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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于晴全集》之《花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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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7-06
第七章

 

  她一听见他的话,吓得弹跳起来,连带录像带跟着掉在地毯上。
  贺时贵有些疑惑,走上前看见那卷带子里的磁带被扯了出来……
  「坏掉了啊。」他随口说。
  「是、是啊。」她赶紧拾起来,丢到垃圾筒,小声抱怨:「明天我要打电话给店家,美少女战士的带子坏了,我还没看几次呢。」
  「成兰,明天开始,店家都放年假,你也没那胆子去抗议。」捧起她的脸,他勾笑:「而且,你在说谎。你的眼睛啊,一说谎,就水汪汪的。」
  她瞪着他,视线慢慢地扫过他平凡的脸庞,然后抱住他的腰,嘴里低声说着:
  「我在看……成人录像带。」
  他愣了愣,嘴角很邪恶地扬起:「成人录像带啊……你现在看,也不算太晚。」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心跳得好快。」
  「嗯……」她直盯着他看,神色有点不自然,但仍然解释:「可能片子太刺激……我吓到了。」真的真的被吓到了。她没有想到录像带的男人真的会是……
  「我以为你想要,才会心跳得这么快,快到我以为你开始在紧张了,成兰,你正抱着我呢。」
  抱?情侣间抱来抱去没什么稀罕,她的吸收力有点慢,低头看着他结实的胸膛,光溜溜的,而他的掌心正贴着她的胸脯。她回神,退了几步,瓜子脸微红,撇开视线,恼叫:「这么冷,你光着身干嘛啦!」还好他穿着长裤,不然她一定会气爆的。
  他耸了耸肩。「我听到电话声……」
  「那是我跟我妈打电话,问、问她一些事,顺便告诉她,我今年不回去过年了。拜托,你快去穿衣服好不好?我们快赶不及学校的聚餐会了!」她很尴尬耶。
  「我以为你要我帮你消火,反正穿了又要脱,不如不穿。」他摊摊手,显得很无所谓。
  「消你个头……」连忙把他推进客房里。「今天很冷哦,你记得穿大衣,上次买的大衣,不是你以前那件外套。」
  她脸红心跳的。即使光从背影看,也觉得他的背形优美又有力,惹人好邪念,而且,他的背太眼熟,眼熟到她不可能会错认。
  贺时贵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穿上毛衣,随口问道:「是谁给你的带子?」
  「是……隔壁邻居啦。」
  「很刺激?」
  「是、是啊……很刺激……我、我差点喷鼻血。」冬天一到,她鼻子就很脆弱,不过现在手更痒,看见他拉下牛仔裤拉链,微露腰部以下,她又弹跳起来,叫道:「你、你干嘛啦!」色情狂!变态狂!如果真的这样说了,他绝对会彻底化身成色情狂,让她爬不出这个大门。
  「我换条长裤啊。」他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她眼眸猛眨,干脆走到客厅去等。平常她的住所没有什么客人会来访,所以她在墙上挂了卡通造型的磁板,上头贴着好多的便条纸,写着哪里的餐馆有好吃的饭后甜点,或者哪家的蛋糕店特别好吃,这都是认识他之后,会偷听同事或者厚脸皮磕书,然后专挑周六周日去用餐的纪录。
  她回头又看了垃圾筒里的录像带一眼。
  「成兰,你确定不需要我来帮你降温?去不去你们学校的聚会,我都无所谓的。」那声音带点挑逗。
  「贺时贵,如果你能放弃最后两道甜点,我就能不去。」她提醒,之前是背菜单给他听过的,而他垂涎得要命。
  房内沉默一阵。然后传出他既不情愿又期待的声音:
  「我去。」
  她摸上嘴角,才发现自己在偷笑。她拿起皮包,对着客房喊:
  「我先到外头等你哦。」
  响应她的是一阵含糊的声音。
  玄关处的长镜里,映着她一贯的打扮,毛衣跟长裙,不过最近冷锋过境,她多加了一件毛绒外套。镜子里的自己,长相真的很平凡,即使是上了点淡妆,看起来还是很小家碧玉到一点也不出色的地步,可是,她好像变得比较快乐了。
  她先到电梯前等他。这个时间通常没有什么住户会坐电梯,所以她先让电梯升上来等。
  「林兰!」
  连成兰愣了一下,转过身看见隔壁美丽的女邻居快步走过来。
  「林兰,你表叔在吗?」
  「在、在啊。」
  「我今天晚上找他,不,找你们两个一块吃饭,怎样?」
  「不了,谢谢,他跟我已经有约了。」她细声道。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林兰,你真不够意思,有这么好的表叔,也不跟我介绍一下,明知道我刚失恋了。」
  「我……我叫连成兰,不是林兰。」她鼓起勇气说道。
  女邻居愣了愣,喔了一声。「抱歉。不过你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是啊,住了三年,完全没有敦亲睦邻过。「对不起,我一直忘了拜访你,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女邻居没料到她主动询问,直觉答道:「我姓方,叫方琴。」
  铁门拉开,贺时贵边走出来边说道:「成兰,你的围巾……」终于看见电梯前不止一人。
  他微微眯眼,看着邻居殷勤地走过来,他不理,直接擦身而过,走向电梯。
  「贺时贵,我知道你叫贺时贵!」方琴笑盈盈地拨弄波浪般的长发。「那天你不也很快乐吗?怎样,你大概几点会回来,我等你。」
  他扬起眉。「等我做什么?」
  「有女朋友又不是结婚了,有什么关系呢?你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守住一个女人的男人,你情我愿的,你女朋友又不知道,你怕什么?」
  「那个……」连成兰从皮包里拿出账单。「方小姐,不好意思,你电话账单不小心放到我的信箱里……」
  方琴脸上有抹狼狈,立刻抢下电话账单。贺时贵没再理会她,拉过连成兰往电梯里走去。
  突然,他扶住电梯门,转身说道:
  「对了,你别再借我女朋友一些奇怪的带子了。她对那种成人带一点兴趣也没有。」
  方琴呆了呆,看着电梯逐渐合拢。
  连成兰任他帮忙围上围巾,低声问:
  「贺时贵,你在她那里的时候,她都在打电话吗?」
  「不太记得。」
  她瞪他一眼。「那你在干什么?」
  「可能在抽烟,也可能在吃蛋糕。我想起来了,她那里有个没人要吃的结婚蛋糕,我去捧捧场。」他随口说道。会记得,是因为那个蛋糕是他一手包办吃个精光还意犹未尽。
  「然后呢?」
  「好像有人企图爬上我的身体,不过我闻到你拿回来的蛋糕,就出来英雄救美了。」他回忆道。
  「……」实在不想再问下去。她小声说:「我刚搬来没多久后,她就搬来了。有几次她的账单会不小心摆在我信箱里,我发现,当她跟男朋友闹翻的时候,就会开Party,电话费就爆增。她、她好像故意一直狂欢给她男朋友看。」
  「可能吧。」他心不在焉答:「你都看在眼里,是不?」
  电梯门开了,他拉着她走出来。果然很冷,他侧身看了连成兰一眼,她很专心地把凉凉的小手伸进他的口袋取暖,他哼哼一笑,并没有阻止。
  在等待出租车的过程里,她忽然说:
  「嗯,我都看在眼里。」
  贺时贵闻言,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是在回答几分钟前的事。
  「贺时贵,到了学校,你不准、不准随便跟人跑喔。」她殷殷叮咛。
  「跑?我还懒得动呢。」他懒懒地说。
  「那,那如果有人把她的甜点分给你呢?」
  「……」
  「你还这么认真考虑!」她小声抗议:「你以为、以为有多少女生能忍受接吻的时候,都是恶心的味道啊?」
  「喔……那其他人都是什么味道啊?」
  「我怎么知道!」她低声骂道。给她一个保证也不肯!真过份,明知她没有什么自信心的,偏偏他又表现出有人在他面前摆了一份甜食,他就会摇摇尾巴跑了。
  「嗯……我也不知道,我没那嗜好。对了,早上我嘴里是什么味道?」
  「早上你嘴巴里全是奶酥的味道。」
  「中午呢?」
  「樱桃蛋糕……还有巧克力甜甜圈。」她扮了个鬼脸,做出很恶心的表情。
  「下午呢?」
  「果酱卷,鸡蛋布丁。」
  「现在呢?」
  「不就跟下午一样……」她话还没说完,他就弯身侧脸封住她的嘴,故意发出「滋滋滋」的亲吻声。
  她抗议地推开他的脸,小声叫道:「你干嘛啦,都是口水……讨厌,这是什么味道?好怪!」不太甜,非常恶心,恶心到她好想哭。
  他扬眉,看见出租车拐进巷内,边招手边说:
  「你做的椰子糕……味道还不错吧?」
  「……」这样也叫不错?那他真的太好拐了。等等,他是偷吃吧?
  「喂,走了。」他把她拖进出租车里。
  她一想到要去学校的聚餐,真是宁愿跟他窝在家里享受两人世界。「贺时贵,你记得别乱说话哦。」她叮咛。
  「嗯哼。」
  「不要在公开场合,动不动就亲我哦。」她压低声音,怕被司机听见。
  「喔。」
  「饭多吃点,就算不合你口味,也不要大声嫌难吃。」
  他打了个呵欠。
  「还有、还有……如果有人拿甜点摆在你面前,你也不能跟她走喔。」
  「你当我是狗啊。」
  「……」是有点。看见车内的后视镜司机在偷笑,她赶紧低下脸,没勇气面对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会忘了自己其实很胆小,真讨厌……出租车内一点也不冷,她要从他的口袋里伸出手来,他却很恶劣地故意压住。
  她偷觑了他一眼,然后暗地深吸口气。她的决定没有错,在风云的那年校庆里,她只有一个人,没有眼熟的男人站在她身边,这是她以前的记忆,也是未来会有的记忆。
  至于录像带……她没看过。现在的记忆里没看过,未来也不会有看过的记忆存在。
  她只想,跟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下去,她就心满意足了。
  ◆  ◇  ◆  ◇  ◆
  「雪霁天清朗,腊梅处处香,骑驴把桥过,铃儿响叮当……」深夜,细尖走调的歌声充满开心。
  冷冷的气体从她嘴里呵出,形成一圈圈小小的白雾。
  「你唱歌真难听。」他随口说道。
  学校聚餐结束之后,他们没搭公车,一路走路回家。平常要走半小时的路,两人当散步一样,花了一个多钟头,终于看见她的住屋,细雨也渐渐开始有加大的趋势。
  「今天晚上我都快吓死了。」她勾着他的手臂,小声笑道:「我没想到学长会临时带他老婆来参加聚会,还跟我们坐同一桌呢。」一开始还以为学姐是听信谣言,要来兴师问罪,吓得她一句也不敢吭,只能暗自庆幸她带着他现身,后来才发现学姐是来看什么样的厨师能当下学期成宁的武术老师。
  人家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今晚真是拜柯四杰之赐,转移了大部份她带男友出现的焦点……当然啦,她本来就不是风头很健的人物,全程只有教务处的同事好奇地打量贺时贵,理事长过来敬敬酒而已……周美怡在看见这个书局工读生是她的男朋友之后,不发一语转去其它桌子,她却没有预期的胃痛,反而忙着注意他有没有偏食。
  「贺时贵,你把我的甜点抢走,现在一定很饱,对不对?」她娇声说道。
  「嗯哼。」
  夜晚的冷风让她的酒气稍微散了些,瓜子脸的红晕依旧。她面带微笑地说: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跟学长交往半年,是半年哦,可是,我见了他老是不知道说什么话,连手也不知道该摆在哪里,我胆子真的好小,对不?跟自己男朋友在一块也紧张得要命。」
  「那是因为,你跟他本来就不是一对。」
  她仰头看了他一眼,小声笑道:「我跟你在一块,很舒服。」轻柔地叹了一声:「连我自己都觉得好奇怪,我妈跟我舅舅都是好人,我舅舅很疼很疼我妈……嗯,你虽然是一表三千里,但一定听说过我妈跟我舅舅没有血缘关系,而我妈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吧?」
  「嗯。」
  她垂下眼,细声道:「我舅舅很疼我妈,我妈很疼我,舅舅虽然对我严厉点,也不太喜欢我,但是我的童年过得很好,为什么我胆子还这么小呢?」
  他没有回答。
  「以前我好羡慕学姐这种人,不管在哪里都是聚光灯的焦点。可是,现在我并不这么想了。」
  「嗯哼。」
  走到自家大楼门口,她拉住他的袖子,鼓起勇气看着他。
  「贺时贵,你、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乌黑的眸注视着她。「未来?」
  她点头,红着脸问:
  「你现在也快三十了,一定有四十岁、五十岁时候的计划吧?」
  「没有。」也不可能会有。
  「那、那我帮你想?」
  「好啊。」他随口说。
  「你可以、可以跟你喜欢的女生结婚,然后、然后每天有人叫你起床,固定上班下班……你要不想,也没有关系,老婆努力赚钱就好;偶尔你可以跟认识的朋友出去吃个饭,不过不准喝花酒,嗯……甜食不能无止境供应,免得你吃坏身体,不到五十岁就全身是病,到时候你儿子会承袭你的个性嘲笑你是个没用的爸爸……你、你干嘛一直瞪着我,我说的未来很普通吗?」普通才好,她喜欢过平凡的生活啊,光是想到每天能跟他一块起床、一块出门,她就很期待了。
  有点气他都不接话,她拉下他的脸,微踮脚尖,啵了一下他的嘴唇。
  「我直接说好了。贺时贵,我有五天的假期,你要不要请个两天,跟我一块回去见我妈跟舅舅?」
  他垂下眼,沙哑:「你这次好快。」
  「好快?我、我……」
  「不准说!」
  她吓了一跳,直觉松开手。「你、你不喜欢我的计划吗?」是她太早提了吗?还是、还是跟录像带里的那一幕有关?她不介意的,真的!
  他闭了闭眼睛,敛起方才的凶狠,笑道:
  「你的计划好到让我很羡慕。可惜,我做错过事,连老天爷都不原谅我。」
  「你……杀人?放火?偷东西?」看他一一摇头,她松了口气,讨好地笑道:「就算做错过事,也不是很严重,谁会不原谅你?你、你喜欢我吗?」
  深邃的眸注视着她,正经地说道:
  「以前,要有人投怀送抱我不会拒绝,不过从头到尾,我只主动抱过一个女人。」身侧的拳头放开了,他上前勾起可爱的笑:「好了,成兰,你要说什么,尽管说吧,我洗耳恭听。」
  「我、我……」
  她心里有点不安。他笑得很爽朗,可是,他的情绪似乎不太好,小心翼翼环住他的腰,轻轻吻着他的下巴,低声说:
  「贺时贵,我喜欢你,我、我爱你,你别不开心,我想跟你一起,老了也一起。你要是不喜欢结婚,那就不要结,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他的笑颜不变,重重地在她额间亲了一下。
  「我知道。成兰,你勾勒的未来远景我也很喜欢。唔,我看见你的眼皮快合上了,你今天真的累了是不?」
  「奇怪……我没这么早睡的。」睡意突然来袭,她用力眨了眨眼,看见他还在笑。真不喜欢他这种笑容,好像很无所谓,她不想他用这种笑颜来对她。
  「成兰,你想不想知道你胆子这么小的原因?」
  他的声音好像从远方飘来。她很想回答,却发现睡意浓到必须仰赖他的扶持才能站稳。
  「是我故意让你变成这样的。我们的缘份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就到……这一世是第十世吗?以前觉得好久,现在忽然发现好快啊……」
  咦,他在胡扯什么?说故事吗?
  「你还记得你念过一则神话给我听吗?里头的主角就是我啊,不过,那根本是骗人的!一开始,我恨死你了,我是受人膜拜的神仙呢,你是什么东西!老天要惩罚我,谁要理会!偏偏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一定与你相遇,你记不记得我说过,只要你有难,我一定在。不是我刻意要救你,全是老天爷搞的鬼!你会爱上我,然后遗忘我,全世界的人都会跟你一块遗忘我!老天有情?哼,只要一犯了错,绝对没有原谅两个字。」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她很想要振作精神,却发现自己连眼皮也张不开了。
  「明天我要上哪呢?」
  等等、等等,她没有要他搬家啊!不管他是谁,她都要!都要的!她已经当作没看过那卷有他的录像带啊!她也永远不会质问他,为什么他会存在她没有的记忆里?她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啊!
  「老实说,你表叔这种身份,是最后一次了。以前可好办了,要当你兄长欺负你都可以,现在我连最后一点法术都没有了,彻底是个人了,真麻烦啊,以后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眼皮好像被亲吻着。拜托,她听不懂,别走!别老说话这么无所谓,好像在谈论天气一样!她不会忘记他,真的不会!
  整个人好像被抱起来了,她极力跟睡神抗争,可是好困好困……
  当贺时贵抱她进屋,放她到床铺上时,看见她紧抓着自己的袖子不放,他微一愣。她一紧张,就很喜欢抓着他的袖子,害得他毛衣左右袖有点不太平均,每次他一嘲笑她时,她就又气又恼,却完全无法跟他的利嘴抗衡。
  他微微一笑,哼着走调的歌曲,帮她盖好棉被,投给她很无所谓的一眼后,退出卧房。
  客厅内,一片黑暗,他也懒得点灯,就站在窗前看着下雨的天空。
  突然间,他发疯似的踢开沙发,掀了桌子,用力撕下墙上磁板上每一张写着甜食点的便条纸。
  还不够吗?他的罪赎还不够吗?他见鬼的才会想再回去!他只想留下来,待在这里,让每个人记住他……让她记得他,而不是在她的记忆里不停地把他消灭!
  他想要未来!想要她建构的未来!就算再平凡,他也只要这样的生活!他受够了被人不停地遗忘!
  每一次被人遗忘,他有多痛苦,有谁会知道?有谁会知道?这样的痛苦还要重复几次?
  黑暗里,他的呼吸有些沉重,十指成拳,忍住捣毁这里的冲动。他耙了耙一头乱发,深吸口气,平静自己的情绪。
  「对了,她做的椰子糕还没吃完,丢了多浪费。」冰箱冰着她很认真做的点心。他微微扬起笑,全数搬了出来,就坐在沙发上,慢吞吞地吃完。
  等到他吃完,顺道收拾行李,将客厅收拾干净后,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他提着行李,没有再转到卧房看她,走出屋子。
  电梯门一开,里头正好是隔壁的邻居,她讶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贺时贵连一眼也没看她,迳自走进电梯里,按下键。
  「这么早,你……」
  合上的电梯掩去她后来的话,随即迅速下降。出了大楼,他看见垃圾停放的地方,随即将一箱行李丢进去,然后转身离开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7-06
第八章

 

  这一日,连成兰穿着她衣柜里最厚的毛衣跟长裙,围上围巾,就差没有戴上毛帽,等着公车时,忽然有人叫道:
  「老师,老师,连老师!」田单斜背着书包,从学校里奔出来。「等一下!」
  连成兰转身一看,看见他穿越马路,吓了一跳。
  「田、田同学,你小心点!」红灯耶!
  田单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很不好意思地问:「老师,我是不是带给你麻烦了?」
  连成兰愣了愣,面露疑惑。
  「那个……我听说,有人误会每天送花给老师的,是结了婚的郑主任……」他搔搔头发,不敢直视她,难得吞吞吐吐:「那是我送的啦。」
  「你、你送的?」
  他连忙摇手。「老师,你不要误会。我是气不过周老师那天讲你……所以我想,每天一朵花附上纸条,你总会记住的,是不是?」
  在讶异中回神,她才想起好像有一天周美怡曾当着学生的面提过,虽然名中有个兰字,却神经少了一条,记不住花名。
  这个小男生,心思好细腻哪……
  她一定是把话说出来了,田单抱怨地回答:
  「我也不想啊。我从小到大都心细如发,很像女生吧……连做蛋糕,不,我是说我家做蛋糕啦……总之,下学期能学武术真的是太好了,这才是男生该学的王者之道啊。」
  「……哦。」原来如此啊。
  「老师,真是不好意思。」
  「不,不会。」
  田单搔搔头,突然想到一事,问:
  「老师,你看了录像带吧?你看是不是很像——」
  「我看见了,我也想起来了,那是我老师在指导我动作。」她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田单没再追问这件事,改口:
  「对了,老师,下学期柯老师来的话……助教是谁?是郑主任的老婆吗?」
  「我不太清楚,课表上还没写。」应该说,理事长太着重挖柯四杰,一时忘了助教还悬着吧,不过,要学长的老婆心甘情愿屈就助教,那是不太可能的。
  田单只是随口问问,请谁当助教,都不是他再关心的了。他又拿出那眼熟的小袋子。「老师,总之,带给你麻烦了,这是我、不,是我家多做的蛋糕,请收下吧。」
  原要推辞,她又不吃蛋糕,后来想想,她还是很不好意思地收下,小声说:
  「谢谢。」
  田单跟她挥挥手,然后又穿越马路,跑回校园。
  年初的空气好冷,路上的店面大多都是关着。她搭上乘客两、三个的公车,打算在五点半以前赶到家。
  现在是寒假期间,教务处除了她跟几名同事外,其他人都放假了,校园里的学生也不多,所以学校会到开学后才恢复订便当,教职员中午一律自理。
  她懒得出教务处,午餐大多是三明治打发。现在好像肚子有点饿了,她打开袋子,看见小块的鲜奶油蛋糕。
  光闻味道就有点甜了,趁着红灯的时候,她低头小小咬了一口。
  果然很甜耶。
  她真的很少吃甜的,一吃就觉得恶心,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这么爱吃甜食。
  绿灯一亮,她赶紧合上纸袋,公车外的景色缓慢的移动,让她想起最近教务处气氛不太好,周美怡好像打算跟理事长上书抗议校方走后门的恶习……格妈妈是这样说,要她注意点。
  下一个红灯到时,公车又停下了。她看着窗外的街景,台北一过年,街上就很冷清,会开店面的大多是连锁店,连路上的行人也很少……
  她微微眯眼,看见对面商街有个男人很随意地坐在店面外头自设的长椅上,不是流浪汉,也不像在等着人,就是很慵懒很无聊地坐在那里,看着来去的车阵。
  有个女人走过去,递给他一根烟,附在他耳边说些什么,整个丰满的身躯在光天化日之下,若有似无地碰触他……
  然后,他抬头站起来了,似乎准备跟这个女人离开。
  「停车!」她大喊,想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当着陌生人的面前喊得这么声嘶力竭。
  连围巾掉了她都来不及捡,一跳下公车,趁着行人绿灯还没换掉,她用自风云毕业后就没有再跑过的速度奔向对街,好几次长裙差点让她跌倒,但她奇迹地维持平衡,同时不顾是否会引起旁人注目,她大叫:
  「等等!等等!」
  那男人停住,转过身,瞪着她。
  「你、你……」好喘,差点被自己呛住了。「你要去哪?」
  他还是瞪着她。
  「贺、贺时贵,人家一支香烟,你就把自己卖了,是不?」她气得大叫,同时捶了他一拳还不够,又踢了他一脚。以前只敢在梦里偷偷踹他,现在她是毫不考虑地用力踢了!
  他手上的香烟掉了。
  「他是我的!」她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对着那个女人叫道:「他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的男朋友!」
  「你……」
  她转头看着他,眼眶蓄满泪。「你这王八蛋,要暂时离开也不说一声!我还订了材料,王八蛋!做好的蛋糕谁吃啊!」
  「你……还记得我?」他低喃,眼神几乎移不开她的脸。
  「你叫贺时贵,我表叔,不是吗?你当我健忘!当我老年痴呆啊!」她抹去眼泪,用力扳着他的脸。「你几天没洗澡了?」
  「有啊……」他直觉答道。
  「在哪洗的?」
  「……」
  「贺时贵,贺时贵!我警告你,你要敢再让别人投怀送抱,我绝对会在蛋糕里下毒,毒死你!」她全身发抖,又生气又松了好大一口气。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以为他已经被遗忘了啊。
  「你听见了没?」
  「你喊得很大声,全世界都听见了……」慢慢摸上她凉凉的小脸,他很迟疑地问:「成兰,你……的记忆里有我?」
  「废话废话废话!你要离开,至少要留张纸条,告诉我你几天后回来,你一句也不吭地离开,以为我会一直等你吗?我、我就算没人要,我也不要等你了!」说到最后,她全身发抖,不知道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还是那种一气就发抖的胆小天性又发作了。
  「成兰,你真的记得我!」他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啊!是什么环节出了差错?在她说出她爱他之后,她还记得那个贺时贵的身份!记得之前相处的一切……是他赎够他的罪了,所以她终于记得他?
  她的眼泪一直掉,但视线不曾移开过,结巴地、小声地说:「为什么我不会记得你?」没等他回答,她的声音更小了。「你、你要离开多久?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方小姐说,你离开那天早上,很像是要出远门……如果以后你要出远门,一定告诉我,好不好?」
  贺时贵微感惊讶。那一天早上,他以为从电梯出来的方琴已经把他当陌生人看了,一开始就没人忘掉他吗?
  「我帮你跟书局老板请假了……你忘记请了。」她低声补充。
  老天一定在玩弄他!一定在玩弄他了!先让他戒心全无,让他以为他开始有未来了,然后再让成兰忘记他,让全世界的人都忘了他。
  心里虽然这样警觉,但仍然无法克制自己摸着她的脸、她的眼泪。是她在发抖,还是他也跟着微微发颤?
  「回家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注视着她半晌,然后十分缓慢地勾起笑容,从口袋里掏出好几张皱巴巴的便条纸,全是她之前贴在磁板上的。
  「既然都出来了,看哪家店近,外带两个蛋糕回家吃。」他很理所当然地说。
  她瞪着他,然后破涕为笑,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
  「一个,只能一个。再多的就没有了。」
  ◆  ◇  ◆  ◇  ◆
  当晚——
  贺时贵刚洗完澡,穿上新买的睡裤,走进客厅里,看见便条纸又贴回磁板上。
  他站在磁板前看了好一阵子,才走到全屋里唯一开着小台灯的卧房里。
  他看见她坐在书桌前,随口问:
  「成兰,你在做什么?」
  「写日记……」她听见轻微的撞击,回头低叫:「拜托,你全身湿淋淋的,躺在我床上,我怎么睡觉?」
  「嗯哼。」他根本不理,照样一动不也动。
  这欠扁样真的一天不露个几次他不甘心吧!她瞪他一眼,看他全身放松地躺在她床上,拿他没辙,只得转回身,继续写日记。偷偷摸嘴角,知道自己在傻笑。
  很认真地写完日记,已经是半个钟头后了。
  她蹑手蹑脚关了灯,然后爬上床。黑暗中,张着晶亮的眸,轻轻摇着他,小声说:「喂,你别在这里睡,会感冒的啦。」
  「嗯嗯嗯。」照睡不误。
  这么敷衍,算了,他要赖皮起来,她只有当受气包的份。拉过棉被盖在他身上,她细声叮咛:
  「我日记本不锁的,你不准碰哦。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准移动它的位子,也不准偷藏哦。」
  「嗯……你什么时候开始写日记的?」他不记得她有写日记的习惯。
  「要你管。」跪坐在床铺上,她想了下又轻轻摇着他:「喂,贺时贵,你明天陪我去买数位相机跟DV。」
  他闻言,张开眼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才沙哑地问:
  「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她早有应对的答案。「我要把你贪吃的样子拍下来,等将来我们住进养老院的时候,天天放一片来嘲笑你。」
  「……养老院?」他的未来是不是跳得太快了点?
  「老了没人养,只能相依为命进养老院了。」看他又很无聊地闭上眼,她轻轻推了推他,然后跟着躺了下来。
  她又把他往床的另一头推了推,硬腾出点位子好睡觉。
  瓜子脸偷偷红了,悄悄抱住他的手臂……嗯,抱得不太安心,改环住他光滑的腰身。这样好多了,不怕她一张开眼,他人就不见了。
  「我很饱。」他闭着眼说。
  「啊?」
  「要我在卡通床单上做,我实在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神、神经!你在胡说什么!」低声抗议,轻轻打一下他结实的胸膛。「睡觉啦。」
  睡觉啊……如果一觉醒来,发现老天开了个恶劣的玩笑,让他还是回到那个被世人遗忘的世界里,那才真是老天给他最残忍的惩罚。
  事件的最初,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自己一开始恨透了这个女人。他也不过行差踏错一次,就沦落到由神变人、人堕魔的地步。
  初时,他恨得要命,躲到天涯海角也不想再看见她,后来才发现老天很残忍地设定了一个游戏,不管他在哪里,迟早会遇见她,她一爱上他,又会遗忘他;就算她老死了,世人对他的记忆也会随着她肉体的消灭而消失,直到下一世再度的相遇……所以,恨死她了,故意整她欺负她,让她在心中植下胆小怕事的种子,让她也尝尝被惩罚的滋味。
  微微侧身看她的睡颜。她抱他抱得很死紧,看起来也不是很安稳地在入睡。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让她胆小内向的目的变了质?让她胆小到不习惯对其他男人展颜,让她害怕跟其他男人接触,让她只容得了他的亲近。
  当她的记忆里没有他的时候,她跟她的学长交往——这是第一次,她喜欢上别的男人,那时在学校面前的书局内,他目睹了一切,既恼怒又疑惑,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她应该只会爱上他!眼里只有他才对!
  怎么可能会在她的第十世里,出了差错?
  而现在,第二个差错出现了!她竟然还记得他!到底是哪里有问题?现在的他,已经彻底的人之身,早就看不见任何神祗的存在,甚至,曾经位列花神名位的他,所经手的花种一律没法养活……
  是老天终于心软了,愿意结束他的苦难,让他停留在人之身,让他平静地跟某个胆小的女人一块牵手过日,不必堕魔了吗?
  「你要睡不着,我可以陪你聊天啊。」她张眸小声地说。
  「哼。」
  「贺时贵,你老用鼻孔说话,小心你以后鼻孔变大,很难看的。」
  他突然整个翻身,压住她的身体,似笑非笑地注视她错愕的小脸。
  「你、你……不、不是吃饱了吗?」迅速退回结结巴巴的老路。
  「嗯。」啵啵啵。
  「我身上穿的是卡通睡衣哦。」
  「嗯。」啵啵啵。
  「你的被子也是卡通床被哦。」
  「嗯。」还是啵啵啵。
  她终于忍不住避开他的嘴,又笑又叫:「贺时贵,你故意的是不是?都是口水啦!」
  「成兰。」他的声音略带沙哑的。
  「干嘛啦?」赶紧捧住他的脸,很怕他再来口水攻势。
  「我离开的那个晚上……你都听见我说的话了?」
  她眨了眨眼,心无城府地笑道:「我没听见。你说了什么?」
  他的神情异样,然后薄唇勾笑,声音变得更低哑了:
  「成兰,你一点也不胆小。」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胆子大到可以为了保有她的爱情,而视若无睹他的秘密。
  他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从小她胆子小到不敢跟陌生人说话,即使成长了,在外人热爱嘴巴的功用时,她只用眼睛看。她一定知道,却不问他的来历;在她眼里,他还是那个嘴巴恶毒的贺时贵啊……
  「喂,你亲得好痛。」颈间刺痛,她哀哀叫:「贺时贵,你不是说你吃饱了吗?」
  「……成兰,厨房里还有一罐巧克力酱吧?」
  「有啊,你别告诉我你的第二个胃又喊饿了。」她的脸好热,没有阻止他邪佞的手指在她生涩的身躯游行,他又吻又亲的,灼热的气体在彼此间流窜。她结结巴巴地低语:「贺时贵,我、我先警告你,你今天用、用什么地方碰我,就不能用那地方去碰其他人喔……」
  「好比?」
  「好比、好比你的嘴亲了我,你的手也摸到我,还有、还有……喂,你轻点,我的睡衣买不到同一件的啦!」
  赤裸的身体彼此碰触,他的皮肤有点粗,不像女人的肌肤天性细腻,磨得她有点微疼,她心跳好快,很清楚知道这副男性的躯体是她习惯而且深爱……不不,一次等待的过程她就怕到了,她不要再说这句话了。只要每天能看见他,知道他叫贺时贵,她就满足了。
  「成兰……」他吸吮着她的唇瓣,低哑地喃道:「明天你一张开眼,一定记得我,是不?」那声量好低,几乎消失在彼此的唇间。
  她心里微微发软,小声地但颤抖地笑着:「那当然。好吧,贺时贵,我牺牲一点好了,你可以用点力,在我身上留点记忆,假设我忘记你——那当然不可能啦,除非我被车撞啊被打啊,不然没有人会无故忘掉一个人的,一切都是假设啦,你可以轻轻在我身上留下你的记忆,就算我忘了你,我的身体还是有你的记忆……哇,我是叫你轻轻,不是真咬啦!」从容就义的语气刹那哀哀叫痛。
  「这大概是你有生以来一鼓作气说最多话的时候了……」他轻笑,眸瞳在黑暗里带着隐约的火光。
  他从来没有想过,是专门负责遗忘的人痛苦,还是被遗忘的人痛苦,以前他只一味认定他才是两人中最痛苦的那一个。
  原来遗忘一个人,对她而言,会是这么的害怕啊……在她的记忆里,到底哪一些才是真实,哪一些才是被修正过的虚构,连她自己都迷惑了,她还能毫不犹豫地接受,这个连成兰,绝对不胆小。
  还是,因为爱他,所以她胆子变大了起来?
  「喂喂……我不要再穿套头毛衣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老在同一个地方种草莓啊……」轻轻屏息,感觉他压根没在听她说话,迳自埋头做他喜欢做的事。
  「成兰?」
  「啊……嗯?」她有点恍惚、脸红、发热、紧张、心动。
  「我记得……除了那天那卷成人录像带,你一向只看卡通,除了健康教育外,对性知识贫乏得很可怜吧?」
  「……怎样啦?」她细声抗议。跟其他人来比,她是很少接触这方面啦,但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吧!他当她白痴啊!
  「……其实,我们还漏掉一项必备动作……」
  「咦?」
  「巧克力酱……」啵啵啵。「健康教育没写,淋巧克力酱,你会变得更好吃……我去拿……」
  「……贺时贵,你耍我啊!」这种时候还这么爱欠扁!用力拉他蠢蠢欲动的身体回到床上,杜绝他把她变成任何一道甜点的可能!
  ◆  ◇  ◆  ◇  ◆
  清冷的空气钻进她脆弱的鼻孔里,害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早,她一脸呆呆地醒来,看着熟悉的卧房、熟悉的卡通被套,熟悉的卡通床单……脑袋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又看见地上散乱的睡衣。
  咦,她有裸睡的习惯吗?
  才这么想的当口,记忆如潮水涌来……身边的床是空的!
  「贺时贵!」她低喊。
  立刻跳下来,手忙脚乱地穿上睡衣,然后赤脚跑出卧房的同时,注意到屋内淡淡的轻烟。
  「贺时贵!」看见厨房内背对着她,穿着套头毛衣的高瘦男子,她大松口气。刚才她还以为自己又忘了他,他又不见了!
  她奔进厨房,毫不考虑抱住那个男人的腰,低叫:
  「贺时贵,你吓死我了。」
  这男人听见她喊出自己的名字,一早紧绷的身躯顿时放松下来,欠扁地说道:
  「吓什么?怕我不认账吗?」他头也没回的,嘴唇微勾,心情显然很好。
  背脊挨了一个小拳头,他也不甚在意。
  「你、你在干嘛啊你?」她深吸口气,安抚自己还不算平稳的情绪,从他身侧探头,看见平底锅里的荷包蛋……「你在煎蛋?」
  「嗯哼,我饿了,冰箱里没东西吃。」
  「有啦!是你自己不爱吃……咦,你手艺变好了耶。」帮他打开抽油烟机,再顺道拿出一颗蛋来。「我也要。」
  「你也要啊……来,嘴巴张开。」关掉瓦斯,转身用力在她嘴巴啵一下。
  她抿了抿嘴,有点甜甜的恶心味道,再加上蛋的香气……慢慢地抬头,对上他恶劣到极点的视线。
  他看起来神清气爽,干净得令人羡慕,只是嘴角沾着可疑的巧克力酱……慢慢伸手移到摆在流理台上的巧克力酱瓶,好轻啊……她记得这是刚买的耶。
  「贺时贵,你把它倒在蛋上吃?」
  「嗯哼,好吃吧。」
  「很恶心,你知不知道?你还会蛀牙、发胖、牙痛……」她抱怨着,帮他抹去嘴角的酱汁。
  她真的很怀疑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念念不忘把巧克力酱倒在她身上……不对,待会偷偷把蓝莓果酱、草莓酱,反正所有的东西都藏起来。她不想要毁了她的床单,更不想全身黏答答的被当甜食吃掉。
  「成兰,你脸真红。」他的视线慢吞吞地移到她的睡衣。「你这么喜欢我的睡裤啊?我不介意一块穿,不过你上班是不是要迟到了?」
  她低头一看,惊跳起来,很狼狈地冲进浴室里。
  水声哗啦啦的,他微微一笑,捞起锅里的蛋。窗外的天气是有点冷,天空却很蓝,可以预料今天大概不会下雨了……
  未来啊……他也终于有了未来吗……
  「贺时贵,你、你帮我拿衣服好不好?」浴室里传出求救的声音。
  「唔……好啊。」
  「就在我衣柜里,随便一件毛衣跟裙子就好了,谢谢。」
  他慢条斯理地走进她的房间。卡通床单很凌乱,他顺手拾起地上的卡通睡裤,从衣柜里拿出她配好的衣物。她的穿着真的很简单,毛衣配长裙,十年如一日。
  眼角瞄到桌上的日记本。他注视了一会儿,没有翻也知道她在里头写了些什么。她怕忘记他,所以写着属于他的日记,这个女人啊……
  「贺、贺时贵,我要迟到了啦!」浴室传出抗议。
  「来了来了。」走到浴室前,看见门后伸出一只细白的手臂,跟他索讨。
  「快点啦!」
  他嘴角勾起恶劣的笑,忽然拉开门,她吓了一跳,他用力拉她到自己面前,又啵了她一下。
  「干嘛……」拜托,她要上班,她、她现在全裸耶!
  「成兰,我这个人最懒了。」
  「我、我知道啦,你放手啦!」好冷,冷死了。
  「所以,计划你负责。」
  「什、什么计划?」千万别告诉她,他是在想现在要彻底实践把她变甜食的计划,她不要啊。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然后笑道:
  「未来啊。我的未来就交给你,由你计划了!」当着她目瞪口呆的面,他很体贴地怕她着凉,替她关上门。
  他转身走进厨房,决定再吃掉那个蛋当作庆祝自己终于有了未来,当然,是在加料的前提下。
  浴室的门一直没有被打开。
  他敢打赌,今天她一定会迟到。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7-06
第九章

 

  虽然只是配合学校的辅导课,但还是觉得很丢脸。一整个上午在教务处,走路都觉得好怪,很怕有人从外表就能知道她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十八禁的事。
  「请把这些数据输进计算机里。」周美怡淡淡地丢下一叠资料。
  「喔,好。」好奇怪,她竟然不会觉得紧张,甚至也不会胃痛了。
  「成兰,下次要不要带你男朋友到格妈妈家吃饭?」格妈妈笑盈盈走过来:「上次你带他来,真是吓格妈妈一跳。他是书局的工作人员,不是吗?我有一次去书局买书……你知道的,我家那个小孩最近学养花,养什么花死什么花,要我帮忙找些盆栽方面的书,你男朋友教我几招,都是书上没写到,很有用呢。下次你带他一块来吃饭,我还有很多问题请教他呢。」
  「喔,好,我问问看他。」是啊,差点忘了,也许经他手的花全部会养不活,但他在这方面的知识一定没人能比得过。
  上午的教务处有点冷清,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到了中午,学校没订便当,她必须到校外买好便当跟面包。她都准备好了,为了喂食那个甜点大王,她买了一个空饭盒,便当的饭菜一半分他,吃完了才准吃面包,不然真怕他营养不良。
  在去买之前,她先上了一趟洗手间。
  「其实,成兰她男朋友也不错了,现在失业的人多少,他至少月领一万八,还能喂饱自己呢。」
  不会吧?又来了!
  水龙头淅沥哗啦,伴随着三姑六婆的闲话家常。
  「才一万八?美怡,现在一万八要养活自己不容易耶,那天师生聚餐会我看他身上穿的都是名牌货,光是那件大衣,就快要抵上他的月薪了吧?」
  「你替他担心什么?有成兰养他啊。成兰多傻,那种男人一看就知道不安于室,谁有钱就可以包了他,到时候我怕成兰会受不了这个刺激。」
  「算了,这是她的事。对了,美怡,待会老师聚会,你不要再提连成兰,我知道你很担心她,但是,你也知道每次聚会你老说担心她,那些老师就觉得连成兰简直是学校的耻辱,大家心里真的很不痛快。」
  「真的吗?」周美怡吃惊:「我没这意思的。我只是想,希望老师们多多体谅成兰,她胆子这么小,如果学校不让她走后门,她早就失业了;她不包养她男朋友,她男朋友早跑了;不多关心她一点,我怕她以后会一团糟。」
  「好了好了,大家都知道你人很好。快点,赶不及了啦……」
  「不好意思,快点走吧……对了,上次聚餐我看见理事长频频往成兰这里看,好像她带了男朋友多了不起的事,她的靠山到底是谁啊?」
  「……我怎么知道?大部份都听你说的啊……」
  声音愈来愈远,直到完全不见。连成兰才有胆子打开厕所的门。
  难怪有人说,洗手间是女人互通有无的最佳去处。她先洗了手,打开皮包,确认胃药。
  「真的不会胃痛耶……」胃药好久没少了。镜里的自己竟然好像没什么在意。
  因为个性关系,所以很少跟人「闲话家常」,反而一直将一切看进眼里。其实她很清楚周美怡并不是真的为她着想,而是看不惯她不是依正式的管道应试,加上出了社会,弱肉强食,如果没有积极地为自己营造形象来卡位,很容易沦落到像她这种弱势的地步。
  她不是很介意多做点事,真的,她只是不擅找工作、不擅说话而已,老说她走后门,她确实走后门,可是,可是——
  她顺道洗了个脸,确定贺时贵的吻痕没有露出来,然后拿着皮包,在洗手间前悄悄东张西望,确定三姑六婆都走光了,她才松口气,保持心情愉快走出校园。
  之前问过格妈妈,学校对面过了中间那条小巷子后,再拐个弯,有一家卖便当的,排骨味道偏甜。她是不喜欢吃啦,但也许他会因此多吃点。
  他这么高又这么瘦……虽然摸起来很结实没有赘肉,可是能饮食正常最好……想起昨晚,小脸就热起来。
  出了小巷子,几乎没有学生……她瞪大眼,看见本校学生在跟流氓打架。
  这时候不是应该上辅导课的吗?
  出于本能,她迅速转身要当作没有看见,走回巷子里。心跳得好快,拜托,先让她跑了吧。
  「老大的老大!」
  咦?不是在叫她,快走快走!先跑到书局找贺时贵再回头买便当好了。
  「连成兰!连老师来了!你们完蛋了!他×的,敢勒索我们学校的女学生,我们田老大说她可是很懂武术的哦!」
  不会吧?他们这三个没找她麻烦,是因为田单丢给他们一句:她懂武术吗?她、她只是学过而已啊!
  「连老师是天下无双的武术高手哦!让你们看看我们老师多厉害!老师,接刀!」
  不要吧!又是那个说话会把冥王星说成在地球隔壁的男学生,她哪里是天下无双啊!连成兰快要跑步逃命了,一听「接刀」,她吓死了,那把刀砍在她身上怎么办?她赶紧转身接住——
  她一阵默然。
  这只是一根长棍。
  三名不良学生赶紧躲到她的背后。
  「老师!看你了!」阿隆狠声道,脸上微微带着伤。
  「我……我不行……」眼泪快掉出来了。
  「听见了没!我们天下无双的老师说你们完蛋了!今天有你们好看了!想走出成宁的地盘,下辈子吧!」把冥王星自动当成地球邻居的高中生叫道。
  「……我不是这样说的。咦,等、等一下!」对方有刀耶!
  那流氓不为所动,骂了句脏话,拿着刀过来砍人!
  老师,救命啊!
  就算离校几年了,还是直觉在心里跟老师求救。她吓得拿棍来挡,随即啪的一声,长棍变两截。
  她瞪着断掉的棍子,刀子好锋利啊,切得真是干净利落,如果切在她身上——
  「老师,你快代替月亮惩罚他们!」国中生阿隆脱口而出。
  「……」
  她是很喜欢美少女战士,喜欢明明是一样平凡的女生,一变身就能成为无敌超人拯救地球;她喜欢老是骂脏话的四贱客,因为他们根本不甩其他人的看法,可是,就因为她无法成为这样的人,才会喜欢得要命啊!
  「不对,现在是白天!代替太阳惩罚他们吧!」
  「……」重点不是在这里吧。「那个……有、有话好好谈好不好?有、有事我、我请理事长来谈……不然放放放下刀,我、我出钱喝咖啡好不好……」她结结巴巴地说,看见对方学四贱客骂了难得的脏话,然后逼近她。
  她吞了吞口水,连连退步,撞到身后的学生。退无可退了……
  那流氓的刀子又逼近了,不要吧!她只想要平凡的生活,她长得够平凡了,不想再多伤痕,不想啊!贺时贵会笑她的!不,他还会替她的伤口拍照留念!救命啊……
  ◆  ◇  ◆  ◇  ◆
  好痛好痛!
  「是有点痛。」保健女老师帮忙上着红药水,瞄了一眼在办公桌后的中年英俊的男人,好心地解围:「其实看起来是有点糟,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严重。」最多是鼻青脸肿加上浑身伤痕。可怜的成兰,脖子上的草莓全曝光了。
  「不需要送医吗?」中年男人问道。他的实际年龄是四十一,但保养得当加上五官深邃,所以外表看来只有三十多岁,唯一稍微能泄漏他年龄的是永远不上扬的嘴角——至少,当着她的面时,从不上扬,严厉得一如学校古板的教师。
  「不用。」连成兰跟保健女老师同时答道,她立刻投去感激的一眼。
  那男人双手交叠成金字塔状,若有所思地扫过她新换上的运动衣,运动衣当然是配运动裤的,他从来没看过她穿过长裙之外的裤子,当然也没有看过她绑着马尾,全身伤痕累累,脸上出现只有他少年时期才会有的调色盘,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她颈子上不止一处的吻痕。
  「确定没有骨折?」他问。
  「没有,应该没有。成兰保护自己的措施很好。」
  「她进武术学校,是为了要懂得保护自己。」男人眯起眼,道:「成兰,要打人就要打赢,你打赢了吗?」
  「没、没有……」
  「谁说没有?」阿隆从排排站里脱身,跳出来叫道:「连老师,你很酷耶,被裙子绊倒这么多次,竟然还能打回去,了不起耶!倒是你这个老头子,我们一来,就被你请来罚站!有没有搞错啊,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不是理事长,在这里耍什么威风啊!」
  其实不算打赢,最多是连老师趁着空隙打了几棍,力道看起来不重,连老师也好像缚手缚脚的,没有下学期要来教课的柯四杰身手来得利落,可是,本来是一根长棍,她竟然能随机应变当成双刀耶!
  他差点以为她被千面女郎附身了,害他的眼睛好几次把短棍看成双刀。真酷,看录像带是一回事,看真人实地对打又是一回事!
  后来,有教官来了,流氓才跑掉。扶着连老师回学校,就被人请到理事长室。靠,他还以为麻烦大了,搞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中年阿伯是谁——
  「我是她舅舅。」
  「舅舅?长得一点都不像……」阿隆愣了一下,啐道:「舅舅了不起啊?这里是学校耶!你这么跩,坐在理事长的位子很『肖摆』哦!」
  连成兰觑了他一眼。长年对舅舅的畏惧跟胆小,让她选择听而不闻,不提任何的忠告。
  理事长办公室的门轻轻被推开一个小缝,周美怡探进头,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鼻青脸肿的成兰身上,惊呼:
  「成兰,你还好吧?我听说你跟人打架了?」
  打架?也不是这么严重吧。连成兰勉强笑了笑:「还,还好啦。」好像要有麻烦了。
  她要是知道今天舅舅会北上来学校,她一定规规矩矩待在教务处,真的。她工作三年,舅舅唯一一次上来看她,就是公事经过,待在她的住所里不超过十分钟,马上就离开了。
  周美怡看见理事长不在,走进来说道:
  「你吓死我了。刚才听同事说,你在外头跟流氓打架惹事,是为了这三个学生,对不对?虽然是为了学生,可是,是违反校规的耶,如果让上头知道,一定会被严惩的。对了,理事长呢?格妈妈说你一进教务处,就被请进来了,怎么没看见理事长?」
  「这个……」真的要苦笑了,她不会不知道周美怡要做什么,只是……
  「理事长不在。」保健女老师插嘴。「美怡,这里还有个人呢。」
  周美怡转向连成兰舅舅,故作讶异地问:
  「你是谁啊?」
  中年男子挑起眉。「我是谁?在询问之前,小姐,你是不是该报上名来?」
  「她、她是教务处的职员,跟、跟我一样啦。」连成兰连忙道:「美怡,他、他是……」
  「我是成宁学校的创办人之子,也是前任理事长。」
  周美怡猛眨眼,还是很讶异地脱口:
  「你就是前任理事长?那个从来不准人走后门的理事长?」
  连成兰低声咳了咳。
  「据我的回忆,我的任内,的确没有职员可以靠关系走后门。」
  「可是、可是现任的理事长却……」周美怡投给连成兰一个好抱歉的眼神,然后大义灭亲说:「理事长,你不觉得学校素质愈来愈低落了吗?」
  「是吗?」
  「现任理事长允许许多人关说,让非本相关科系的人进成宁做事……」周美怡又看了成兰一眼,低声说:「成兰,我好抱歉,可是你在这里遭人指指点点,也不好受吧?」随即转身跟着办公桌后的男人说:「就像这一次,学校引进武术课程,并没有经过审慎评估,连武术教师也是现任理事长一味独行,没经过审选考试。教职员方面,学校连锁福利社、图书馆、教务处里都存在着关说进来的职员跟老师,这绝对是成宁的隐忧。」
  中年男子点头,道: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周小姐,你是正式考试进来的?」
  「当然。我是经过面试、笔试,当时学校共录取七人,我名列第三。」她很骄傲地说道。
  「这就难怪了啊……成兰,你是走后门进来的?」
  「……嗯。」这不用问吧。
  中年男子沉吟一会儿,脸色没有什么变化,问道:
  「周小姐,你的意思是要大刀阔斧,把学校毒瘤一鼓作气拔掉?」
  「也可以这么说。」
  「你真为学校着想,这所学校有你这样的职员存在,是学校的幸运。不过,你还年轻,在社会打滚不长,不了解社会上的生存法则。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不见得会是有实力的人,所谓的毒瘤也有可能是高分进来的菁英份子。本校不介意有人关说走后门,要走后门,行,进了门会有什么下场自行负责,出了大问题,本校照样开除,就如同你正式考进学校,将来出了问题,我也不会问你是第几名考进本校的,照样请出去是一样的道理,你懂吗?」
  「可是、可是理事长,在你任内不准人关说啊!」
  「在我任内,的确不准关说,但我并不打算干涉现任理事长的作风。他是我的晚辈亲人,也同时身兼成宁理事长,他要怎么做,我绝对支持。」顿了下,继续说:「对了,周小姐,我忘了告诉你,要是我甥女在我任内毕业,我会让她成为我任内第一个靠后门走进来的本校职员。」
  周美怡呆了呆,没有料到这样的答复。
  明明她所知道的前任理事长是一个铁血手腕的男人,不像现任软趴趴病恹恹的理事长,别人说什么都好,所以她一听见前任理事长秘密来到成宁,她就找了机会过来。
  「美、美怡,他、他是我舅舅。」连成兰尴尬地说。现任理事长跟连家有关系,跟她是平辈,所以现任理事长随便取了卷带子洗掉重录,洗掉的就是舅舅在她小时候帮她拍的校庆带子,但她实在不敢再说下去了。
  周美怡的脸色刹那变白了。她的双肩在起伏,瞪了连成兰一眼,然后挺起腰说道:「理事长,现在你要开除我了吗?」
  「为什么要?」连成兰她舅舅毫无表情地说:「你是个好职员,不是吗?高分考进本校,工作也从来没有出过大问题,你在为成宁着想,为什么我要开除一个好职员?」
  周美怡有点疑惑,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一下准人开后门,一下又大方地让她这个抱怨他甥女的职员留下来。她迟疑了下,防备地问:
  「理事长,你说过,没有大问题,学校是不会有动作的。可是……成兰身为本校职员,却跟人打架,是不是犯了学校的大忌?」
  「的确。」他点头。「明天你就可以看见惩戒她跟这一干学生的公告了。周小姐,你现在没事可以出去了。」
  周美怡仍然有点疑问,但屈于他的身份跟气势,不由自主地走出理事长的办公室。
  「成兰,你的同事真有趣。如果这所学校是金字塔,她只能站在中间,而你一定是在最下层。你一个月薪水多少?」
  连成兰低声报了一个数字,已经很习惯舅舅严厉的对待了。
  他十分熟悉这间办公室,不用起身,单手就取出身后书柜里的资料夹,翻了一阵,说道:
  「降薪是必然。」
  「啊?」刚才在旁听傻了眼的阿隆又跳起来,很义气地大喊:「理事长舅舅,连老师是为我们,如果没有她,现在被砍个十刀八刀的是我们耶!你、你不是有义务保护你的学生们吗?」
  他看了小个头的阿隆一眼,又埋首在资料夹里,说道:
  「如果没有你们,她绝对不会被降薪。」毫不理会他们会不会有内疚感,继续说道:「成兰,下学期柯老师的课你就在旁帮忙,名为助教,不过你资格还差远了,自己找时间回去补齐,助教的薪水不多,你自己省着花吧。至于教务处的空缺,改天再补。」
  「助、助教?」跟学生面对面的那种?
  「你是风云毕业的,从小一到高一,都在风云,你老师是我套关系指定的,童老师的基础功在风云没人比得上,你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他抬头注意到室内的人全成化石,他不以为然:「不管从哪条路进来,未来的路都要靠自己经营。成兰,我开了一扇门,门后的路,是你自己要去摆平的。你也可以选择待在教务处一辈子,任着周美怡继续压在你头上,不过薪水照减,晚上打通电话告诉我答案,对了,你那个表叔呢?」
  「咦?」她有点紧张了。
  「到现在我都还搞不清楚,怎么会让你跟一个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她舅舅沉声道,虽然很确定自己并不会让一个远亲跟她住在一块,但记忆的真实是磨灭不掉的,他实事求是道:「下个月我可以腾出三天假,你带他回来。我想你妈会想彻底地了解那位表叔……我老忘了他的名字,他叫什么?」
  「呃……他叫贺时贵。」她细声答道。
  ◆  ◇  ◆  ◇  ◆
  电梯门一开,贺时贵就看见有个女人宛如老太婆般躬着虚弱的身躯,提着大袋的东西忙着开门。
  这女人是谁,他一眼就看出来,只是有点惊讶她穿着男生的运动服。
  看见她的膝盖直不起来,他上前从她身后单手搂抱住她的腰,另只手帮她提起沉重的大袋子,在她惊讶的叫声里,把她当大布偶般的抱进屋子里。
  「贺、贺时贵?」
  「你连我都认不出来,昨天晚上你是做假的吗?」轻而易举把他的女人空降到沙发上,放下袋子,正要吻上她的后颈时,鼻间飘过一股红药水味。
  「轻点轻点,很痛耶。」她低声抗议,脸红成一片。
  痛?他绕过沙发,看见她鼻青脸肿,着实愣住。
  「成兰?」
  「是我啦!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吧?」
  「你……」他难以置信,轻轻碰了下她涂着药水的颊面,见她吃痛地缩了肩,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在学校受的伤?」伤得不算重,没严重到送医急救的地步,但满脸满身都是药水味……他应该要在场的,不是吗?
  连成兰用指腹轻轻戳了下脸颊,好痒,不能抓。她解释:
  「我中午帮你买便当的时候,不小心卷进学生的混战里,我怕你担心,就请倪老师送便当给你。」
  这怎么可能?
  中午他人在书局,也确实有个女人代她送饭来,但他以为她在学校很忙……
  「喂,贺时贵?」
  她有难,他一定在场。不管他人在哪里,命运一定会让他出现在她面前,在冗长的岁月里,从来没有错失过一次,所以,她一直一直地爱上他……
  这一次……真的有问题。
  中午他正在书局清点最新一批的书籍,没有任何的动机让他走出那扇门,这跟过往的例子完全不同。以往,即使他有心要抗拒,仍然不停地被摆布,与她相遇,当她的救难英雄……这是不是表示,在她的第十世里,老天放弃玩弄他,任他掌握自己的命运?
  不可能这么好心,绝对不可能。
  「喂……」连成兰拉拉他的袖子,细声问:「你下个月能不能请假?跟我回去见我妈跟舅舅,好不好?」
  贺时贵心漏了一拍,拉着她的脸皮,恶劣地笑:「成兰,你脸肿得真难看。」接下来她要说什么了?说出那句关键语了?
  她吃痛地挥开他的手。「很痛耶,你不跟我回去,我舅舅一定过来押我。这样好不好,你跟我回去,等回来,我请你吃蛋糕。」
  「嗯哼。」
  「一天,就一天毫无节制的吃,我付钱?」
  「勉勉强强接受。」见她想起身,试了好几次竟然爬不起来。他皱眉,发现自己很不爽看见她这样。「你要做什么?」
  「我、我想洗个澡……」
  「现在?」
  「我痛死了,保建老师帮我消毒上药,可是我光坐公车回家就冒了一身汗,好黏,药水我都带回来了。贺时贵,你扶我一下好不好?如果可以,再帮我放洗澡水。」
  「要不要顺便帮你洗?」他没好气说,扶住她的腰,瞄她一眼,看她没有露出任何疼痛的表情,腰部应该没有受伤。
  他加重力道把她抱了起来,走进浴室放她在马桶,然后转身去放洗澡水。
  她觑他一眼,吞吞吐吐说:
  「贺时贵……」
  「嗯?」
  「那个,我被减薪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的薪水还够两人花。」只是短期内没有办法再帮他添购昂贵的衣物。见他没有为减薪有任何反应,她暗吁了口气。也对,他并不是很在乎物质方面。她紧张地搓搓手,随即暗声喊好痛,忘记手上有伤了。「贺时贵,水不要太热,会很疼的。」
  她一说完就看见他把热水转大,这个人真是无赖!真想从后面送他一脚。
  「你在学校又被欺负了啊?」
  他看起来很像是随口问,但她闻言露出微笑,不行笑,嘴角好痛。她把中午的事简短地说了,包括她舅舅正好来学校,她甚至怀疑是她没有回家过年,舅舅才专程北上的。
  以前从来不会往这个方向想去,现在回头想想,舅舅虽然很严厉,也不算极度喜欢她,但是非常非常护短的。
  她低声说道:
  「贺时贵,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舅舅家是大地主,不对,应该是我妈妈家是大地主,我舅舅跟妈妈不是亲兄妹,所以领养了一个也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喂,你有没有在听啦?」
  「有啊。」
  「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受过伤,不能生育,所以她也没要结婚,我呢,是她亲戚的小孩,她说,一见我就很喜欢,所以舅舅靠关系走后门,把我纳入妈妈的保护之下。」她扮了个鬼脸。「现在我终于明白舅舅说过的话,要走后门就要走个彻底,要心虚就别学人偷偷摸摸的。他真的很强势,是不?」
  「嗯哼。」
  她又看他背影一眼。「你……见过我舅舅吗?」
  「没印象。」
  「喔……」本来想贺时贵的身份「特殊」,也许他曾在收养上助力一把,她对小时候没什么记忆,了不起只记得她不是个讨喜的小孩,在亲戚间丢来丢去的,能成为连家的小孩,是她的幸运,而她从不认为自己的运气好到可以中乐透。「贺时贵,我一直在想啊,舅舅该不会早就布好局了吧?他让我走后门进学校当个小职员,安排武术课,等我受不了别人的闲言闲语,主动争取正式资格。他知道我个性,光有人在背后指点,我就胃痛得要命,根本不适合走后门;要正式去找其它工作,也没有那份能耐,所以才会这么安排,他连周美怡的名字都知道耶,以前我是不是把他想太坏了?」
  热水放得差不多,贺时贵顺便帮她取来卡通毛巾,走到她面前,说道: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她靠着他的扶持,站了起来,小声地问:
  「你觉得……我真的能当助教吗?」光面对一群陌生小孩,她就紧张兮兮了,何况是教人?
  「不能。」
  「喂!」她是胆小,但好歹给她一点勇气吧。
  他用力亲了她的嘴一下,满意地看见她吃痛的表情。
  「需要我帮你脱衣服吗?」
  「我可以自己来啦……」慢慢地举起手,要拉下拉链,发现他一直很嘲笑地看着自己。她胀红脸,轻轻挥手。「你可以出去啦。」
  他双臂环胸。「我很想看你怎么脱啊!」
  「出去啦!」
  「你连腰都弯不下去,裤子也脱不动吧?」他恶劣地笑,然后自认好心帮她拉下拉链,随即愣了下。
  「喂,你干什么啦!」她丢脸丢到家了,一拉下拉链,里头什么都没穿。她小声叫道:「我背后擦伤啦,保健老师叫我先不要穿内衣,你色狼啊你!」很想踹他一脚,但连举都举不起来。
  「你……就这样回来?」他话才说完,小鸟铃声就吱吱吱地响了起来。
  除了管理员定时收费外,几乎没有什么人来拜访,贺时贵根本不想去开门,看见她一脸惊慌,怀疑地问:
  「你知道有人要来?」
  反正看也看过了,在她抗议里,他顺便帮她脱下运动裤。双膝也涂着药水,足踝有点肿,出乎他意料的严重。
  「那个……我刚才说过了,我被罚减薪,那三个学生也当然会被罚嘛,学校罚他们停学三天,舅舅要他们来我这里接受辅导,所以他们说要来我这里包水饺……」
  「你不敢拒绝?」
  她尴尬地点头。舅舅回去之前,跟她说学校的学生绝对不止这三个学生觉得学武很炫,大部份的学生很少想到学武对自身真正的目的,她为人师表,应该要负责。负什么责啊,她甚至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助教,她的能力了不起只能做到学生要包水饺,她在旁边付钱让他们不要在三天内乱跑而已。
  GTO?她不想学啊!
  「所以你提的袋子全是要包水饺的?」
  「嗯。」
  受了伤,还一个人赶去买啊。「成兰,你胆子变大了。」他嘲笑,然后摊摊手。「你负责管,我回房去睡觉。」
  「你先帮我招呼嘛,快去啦!」推他出门,然后赶紧洗澡去。
  贺时贵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地走去开门。
  门外,是被处罚的三名学子。
  「哇,老师有男人啊!是你啊……」阿隆讶异了下,吞了吞口水,一副同好的表情:「老师说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很迷美少女战士,是不是?你的录像带都会借我看,对不对?」要不然,他才不来哩。
  贺时贵立刻撇眼向浴室,随即听见喀的一声,浴室悄悄地把门死锁了。
  这个女人!
  「哇,那不是阿尼抱枕吗?我喜欢这个打死也不敢吭声的阿尼!」三名学子冲进来。「连老师说,师丈你是卡通迷,果然找到同好了,我以前都不敢跟人说……对了,师丈,我借连老师的那套运动服是新的,老师要洗干净再还我哦。」
  贺时贵眯眼,想起她运动服下什么也没穿,遂答:
  「她会买新的还给你。」
  「师丈真凯!」学生压低声音说:「师丈,老师还说,我要来,师丈就愿意告诉我,你穿的米老鼠紧身内裤是哪里买的?送我一件好不好?米老鼠是在前面还是在后面?哇,老师说,你一周七天,天天换不同的卡通内裤,够帅够种!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穿卡通内裤,是她吧?贺时贵脸色微微难看,又瞪向浴室,这一次他听见连帘子都拉起的声音。她打算把自己关在浴室一辈子,永远不出来是不是?
  是他之前误会了。这个女人,还是一样的胆小!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7-06
第十章

 

  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些闷热。
  夏天一到,就热得受不了,她翻了个身,身上的薄被滑落,她闭着眼随便乱摸,摸着摸着摸到一具身躯。
  连成兰愣了下,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
  不会吧……她一向习惯一个人睡的,身边、身边……努力抑制发自内心的颤抖,悄悄张开眼瞳。
  现在大概是凌晨四、五点了吧?夏天特别早亮,窗外迷蒙的光线隐约让她看见身边躺着一个男人。
  她瞪大眼。
  这个男人睡得好熟好理所当然,还、还裸睡在她的身边……恐惧抚住她的喉咙,她连动也不敢动了。
  这个男人仿佛察觉了异样,长长的睫毛掀了掀,张开眼眸正好看见她脸上的恐惧。
  刹那间,他像是看穿了她陌生的眼神,恼怒地喊道:
  「成兰,我是贺时贵!」
  连成兰颤了一下,用力眨眨眼,惧意虽然还在,但记忆逐渐回笼。她要笑,可是笑不出来,只能小声说:
  「你当然是贺时贵,干嘛……干嘛这么大声,你吓到我了。」
  真的吓坏她了。刚才,还以为是哪个陌生人出现在她床上……怎么搞的,他怎么会在她的记忆突然消失一下?
  他默默地注视她半晌,然后咬牙抱住她的身体,凶狠道:
  「成兰,你敢再忘了我试试看!」
  「谁会忘记你!」她小声抗议,轻轻拉了一下他黑得更漂亮的头发。
  他深深吸口气,报复性地咬了她的耳垂一小口,恶劣地笑:
  「是啊,你要敢忘,我就天天黏住你,让你哭着求饶。」
  「你变态啦!」她推了他一把,感觉到他的心跳还没有平静。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刚才……
  他用力在她嘴上啵了一下,哼声下床:
  「被你吵醒,我也睡不着了。身上都是你的味道,我去洗个澡。」
  「你、你什么意思啊……我的味道不好吗?」她闻闻自己身上的气味,低声抱怨:「我都没嫌你老是喜欢在睡前吃一堆甜食才上床,你嫌我?」
  安静的凌晨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坐在床上,在灰蒙蒙的天色里看着自己房内的摆设,等了很久,水声停了,他也没进来。
  她迟疑一会儿,不敢自己一个人睡,换上干净的睡衣赤脚下床。
  走进客厅,看见窗前的光线虽然还不十分明显,但比起刚才在房内已经清楚许多。
  窗前有个男人仅着长裤,上半身赤裸着,背对着她猛抽烟,像在沉思什么。
  奇怪,什么时候她家里多了一个人……不对,她立刻回神,心跳加快。
  「讨厌!」明明是贺时贵!最近是怎么了?老是会恍神,吓到她也吓到贺时贵了。
  她转身回到房间,过了一会儿——
  「我叫连成兰,今年二十四,现在是夏天,快放暑假了。」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推了推他的腰。「喂,贺先生,自我介绍一下啦。」
  贺时贵转过身,看了她一眼,随即注意到有DV在录像。
  连成兰眯着眼笑:「贺时贵,你介不介意全裸入镜啊?」
  「不介意。」说完他就要脱掉长裤。
  「开玩笑开玩笑。」她赶紧押住他的双手,低声叫道:「我开玩笑的嘛。」
  「成兰,我真的不介意。」他露出一贯恶劣到底的笑:「就算要拍成人带,我也奉陪。」
  「我不要!」红晕布满小脸,她抗议。拜托,这个人每次都爱欺负她!
  「有什么关系?」他挑眉:「反正就我们两个,你看见的男人是我,我看见的女人是你,你这么不懂情趣,我也挺无聊的。」
  「你、你本来就很无聊。」吓她一跳,差点以为自己会在这里被彻底解决。瞄到他的烟包,再看他一眼,然后故作无所谓地收起来。「贺时贵,谁给你香烟的?」声音有点小酸。
  「嗯哼。」
  「你不说啊……你的薪水都扣在我这里,能抽得这么尽兴,一定是有人送你了。」
  「管家婆,是隔壁邻居送的。」
  「她送的?」她的表情明显一怔,很想问代价是什么,可是,这样又好像小气了点。他的烟夹在指间,直接抓住她的双手,用力亲住她的嘴。
  浓臭的烟味全部跑进她嘴里,她连忙撇脸要躲掉。「我讨厌烟味啦!你抽烟别亲我啦!」
  「我让你分享一下啊。我在电梯里遇见她,她那个叫……叫……」
  「方小姐啦!」
  他哼了两声:「大概吧。她正在丢死了的盆栽,我看了不顺眼,叫她带回去照我的方法养,不用说,当然是活了下来,所以就送了我几包烟。」
  「就这样啊……」
  他扬眉,改抱住她的腰。「好吧,你还想怎样?谁教我答应过某个女人,这里碰过她,不能碰其他女人。」指指嘴,然后用力啵她一口。「还有这里也摸过她,没办法碰其他女人。」隔着她薄薄的卡通睡衣,双手滑过她的背脊,勾起她一阵轻颤。「还有这里也……」
  「好了好了啦!」她瞪着他,虽然有点气他的恶劣,但也知道他是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环抱他的腰身,低声说:「贺时贵,老天其实是很好很好、很慈悲很慈悲、很有成人之美、很……」
  「谁都听得出来你在拍马屁。」
  小脸微热。「谁、谁说我在拍马屁?我、我是真心这样认为……」
  真心认为才有鬼。他盯着她水汪汪的眼眸,又看了正在录的DV一眼,这女人想尽办法想留下记忆。这半年来,原本他睡的那间客房已经彻底变成她记忆的储藏柜,日记、录像带、相片、光盘,简直是可以开展览了。
  老实说,就算有一天,她终于把他忘了,他也不认为老天会留下这些录像带。总会有些契机在看似巧合的情况下,将所有的一切消灭,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习惯了,只是这一次……
  「快点啦!」她拉拉他的裤腰,让他对着DV。「时间有限耶。」
  他看了她一眼,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面对DV。
  「要说什么?」
  「介绍一下你自己啊。」
  「……我叫贺时贵,是成兰一直倒追我。」身后有小拳头飞来,轻轻打在他的腰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DV,说道:「我就让她追这么一次,没有下一次了。」
  她瞪他,然后推开他,接近DV的镜头,小声地说:「他这个人虽然很讨厌很讨厌、很坏很坏很坏、很欠扁很欠扁很欠扁……」语气稍稍地软了,声音压得更低,不想让身后的男人听仔细:「可是,我快乐的来源是他、幸福的来源是他,唔……你要记得哦,就是这个人,我的未来想跟他一起,你一定要记得……就算有一天你不小心忘了,你看见他,就要想起来哦,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现在才发现要把「我爱你」当成禁语好痛苦,她拉过DV,准备要再对着他照个大头脸,没想到不知何时他又偷拿烟回去抽了。
  「喂!」
  「老婆……」
  「咦?」她吓了一跳。
  他转回来看她一眼,又看了DV,随即抽着烟,对着镜头很随意地说:
  「她是我老婆,很麻烦,对不?」转向成兰:「今天你请假,跟我去买兰苗好了。」
  「兰、兰苗?」还被那句老婆震得七荤八素的。
  「是啊。」他边抽着烟边看着逐渐发亮的天色。「现在的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任何花种在我手里也只有枯萎的份,这是对我的惩罚。你想,如果有一天能够经我手,养活一株兰花,是不是表示我的罪刑赎得差不多;你呢,也不会得老年痴呆了,老把我忘记?」
  连成兰想了想,轻轻应了声。「好像有点道理。」就不用那么担心受怕了。
  他眨眨眼,向她招手。她过去强迫他熄了烟蒂,他咧嘴笑:
  「老婆大人,我个人认为呢,要让你记住最好的方法呢,就是让DV拍下我们正在……」
  「天亮了!」她赶紧插嘴,想都不用想这个变态又想欺负她了。
  「是天亮了,我不介意。」
  「我介意啊!」她连忙关掉DV,把他拖进卧房,然后拿出新的一套运动服。「贺时贵,现在我当助教,每天早上都要慢跑保持体力的。」
  「……」他耸耸肩:「算了,你去跑,我睡觉去了。」语毕要倒向床铺。
  她眼捷手快,拖住他的身体,低声叫道:
  「你跟我去慢跑啦!你的运动衣一次也没有穿过!」
  「不要。」
  「顺便去买你的兰苗啦,我看不出兰苗长什么样。」
  「晚点去也行,我不急。」
  「我发现学校附近有一家新开的面包店,里头新出炉的面包好好吃喔,你要跟我散步,我无条件供应你吃到饱。」
  他自动自发站稳,化为大狗狗,立刻说道:
  「走吧。你一个人慢跑,我也不放心。」
  「……」她独自一个人跑了好几个月,现在才说担心她,是不是嫌晚了点?
  对了,在他换衣服的时候,赶紧再对着晨夜交错的天空默祷,其实老天爷是很慈悲很慈悲、很好很好的、很有成人之美很有成人之美的、很……
  绝对不会让她忘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男人。
  ◆  ◇  ◆  ◇  ◆
  N年后——
  「贺先生,贺先生……好吧,你活该,仗着有副怎样都吃不胖的好身体,这么懒得运动,难怪昨天卖力过度今天就阵亡了……」成熟的女人对着DV扮了个鬼脸,小声地说:「难得一见的精采画面要出现了哦……唔,将来在养老院的贺先生一定会因此被人嘲笑的。」
  她把DV放在地上,然后从冰箱拿出准备好的起司蛋糕,赤脚走进卧房,在床上的男人鼻间晃了晃。
  男人的脸庞动了动,高挺的鼻子也像闻到什么味道而翻身滚下床。
  她眨了眨眼,看见他循香而来。真的好像狗狗喔,她捂住嘴,忍住笑声,转头看见DV还在录的同时,忽然被人捉住脚踝。
  她吓了一跳,脱口:
  「贺时贵,你、你放手啦。」
  「成兰,这是第几集?」
  「啊,别舔我别舔我,别再往上了啦!我不拍了可以了吧!」要拍成成人录像带,她会羞愧而死的。
  「嗯哼,你不是很想拍家居生活吗?接下来,我很想表现家居生活的一部份,你可以继续拍。」他微微张眼,黑发有些凌乱,神色带点桀骜不驯跟刚清醒时的睡意。
  连成兰赶紧送上起司蛋糕,换取自己的自由,低声抱怨:
  「贺先生,再差一集就可以凑成第七年家居生活一百集,你让我满足一下,不行吗?」
  「我以为我很努力了。」两、三口吃掉蛋糕还意犹未尽,看见DV还录着,索性趁着嘴巴油腻,硬亲了她满口,才关掉DV,在她气恼的抗议眼神里,他站起来伸个懒腰。
  她脸红地转开视线,拿出他的衣物。「不用太正式啦。」
  「你拿什么我就穿什么。」他穿得很快,没一、两分钟就全副武装。毛衣跟牛仔裤,一贯的打扮。
  「那个……我们是十点。拜托,你别到时候又故意抓着我猛亲。」
  「是是。」他敷衍。
  「还有……我好怕学生也会去。昨天我才知道格妈妈把消息传出去……贺时贵,万一有熟人在场,我一定会连走路都打结的。」
  「嗯哼。」转去浴室刷牙。
  她像唠叨婆一样跟着进去,一看他的牙刷,她立刻抢下。「我的啦!你恶心不恶心,老拿我的牙刷!」
  他看她一眼,满嘴泡泡地说:「你要不要试试看更恶心的?」
  连成兰马上退了一步,捂住嘴。
  过了一会儿,她又紧张兮兮地低语:
  「我事先问过了,这一次有十对耶。人这么多,那个,万一我念错了,很丢脸吧?」
  「要不要我顺便帮你念?」他接过黑色外套,拉着她走到玄关,连看也没看长镜里的自己。
  「你别走这么快嘛。」连成兰甩开他的手,赤脚奔到阳台上,对着那盆兰花,双手合十说:「老天爷心肠是很好的、是很好的……」连念了十遍,才拿起自己的外套,手忙脚乱地抱着DV跑出门。
  他已经在电梯前等着。
  「成兰,你又在拍马屁了啊?」
  「没、没有啦!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真心话哦。」
  贺时贵的嘴角似笑非笑,乍看之下平凡的脸庞带点妖野,随即隐去。
  「贺时贵,如果看见有学生到场,你、你负责哦。」
  「我负责?」
  「你负责招待,我不知道要跟他们说什么啦。」
  「你不是每天都带学生练武吗?」
  「不一样啦。」她紧张得满头大汗,差点连淡妆都要脱了。「你要帮我应付,下午、对,下午我们去吃吃到饱的蛋糕。」
  话一说完,那个七年不变的大狗狗又附身了。他闪闪发亮的眸子就像是卡通里的忠犬,她忍着笑,也有点怨念。他到底是比较想去上午的那一摊,还是下午的那一摊啊?
  电梯门开了,方琴正提着早餐在里头。她微微一愣,看见这对长跑七年的邻居正在等电梯。
  「早、早啊。」连成兰赶紧打招呼。
  「早,贺先生、成兰,你们……慢跑?」她常看成兰在慢跑,贺时贵则是很少在一大早出现。
  有几次巧合,她上前打个招呼,他都要理不理,不,其实是很无聊地在打瞌睡。只有一次,她顺手把早餐分给他一半,他才勉强说了几句话,她记得那天是便利商店的面包。
  「慢跑……不,不是。」连成兰尴尬地答,看见贺时贵已经走进电梯里,她很想进去,但又不是很礼貌。
  「那——」方琴瞄了一眼电梯里的男人。「今天假日,你学生会来吗?」有时候假日会听见一票年轻学子在哇哇叫,一开始她觉得好吵,后来发现原来是连成兰的学生三不五时来她家报到。
  「不,不会吧,他们没先约好。」千万别来啊。
  「喔……对了,贺先生,谢谢你上次的指点,我家的花开得好美。我上个月从阳台上看见连成兰你种的兰花也开花了,真了不起。」
  「那、那不是我种的。」连成兰脸红道。花开了,她比谁都高兴!
  「成兰,再晚要迟了,你变成注目焦点我不理的。」贺时贵拉她进电梯,在电梯门合拢之前,他突然想起什么,暂时按住门,跟方琴说道:「方小姐,晚上你要看见我们的话,成兰已经不姓连,姓贺了,你以后可以叫她贺太太。」
  随即电梯门缓缓合上。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07-06
尾声

 

  「当然!谁教连老师太不够义气了,自己跑来公证结婚,连个喜糖都没有!」
  「我把V8都带来了!一定会把全程录下来,大家放心!」
  「来了来了!不会吧!师丈是不是太随便了点?穿条牛仔裤就解决了啊……咦,连老师在东张西望喔,我就知道她一定会怀疑我们来凑热闹!」
  「花准备好了没?花准备好了没?」
  「好了啦,找田学长准没错。他家开花店,这束花都是免费赠送的耶,可是,他跟我们说,连老师记不住这些花名……」
  「我试验过了,连老师连向日葵跟菊花都会搞错,母亲节有小学生送她玫瑰花,她当康乃馨。柯老师说,这两年连老师情况比较好,终于认得出兰花的品种,不过也只认得兰花而已,其它一律继续把海芋当水仙,把梅花当路边小白菊。」
  「真是笨蛋,只认得兰花,真丢脸……来了来了!准备好了!」
  「一、二,三——」全部跳出去,齐声喊:「老师,恭禧结婚!永浴爱河!白头偕老一块掉牙齿!」学武的学生声音宏量,响遍了整条街,连商店里的老板顾客全部都跑出来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贺、贺时贵……」连成兰瞪着眼前,直觉拉住他的袖子。不要吧!一、二、三、四、五……到底有多少学生来啊?她会紧张得说不出誓言来的!
  「老师,你又在发抖了耶!」
  「还好上次校庆,外宾是外国人,不然你边打拳边发抖就泄底了。」
  「书局老板师丈,以后我们买书有没有折扣?」
  「没有。」
  「太狠了吧!师丈!今天我们奉命前来拍摄,以前姊妹校有卷传说中的武术录像带,现在成宁即将出现传说中的结婚录像带,由我来拍摄哦。」
  「这也要拍……」她欲哭无泪。
  「老师,明天开始,我们要叫你连老师,还是贺老师啊……」
  学生争先恐后地呱啦呱啦,连成兰的脸愈来愈苦,贺时贵则是无聊地打起呵欠来。
  今天万里无云,而他们的未来还在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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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07-06
番外篇之一

 

  ~ 几时一块看电影? ~
  一对男女刚从学校对面的咖啡厅走出来。男的跟女孩说了几句话后,女孩点头,细声说:「学长,再见。」随即跟学长走向不同的方向。
  她穿着白色的毛衣跟咖啡色的长裙,头发及肩,肤色偏白,长相普通,她低着脸,沿着红砖道往前走。
  走到尽头是药局,接着就要过马路,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她迟疑了会儿,倒回来走到书局面前。透过玻璃窗,她看见书局内看书的客人不少,大部份都是在躲雨……
  叩叩叩。
  修长的手指敲着玻璃窗。她吓了跳,抬起眼,看见书局内有个男人在敲窗引起外头的注意……左右张望,确定她的四周没有人。他在叫她?
  这男人晃了晃手里的书,做了一个要她等着的手势,然后转过身去跟老板说话。
  她又不认识他……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推门走出来,她退了一步。这男人好高,比学长还高,长得跟她一样很路人,身上穿着书局的围裙,有点不搭也有点好笑。
  「连成兰?」他问。
  「是。」她是叫连成兰没错,可他怎么会知道?
  「你上次在书局订的书送来了。」
  「我、我不记得我有订啊……」她小声说。
  他扬起眉。「小姐,这是冷门书,我花了一番功夫才订到手,你是要告诉我,你不要了?」
  他、他这是在威胁她买吗?她真的没有预订啊,连跟书局老板说话都没有,看见没书她就走了。他根本是强迫推销吧?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却不敢出言反驳,看他倚在门口等着,她只好低声说:
  「那我、我要,麻烦你帮我结账。」
  等了一会儿,他没动。她只好小声再重复一次:「那个、请你帮我结账。」
  「连成兰,刚才跟你一起出来的是你男朋友?」
  「咦……不、不是。」至少已经不是了。
  瞳仁收缩了下。「那就是已经分手了?」
  「这、这不关你的事吧?」她心里有点不高兴,却不敢发作。这男人真讨厌,到底要不要结账?
  「你说话真小声,说给自己听啊。」他看见她脸胀得红红的,没再笑她。「我还没吃饭,成兰,你请我吃个饭吧。」
  咦?
  「哎,你等我一下,我去跟老板说一声。」他转身进书局。
  「等等、等等……」她莫名其妙,一头雾水。请他吃饭?她要回家了啊!
  他突然像想到什么,又推门探头跟她说:
  「我刚才有没有跟你说,连成兰,我现在单身,你随时可以倒追我?」
  咦?
  ◆  ◇  ◆  ◇  ◆
  女孩二十岁,男人始终被遗忘——
  「喂!」
  抱枕砸在他的睡颜上。他连动也没动,继续睡在沙发上。连成兰忍笑,索性捂住他的鼻子。「再睡嘛再睡嘛!你再睡下去,今天晚上只有蛋炒饭,没有栗子蛋糕!」
  她的威胁一向很有效,他立刻张开闪闪发亮的黑眼盯着她看。
  好像狗喔……心里这么想,但不敢说出来。她跪在沙发旁,改捂着他的嘴巴,小声问:
  「喂,明天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他扬起眉,像在说依她这么胆小的个性,怎么会去跟人挤电影院?
  她当然不喜欢挤啊,交往一年,大部份是宁愿跟他窝在家里的,可是、可是明天是……她细声说:「有部片子我想看嘛,一年一集的,我找到一家快下档不会有多少人的啦。你不吭声,就是同意了?明天不能再故意赖床哦。」
  确定他失去抗辩的机会,她才松了手。
  「成兰,你有事瞒我?」
  「没、没有啊。」她心虚道。
  他看了她一阵。她一说谎,眼眸就湿答答的,他没戳破,迳自打了个呵欠,要转身继续再午睡,她又用力把他翻了过来。
  「还有啊……那个……你干嘛啦!」她撑开他的眼睛,对着他说:「我学长要结婚了,你要不要陪我去?」
  「你学长?」
  「就是那个……跟我交往过半年的学长啦。他跟我学姐……在另一所学校的学姐结婚,有寄帖子来,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去?」
  「我不去。」
  她暗吁了口气,小声笑道:「你不去,我自己去多无聊,那就都别去。我包个红包寄去就好。」
  他翻身坐起,伸了个懒腰,看见她正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他勾起有趣的笑:「成兰,你在流口水了。」
  「哪有!哪有啊!」这个人,好像一天不欺负她不过瘾似的。「我是看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像头猪一样……啊,你干嘛……」她顿时惊叫起来。
  他懒洋洋地从沙发上倒向她,把她整个人压向地毯,连让她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喂……」瓜子脸开始发热起来。「你、你压得我很痛耶,起来啦,我、我会喘不过气啦!」
  「只有喘不过气啊,没有其它的感觉吗?」
  她没理会他的调侃,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红着脸让彼此的身躯完全贴合。她喜欢他,喜欢到心甘情愿养他……他很懒,又爱吃甜食,跟他交往后的几个月,他辞了书局工读生的工作,搬到她家来白吃白喝,她是一点也不介意啦,只是再这样下去,她的零用钱迟早会花光。
  当初,跟学长交往,就像是平常学长学妹的关系,也不会被学长气得牙痒痒的,也没有被吻过……第一次被这个臭男人吻的时候,她紧张得要命,差点咬断他的舌头,现在还是有点紧张兮兮的,但是已经习惯他有点霸道有点欠扁,还带着恶心的甜味的亲吻。
  「喂……讨厌,你又来了!都是口水!你老爱故意欺负我!」
  「嗯哼……成兰,原来你不喜欢吃我口水啊。」
  她瞪着他,很想装出凶狠的样子,偏拿他没辙,最后只能假装惩罚他似的,轻轻扯了下他的头发。
  「我有事要跟你说啦。」
  「现在说?」
  「对啦,那个、那个……我、我一月底要去学校工作。有人介绍的,薪水还不错。」如果不是要养他,她真的还不想这么快去工作。对于人际关系,她总觉得害怕,毕业要一年了,她妈妈虽然没有催她,但她知道舅舅一向认为连家人都该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如果可以,真希望永远待在自己的小天地里。
  不过,为了养这头懒猪,她可以鼓起勇气很快乐地上班、很快乐地领薪水、很快乐地计划他们的未来。
  「喔,是吗?」
  「你、你……」偷偷觑他。「到时候你、你还会留在这里吧?」她人是闷了点,他一直不以为意,可是,她要朝九晚五地上班了,那时候他搞不好会无聊到随便跟人跑了。
  「嗯哼……」他随口道:「只要你没忘记我,我就不走。」
  她闻言,心里高兴得要命,嘴巴仍然抗议:「谁会忘记你这头猪啊?这么爱吃……我、我,喂,听我说话啦!」
  他停下亲吻的动作,很无聊地看着她。
  她脸发热。「那个……我……」深吸口气再吸口气,鼓起勇气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喜欢你?」
  他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内心有点紧张了,拉拉他的袖子,小声地说:「我、我爱、爱你啦!你听见了没?」
  「嗯,听见了。」
  「你……」他怎么不回应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喜欢她胆子这么小的女生,但,她以为他喜欢她的。
  「成兰,票呢?」
  「咦,电、电影票吗……在我包包里。喂,你、你不想去了吗?」
  「没,几点的电影?」
  「下午两点。早上我要去学校一趟,填个资料就好,还是你跟我一块去?」
  「不了。就约两点在电影院见吧。」他看着她,然后亲了她一口,沙哑道:「成兰,有时候,我真讨厌你。」
  她心漏了一拍,紧张得有点发抖。「你、你……」她心里充满疑惑,很想发问,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关系,突然间好想睡觉。
  「有时候,我真恨你这么容易爱上我……算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了,等你醒来,我这个人又会消失在你们的记忆里……」
  等等、等等,他在说什么啊?眼皮实在很沉重,无法控制地闭上眼。
  「对了,你还有栗子蛋糕,这是我唯一的乐趣了,至少不会有人老是在我身边唠叨该吃多少。」
  身上的重量遽然减轻,像是他起身去吃蛋糕了。等等,她不喜欢他的自言自语,更不喜欢他说到她的时候那种无所谓的语气。什么叫消失在她的记忆里?才不会!她怎么会忘记他?
  真的好困,眼睛张不开。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的关系吗?他不会走,她眯一下就好,等醒来了,非要用力地打他一拳,让他收回这种话!他们不是还有很多很多的未来吗?
  眯一下就好……等她醒来、等她醒来……
  ◆  ◇  ◆  ◇  ◆
  隔天——
  她一大早胆战心惊地上了学校去填资料,顺道被理事长拎去教务处拜访同事,以后她就是教务处的职员之一了。
  临走时,借了学校的洗手间。
  「这是学校第几个靠关系走后门的啊?她看起来年纪好小,有人关说就有工作,这年头,小妹妹都不用吃苦就能跟我们这种正式考进来的平起平坐,真羡慕。」
  水龙头哗啦啦的,伴随着交谈声。
  连成兰躲在厕所里,胃隐隐作痛,等到洗手台的女职员们离开后,她才悄悄探出个头,走到门口,看见那名女职员的背影好像是教务处的女同事,姓周……
  想到以后要跟这种人工作,胃更痛了。她到饮水机前吃了随身携带的胃药后,在收拾皮包时,看见两张电影票。
  「咦……」想起来了,电影票是免费索取的,只是……「怎么有两张?」看了下日期,今天下午两点播放。她很少看电影,这一部电影是卡通续集,错过这一次,等正版的DVD出来要好久……她迟疑了下,决定到那间电影院,看看人潮多不多,太多就走人。
  「咦?」皮包里还有一张便条纸,上面写着一家下午茶的地址,营业时间到五点半,一看店名就知道是有名的蛋糕店,离她家不是很远。奇怪,她不喜欢吃甜食,什么时候抄了这家店?
  她揉成纸团,丢到垃圾筒,然后到电影院去。
  这间电影院播放的片子都是快下档的,买票的大多是情侣,选择的电影也是以爱情文艺为主,反而是她要看的卡通续集没有多少人。
  「对了,今天二月十四,是情人节。」难怪。
  直到电影开始,全场一片黑暗,左右两边的空位都没有人抢着坐下,她暗松了口气,抱着皮包专心地看起电影来。
  情人节,她只有一个人,无所谓,就当庆祝她终于有了工作吧。
  ◆  ◇  ◆  ◇  ◆
  N年后,当男人不再被遗忘的时候,他的名字被人记住叫贺时贵时——
  连成兰抱着皮包在电影院前等。
  今天人好像特别多……缩缩缩,还是习惯性地找个冷清的角落等着贺时贵。
  这个人,平常真的很懒,也跟她一样不太喜欢出门,可是每年有一部固定的卡通续集上映时,他就会想要来看,连等DVD出来都等不及。
  他根本不喜欢看卡通吧?他了不起偶尔陪她看,但多半是看到睡着,有一次他还在看到美少女战士说一句「代替月亮惩罚你」的时候,忍不住哼笑了出来,他会看卡通,实在很难想象。
  雨下得有点大了,她还是在柱子下等着。电影快开映了,她拿出电影票确定是今天。今天他们没一块回家,他该不会忘记有约会,在家里睡着了吧。
  她没办手机,迟疑一会儿,东张西望要找电话亭,突然看见他沿着屋檐下的红砖道慢慢走过来。
  这人,当散步啊!
  「爆米花买了没?」他走到她面前,问道。
  「咦?」她眯起眼。「你、你看电影就是为了吃这种东西啊?」
  他拉着她,指着这个饼干、那个甜点,付账的都是她。原来,他是想要身历其境,边看电影边吃零食吃过瘾,她还当他这头懒猪心血来潮,要跟她约会呢,害她昨天晚上暗自高兴得睡不着,他还当她亢奋过度,企图在她的床单上消灭她过旺的精神呢。
  第三年生活日记第四十五天,好失望喔,这个男人贪嘴的地步简直是可以名列金氏纪录了,今晚她会一字不漏在日记上写的。
  「这部电影到几点?」他随口问。
  「三点半。」连电影结束时间都没注意,他真的想看这部卡通吗?她沮丧地问:「你还记得这部卡通演什么吧?」
  「不记得。」
  开映的时间到了,她看见人潮不少,迟疑了下,拉了拉他的手,低声说:「好啦,你东西也买了,我们回家看录像带好了。」
  「嗯哼,人都来了,回家干什么?成兰,每年我们都来看好了,它演几集我们就看几集好了。」
  没见过他这么勤劳……她跟着他走进电影院,看见他们的位子,一个偏走道,一个隔壁有人,她毫不犹豫地就把他推向那个隔壁有人的位子。
  他个子高,长手长脚的,坐在电影院里的位子上,应该不是很舒服,却跟她来看电影……她有点内疚,拉拉他的袖子,低声说:
  「其实很好看的,你不要睡着喔。」把声音压得更低:「至少,要睡觉,靠我这边,别靠向隔壁女生啦。」
  黑暗里,他的眸子闪闪发亮。「成兰,我陪你来看了。」
  「……是啊,」以为他故意引起她的内疚,她只好说:「好啦,等看完电影,我请你吃下午茶蛋糕。」
  他嘴角微勾,分不出是恶劣的笑,还是其它含意的笑。接着,她听见他说:
  「就等你这句话。」
  一起看这部卡通的续集,成为往后他们固定的约会之一,每一年每一年。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4楼 发表于: 2007-07-06
番外篇之二

 

  ~ 神话故事的下场 ~
  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人们还相信神仙的存在时,有一个叫兰的神仙,违背了天纲爱上了一个人间小姑娘,天上诸神十分生气,派遣天兵天将下凡擒拿,兰跟人间小姑娘一路且战且逃,逃到天涯海角伤痕累累,依旧不肯放弃这一段感情,于是,天上诸神心软了,问:
  「人间寿命不过七十,不脱生老病死,她转眼白骨,你当真要放弃千年修为,与她共谱连理?」
  这个叫兰的神仙毫不考虑地点头了。
  天上诸神又说:
  「你想当人,与她共同转世,生生世世相爱吗?」
  这个叫兰的神仙还是毫不考虑地点头了。
  天上诸神说:
  「如果天上神仙个个跟你一样,天上人间交集不断,这世间不就乱七八糟了吗?你是一个最糟的例子,理当给你一个最坏的下场。不过我们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谪了你的仙籍,留下你不死身,在人间陪她十世,如果十世内你们依旧相爱,就让你投身轮回,生生世世与她共偕白首。」
  天上诸神从地府取来生死簿,即刻划掉人间小姑娘的寿命,然后对着这个叫兰的神仙说:
  「你只有这个选择。从现在开始,第一世……」
  十世不过六百多年,眨眼即过。天上诸神有心放水,不管这个人间小姑娘在哪里出生,兰始终遇得到她,让她再次爱上。
  十世之后,兰与人间小姑娘叩谢天恩,双双走进轮回,生生世世共偕白首。
  人间真爱,天上诸神也动容。
  ◆  ◇  ◆  ◇  ◆
  <中国神话·变调版>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神仙叫兰,违背了天纲爱上一名人间小姑娘,天上诸神十分生气,给他的惩罚是打入人间,承受十世被遗忘之苦,十世之后堕入魔道,毫无转圜的余地。
  「我放弃,我不要她了。」这个兰的神仙自私地说。
  「人有错,可以回头;神有错,回头难。你是一个最糟的例子,理应受到最重的惩罚。你会跟她纠缠十世,十世中你由仙变人,第十世你会彻底转为无用的人身,十世后,你堕魔吧。」
  兰被打入人间后,想尽办法要回天上,但始终不被天上诸神接受。他恨死那个小姑娘,于是远走天涯隐居避世,没想到老天爷彻底实践他的罪罚,不管他走多远,命运总会摆布他,制造契机与她相遇。
  不管她转世几次,一定相遇。
  不管他如何逃避,她一定会爱上他,然后遗忘他。
  不停地遗忘他,遗忘他,遗忘他。
  他的人、他说过的话、他做过的事、他的姓名、他的存在……不停地被消灭在记忆里。
  一开始,他不甘心,处处反抗,用仅存可怜的小法术改变小姑娘的记忆,让他成为她记忆中的兄长,让她一辈子不敢把那句关键语说出口,让他在她这一世时被世人记住长达六十年,让他得到报复的快感,然后随着她肉体的毁灭,他再度被遗忘,直到下世的相遇。
  后来,他被记住的时间愈来愈短,他已经麻木了,顺着命运的摆布,一直看着那小姑娘,一直一直。到最后,他唯一动的手脚,就是让小姑娘变得胆小内向,让她不敢主动接触其他男人,让他独霸她一个人。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上诸神,残忍自私绝情!堕不堕魔,他无所谓了!反正世界上没有人能永远记住他!他无所谓了!
  「呼……呼……」绑着麻花辫,圆滚滚的小女生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喂,死小孩,你给我睡着?」倪图书馆管理员,外号成宁活动式图书馆女王,轻轻一拍,把小女生拍醒。「你要我念给你听,自己跑去睡,有没有天理啊?」
  「倪老师,这个故事很无聊嘛。」小女生揉揉眼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哇咧,是你拿着这本故事要我念的好不好?」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难搞?她只是一个走后门的图书馆员而已耶。
  「倪老师,我不要听这个啦,我要听白雪公主啦!」
  「我晕!」这小鬼根本是要看「格林童话变调版」吧?
  「老师!老师!」外头有学生在叫。
  倪倪从图书馆的窗子探头出去,看见操场上有学生在追一名穿着毛衣跟长裙的女人……
  「是连老师啊。」她喃喃道,对这样的情景司空见惯了。
  「老师,老师,这个周六,我们决定要去你家包水饺。」
  「咦,又、又要来?不、不太好吧。」连成兰小声道。
  「老师,听说你加薪了,当然要请客!」
  「这你们也能知道……」只加一点只加一点而已,她还想帮贺先生买大衣呢。
  「老师,坦白说,我们是要帮你恶补一下。」一群学生哇啦啦的,围着连成兰七嘴八舌。
  「恶补?」不用吧!每周假借食补之名,把她家搞得一团乱才跑,她整理很累耶。
  「老师,下礼拜就校庆了,你不是要跟柯老师当着全校师生跟外宾的面,对打一套拳吗……厚,你脸红,你在发抖了,老师,你很逊耶!」
  「……」默默无语。
  「老师,你让我们很没面子耶!明明你教我们教得很正常,为什么一有其他老师或外人来,你就像僵尸在练拳,柯老师教的是高中生,你教的是我们国中生跟国小生,可是也不能让我们很没面子啊!」
  「对、对不起……」
  「连老师……」有人拉拉她的袖子,小声说:「我刚才去教务处,偷听到下学期你要跟柯老师换手,是不是?」
  「咦,真的吗?」不会吧,高中生很难教吧?现在她已经被这些小孩子吃得死死了,要真的教高中生她会死得很快。
  「是真的,我听见周老师跟教务主任说,你一定能胜任,我还偷看到周老师嘴巴裂得好开,笑着帮忙盖上章呢。」
  「……」呜,周美怡到现在还要害她。
  国中小男生跩跩地推开小学生,走到她面前。「连老师,就看在周六你出钱我们去包水饺的份上,我警告你啊……」
  「警、警告我?」
  「师丈今天晚上是不是有约会?」
  「咦,你、你怎么知道?」贺时贵的确跟人有约,他人还是很懒,没主动交过朋友,但他养花的知识一传十、十传百,一些人慕名而来,尤其他擅养兰,听说今天晚上是养兰专家特地来找他吃饭请教的。
  「因为我家大姊也有去啊。」国中小男生说:「有很多女生哦,老师,你看起来不怎么样,胆子又小,师丈那种人随便拐拐就很容易跟女人跑了,这样吧,你给我五百元,我考虑考虑今天晚上去帮你监督他。」
  连成兰默默看他伸出来的手一会儿,轻轻拍在他手上。「陈同学,上学期你一套拳练得比我还差,请回家后不要一直玩电动,偶尔练练拳嘛。」
  「老师,师丈以后跑了,你不要哭着来上课哦!」
  「老师,周六我们准时报到,你卡通要准备好哦!」
  「……」
  学生呱啦啦地散去,连成兰沮丧地叹了口气,往校门口走去。
  「包水饺,谁吃啊?他又不吃,我根本吃不完,为什么我不能拒绝呢?」一抬起头,正好看见书局老板还是一身老样子,慢吞吞地朝她走来。
  「成兰,店员多订了个便当,你带回家吃吧。」
  她接过看起来很大盒的便当,想也知道他一定把便当附赠的小甜点独吞了。
  「你几点回来?」她小声问。
  「不知道。」
  「你记得多少要吃一点哦。」伸手摸进他的口袋里,取出一包香烟,她看了他一眼。「谁给的?」
  「忘了。」
  「贺时贵!」她抗议:「我警告你,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啦!」
  「你只要警告我这个?」
  「唔……你能早点回家,我可以切一块蛋糕当你的宵夜。好了,贺先生,现在请你告诉我,你要几点回来?」
  「九点。」他立即答道,见她忍不住掩嘴偷笑,他俯上前闻了闻,疑惑道:「你今天吃什么?吃了巧克力蛋糕?还是巧克力饼干?」
  「这样你也闻得出来?我班里有个小学生转学,所以她同学带了个蛋糕来饯行,我只吃一口……」
  「没找我?」
  她失笑:「拜托,你是校外人啦,蛋糕很小耶,我只吃一小口,一小口……」嘴巴被堵住了。
  她瞪眼,被他深深地吃,不对,是深深地吻……这个男人简直走火入魔了嘛!她推开他的脸,赶紧东张西望,还好没人,吓死她了。低声叫道:「拜托,你干嘛啦,这里是学校耶!」
  他舔了舔唇,有点意犹未尽。「成兰,下次我要吃你今天吃的蛋糕。」
  「咦,我、我不知道上哪去买啊。」
  他双手撑在她两侧,俯头封住她所有的去处,然后依依不舍地再吻,不对,是再尝她嘴里的味道。
  她拼命避开,低声抗议:
  「不要啦!好啦!我去找找看,会有人看见的啦!」这人,好想扁他喔。
  「要没有,你要负责的。」
  「……」她不想负责,真的不想。如果有学生经过,她会被嘲笑的。「两片蛋糕,真的,你九点到家,两片好不好?到时候我陪你吃,陪你吃啦。」
  本来要再尝她嘴里的味道,贺时贵忽然停住动作,然后黑眸闪闪发亮,又露出他那个恶劣至极的招牌笑容。
  「就等你这句话。」
  羡慕的叹息从图书馆的窗子飘散开来,倪倪托着腮,只看见两人在「深情舌吻」,却没听见连成兰的哀叫抗议,她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然后羡慕地叹息:
  「唉,恋爱真好,亲吻真好,结婚真好啊……」
  ◆  ◇  ◆  ◇  ◆
  <中国神话·最终保密版>
  在很久很久以后的第十世里,有一天这个曾经被叫兰的人忽然醒来,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过去的残忍,才发现,原来神仙就是他过去的样子,他的残忍、他的自私、他的绝情都是神祗的一部份。
  难怪老天会以同样的残忍、自私与绝情,一直在惩罚他,将他加诸在旁人身上的绝情回报在他身上。
  那……会不会在这个第十世里,在他已彻底成为人,在他放弃残忍、自私与绝情的同时,老天爷同样放弃惩罚他?
  他开始养兰花了,一开始的时候,兰苗在他手里全毁,后来,两年、三年、四年,或者更久,他种的兰花终于开了;而他那个不懂花的情人,从此只认得出兰花。
  那个只会拍老天马屁的情人高兴得不得了,不过还是照样录她的DV,一直录一直录,她大概会录到他们白发苍苍的时候吧。
  现在,他是个人了,在这最后一世里,他不会再度被她遗忘,他就什么也不再在乎了。老天也是满慈悲的……唔,他偶尔也拍拍马屁好了,是马屁,不是真心话。
  ◆  ◇  ◆  ◇  ◆
  「贺太太,我九点准时到家了,蛋糕呢?」他很不满,冰箱空荡荡的。
  「这个……我以为还有,你昨天是不是偷吃了?」
  「不管我有没有偷吃,你的承诺没有实现。」
  「这个……你陪我去买嘛。」明明是他偷吃了也要怪她。
  「不要,我很累。」
  「喂,那、那明天好了,明天补给你嘛。」
  「不要。DV是不是在录?」
  「是啊……咦,你想干嘛?想干嘛?贺时贵你不是很累了吗?你一定没吃多少,我煮碗面你吃点好不好?你把窗帘拉上干嘛?咦咦,等一下啦——至少把DV关掉啦,讨厌——」
  「唔……贺太太,我要开始吃蛋糕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5楼 发表于: 2007-07-06
后记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我处于半梦半醒或者恍惚间,看着眼前的家人,会突然产生「咦,怎么少了一个」、「不对,还有一个呢?」的想法,而且次数不少。
  在写花呆的过程里,又发生了一次,正在跟家人闲聊时,脑中突然闪过「我的家人好像少了一只」……在刹那间,立刻回神确认人数(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花呆多少会朝这个路线走,也是跟我个人经验有关吧。
  另外,在及时行乐里的主轴之一是「即使明知道也不能说出口」,在花呆里则是「即使是自己的记忆,都不见得是真实」(咦,你要问我,那追月的主轴呢?这个嘛,就是「即使是穿越时空,也千万不能忘了自己的老本行」),这种经验很多人应该都有过,因为记忆太久了,所以有时候大脑会自动加加减减,改成自己主观的记忆,这样的记忆是真相吗?我就不多做意见了。
  我这个人,其实有时候少根筋得很严重,常被家人笑,除了写稿最专心外,日常生活都很脱线,也很随意,好比我计算机常出问题,稿件常消失在外层空间的情况下,我也能面不改色的认为「可能是要我重写,会写得更好」的心态下,接受这种事实。对了,花呆还有系列,是柯四杰的故事,在现代稿慢慢上手的情况下,我实在不想放弃,只是要等一阵子。(在写现代稿时,连自己都有莫名的感动,哈,不是对剧情,而是对一些常见的现代生活用品出现在我稿子里,感到莫名的快乐。)
  总之,要说的是,如果看过《追月》并且对它的番外篇有兴趣的话,可以上我的于页网找看看。另外,小拔报(拔辣鲜报)里也有《及时行乐》的番外篇跟西门家部份的番外篇,有兴趣可以来寻觅一下。(当然里头还有万盛其他作家现身,我只是其中一小只而已,对了,还有编辑推荐新书简介哦。)
  最后,注明:成宁学校是作者幻想下的产生,与现今学校大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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