,她心里必是痛苦万分,现在,我只是一个希望她遗忘那痛的男人,我代她记住就够了。”
  淡淡的发香扑鼻,他张开眼,先是微怔,而后瞧见枕在他肩上熟睡的女子。
  纵然他武艺出神入化,也无法同时救起三人。他必须救相处十来年的兄弟,被迫放掉一个记挂六年的姑娘。
  现在,他失而复得。
  “公子,咱们还不能下马车吗?”小江弟很兴奋,毕竟是第一次上邓家堡看婚宴。
  “已经到了吗?你先下车去找五公子吧。”
  小江弟点点头,奉命下车去。
  他半垂着眼,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睡醒。
  过了一会儿,她伸个懒腰,道:
  “江湖人的婚礼,我还是头一遭参与。”她早就醒来,只是懒得坐直而已。
  “这跟一般百姓婚礼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多了点随性而已。”他微微笑道,先行下车,而后托着她腰身,让她跟着出来。
  同是坐马车,先前她躺着进出,现在却能自由活动,他的目光略带隐藏地,追寻着她健康的身影。
  她偏头打量车厅外热闹的景象。她长发轻扬,一身雪衣,腰带仅仅及膝,等着他上前,说道:
  “闲云,邓海棠原是喜欢你的,后来却让人夺爱,唉,仙子般的人物呢。”
  他淡淡看她一眼,依旧有笑。“屠三珑是个不错的人才。”
  “嗯……”嘴角整个翘起,明明是俊俏的脸色,如今却显得有点可爱。“你遗憾吗?”她非常感兴趣。毕竟是美人啊!
  “我一点也不遗憾,心爱的人一个就够。”他有意无意加强后面那一句,果不其然,他见她脸微微红了。
  她还不习惯这样的亲昵,他知道,但她必须习惯,才能慢慢淡化她内心的疤痕。
  “那三天来,真是辛苦你了。”他笑道。
  一想起那三天,江无波头就有点痛。公孙纸没说清楚媚香持续三天,害她以为自己兽性大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疯狂的事,唉,所幸,她能忍,把持住自己,了不起!
  俊美的面庞俯近,她一跳,杏眸未闭,就这样看着他轻轻吻上自己。
  唇办有些发热,她双手交于身后,没有回应他。他也没闭眼,黑眸如春潭,以前总觉得他眼中无潭,现在才发现他的眼眸、他的嘴,甚至他浑身的光彩都是给自家人的,世人只会看见他高洁的清冷外貌……她想,太高洁的洛神是不会这样吻人的。
  她慢慢垂下眼,拳头开始紧握。
  他轻浅吻着,又吻,最后终结在她发热的耳垂。他在她耳侧道:
  “这次,没有药味。”他也希望永远不会再喂她药。
  她讶异地看着他,一脸疑惑。他又笑:
  “无波,你的忍功真是举世无双了。”
  “过奖过奖。”她沙哑道。这是习惯使然,不能怪她。
  他直起身子,指腹轻触她的颊面,而后轻舔触摸她的那指头。
  她咳了一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方为克制之道。
  “走吧,要让主人久等,就是我们的不是了。”他微笑。
  她点头,道:“闲云走前头。”她还是习惯尾随在后,避免过多的注意力。
  他潇洒一笑,转身走出车厅。她这才摸摸嘴……她也不是要忍,就是惯性地控制自己,没有吻回去。
  真麻烦啊……这个不忍、那个要忍,她都快调适不过来了。
  说起来,要比克制,她是万万不及面前这个九重天外春色无边的天仙。她中媚香的那三天,只有闲云接近她,但他竟然毫无反应,她不知该说,是媚香无效,还是他有问题?
  这样相比,她真是逊色多多。方才他吻她时,她差点把持不住,就地扑倒他……这男人,是头狼,自从有了义兄妹的承诺后,他的尺度放宽了,亲昵的举动如天罗地网罩住她。她知道他想什么,他想腐蚀她过去的观念。
  他回身,瞧着她,目光冷中带着暖意。
  在他眼里,她也归类在自家人里,才能享有这样的特殊待遇。可是,为什么他始终不问她那三天春梦到底梦到谁呢?
  他是太有自信了呢,还是男人的矜持让他拒绝追究?
  可是,她好想发问哪!那三天一直有他相伴,他身上多少沾了点媚香,难道他连个小小春梦都不曾发过?
  她咬咬牙,咕哝—句。
  “无波?”
  她叹口气,跟上他的步伐。
  “忍来忍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又不学勾践尝粪便,没必要忍到底吧?
  一进喜厅,她就注意到一件十分不对劲的事,江湖儿女穿着随意本是常事,但她发现有些女侠穿着跟她很雷同,除了颜色不同,那短短的上衣,长长的裙子,腰间长长的锦带,连衣料出处似乎都来自同一处。
  彷佛,多了很多的江无波。
  公孙纸察觉她的目光,咳了声,委婉道:“当个仙子是很辛苦的。”
  “……云家庄因此赚了多少?”她平静问道。
  她终于明白,云家庄的金矿在哪里了。难怪会这么热中替她封起仙子名号,还让她有空没空都得上女眷处走走。
  要养一家子人真不容易,此刻,在她眼里,本来高风亮节的云家庄忽然镀上很俗气的金光。
  有钱,才有她的全油小烤鸡……她叹气。她不得不说,云家庄,会在江湖上延续很久很久。
  为了保有她的独特性,避免到处都是江无波,所以她脱离屠三珑的喜宴。她随性闲逛着,路过一处时,停下脚步,缓缓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那声音,是轻微的铃声。她跟何哉离开白明教时,就是以布包住铃铛,才会有这么不惊动人的声音。
  她寻思一阵,步出院子,果然看见黑暗中有白明教的人。
  凌厉的长鞭破空击中男人,男人跌飞到她的身边,她动也不动,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黑暗中的车艳艳。
  五个天奴,一个车艳艳,阵仗算是不小。她看见其中一名高大的天奴扛着布袋,那布袋里的喜衣正是新娘子所有。
  “你……”车艳艳眯眼,望着她的衣衫。“你……是无波仙子?”
  “是。”她承认。
  “正巧,我正想看看公孙云唯一允下的义妹,你倒是自投罗网了。”
  “……”
  “江姑娘,你快走!”那男人正是贺容华。他挣扎地爬起来。“你快去通知闲云,邓海棠被劫走了,你弟弟在喜房也被打伤了。”
  弟弟?她想了想,而后想起那个很有本钱胖下去的小江弟,她终于皱起眉头,忍住心头不悦。怪了,为什么她会不高兴?
  车艳艳看不清她的长相,上前一步,一见她俊俏的脸庞,不由得发怔。
  “你……”
  她叹气,正要答“你中奖了,是我皇甫沄没错”,忽地听见车艳艳再道:
  “你生得还不错,如果是男子更好。”
  她闻言,差点扑地。这车艳艳是不是太花心了点?连她都看中了?
  “可惜,今天你们一个都走不出这里。”
  “车护法抢新娘子走,不就是为了要逼出某人来吗?”
  “你怎么知道……你这声音我在哪听过?”
  “咳,在哪听过不重要。”江无波压低声音。“重要的是,你曾亲眼目睹皇甫沄的尸身,但贵教教主就是不信你,要你掳走银手三郎的妻子,重击贺容华,逼皇甫沄出现吧?”
  车艳艳疑惑道:“是闲云推测的?”
  她随口应了声,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示意贺容华先走。
  贺容华迟疑着。要他放下一个弱女子先逃,太丢脸了!
  江无波叹道:
  “咱们打个商量,你们要逼出皇甫沄,不如就掳我吧,掳了我,好过一个武状元的新娘子。至少,白明教不会被朝廷跟中原武林围剿,你掳了我,闲云自然会出面周旋,想法子交出皇甫沄。”
  车艳艳沉思片刻,最后艳容漾着笑。
  “这样做,太麻烦了。我谁都不放过,把她一块都给抓了,带回去!”
  江无波闻言,喝道:
  “贺容华,还不快走!”同时踢向扑来的天奴。
  皇甫家的绝学,她只学了三成,不如何哉青出于蓝胜于蓝,但她想,她还能撑一段时间。
  撑到贺容华逃命后,她就自动投降去。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7-07
第八章

 

  白明教的地牢干净不虐人,这一直是她非常欣慰的地方。她慢腾腾地走在邓海棠之后,邓海棠一身喜衣,而她一身白衣,不知算不算红白对照?
  两侧的铁笼关着天奴,当她经过某个铁笼时,淡然地投去一眼。
  那里头,关着一名高大的天奴,他正闭目养神,没有看来人。
  一名天奴打开隔壁的铁笼,让她俩进去。邓海棠跄了一下,她及时扶持。
  当的一声,铁笼锁链拉上。
  邓海棠恨声道:“这简直是跟中原对立了,白明教教主是疯了吗?”
  江无波颇有同感地点头,盘腿坐在与隔壁相连的铁笼栏边。
  “江姑娘,连累你了。”邓海棠低声道。
  “也还好。”她道。
  隔壁的天奴听见这声音,猛地张眼,瞪着铁栏后的白色背影。
  “现在咱们得想办法出去!”邓海棠撕去过长的喜衣,摸索着可能的逃生之处。
  江无波眨眨眼,很感兴趣地望着这个新娘子。原来这就是江湖女侠,明明当日她看见海棠仙子对闲云细声细语的,现在独自一人就靠自己,强啊!
  只是——
  “邓姑娘,你找不出路的,不如等人来救吧。”她是寄生虫,让人来救,方便些。
  那高大天奴脸色更是变化莫测。
  “让人来救?得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哎呀,教主要的,也不过是死而复生的皇甫沄。”江无波叹道。
  “皇甫沄?”邓海棠讶道:“就是半年前被炸死的白明教护法?”
  “唉,是啊。”她垂下眼,把玩着腰带。“许多人都不相信她死了,白明教教主不信,贺容华的兄长也不信。教主一直在等时机,可惜,他走火入魔,性命垂危,快等不了了。而贺月华呢,认定皇甫沄还活着,所以他回到白明教,甘愿囚于这间地牢里,他认定,只要她还活着,她迟早会来救他。即使天贺庄放出贺月华已回到庄内的消息,皇甫沄还是会看穿这一切。”
  邓海棠愣了愣,目光从江无波身上移到她铁栏后的高大男人。
  “姑娘。”那男人,沙哑着,语气隐着激动。
  江无波仍然垂着眼,道:
  “何哉,你跟我玩计玩得过我吗?”
  “玩不过。”他喜色溢满面:“姑娘心软,迟早会回来。”
  “我哪儿心软了?”她淡声道。
  他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才哑声道:
  “姑娘,我并非不救你……他是我父亲最后一个儿子,也将是唯一的儿子,他性偏软,意志没有姑娘强悍。我想着,姑娘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生机,哪怕是坠了崖、哪怕是被人乱刀砍着,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弃。所以,我……一救了他,便下悬崖找姑娘……只剩尸首、天奴铃跟玉箫。”说到最后那句话时,语气已带痛意。
  邓海棠瞪大眼。“你是皇甫沄?不对,明明皇甫沄不是长这样,她的脸也有刺青啊。”
  “我怕痛,不想刺。那是用画的。”江无波坦承道。
  “可是,可是天奴环永生不得解……”
  “我十四岁就解开了,怕人发现,就一直戴着。”
  邓海棠哑口无言,最后,她只能问道:
  “你……真的坠崖了?”
  她笑道:
  “当然是坠崖了。我骨头断了,五脏移位,头破血流。”她起身,面对何哉,撩过刘海,露出上头疤痕。“你说得对。当日,我自认毫无生机,明明等着上西方极乐世界,但最后一刻,身体又起本能自救,落得躺在床上四个月。这四个月还是我忍力好,才能这么快的好转。”
  “姑娘……”他瞳眸骤缩。
  她负手轻快笑着:
  “何哉,你也用不着内疚。这世上,不就是这样吗?你救得了我,我感谢你;你救不了我,那就各自发展吧。当年,你身为天奴被迫驯于我的手下,我日夜怕你谋杀我这十岁小孩,于是一切讲究公平,你有天奴环,我也有;你脸上被迫刺青,从此我脸上跟你有着同样的刺青;我教你武功,不是要你发扬光大,而是要你保护我,这就是你跟我十年的情谊,各取所需罢了。今天我来,是要告诉你,你我两不相欠。我替你解了天奴环,从此阳关独木各走自道。”
  何哉注视她的表情,慢慢开口:
  “当日在悬崖下,我看见天奴铃与玉箫,便知姑娘心意了。”
  她不吭声。
  “姑娘这半年来,过得可快乐?”
  “还不错。江无波是我现在的名字,有的吃、有的睡,挺逍遥的。”
  “江无波?”他沉思,而后涩声笑了:“江上无波,我早该发现。原来果真是公孙云救人,当日我抱着几许希望,想他出招救人,不料林中暗器逼他收手。他终究是救了姑娘……姑娘喜欢人了?”
  她扬眉,又笑:“我这么容易被看穿吗?”
  何哉疼惜地抚着玉箫,道:
  “如果是以往的姑娘,活了下来,就是一走了之了,永不相见。”
  “那你还存心留在这种地方,等我回来?”说起来就有点气。从她听见何哉在天贺庄从不见人时,她就知道这家伙根本没有留在天贺庄。
  相处十年,她怎会不知道这人的性子?
  为了要逼她现身,确认她还活着,他绝对会回到教主身边,哪怕一年两年他也会耗着。贺月华已经不再是天贺庄的大少爷了,十年会使人改变,再这样过下去,有一天他有心杀了正道人士,他也不会手软,这就是何哉。
  贺容华看不出来,但她看出来了。这样的人,已经不能在天贺庄了。
  她是不是该感激他无论如何都认定她有能力自保,死不了?
  “姑娘,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已还清生养之恩,不再有所牵扯。”
  她漠然看着他,道:“我对你,当真如此重要?”
  何哉望着她,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轻抚着那曾代表两人情谊的玉箫。
  她当没看见,又瞟着铁笼外,想了一阵,道:
  “何哉,你已经不是天奴的料了。我也不再是以往的皇甫沄了。”
  “我知道。”他面色压抑。
  她又看向他,笑着,在他错愕又难掩喜色的目光中接过那玉箫。
  “你跟我曾有十年伙伴情谊,如今你已不是天奴,我也不再是以往的皇甫沄,可是,这并无损我们未来十年的情谊。我到哪儿,这玉箫就是你;你到哪儿,只要这玉箫里有剑,就表示我不曾忘记你。这样可好?”
  “……姑娘难以想象的宽容。”他沙哑道,瞳眸激动着。
  “如果今日我穿的衣物里,腰带依旧及地,我是绝不会来的。”
  他一脸疑惑。
  她又笑:“我只是在弥补。”
  “弥补?”
  “以前你明明是个俊秀少年,赏心悦目,令人看了心花朵朵开,自从练了皇甫家武学后,就变得虎背熊腰。”她摇头叹息:“幸亏我练到十四岁,便不再前进。”
  何哉瞪着她,而后坚持:“虎背熊腰,才是男人。”
  她配合地点点头,反正男人嘛,只会强调自己是男人,别人不是。她又摸着那有些损毁的玉箫,神色不由得柔和。她随口道:
  “有些事我总得要问清楚。”
  “姑娘请问。”
  “我躺在病床上养伤时,公孙纸闲来无事每天在我耳边念念念,念到我心想干脆就死在崖下算了。”
  “姑娘要我杀了他?”
  她瞟他一眼。“凡事忍为先,还不到这地步。我是说,拜他之赐,我听到许多江湖轶事,其中也包括公孙家。公孙家一直以来有个恶习,所娶所嫁必是亲人,好比义兄义妹、表兄表妹诸如此类的,当然,并非刻意如此,但冥冥中还是会兜在一块。”所以很多人,一直想跟公孙云结拜,很不幸地,是她雀屏中选。
  何哉眯起眼。“姑娘的意思是?”
  “你贺家,有什么恶习先说出来,以免我误踏陷阱。”
  “……没有。”完全没有。
  她认真道:
  “这就好。既然我拿了玉箫,你有的,我一定要有;我有的,你也会有,不分彼此。以往我总将你视作亲人却又怀疑你终会背叛,但今天你跟我结拜,从此视为至亲,相依相赖,不分年岁大小,直呼其名就是,它日你若有妻子,我敬她一声嫂子。”语毕,她伸出手。
  他看着她,而后难得柔声说话:
  “相依相赖……姑娘遭我遗弃后,终于愿意开始信赖人,公孙云的功劳不浅。”他的声音有点苦涩,但还是很爽快与她击掌。而后,他再道:“从今以后,若再舍弃姑娘,我便遭天打雷劈。”
  她眨眨眼,又摸上那玉箫,最后,笑道:
  “我很想说我相信,不过你要给我点时间。现在我只能答你,我不怕,就算你再舍弃我,我依旧当你是亲人。家人永不言弃,你,何哉,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第一个家人。”
  半个月后——
  融于深沉夜色的身影如飞壳,飘忽若神,即使教徒突然正面迎来,他也若疾风掠去,不惊动任何人。
  跃上建筑物,黑色的屋瓦更方便他藏身。六年前他自天璧崖全身而退时,依着脑中记忆绘出一张失了三分真实的地图,如今幸得他迷路的天性没有在今晚搅局,所以他只浪费了一炷香,就寻着了地牢。
  他慢慢伏身,神色冷然,轻轻移去一角瓦片。
  果然是地牢。
  细微的声音自里头传上来。他又起身,估量那声音的位置,往前移了二十步的距离,才又掀去脚下半瓦。
  “何公子,你醒着吗?”
  “嗯。”何哉倚着铁栏闭目养神。
  邓海棠有点焦虑。“皇甫姑娘……不,江姑娘被这样带走了,会有事吗?”
  屋瓦上的男子,黑眸精光毕现。
  “不是教主主动召见,那就是没事。”
  “是不是车艳艳发现江姑娘的身份?”邓海棠咬牙道:“三更半夜差天奴带她走,会有什么好事?”
  “姑娘忍功极好,不会有事。”
  “但……”
  屋瓦上的男子无声无息地起身,盯着脚边下方的地牢一会儿,自腰间掏出小小锦盒,他将一块碎玉放进锦盒中,随即轻轻弹进地牢。
  何哉几乎是在刹那察觉有异,攥住那锦盒。
  “什么……”邓海棠及时掩住惊呼,上前隔着铁栏看着何哉打开那小盒子。
  里头是两颗药丸跟一块碎玉。
  她一头雾水,却见何哉递给她其中一颗药丸。何哉对着她高声道:
  “姑娘被车护法带走,问了许多闲云公子的事。依车护法个性,带走姑娘,绝对是为了这男人。”嘴角扬笑,盯着那块碎玉。“这碎玉,我见过。好好一块玉,被姑娘分成四块,没想到终究是物归原主了。”
  屋上的人并不吭声。
  何哉接着再道:
  “车护法要私审,自然是在她的住所了。从地牢往东边走,见了红色的楼阁便是了。”
  屋上的男人听至此处,也不管他们有没有服下药丸,选定东边而去。
  飞掠一阵,终于发现红瓦铺顶,内外灯火阴暗不明,十来名天奴一一顺序排列进厅。他寻思片刻,一时猜不透车艳艳的心思,遂撩开红瓦。
  厅内,烛火摇曳。
  “连他你也不喜欢?”车艳艳抿了抿嘴。“江无波,我这是给你机会,这些天奴都是一时之选,虽然脸上有刺青,但也绝不输闲云。”
  “唉,车护法,你都说不输闲云了,不如他们陪你吧。”
  他眯起俊眸,注意到厅上有两名女子坐着,其中一名正是他今晚的目标。
  江无波隐着呵欠,见她脸色沉下,笑道:
  “闲云究竟有什么好?你这么执着于他?”
  “哼,我要的男人总是要诚服我脚下的。”
  “那简单。”江无波又掩去呵欠。“你尽管去吧,我绝不阻止。”
  “跟人抢男人,一向不是我车艳艳的作法。以往本护法要男人,这男人若是没有心仪的人,那抢来了就是我的了;如果他有心仪的女人,能让他成为我裙下之臣就是我本事,但我从不亏欠那些女子,都是要弥补的。这些天奴,你就瞧瞧,有哪个你喜欢的,今晚你就好事玉成吧。”
  江无波闻言,差点倒地。
  “这叫不亏欠?你根本是先让那些姑娘背叛,你再乘虚而入吧!”
  车艳艳恼怒起身。“你这耳熟语气,我怎么听怎么讨厌。今天你要是不挑个天奴,我就亲自替你挑!”
  江无波暗叹口气。前两年她是有听说过车艳艳的行事作法,既要面子,也要男子,表面上是很有品地凭自家魅力勾引男人,即使对方有意中人,也以真本事去得到这男人,绝不会干那种杀人抢男色的事……
  当日她随便听听,现在她是身受其害。
  所幸,她忍功了得,忍。
  车艳艳身边这些天奴,平日戴着面具,今日一一卸下,还真是个个不赖,难怪都被这右护法收为裙下之臣。
  她摸摸鼻子,又偷偷掩去呵欠。都怪那半年在云家庄养成恶习,为了养生,初更熄灯,害得她现在非常之困,让她一沾枕就完了。
  现在,她必须发挥她的忍功了。
  车艳艳冷笑:“其实,闲云怎会适合你呢?当日我掳你们来时,他正在喜厅与唐家堡的千金相见欢呢。”
  江无波睇向她,有礼地问道:“车护法,你这用词是不是用错了?”
  “呿,我用错了?我也不瞒江姑娘,来救你们的人已在山下,其中自然包括闲云,但唐家堡的千金这半个月来与他形影不离……你了解我的意思吧?”
  在烛影下,江无波神色不定,她半垂着眼,忽然说道:
  “我记得在喜宴上,确实有姓唐的女子,年约十八,娇美动人,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何唯独她的穿著与我不同,原来是好胜心所致。她跟闲云,倒也是合配。”
  屋上的男子直盯着她看。
  江无波叹了口气,起身道:
  “他不仁我也不义,来来,一个个排,我来看看哪个比较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不乖乖从她,只怕待会被人强押上阵,还不如自己挑个顺眼的。
  她慢慢绕着他们走,习惯性地要把玩她的玉箫,但在被押出地牢前,玉箫是交给何哉的,唉。
  每一个男人,都各有特色,但她春心难动啊……反正她想办法耗到天亮,到那时,山脚下的武林各派也上了山,她就逃过一劫了。
  “快挑啊!”
  她站在其中一名处处有鞭痕的青年前,正要挑他,忽地烛火遽灭,厅内外顿时陷进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车艳艳喝道:“快将烛火点起!”
  有天奴奔到烛台,要点上蜡烛,却发现烛芯被人抽去,再一回头,人就僵住再也动不了。
  江无波还没来得及反应,纤腰被人搂住,整个身子枕进某人的怀里,如神人御风,眨眼间出了厅,掠过个个僵住不动的天奴,来到远处某个隐蔽点。
  接着,她下巴被人抬起,硬是撬开她的唇办,然后强吻她。
  她愣了愣,这气息……
  这吻,真是热情缠绵。他是笃定她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于是就尽情的吻?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心跳有些快,但她想她能控制,这样的热情,她生平仅见……好吧,她必须说,她的人生历练只有二十年,见识过许多事,但这种事呢,只在春梦里遇过。
  她还是能忍。
  不对,她忍什么啊?有些事能忍,有些事可以不用忍。于是,她正要“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好生回报一番时,发现对方以舌尖递过一颗药丸后,就抽身而退。
  “……”她摸摸湿润的红唇,吞下那颗药。
  “你没事么?”他哑声问着。
  “……还好,只是心跳得有些快。你给的是毒药?”
  夜里,竟带来他低微的笑意。
  随即,她又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住。她是不是老想着自己孤独一人,却忘了当日他这个没救成功的人心里的想法?
  他抱她抱得极紧,不像是情生意动,倒像是怕她又坠崖似的。
  这男人顶天立地,人人都能依靠他,但……见鬼了,她竟在安抚他了:
  “你也不必有歉意,迟早我都会回来找何哉,这一次,算是顺水推舟。”
  他应了一声。
  她抬起脸,正好擦过他光滑的颊面。她想象着他笑若春风的样子,不由得愉快起来。说来真是奇怪,这半个月来,她想的都是他在云家庄里对自家人的笑容,这样可不太好,太过沉迷是很容易受到伤害的。
  他不知动了什么手脚,一抹火光遽起。她定睛一看,原来他们身处假山之后,他掌心上是半截平齐的小蜡烛。
  她徐徐抬眼,对上他的俊容,不由得暗地心震。
  他一身夜衫,长发不若往日束起,而是缚在身后,些许黑丝落在额前,清俊的脸庞竟有几分出尘孤傲之美。
  原来,他不是喜白色,而是白袍能衬出他的淡冷与距离,其它颜色却能让这个人具有夺人心魄的光彩,如泻了一地的迷人月光,不分男女。
  妖孽啊……她心里想着。原来,她练忍功就是为了今晚啊……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像看不够似的。
  她舔舔唇,低声道:“我想,今晚不是来救我们的?”
  他嘴角抹起笑。“不是。”
  “哎,那是什么药?”
  “再见倾心药。”
  她闻言,傻眼。
  他眉目带春,简直是春意融融,春花满天飞,春天……她吞了吞口水。
  “那个……”
  “你有话,就快问。”他轻声道。
  她想了想,忽地笑了出来。问什么呢?还有什么好问的呢?问他对唐家堡的千金感觉如何吗?
  这种话绝对是白问。
  “也没什么,只是告诉你,我很好,不必担心。”
  公孙云闻言,只是嘴角噙笑,灭了烛火。顿时,又是一片黑暗,他道:
  “你回地;牢后,运功一阵,这药可以护住你心脉。”
  “我还没那么弱……”她咕哝。
  “我现在还不能带你走。”他平静地说道:“白明教胆敢在武状元婚宴掳人,就是要惊动在场老前辈跟官员,如今他们正在山脚下,明天一早就会上山来。云家庄有祖训,不得插手江湖中事。我从未见过白明教教主,你曾提过他走火入魔,明天要是发生什么事,你定是首当其冲,我不见得能护你周全,若是有人击向你,至少,它能使你不损心脉。”
  “你就为了送药来?”
  “……嗯。”
  她笑了。“我明白了。”
  他又抱着她一会儿,才道:“你保重,我送你回去。”
  她应了一声,忽地拉下他的颈子,摸上他的嘴角。
  果然,嘴角未扬,是他一派带冷的模样。
  刚才的春日融融原来是做给她看的,今晚他前来,怕是心神未宁,非要在第一时刻确认她的生死、她的安危吧?
  当夜她与车艳艳打斗,车艳艳手下天奴不少,有强有弱,打斗不免有伤,留在院里的血迹不少,只怕那时他盯着地上的血滩,推测这到底是谁留下的吧?
  这种感觉,真的很陌生,但她内心却莫名泛起喜悦。
  她想,毒罂粟也有小小失去控制的时候……虽然他平常很尽责地散发他的毒素。她微地垫起脚尖,释放小小的冲动,亲上他的嘴角。
  “这是最后一次。”他哑声道。“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这句话令她有些疑惑,但她没有细问,只笑道:
  “闲云,现在我觉得,吃着云家庄的养生饭菜也不错。”
  “以后你就知道苦头了。”那声音,终于隐着笑意。
  接着,她被搂住,才一眨眼,她发现自己竟回到厅堂。颊面被他轻轻碰触,突地穴道被点,她只能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熟悉的气息远去,她却面带微笑。
  一名厅外被解穴的教徒狼狈地奔进来,亮起火折子。
  “车护法!”
  江无波眼珠骨碌碌转着,瞧见天奴们跟车艳艳都被点住穴道。
  那名教徒见状,奔前先解了车艳艳的穴道。后者立即甩了他一巴掌。“一群废物,让人就这么堂而皇之进来劫人……你还在?”
  江无波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车艳艳狐疑着,一一替其他天奴解穴,再来点开江无波的穴道。
  江无波喘了口气:“吓我一跳,我以为是你点了我的穴……”
  “我点你的穴做什么?”
  “当天你惋惜我不是男子,谁知你要做什么?”
  车艳艳瞪着她,而后转头怒声道:
  “还不快去查!把下山的路都封了,我倒想看看是哪个人胆敢上白明教来示威?把她先押回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7-07
第九章

 

  何哉洗去面上浓妆,还他本来面目。
  邓海棠瞪圆了眼。
  “既然已等回姑娘,天贺庄也知道贺月华是天奴,我不必再隐藏了,今日之事将是最后的结束,至少,得以本来面貌面对。”他道。
  江无波收回属于她的玉箫,笑道:
  “这又不是你我的最后一刻,你这么从容就义做什么?”
  “姑娘又用错词了。”何哉跟着笑了。
  车艳艳亲自来领人,随即美目暴睁。
  “你是何哉?”
  何哉冷面以对。江无波要笑不笑的,现在车艳艳不知会不会懊悔,明明有个英俊的战将型男子在她面前晃了十年,她却一直没发现。
  “姑娘。”何哉瞪江无波一眼,喝止了她忍笑的目光。
  他们三人被迫服下软筋散,接着被带往前厅。
  来到正厅,她撩过红艳的绸幔,发现要亮不亮的正厅理,多了十几名中原武林人士。
  “在正厅的,都是些名声高雅的武林前辈,厅外是年轻子弟,想来是要先礼后兵了。”何哉头也不回,低声跟她说着,同时有意无意,挡住她泰半身形。
  她应了声,思忖着。难怪这些武林人士看起来至少有五十以上,屠三珑也在场,他身穿百姓服饰,但身边跟了一名穿着官袍的老者。
  江湖事里混进朝廷,那就麻烦多多,这老官八成是逮到机会一块来,官兵此刻定在白明教外,只要一有大规模的激斗死伤,就能堂而皇之占据此地,摆平两方。
  她叹气,一切皆如教主心意,只怕现在白明教徒都被暗地召了回来。
  一开始,白明教里也有能人隐士,之所以被人称之魔教,就是这些人不理道德规范,随心所欲,不管世俗常规,这正是中原武林所不能认同的。
  后来,许多人不见了,她才发现教主走火入魔疯了,从此,她隐藏着,任着白明教龙蛇混杂。历代教主向来自左右护法择一,从无例外,但这一代的白明教实在已非昔日野鹤集聚之处,只怕许多人对两名女护法早无敬心,对教主之位更是虎视耽耽。
  这正是教主的目的。
  她聆听着宝座上教主与众人的对话,心不在焉地瞟着,忽然瞧见对面厅旁正是清一色云家庄的数字公子,却不见闲云在场。
  她再跨半步,微微偏头。守在厅门的果然正是闲云。
  今天他是惯常的月白长衫,但手中并无任何江湖册,厅门大开,外头就是一触即发的对立。他双手负后,逆风而立,身姿如夏风青松,清冷沉静调子如昔,却少了往常那优雅的客气,多了幽冷的寒意,一时之间竟无人敢跨过那扇门。
  他彷佛察觉有人在打量他,于是抬眼瞧来。那双带俊的黑眸依旧平静,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她。
  明明此刻他瞳眸无波,没有令人遐思的玉采,但她仍是掩咳一声,挨不住这样的注视,不由得撇开目光。
  当她再度调回视线时,发现他衣袍下摆沾有鲜红的血迹。
  “教主,人都带来了。”车艳艳道。
  “白明教与中原井水不犯河水二十多年,姜教主掳来今届武状元屠三珑的妻子与闲云公子的义妹,这不是存心生事吗?”唐家堡的老前辈道。
  在宝座上的教主,理也不理他,迳自懒洋洋道:
  “何哉,你过来。”
  何哉一语不发,来到宝座的侧边。
  “你说,左护法还活着吗?”
  “自然是活着。”何哉平板道。
  “既然如此,你说为什么她还不出现呢?”
  “属下不知。”
  “难道要本教主一个个都杀了,她才会回来?”
  屠三珑皱着眉头,上前一步,沉声道:
  “姜教主,皇甫沄确实已死,死因与我们无关,就算你想报仇,也找错人了。你掳走屠某的妻子与闲云公子的义妹,我们都可以不计较,只要能让我们带她俩走,今天的事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江无波瞟向邓海棠,正好瞧见邓海棠极力掩饰无奈,当武状元的妻子真不好受,丈夫连替她出个气都不能,被人掳来掳去,却得顾及两方和平。
  平常要聚集这些人,不容易,现在这个疯子教主到底是想要毁了白明教,还是要看她一手如何扶起白明教?
  她拒绝去推测,要真推测中了,她岂不也是疯子吗?
  “要放人,那绝不可能。”教主笑盈盈,道:“车护法,既然你抓来的那两个姑娘家属都在,就顺道让他们收尸吧。”
  车艳艳迟疑一会儿,点头。“是。”
  邓海棠咬咬牙,当机立断,立即掠向屠三珑。意外之举令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奔前力助屠三珑。
  江无波只是看着这一切,并未有所动作,哪知这正成了她的致命伤。
  “姑娘小心!”
  一抹黑几乎不成影的窜过来,她瞬间恍然大悟,何哉只来得及追上一招,她就听见极粗的喘息就在耳侧。
  “沄儿,我找着你了。”
  刹那又有人单手拉住她的腰带,将她卷至怀里,单手与教主连过数招。
  招招简单而精妙,几乎只是近身的见招拆招,每一招几乎都蕴着内力相搏,最后一次,轰的一声,双掌相击,厅内不知什么东西被爆发的气劲给崩碎了,各自滑退十来步。
  何哉与屠三珑身手迅疾,及时抵住公孙云的背,稳住他的去势。
  “姑娘没事?”何哉问得极快。
  屠三珑这才明白为何公孙云止不住去势,原来相搏之中,内力相互流窜,极易伤人,何况江无波夹在白明教教主与闲云这两个内功修为极高的高手中,一不小心,就此没了呼吸也有可能,难怪闲云以先保住江无波为主,任由对方内力在自身体内四处流窜。
  何哉拢眉,再道:“姑娘?”
  闲云看了何哉一眼,声音略地沙哑:“她喘不过气而己,没事。”
  “好功夫!”白明教教主笑道,双眸晶亮得不似常人,慢步走回他的宝座。
  自公孙云接他那一招开始,厅内外便打成一团,有人阻碍了白明教教主的去处,他直接挥袖,那人便飞了出去,砸个脑浆迸飞。
  今日事,难善了!
  屠三珑与公孙云对看一眼。前者不由得暗怪江无波,先前闲云主动插手,摆脱云家庄公子的身份,镇守厅门,让两方不得一见面就动手……如果闲云不是为了救她,万万不会离开厅门。
  他咬牙又看见那跟来的地方官员正满面喜色。他怎不知这老头子打的如意算盘?两方械斗,朝廷便有理由派兵镇压。
  “沄儿,你猜猜,本教主是怎么认出你的?”
  江无波张开眼,瞧着那教主宝座上白发苍苍的中年人。她自公孙云怀里起身,低声叹道:
  “该来的还是要来。”她在一团混乱中,负手走向教主,何哉立即尾随其侧,遇有人杀过来,他出手要击毙,但有人旋招挡住。
  何哉一看,正是公孙云。
  “得饶人处反饶人,能忍则忍吧。”公孙云冷静道,周身气旋清而稳,完全看不出他之前曾用尽全力与白明教教主对掌过。
  何哉冷冷哼了一声。
  姜教主非常玩味地笑道:
  “当所有人都乱成一团时,只有一个人不会动,那就是你啊,沄儿。你凡事谋定而后动,没有确定下一步是不会跟人乱的。”
  “教主真是了解沄儿。”她笑,来到当年替何哉套天奴环的玉阶之下。她抚着长箫,再道:“教主想尽办法考验沄儿,今日是验收成果的时候了吗?”
  “你掉下悬崖后,体会到什么了?”
  她偏头想了一会儿,笑道:
  “死而复生后,莫名其妙多了很多需要晨昏定省的家人。”
  公孙云闻言,垂眸,偏冷的唇线隐约勾起。
  这个答复显然令白明教教主错愕,所以她又改了答案,叹息道:
  “人还是要信自己的好。连何哉,都去救自家兄弟,教主,你这炸药,是存心让我认清这世上只有靠自己才是最可靠。”
  何哉撇开脸,咬牙着。
  教主满意地点头。
  江无波慢吞吞地上了阶梯,来到宝座前,微微弯身,轻声道:
  “教主这么急着逼我出来,是要到尽头了吧?”
  那白发中年人目光炯炯,如烛火将熄前的回光反照,他笑道:
  “沄儿真聪明,不枉我疼你十多年。”
  “唉,我不是聪明,教主你当年走火入魔,一夜遽老,又因病缠身,命不久矣,不料你竟能撑得这么久。我还以为可以躲到你老人家仙逝去,哪知,这么快就把我给揪出来了。”她直起身子,淡声再道:“你接了闲云一掌,只怕当真是灯枯油尽了!”
  “正是。”那教主不悲反而哈哈大笑,笑声如天雷,震得厅内外的人五脏六腑遽痛。
  江无波距离极近,她晃动了下,身后立即有两人以内力支持她。
  她忍!今天绝对必须忍到最高点!
  公孙云面色不改,啸声立出,其声平和而绵长,一时阻塞了那狂放的笑声。
  姜教主咳了咳,看向不动如山的公孙云。“你的功力不弱啊。”
  “姜教主过誉了。”他客气道。
  姜教主嘴角掀了掀。“若是你早生二十年,本教主倒可跟你一战。”语毕,忽然道:“白明教左护法皇甫沄听令,自今日起,你就是白明教第三十一代教主!”其声巨响,内外皆闻。
  她与教主对望良久。接着,她反身走下玉阶。她走过面色不豫的车艳艳、走过震惊的屠三珑,她全都视而不见。
  “世上哪有人能让你相信?沄儿,你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人,你不可能会信任何人,何哉更是你的心头之痛。今日你离去,白明教没有教主,到头不是让中原正道歼灭,就是让朝廷官兵给剿了,你会是白明教的罪人,一辈子遭白明教徒追杀,中原也容不得你!”
  内外教徒目光皆落在她身上。她跨出厅门,淡淡地扫过长阶下的众人。
  白明教的正厅位于山腰间,由厅门往前看去,正前方正是高耸的天璧崖,中有宽展的峡谷,不绕路走是上不了天璧崖。
  站在此处,众人皆得仰望她。
  她这一辈子可没出过什么风头,这一次不知算不算出了点小风头?可惜,以后要顶着这张素颜在中原里混,是不太可能的了。
  她又回身,遥望坐在那厅内宝座上的教主。
  他将要气绝,她知道,然后丢下烂摊子给她,这正是他的目的。如果不是他疯了,她真要以为这个教主以磨练一个人为毕生的志愿。
  如果当日她掉下崖,就怀着那样愤世嫉俗的心思独自走了,那么教主磨练出来的江无波,就是他真正想要的人吧。
  她笑了,徐徐朝宝座作揖,道:
  “皇甫领命。”
  众目睽睽之下,她接下教主之位。
  “姑娘!”何哉难掩震惊。
  她没理会他,负手立在厅外长阶之上,朗声道:
  “今日起,皇甫沄为白明教第三十一代教主,众徒听令,跪下为前任教主送终吧!”
  厅内外,教徒迟疑一会儿,纷纷放下兵器伏地。
  她扬眉,瞟向公孙云。“闲云公子,今日之事你可会记在江湖册里?”
  公孙云平静但目不转睛,清冷的声音响彻内外——
  “今日之事,将巨细靡遗记在江湖大事册中。”
  她难得笑开怀,又看向即将含着得意的笑而终的教主。
  她神色一凛,又喝道:“何哉何在?”
  何哉上前。“属下在此。”
  “你十六岁起,习皇甫绝学,尽得真传。从此刻起,你便是新任左护法!”
  这命令来得唐突,但何哉还是说道:
  “谨尊教主之命。”
  她又看浑身僵住的教主最后一眼,实在不忍见他就这么去了,于是面部扭动,面对厅外,再度朗声喝着:
  “左护法何哉听令。”
  何哉疑惑,仍是作揖等着。
  “白明教需有能人带领,方有千秋万载之路,本教主无能,自认有负前任教主托负,何哉,由此刻起,你就是白明教第三十二代教主,还不快接令?”
  宝座的方向,似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但没有人回头看,只是傻傻地看着那站在长阶上的女子。
  她一身绝俗月白衫裙,长发飘扬,非常之美丽,甚至带点无垢雅致,可惜,她之后将要做的事,令她这身形象遽毁。
  她垂下脸,嘴角抽搐。她绝对能忍,这一刻终于让她等到,并且顺利通过了!教主,你安息吧!
  “姑娘……”
  “何哉,你不听令吗?”
  她斜睨他一眼。山上强风正好拂过她的刘海,露出她淡淡的疤痕。
  他心底一抽,咬牙:“姑娘,你这是把所有的烂摊都丢给我了?”
  唉,话说得这么明白,那就伤感情了。她神色冷冷,抚着玉箫,道:
  “你这是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何哉回头寻找公孙云的身形,不料却见公孙云接过册子,垂眸在写些什么。这分明是……集体嫁祸?
  “何哉!”她声音放低,只让他一人听见。“你性子如何,我最是明白,白明教将是你大展拳脚的地方,天贺庄太过正派,已经不适合你了,白明教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啊。”
  “姑娘这些都是推托之词。将来姑娘要何去何从?”
  “天涯海角任我去……”不能太嚣张,于是她再补充:“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的家也会是我的家,你当了教主,白明教就真正是我的家,它再也不是一个令我处处设防的地方了。”何况她还是很想念天璧崖的温泉的。
  “如果没有今日之事,姑娘的天涯海角可有我一份?”
  她毫不考虑道:
  “自然是有,但你出身天贺大庄,假若顺遂一生,就是率领众人的少庄主,你可以天涯海角与我游玩,却同时也在浪费你的才能。白明教内,问题太多,难道你不想试试,在你的手里,能创造出什么样的白明教吗?”
  他沉默着。最后,他道:
  “姑娘可会三五年回来?”
  “这是当然。白明教再差劲,也是我的家啊。”她笑笑:“何况,现在这里你当家作主,我与你,密不可分,有你一份必有我一份,以后我在白明教可是千金大小姐的待遇呢,它日我要受了委屈,一定回头找你。”
  何哉闻言,笑了声。
  “姑娘如此狡猾,哪会委屈?但只要姑娘一句话,何哉随时放下白明教,随姑娘走遍天涯海角,这承诺一生一世不变。”语毕,他看向长阶下,正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贺容华,他深吸口气,说道:“白明教第三十二代教主何哉接令!”
  白明教一连再三的遽变,今中原武林人士措手不及,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但接下来的事能不能摆平,就是归何哉管了,跟她没有关系。
  虽然她是教主,但是过去式,众人注视的焦点已不在她的身上。
  她反身想回厅内,却见一名女子靠近闲云。
  她不自觉地眯眼。
  她看见那名女子拿出雪白汗巾,要替闲云拭去衣上血迹。
  “唐姑娘真是非常积极呢。”不知何时,公孙纸站在她身边叹道。
  “人要积极,才有未来啊。”她随口道。像她,就是到最后开头也不放弃,所以落崖后犹剩一口气,被教主抓回也不死心,今日才能功德圆满。
  公孙纸投去古怪的一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嗯。”
  “无波,你是不是忍过头了?还是当过教主的都会昏头?把手伸出来给我把把脉,是不是这半个月的饮食迷惑你的心智,加强你的忍功……”
  她闻言,差点想昏倒在地。
  这个长舌的五公子有没有停止的一天啊?她半个月没听他唠叨,但不表示她想念他吧!
  他从唐家背景细说起,说着说着,说到在很久很久以前,公孙家里曾有一名唐家姑娘入门,算起来两家渊源流长,又说到江湖上的利害关系,最后竟然扯到男人的美貌问题,以及将来她跟闲云的发展有几成可能……
  她面皮抽搐着。她忍,满腔都是血也要忍!
  “约莫是一成吧。”公孙纸叹气。“你的背景被揭破了,闲云毕竟是名门之后——”
  她面皮还在抽动着。难道是她刚才太得意,现在必须承受惩罚?没关系,她再忍!忍字头上一把刀,今天的刀太锋利,不小心割伤她的心口。
  “我也不瞒你说,云家庄的大大小小绝对力挺你,但云家庄确实没有跟白明教结亲的例子,你曾是教主,虽然是历代以来继位最短的教主……”
  她再忍!把公孙纸的话当作异邦语言就好!没听见没听见……
  “叽哩咕噜……叽哩咕噜……”
  她慢慢走到闲云身后,听见那唐姑娘充满歉意地说:
  “闲云,先前你出面阻止两方动手,接了我爹一掌,你只接不打,我心中真是有愧。”
  江无波垂下眼,瞟着他衣袍的血迹。原来如此……她再忍。
  屠三珑没去何哉那儿,反而大步走来,道:
  “闲云!”忽地瞄见公孙云身后的江无波,及时改变主意,道:“你是一代人才,屈就一名妖女,是世人之憾啊!”
  啪的一声,她觉得有根神经好像断了。无妨,她的神经许多条,断了一条也没差,只是有点惊讶她的神经这次断得很快。兵败如山倒,第一根断了,啪啪啪,连着数根都断了。
  难道是她通过一生最大的难关,所以松懈了忍功?还是……她在妒忌?
  她低头把玩着小药盒。
  当她拿出那小药盒时,淡淡的香气扑到号称药理灵鼻的公孙纸面前,他呆了呆。这香味是……
  “闲云。”她开口。
  公孙云早知她来到身后,一回身便见她面色有异。
  他神色冷静,但俊眸微有笑意。他瞧见公孙纸目瞪口呆,不由得顺着目光,落在她手中小盒子。
  “人生难得一次放纵,我不忍了,当作是我憋了二十年的奖赏。你说好不好?”她若有所思的。
  公孙云扬起眉。“凡事都忍是很苦的,我鼓励你放纵点。”
  “闲云,你向来克制能力极好,是不?”
  “……尚可。”他似笑非笑。
  “你心里就只有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
  “……是。”他掩不住笑。
  厅内外,众人皆静下来,傻傻地望着那高洁的闲云公子。
  “张嘴!”
  “小心,闲云——”屠三珑话未说完,就见妖女喂了一颗药给闲云,同时点住哑穴,他要阻止已是不及。“你给他服了什么药?”
  “艳情无边合欢散!”车艳艳低喃,瞪着她。“你……”
  本来数字公子们都在另一处记下白明教新任教主大事件,一听这药丸名字很特殊、很有大事件发展的可能性,于是一眨眼闪到附近,埋头继续记事。
  江湖上的事件他们可以偷偷不记,但自家头儿的事非记不可,而又绝对要真实的事实,绝不虚假。
  个个竖起长长的耳朵。
  “艳情无边合、合欢散?”屠三珑为人正派,一生没听过这种药,但光听药名也知道不是好东西。他又听见公孙纸在旁摇头叹息着。
  “好狠……此药过毒,能让一代圣人的克制力化为乌有,媚香与它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婴儿跟老人之差啊。”
  屠三珑满面错愕,脱口:“解药呢?”
  “哪来的解药?闲云,跟我走!”她不忍了。不想忍了!
  她拽住他的臂膀,往厅外走去。人潮如水,竟是直觉让开,数字公子们面不改色追寻在后。绝无虚假绝无虚假,一定要记!
  屠三珑回神,上前要抢回公孙云,哪知公孙云袖中乾坤,不动声色地拆了他的招数,任着江无波掳人。
  屠三珑顿时停步,瞪着他的背影。
  “姑娘?”何哉讶道。
  “闲云身中剧毒,我带他去疗伤,治愈之后自然完璧归赵。”她朗声道,万分之理所当然。
  咚的一声,数字公子尽数倒地。
  放纵的感觉真好!她早就想这样做了!中原江湖老是客客气气的,但私下什么谣言毁谤暗招样样来,她是妖女,就做妖女该做的事吧!
  “……姑娘上哪疗伤?”何哉很含蓄地问。
  她扫过四周,目光落在对面高耸的天壁崖。非常爽快地遥指那方——
  “天大地大,唯有天璧崖不受干扰!”难得疯狂,但疯狂得很爽。
  管人家在做什么,管人家想什么,她就任我行,她想要闲云就要,她喜欢闲云就喜欢,哪容得旁人这么多废话,还来跟她抢人咧!
  原来不用忍的感觉竟是这么的愉快,难怪世上只有一个勾践!
  她一运气,托住闲云,施展轻功,白衣飘然若流风回雪,疾掠宽厚的峡谷,众人这才回过神,惊呼妖女抢人!
  何哉立时登高大呼:
  “只要皇甫沄与公孙云亲事未离的一天,白明教永不踏进中原一步!”其声如啸,众人被迫承受这个事实。
  亲事?人都还没成亲呢……但现在也跟成亲没有两样了,万目共睹之下,闲云公子岂能回避这责任?
  本来想要相救的众人顿时停步。这一停下,就已错失搭救最佳良机,天仙己飞人间外,茫茫白雾掩去两人身影的那一刻,何哉看见其中较为娇小的那个脚下虚了点,差点掉进万丈深崖,还是身边的九重天外的天仙托住她的腰身,如轻云般跃上天璧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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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7-07
第十章

 

  双脚一落地,她立即抹去满面薄汗。
  吓死人!刚才她差点跌下万丈悬崖,上回的经验余悸犹存,这次一落下,绝对尸骨无存。
  这一吓,把她的什么兴致都吓跑了,再也没有疯狂的念头要品尝洛神了。
  她要替闲云点开哑穴,右指却僵在半空中。她咳了一声,避开他的目波,而后又抬眼,震惊地望着他已有薄红的俊容。
  “……”是谁给他服了艳什么合欢散?是谁?
  现在可好,不就是自找罪受?虽然是这么想,她仍是难以调开视线,就这样与他对望。
  这样的闲云,是她第一次见到,而她并不认为她想让其他女子见到他这样迷人的模样。
  她吞了吞口水,豁出去了!
  不忍了!
  “既然合欢散对你有用,对我也是有用!”被吓到没兴致没关系,她耐力过强也没有关系,她掏出药丸干吞,很公平吧?
  她拉着他掠过温泉,撩开飞舞的薄纱,来到最里头的小寝房。
  她瞟向闲云,他眉头微皱,似乎有些恼怒。
  也对,被她这样子赶鸭子上架,是男人的都会不快。
  她动作非常快速,推他上床,跨坐在他身上,拉开他的衣襟,才拉了一半,她想了想,点开他的哑穴,道:
  “闲云,你有什么话快说!”就算他后悔她也不放人走。他这毒,要找人解,只能找她!
  她眨了眨眼,第一次看见洛神半裸……心跳有些加快,药效这么快?
  “药哪儿来的?”他声音沙哑。
  “昨晚你来前,车艳艳送的。她说,控制男人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此。”她随便收下,今天就派上用场。嗯,果然很有用。
  “……药有几颗?”
  她一怔,直觉答道:
  “还剩一颗。”
  “药效多久?”
  “不知道。”她很干脆地说。
  俊目直勾勾地望着她,轻轻撩开她已汗湿的长发至耳后,他拉下她的颈子,在她耳侧亲昵道:
  “原来你冲动时是这样子啊……”
  冲动?也不算是,她想,她只是小小放掉一些忍性而已。她浑身发热,面色通红,但她注意到他似乎还保持理性,除去俊颜薄红外,倒还算镇定。
  这一比,果然她的忍功没有他高深。
  她是不是该跟他再比比忍功?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主动吻上她的嘴,才一沾口,她便无法克制地接过手,深深吻着他。
  原来,摧毁忍字后的亲吻,是这样啊……她还是第一次回吻呢。她深吸口气,揪着他半开的衣襟,咬牙道:
  “这话还是要说清楚的。闲云,我这心中,就这么一个洛神而已!”
  “洛神?”
  她也没理会。她心智有些沉沦,但非常愉快地笑道:
  “今天就让你看看,那天我到底作了什么春梦……”
  “……无波,你何必吃药呢……”
  她听不真切,拉开他的衣衫,随意一抛,雪白的长衫自小寝房外落出,七彩的纱幔随风飘扬,若隐若现。
  一颗药丸自男人的袖口滑出,一路滚进温泉,毫无声息的融于热水之中。
  天璧崖上,春意正浓。
  三天后——
  一名青年行色匆匆,自天璧崖沿着山路而下,中途,他发现有许多少男少女试着闯上去,也有许多年轻的少侠们在叹息、女侠们在含泪。
  有没有必要这么悲伤?
  在天璧崖上的那个,不是九重天外的天仙,是九重妖孽好不好?
  众人皆醉他独醒,世人认人不清,认人不清!
  “小兄弟!”有人叫住他。
  他回头,几名青年、姑娘正惊异地瞪着他。
  “你打上头下来?”
  他咳了声,道:“我只闯到上头不远处,就放弃了!”
  “原来如此!”一名青年少侠咬牙切齿。“这天璧崖真是难闯!闲云公子在上头三天了,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头?”
  他闻言,差点扑地。是谁受了苦头啊?
  他毕生以来,从未如此后悔过!从此,他要把忍字深深刻刻的烙在心头上,绝不轻忘。
  他在山上……他在山上……
  想来就很想负手哀叹。
  “哼,那妖女,竟敢对闲云公子行那、那不道德之事……长达三天……三天这么久哪,闲云公子哪挨得住!实在是可恶之极。”说着说着,有人脸红了。
  少年的脸是黑的。
  他的心也是黑的,拒绝脸红。
  他非常怀疑,公孙云根本没有吞下那颗药丸。而他,也十分后悔,三天前怎么不点公孙云穴道,使其不得动弹呢?
  三天……他更怀疑,公孙云根本是确认他体内药效完全散去,才放他下山。
  同时他也深度怀疑,这是公孙云报仇的方式。当日他春梦三天,现在公孙云就真的还他三天货真价责、绝不偷工减料的春梦……彻彻底底,毫不手软,其手段之残忍无道,他此生难忘……
  有必要还得这么清楚吗?
  他用力叹了口气。这正证明,人心不可尽信,以后他还是回到那个从不信人的王沄好了。
  他,就是女扮男装的江无波。她把全脸涂黑,企图温水摸鱼混出教去。她无颜见江东父老,无颜面对尝粪的勾践大师,所以遮脸啊!
  这个忍字,她做得太失败了。
  “闲云公子那么高洁无瑕的人,竟被妖女如此凌辱……”
  高洁无瑕是她江无波吧!
  她咬咬牙,旋身继续下山去。
  江湖淫贼宫七郎,于十一月初五五花大绑于“寒雨山庄”前,身上淫药皆毁。
  江湖淫贼兰大刀,于十一月三十吊于老里坡,身上淫药皆毁。
  同日,春流堂地客大火,事后发现春流堂专贩售艳情无边合欢散……
  十二月十日,百里铺大火,事后发现百里铺为制造淫药贩售采花贼之源头,各式淫筑药引尽缺,长达三年。
  动手者手段雷同,疑是同一女子。其手段虽然略狠,但淫药药方皆消失于世间,从此少有人受害,此女功德无量。
  江湖事记·三公子
  云家庄第九代公子公孙云,将于明年年初退隐行婚。
  云家庄史·二公子
  街头那端,一名执萧姑娘负手行来,状似悠闲,腰间叮叮当当的,定睛一看,原来那不是天奴铃声,而是市面上普通卖的铃。
  这姑娘面貌黑漆漆的,但看得出相貌姣好,她的身侧跟着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那小男孩生得十分白嫩,腰间也有铃铛。
  当这一大一小来到云家庄分庄时,看见庄外新公告,便借来书册翻阅。
  “大姐,这上头在说你耶。”这几个月吃得很圆的小江弟高兴地说。
  云家庄分庄弟子瞄了她一眼,又看看那小江弟,最后返身入庄。
  她叹了口气。“歹事不可做……时候到了啊,小弟,以后你游历江湖时,切记,看见淫药就一定要毁,最好毁得彻底,以免害到自己。”
  小江弟似懂非懂。
  “还有,你记得,你什么文章都可以读,就是不准读〈洛神赋〉……读了有害身心啊!”她叹道。
  有名看似分庄的大弟子匆匆奔出来,看看她一身翠绿衣裳,上前试探道:
  “全油小烤鸡?”
  她闻言,差点扑地。这是什么暗号啊?
  “养生云家餐。”小江弟正色代答,瞄着大姐抚额哀叹。
  那大弟子松了口气,道:
  “总算等到……小烤鸡姑娘了。”递出一封信。“这是闲云公子的信。”
  她慢吞吞地摊开,读了一会儿,道:
  “我明白了,多谢。小弟,走了。”
  “大姐,咱们要上哪儿?”
  “嗯……先去买几只小烤鸡,然后上船去。你记得,上船之后,不管谁问你,你都说,小烤鸡是你买的。”反正小江弟被她养得肥肥胖胖的,多带几只上船,没有人会怀疑。
  “大姐,咱们要回云家庄了吗?”
  “不,我们要上船。”
  两人花了一天到岸口,当然,中途她买了许多油腻腻的食物,让小江弟带着,并嘱咐不准吃光,最近的小江弟很有贪吃的本能。
  岸口早已有大船等着。
  “大姐,船耶,是要上这船了吗?”小江弟兴奋地问道。
  一上船便是一生一世也离不开了,但,她内心深处又非常想上船。
  “上船吧。”她笑道。
  她让小江弟先行上船,而后慢悠悠地跟着上船。
  甲板上,都是眼熟的数字公子跟弟子。
  其中与她最为亲密的男人刚自船舱上来,他一瞧见她,神色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黑玉般的俊眸却是神采流动。
  他回头对公孙纸笑道:
  “人都到了。准备开船了。”
  她负手上前,撇开目光半天,又往他瞧去。
  “闲云公子名响中原,年方二十七,这么快就退隐,好吗?”
  公孙云不以为意,道:
  “我不想做的事,世上尚无人能左右我。”
  她闻言,嘴一抿。被她套出来了被她套出来了!那天在天璧崖上他果然没有食药……哼,搞了半天,真正在忍的只有她吧。
  “我十三即为公子,至今十四载,见过太多龌龊之事。利益冲突、一时私心,甚至男女间的风流导致悲局也不少,所以我从不给人多余的奢想。无波,一人练功究竟为何?从今以后,卸去公子名号的我,一心三思保护我真正心爱的人,再也不必顾及其它。”
  她黑脸微微发热。
  他笑着取出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脸蛋色彩,蜜色颊面明显可见晕红。她眼波乱移,叹气道:
  “当日真不该那样放纵的。”报应报应。
  “你若对我没有七分情意,哪怕是服了十颗合欢散,也是会不动如山的。”他颇为含蓄道,而且笑得很愉快。
  说得还真笃定,但她也不想反驳,不去做一些无谓的抗辩,反正事情都做了……唉,大不了当作强烈春梦版就是。
  在天壁崖上最后一夜,沐浴过后,她闻着他身上与她相同的特殊硫磺气味,想起当年他误闯天璧崖时也是一身的硫磺味,果然始于天璧崖,毁于天璧崖……怨孽啊!
  他亲自替她绘上黑妆,让她自行下山,避开有心人的追踪。
  这就是做坏事的下场。众人视她为妖女,哪知真正妖孽平常带着高风亮节的牌子四处安走……他大气得很,两人口头相约,任她行走几个月,每月定时上分庄报平安;而他,正让下一代接手云家庄,同时也定时将他的下一步告知,最后的告知,便是要她上船,一块远离中原。
  她曾挣扎过。她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没有彻底拔除,但时常又想起在云家庄的一切。他安排暗桩小江弟在她身边,就是要她时刻记起在云家庄的生活吧。
  公孙云见她神色柔软,扬眉伸出手。
  “无波,老七还在伤上,船会驶得慢些,只怕咱们要在船上过年了。”
  她望着他的手,嘴理应道:“也好。”
  “到岛上稳下来后,你我就成婚吧。”
  “成婚那天,公孙云的情史会让你看个一清二楚。以后,你的丈夫将会天天为你绘着妆点,绘着双眉,一生一世。”
  她闻言,慢慢地与他交握。笑道;
  “听起来好像不错,我十分期待。”
  “以后别再下药,你用不着拿这种药来挑战自身忍耐的极限。”顿了下,他平静道;“我想,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污辱。”
  “……我们去看看阿遥吧。”她满面通红,转移话题。
  他没说什么,在她下船舱时,他突然道:
  “最后一颗药丸给我。”
  不给,绝对不给。她是有仇必报,正所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她忍功够,可以忍气吞声,等待最佳时机“投我以木桃, 报之以琼瑶”,发挥她最残忍的手段。
  “无波?”
  她当作没有听见,负手闪进舱房。这颗药,她一定要用在他的身上!
  这一年年底,云家庄第九代公子与数字公子未曾通知任何人送行,就此远离中原,隐居某岛,不再以云家庄主人身份回到江湖。
  大船早已驶离岸边,在海面上缓缓行驶着,离开中原武林的纷争。
  海面天边连成一线,无波无浪,很平静,很和缓,很家人,这正是她想要的生活。
  如果有一天,真起了波浪,她想,这艘船上的亲人们,也是会力挺她的吧。
  “……”她默默翻着云家庄史册。
  还躺在病床上的公孙遥咳了一声,低声道:
  “绝对不是我给你看的,是你抢的,请务必告诉大家,是你抢走的,不要陷害我啊!”
  公孙云年二十七,被白明教妖女所软禁,囚于天璧崖上三天三夜,行非常彻底不道德之事,众人搭救无效。事后,闲云公子高风亮节负起责任,退隐江湖,江湖之痛也。
  云家庄史·五公子
  果然,人还是只能信自己,绝不能随便乱信人,什么家人都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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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07-07
尾声

 

  天璧崖上,三天三夜,江无波失控,自投罗网,公孙云喜之悦之不动声色之。江上无波,心若止水,拒人于心门之外,一旦失控,便是从心而走,此刻方能得见她完全的真心,岂能不喜?
  但盼此风永留云侧,男女之爱,夫妻之情,一生一世。
  公孙云情史·公孙云
  她咳了一声,慢吞吞地合起册子,目光游移不定。
  屋内的洛神新郎,取过册子,非常有耐心地等着。
  “这个……好像是写给自家人看的。”她嘴角轻翘。
  “只写给公孙之妻看的。”
  “这个……好像短了点。”非常之短,细节全无,令人遗憾。
  “每年的今天,自然多增一篇。”
  这不是摆明,年年都做夫妻,一直到老吗?如果她想看,就真要永留云侧了。她满面热气,有点恼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于是她一弹指,烛火顿灭。
  反正她又输了,忍功就是不如他。
  他皮肤偏白,加上面目偏冷,只要不笑时,就是十分有礼客气,绝对看不出任何发窘……哪像她,他一点点情意一曝光,就够她掩不住脸红,难道是往日她没有这种经验,所以一时适应得很慢?
  她叹道:“上床休息吧。”
  新郎放下床幔,随她一块上了床。
  “闲云,你……曾迷恋过他人?”黑暗中,她如此问着。
  “不曾。”
  她眨眨眼。“以前心如止水?”
  “……可以这么说。”
  这么说,两人心思、际遇都算是相似了?
  她沉吟半天,感觉自身被人抱进温暖怀里。
  “那个……”
  “嗯?”他亲昵地吮着她的耳垂,似乎不知她想说什么。
  她咳了声,哑声道:
  “闲云,我……我……”
  抱着她的男人没有停下动作,但身躯微微紧绷。
  “我……”她试了好几次,最后放弃道:“算了,明年这时候再说吧。”
  一声低微的叹息,她假装没听见。随即,男人的身躯覆了上来。
  “……闲云?”
  “嗯?”那声音又有点期待了。
  “……我……”她捣住他的耳朵,终于很不习惯地说了几个字,然后在他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翻坐到他身上。“明年……我再说一次,那时就不用捣住耳了,明年说不出口,我就跟你耗下去,总会说出来的。”
  今晚,是新婚之夜,总不会有人再说,她对他行不道德之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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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07-07
《一鸣天下》小番外——姑姑与侄儿

 

  她笑咪咪地……不能笑不能笑,显儿受寒了,她这个当姑姑的怎能笑成这样呢?于是,她努力憋笑,走进睡房。
  床上有个小人儿在睡觉。
  “显儿,吃药了。”她道。
  那小人儿立即背过身去。
  “显儿,你不可以不吃药。不吃药不会好,来,姑姑来喂你。”
  他依旧背对着她。
  她扁扁嘴。“你这小孩真不听话,平常我吃药时也没你那么难缠,你从小到大才生这么一次病,让我喂一下有什么关系?”
  “你胡说八道。你哪次吃药不是拖拖拉拉?连五叔都拿你无可奈何。”那小孩声音偏冷,有点儿像父亲。
  她抿起嘴,很想跟他杠,但又怕药凉了。她有听大人说过,不常生病的人一病起来会很严重的。
  别像她一样才好啊!
  “好啦好啦!我就知道你坏,一逮到机会就要整我。你今天乖乖把药喝了,下次我生病时,我保证绝对乖乖,你怎么喝药,到时我就怎么喝。”
  床上的人,徐徐坐起来,睨她一眼。“真的?”
  她眉开眼笑,汤匙连忙递到他嘴边。“真的真的。快喝快喝,要凉了又要重煎。”
  “我可以自己喝。”
  “不行,要喂!”她笑得连眼睛都张不开了。
  他冷着脸,憋着抢过药碗的冲动,任她一口一口的喂着。
  她像个小大人娘亲,很小心地喂药,嘴里念着:“吃药药,身子壮,活到七老八十。”这是五叔每天在她喝药时的咒语,今天终于轮到她来献宝。
  “公孙要白,你别忘了你的承诺。”他非常认真地说。
  当公孙显端着药,一走进那间小小的睡房时,他听见啪的一声,随即看见有个人翻被蒙头。
  他目光遽沉下来。
  “起来吃药!”
  她装睡。
  “公孙要白,别忘了你的承诺!”他冷冷道。
  “我没承诺我没承诺!”她叫着:“我睡一觉就没事了啦,不要吃药,药很苦啦!”
  他自三岁习武,力气绝对比她大,遂一把抽了她的暖被。哗啦啦,藏在被里的书册全掉了出来。
  他一怔,又凶:“你在搞什么?生病要休养的!你躲在这里看书?”
  她很不会掩饰地抱住其中一本江湖册,结给巴巴着:“是傅哥哥看我躺在床上无聊,就、就带点汲古阁里的书给我看……”
  公孙显冷冷盯着她怀里的书。“那是讲什么的?”
  “没有没有……别抢别抢啦!”可恶!哪有这样的!她整个人要扑上去抢回来,但实在没有力气,只能气喘吁吁地瞪着他。
  他单手翻开江湖大事件册,速读一番。而后抬眸,问道:
  “哪一段你得遮遮掩掩的?”
  “没有啊……”清露小脸装得很无辜,保证任何人都会被骗。
  只除了他。
  他又垂下眸,翻了几页。“你是怕我看见我爹娘的事?”
  “……”她扁起嘴。“那些事情都是假的啦都是假的啦!大哥跟大嫂是很好的,绝对没有那种……那种强迫……唉,好啦好啦,我喝药,喝药,你别不开心!”她连忙抢过药,皱着小脸咕噜咕噜灌进肚子。
  他嘴角隐着笑意,接过空碗,摸摸她热热的额面。
  “你不难过了吧?”她小心翼翼问。早知今天就不要傅哥哥拿书来了,她刚才看见时,也是很震惊很难过的。
  “我不难过。”
  “显儿骗人!”江湖记事都是最真实的耶。
  他本要不理她,但又怕她耿耿于怀而加重病情,遂道:“如果爹是被强迫的,就不会给娘笑容了,更不会不定时跟娘出海远游了。”
  她想了下。确实是如此,她跟显儿来云家庄后,大哥跟大嫂偶尔会来中原,那时她才知道显儿的冷冰冰是来自大哥的,还是在岛上的大哥好,笑得跟春天的花一样,多美。大嫂说,那是妖孽洛神,虽然她一头雾水,但她想那应该是在赞美大哥。
  她想想,道:“原来被强迫的是大嫂。难怪大嫂每次都对我说,人只能信自己,绝对不要信自家人,迟早被陷害。”江湖册写错了,下次她要提醒傅哥哥。
  他瞪着她。“别信我娘的话!”
  她噗哧一笑,道:“我不信大嫂,我信你就好。哎,显儿,我困了,你跟大嫂长得一模一样耶,原来大嫂小时候跟你一样可爱,可是为什么你老是冷冷的,真不讨喜。”
  都是被她逼的!不冷,她早就缠他缠到天荒地老了!他用力深吸口气,见她果然开始昏沉。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有她,偏偏她多病,三天两头不病上一回就不是公孙要白,她还能保有活泼的性子,他真是……说不松口气是假的。
  在她的纠缠与耍赖下,他勉为其难坐在床上,握着她的手,陪着她睡着。
  反正在她昏昏病病时,他常这样做,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显儿……”她困困的,又黑又卷的睫毛快盖住她明亮的瞳眸。
  “嗯?”
  “大嫂到底怎么强迫大哥的?上面写,彻底行不道德之事三天三夜……大嫂,不,一定是大哥,到底是怎么行不道德?不让大嫂吃饭吗?还是不让大嫂睡觉?我三天不睡觉会很痛苦的……”
  “……”他才八岁,这种事他怎会知道?
  她眼眸闭上,笑咪咪地,突然扑前抱住他的腰。“大嫂!”
  他用力深吸口气。从他出生后,他就懂得什么叫“修身养性”。虽然他娘说,那叫“忍气吞声”。
  “大嫂上次跟我说,我是她的家人耶,可是,她又摇头叹息说家人不可信……她一定是被大哥欺压。显儿,你以后长大千万不能欺压我侄媳哦。”
  “……”他很有耐心听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而后她终于沉沉睡去。
  他替她盖好被子,自己被她这样一折腾,也有点困了。通常她一生病,头天半夜一定会又再烧起来,他思索一会儿,小心躺在床上,就近看护她。
  看看岛上那些叔伯家人就知道,他娘的意思是家人用来骂用来陷害时绝不可以随便信任,然后又可以毫无芥蒂合好如初吧?
  那个岛上的人,都保有年轻的相貌,他一直到云家庄后,才发现什么年龄该有什么老态。他望着她的睡容一会儿,低声道:
  “要白,你也会长命百岁的。”语毕,合上眼,跟她双双入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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