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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于晴全集》之《聂十郎》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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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7-06
第七章

 

  一抹黑影偷偷摸摸、蹑手蹑脚地潜往後门。他东张西望,确定大夥都已经入睡,然後悄悄拉开门闩。
  他探出门,看见大街空无一人。不会吧?这些混蛋这麽聪明?眼珠往左移,看见石敢当的後头好像有影子,他暗暗咧嘴,轻喊:
  「是驿站的大哥们吗?我是飞哥派来的细作啊。」够白了,不怕对方听不懂。
  果不其然,两旁石敢当的後头露出好几颗头。他咧嘴笑著,表示自己很和善,是自己人,通常这招很有效。
  「你就是捎信约今晚的方果生?」张大有小心地问。「老朱呢?怎麽打他离开驿站後,就再也没见过他身影?」
  「飞哥说他去处理後事,不,他的意思是先铺好後路。」方果生小声说:「快点进来吧,别让打更的瞧见,那可又要麻烦了。」
  驿夫们互看一眼,缓缓起身。方果生见他们个个没拿武器,先是惊讶,後来再听张大有道:
  「咱们改变主意了。」
  方果生扬眉。
  「放火省事又简单,咱们都弄好了,一把火,毁得一乾二净。」
  方果生瞧见地上果然洒著油。他的脸色微沉,然後嘿笑两声:
  「你们当放火是个好法子吗?随便逃出一个人,就有你们受得了。飞哥说,斩草要除根,不一个一个杀死怎能心安?何况我已经采得现银藏在哪儿,你们放一把火,把银子烧了,我还有什麽好处拿?」
  硬将他们骗进门内。早就预防万一,从角落搬来一堆大刀。
  「一人一把,双把也行。」
  「方兄弟,你真是准备周到啊。」张大有瞪著被塞进手里,闪闪发光的大刀。
  「那当然,我做事一向讲究细节,我已经在他们的井里下了迷药,保证他们个个昏迷不醒,很快地,你们的刀就会沾上血迹。」
  「先把那西门庭杀了吧!我老瞧他不顺眼!」有人咬牙喊道。
  黑暗之中,方果生负责在前引路,他眸里充满冷意,脸上的人皮没有温度,即使冷风吹来,他也不觉得冷,这就是人皮面具最大的缺点啊。
  「瞧,前头那间就是。」他停下,冷笑:「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这麽一刀毙命。即使他们做鬼也不知是谁杀的。」
  他的话无疑加重他们杀人的决心,方果生不用回头也能察觉他们暴增的杀气与贪婪,走到转角处时,他忽地一愕,瞪著廊柱後逐渐显露的身影。
  那身影静静地站在那儿,连动也没有动过,唯一移动的是追随著他身形的眸子。
  她不笨啊,应该明白他的暗示。为何大剌剌地站在哪儿?想尝尝被人杀的滋味吗?
  他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要她快闪,她的目光却紧紧锁在他的眼上,让他难以移开。
  还是她想说什麽重要的事?这关头,她有什麽事比身家性命还重要?他想不出啊。
  「方兄弟,你在干什麽?」愈走愈慢,而且好像在看什麽。顺著他的视线看去,眼前一花——
  方果生巧妙地挡住廊柱,食指掩嘴:
  「嘘,小声点,别惊动了这里的狼狗。」见众人立刻闭嘴。他煞有其事道:「老顺发养了条狼狗,我方才就是看那条狗有没有跑出来?虽然我一并下了迷药,但总怕在狗身上发挥不了效用。」
  「这倒是,大夥小心点。」众人见方果生没有往前走的打算,互相对看一眼,然後小心翼翼问:「方兄弟?」
  方果生咧嘴傻笑。
  「方兄弟……你身後藏什麽?」
  「没有啊。」他很无辜地说。
  「你真是老朱找来的?你的性子好像不太统一。」
  方果生原要顺口打哈哈:你我才认识多久,怎能看透我性子?
  随即,他暗诅一声。能让一个粗汉察觉他前後个性上的不同,即使人皮面具依旧戴在脸上,他的易容也失败得极为透彻!
  打他玩易容玩上瘾後,从没出过这种纰漏,简直有辱他的纪录。
  心头火大,见张大有已有警觉,他反应很快,连连往後退,大叫:
  「不得了不得了了,有强盗啊!有强盗要来杀大人啊!」旋即反身扑向西门庭。
  西门庭一时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整个身子很狼狈地撞到地面。混乱之中,她见他狠狠瞪她一眼,破窗声、激斗声,甚至还有哀号惨叫的声音不绝於耳。
  「你是疯子吗?」他脱口怒骂:「我不是已经暗示你,不要出门!你以为你是谁?双掌打遍天下无敌手?」
  「你果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她道,知他有心将这些人引到高官的房前,来个借刀杀人。
  皆裂的双目怒瞪,好想把她活活拆骨入腹。
  「我杀人不眨眼又如何?该死的人就去死吧!留在这世上,有什麽好处,由得你指责我?」他骂,眼角瞥到居於劣势的驿夫中,张大有往他杀来,显然决心要跟他同归於尽。他狠笑一声,拾起小石往张大有的手腕击去,刀飞落在他面前,他踩住刀柄,让刀锋弹起,直对著来势无法止住的张大有。
  左手忽然被人拉扯,聂拾儿低头一看,看见是她,气得摔开,又瞄到她吃痛捂著左肩,他咬牙,左脚踢开刀柄,旋即狠狠送张大有一脚。
  十指握住又松,往前一跃,直接扑向被众人护住的县府大人。
  「大人,吓死人了!」他吓得浑身发抖。「小的也不过出来解个手,就发现这群盗匪闯进老顺发,我吓得躲在假山後头,听见他们要谋刺大人,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好挺之哥出来,我便趁机冒死警告大人。」
  略嫌惊慌的县府大人看了地上的西门庭一眼,再看看被县府护卫给抓住的几名汉子。
  「你叫什麽?」县府大人问道。
  「小的方果生,与聂拾儿是至交,聂拾儿乃朝中五府都督聂沧溟之弟。」
  那县府大人恍然大悟:
  「这终於解了我的惑。原来聂大人将私信交给老顺发,是因为如此啊!小兄弟,对於妄想谋刺朝廷命官的盗匪,老夫绝不轻饶。」
  换句话说,这几人想要再见天日,很难了。
  先是让县府大人惊觉自己性命受到威胁,心里已有不留活口的打算,後来再听见他与高官扯得上关系,更杜绝了张大有任何申冤的机会。
  屡试不爽啊!聂拾儿暗笑,每个人心底都有最黑暗的一面,易容易容,易容的学问博大精深,变的不只是相貌,还得巧妙地挖出对方最黑暗的一面。
  等县府大人一行人离开之後,他回头看见西门庭慢吞吞地站起来,心里又起微怒。
  「我从不跟蠢人当朋友。挺之,我无意让一个自称是我知己的蠢蛋,一次又一次找机会害死我。」
  她看著他,抿唇淡笑:「你要割袍断交情?」
  「我……」他恨恨道:「我可以原谅你一次,绝对没有第两次!」
  「我记得你在信里曾提过,你大哥身处官场,想先同流合污,必先将自己的真心藏到没有人发现的地方,那时,你猜我在想什麽?」
  聂拾儿眯眼,然後没好气地摇头。「我又不是鬼,怎知你在胡思乱想什麽?」
  「聂兄,你的真心在哪里?」
  聂拾儿脸色微变,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刚才就是你的真心吧。」
  「……」
  「你一定很少发火吧?」
  上一次发火是何时他根本没印象,偏不想让她说中,便硬嘴道:
  「我一向好脾气。」
  「聂兄,我说过你在信里曾提到,你为了自己人,可以杀人不眨眼。」
  「我从没说过这种话。」聂拾儿瞪著她。「我知道我自己写了什麽,我很清楚自己写了什麽,这种事永远不会从我嘴里,甚至我的信里绝不会写出这种话来!」
  「是啊,你就跟你大哥一样。把真心藏到好深的地方,从不主动示人,不,应该说你有太多面貌,你也乐在其中,可是,你一直有心将最深沉的那一面藏起来。」
  聂拾儿往视著她,不发一语。
  「你为了我,所以想斩草除根,是吗?」她微微苦笑:「如果我告诉你,别动杀人的念头,你一定阳奉阴违,你只做你认为最好的事。不知道你这样算不算太过自负所致,所以,我才冒险守在这儿。」
  「……你不是江湖人,不知江湖人轻贱人命的程度。」他犹为自己辩驳。
  「所以你也要跟著轻贱吗?」
  他瞪向她。
  「聂兄,我很喜欢你……」见他脸色一变,她失笑:「你放心。无论我是男是女,我都很喜欢你,我绝不希望你的真心藏到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默不作声。
  「以後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碰面……」
  「我知道你要回南京去。」
  「嗯,也许在东西信局再做一阵,也许就这麽成亲了。」不知他闻言暗自紧张兮兮,她伸出手,微笑:「挺之在这里,先跟你告别了。我希望有一天,你能遇一个能看穿你真正面貌下的知己至交。」
  聂拾儿盯著她的掌心,慢慢地握住。
  她的手没有一般女子的纤软细腻,肤色也较他来得深,十指更没他来得刚硬有力。
  他的视线从交错的十指往蜜色的脸上瞧去,然後,哑声问:
  「告诉我,你到底是怎麽认出方果生是我的?」
  她很爽朗地笑:
  「你不爱无中生有,只喜欢挑战,南京有个方果生,老顺发也有个方果生,同名同姓是巧合也就算了。露出破绽的是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他自认他出神入化到眼形都可以变化,她怎能认出?
  「是啊,你说人皮面具无法表露出一个人强大的体温变化,所以,戴上面具的你,无法在脸皮上无故的脸红、惨白,发青,可是,你忘了,人的眼里是有情绪的。」
  「情绪……」
  「我注意到,每回你看著我时,眼里很复杂,好像在挣扎什麽,这种眼神,只在我们分别时,在你眼里看过。」
  「原来如此啊……」
  不是他功力突然狂退千里,而是他只在她眼前露馅啊。
  突然之间,他笑了出声,手臂一使劲,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
  他垂下眸,掩去任何的思绪,然後附在她耳畔,轻声说:
  「挺之,我姓聂,家人都叫我拾儿,我的本名叫聂洵美。」
  「洵美?」很想笑又不敢笑。
  「能笑的,只有你,不准再传出去。」
  「好。」她承诺。如果这个名字传出去,人人都会取笑他聂美丽了。她够义气,所以她会保密。
  「挺之,你要等我,我会去找你。一定会。」他许下诺言。这一次,他很清楚自己的双手想要抓住什麽了。
  ※    ※    ※
  一个月後,东西信局——
  「他是女的?」一口茶差点从嘴里喷出来,身为西门家最具生意头脑的老三,西门义瞪著眼前的青年,然後很不可思议地转头面对西门笑。「大哥,我最近耳鸣,没听仔细,你是说,西门家排行老六的义子、你嘴里的小六,我眼里的小眼中钉……不,我是说,他是个女孩家?」
  「是的。」西门笑微笑,不慌不忙地接过三弟差点翻倒的茶。「小六是个姑娘家。」
  「你验明证身过?」
  「义弟,你在胡说什麽。姑娘家的身子岂能让人随便看?」
  「可是你知道她是女儿身。」
  西门笑仍是不慌不忙,露出沉稳的笑来:「因为我是大哥啊。」
  「……」这是什麽回答?西门义阴沉地看向很久没有见过面的小六。六弟,不,六妹与其他兄弟素来不亲,眼下仔细看,的确有点像离家在外讨生活的那个西门庭。
  「你是个女人?」
  西门庭很有趣地看著他的反应,笑道:
  「三哥,在你眼里,我的性别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请你认真回答我。」
  「我的确是女子,没错。」
  西门义立刻跳起来,奔向厅口,用极快的速度关上门,瞬间,阳光尽没,厅内显得十分阴暗。
  「义弟,你怎麽啦?」外头有狮子吗?
  「大哥,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西门义恶狠狠地瞪了兄长一眼,再瞪著小六。「你们既然藏了这秘密这麽多年,为什麽要说出口?接下来可别告诉我,连那个头发很漂亮的西门永也是女子!」
  「永二弟是男的,这我可以确保。」
  「如何确保?」西门义没好气地问,只当是呛他。
  没有料到西门笑反而坦言:
  「因为我曾跟他共浴过。」
  话一出口,立刻遭来两粒火辣辣的毒视,西门笑心里有点莫名。幼年永弟洗澡像在洒水,他才不得已押著永弟一块洗,这也错了吗?最近,好像处处都被义弟给瞪视,瞪得他心头好毛啊。
  西门庭来回看著两位义兄,只觉好久没有回来,这两位义兄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她试探地问:
  「大哥,上回你说那聂家老十的流言,不知道结束了没?」
  「还没。」西门义代答了:「就算要结束,也得看我允不允。」
  换句说,聂拾儿很可怜,可怜到谣言过了七十五天,西门义还很恶毒地延续谣言的生命……西门庭也不气不恼,只觉拾儿真要回南京,他娇贵的面子不知承受不承受得了三哥的毒辣?他喜欢在外头到处闯天下,回来南京找她说得像在承诺什麽,让她也觉得非搁在心口不可。
  哎啊,她悄悄抚上心口。现在她好像有点期待拾儿回来……她在幸灾乐祸了。
  「现在你们打算如何?」西门义很乾脆地问,打量著她。「西门家上上下下没人知道你的性别,现在,你们只让我知道,是为了……」
  她张口欲言,西门笑抢先说道:
  「只让你知道,是因为兄弟之中我最信赖你。」面不红气不喘的。
  西门庭眼珠一转,转到大哥身上。这个家,似乎暗潮汹涌哪……大哥眼三哥之间好像潜藏著一股暗流,打来打去的。
  「最信赖我吗?若真信赖,也不会到掩藏不下去才告诉我。」说归说,语气却缓了下来。
  「三哥。」她笑道:「小弟……」
  「是小妹。」西门笑坚持:「就算一时改不了口,但你还是要当自己是女孩家。」
  她摇摇头,苦笑:「好吧,小妹虽然也二十,但要再性别错乱几年,我自认还骗得过人。只是我不想害了别人……总之,三哥,我回来了。」她摊了摊手,从苦笑转为笑得洒脱。
  西门义注视她一会儿,抿了唇,又瞪大哥一眼。差点要脱口:小六真是女的吗?
  性子很温和、很自在,也很爽快,就如同大哥曾提过她很随遇而安的,这种性子生在女人家真是太浪费了,可是,现在仔细看她的身形、她的腰、她的脸、她的头发,要说她是男孩子,确实有那麽点可惜。老天爷好像有点过份,把一个好好的人卡在男女之间,要她做男还是做女?
  「反正回来就好。」他嘴硬,这已是他最好的欢迎了。「现在如何?你年纪不小,是打算成亲还是怎样?」
  「我……」心里不期然冒出一个人影。这个知己也未免太常出没了吧?她微笑:「原本,我是打算听大哥的话。他怎麽说我怎麽做,对我来说,好像都差不多。」
  西门义皱眉。「难道你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比方想得到什麽、主动去想抢什麽回来?」她看起来不像是很乖顺没有个性的人啊。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後绽笑:
  「好像没有。」
  「小六的确是如此。」西门笑接口,见西门义瞪他一眼,他只好搬出拿手绝活——露出很沉稳的笑。
  「三哥,我刚跟大哥一路走来,我发现隔壁有家民信局。」
  「哼,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聂家所开的聂本信局。」
  「共同的敌人啊……」她很有趣地笑:「方才我还混进去看了一下。」
  「喔,那种事我不屑为之……」顿了下,忍不住急问:「你觉得如何?」
  「两间民信局其实都差不多啊,可是在地居民来这儿寄信送货的有限,隔壁却门庭若市,这是为什麽呢?」
  西门义想到就有气。「没错!到底是为什麽?问人才、问经营、问价钱、问信用保证,我们绝没比聂家弱,为什麽那群死街坊只往隔壁跑?」
  「三哥。我看他们坐阵的,是一名俊朗的白袍青年。」
  「那是聂四。」
  「原来是聂四公子啊。」她笑:「那咱们坐阵的是你喽?」
  「这是当然。想要聂四垮,我不出门还有谁能?」
  她笑叹:「三哥,你一定每天都摆著这张脸在信局里走来走去吧?」
  一片死寂。
  直到西门笑咳了咳,想要说话,才听见西门义很轻柔地问:「小六,我的脸有问题?」
  她摇摇头,笑道:「三哥生得好,是众所皆知的。可是,三哥,我记得我离家前,你的脸好像还没这麽阴险毒辣,人人一看当然会害怕,不如我来帮忙吧。」
  他冷笑:「凭你?你也不过是个信役而已,能撑得了什麽大场面?」
  厅外有人在敲门。
  「谁?」他没好气地叫道。
  「义爷,隔壁的聂本信局空无一人哪。」厅门外,信役在报消息。
  「哦?」西门义奇怪道:「南京城的百姓打算杜绝跟外头的来往吗?连信也不肯写了?」
  「不不,那些人,都跑来咱们信局寄信啦!」
  西门义暗讶,连忙开门。果然听见外头喧哗不已,他一头雾水,问:
  「这儿是被谣传生金子了是不?才一会儿功夫,全跑来了?」见到外头的信役在努努嘴,暗示他这个主人。
  他慢慢地转回头,瞧见西门庭在微笑。
  「你做了什麽?」她还不到那种绝世容颜,可以让众人失神。
  「我?」她还是一贯很有趣的笑。「我只是在他们那儿走一圈,然後跟大哥回来这里而已。」
  「怎麽可能?啊,莫非大哥你在那儿发话说小六是……」
  她摇摇头,一头束起的长发也跟著摇动。食指指著自己,说:
  「我只是笑了一下。」
  笑?她的笑有什麽稀奇的?正当这麽想的当口,就见她慢慢地露齿一笑。
  顿时——西门义沉默著,然後指著她,定案:
  「就由你来负责东西信局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7-06
第八章

 

  划破天际的叫声惊动了大街上的男男女女。个个循声看去,就见远处黄沙滚滚,路过之处,人人掩鼻猛咳。
  「舅子!你化成灰我也识得!何必拿背对著我?我跟挺之会很伤心的呢!」
  挺之?有点耳熟,才这麽想的当口,西门义缓缓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大腿被某个陌生男子抱住。
  「阁下是……」他勉强算是很有礼貌地问。
  那年轻男子细皮嫩肉的,很可怜兮兮地抬头对上他。
  「舅子,我是你妹夫拾儿啊。」
  「拾……儿?」这名字也有点耳熟。「我不记得我有妹子可以让我当舅老爷,也不记得有个叫拾儿的妹夫,阁下不放手,我就一路拖你进官府!」
  「不会吧,挺之没跟你说?」
  「我不知道挺之是谁。」
  「挺之就是西门庭啊!我是聂拾儿啊,聂家排行老十,今年终於回南京,要向西门家求亲。我多诚心,一回南京不先回老家,就来找舅子攀关系!」
  西门义的脸色微微一变,注意到全南京的三姑六婆都挤过来了。
  「你就是那个聂拾儿?」
  聂拾儿犹不知两家情结,讨好地笑:
  「我就是那个聂拾儿。舅子,挺之都跟你说了吗?」四周对著他指指点点,他一脸茫然,不过他被人指点惯了,就当街坊邻居没有见过他这麽俊俏的男儿郎好了。
  「小六连提都没有提到你。」西门义阴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要闯!聂拾儿,难道你不知道聂家与西门家的关系吗?」
  他闻言微讶,试探地问:「是亲家?」
  「你我两家皆是男儿身,哪来的亲家?哼!」见他张口欲言,怕他说出小六的性别,西门义抢白:「你分明是在装蒜,在这里随便问一个路人,都知道你我两家的关系!」
  「是仇人。」围观的某人很好心地解答。
  聂拾儿一脸茫然。「仇人?我家的谁,杀了你家的哪只鸡?还是你家的谁,不小心踢了我家人一脚?」若真有仇,挺之怎会不知?
  「你尽管耍嘴皮吧!」西门义一看此人就讨厌,尤其他头上还冠了一个闪闪发亮的「聂」字,分明逼他敌视聂拾儿。「你这个不能人道的男人,别妄想碰我家小六!」
  「我……不能人道?」他只是前一阵子常拉肚子而已,还不至於不能人道吧?一见四周百姓猛点头,聂拾儿不由得松手。
  三人成虎,何况众口铄金?他抚著发颤的胸口,喃道:
  「没这麽严重吧?我一向洁身自爱……我的第一次是在……南河镇上,易容跟师父去办事,半路上被人见我俊俏,硬生生地拖进妓院里……最後,不得不从窗口跳楼,也不能算第一次啊,咦,原来我一直守身如玉……等等!等等!三舅子,你走这麽快我怎麽追……耶,这位仁兄,你长得好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儿看过你?」
  「你眼力一向过人,记忆力又好,怎麽会不认识我呢?」一身白袍的青年持扇苦笑:「我只不过看这里围观人多,过来瞧瞧,算了,你就当不认识我,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吧!」
  「四哥!」聂拾儿立刻改抱住他的大腿。「你不要不认我啊!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好不容易才赶回来,至少你得告诉我,到底是哪个混蛋跟西门家结仇的?」
  「是我。」
  「咦?」
  「现在,大概加上了一个你吧。」聂四很好心地说。
  「我?」
  ※    ※    ※
  敲门声响起。
  「谁?」
  「六公子,我送消夜来。」
  「消夜?」原本打算上床睡觉的西门庭,又一跃下床,东起头发,拉好衣襟开了门。门外有名家丁拿了一盘桂圆糕,他一对上她的眼,就一直眨一直眨著。
  「你在玩什麽啊?」她失笑,认出了他是谁。
  「你果然厉害!」他连忙将她推进门,紧紧地拴上门闩。「你说你光看我的眼,就知道我是谁,这下我可相信了。」
  「……」那种故意耍皮的眼神认不出来,她怕会被他活活掐死。
  「哼,挺之,你到底把我当什麽?」他不愿以假面面对她,便撕下面具,露出很哀怨的俊秀脸庞。「你没把我的事上呈你兄长吗?」
  她微微一愣。「我交朋友也要让大哥他们知道吗?」
  聂拾儿闻言,眯眼瞪著她。「你再说一次。什麽交朋友?」
  「……我们是好友,对吧?」她试探地问。
  深呼吸、深呼吸,再吸一次,不然会被气爆。他向她伸出手,她迟疑一会儿,才握住,随即,她整个人都被拉进他的怀里。
  「西门庭!是我的表态不够,还是你太蠢?我连本名都告诉你了,难道你还想装傻……」不对,抱起来的感觉不对。他更加用力抱紧她,肚子里的气在刹那间消个一乾二净。「挺之,你、你……很柔软哪……」糟,不行。连忙推开她,往後退了几步,眼角忍不住偷觑她。
  她还是一身男装,看起来还是一样的优雅,只是胸前好像有点……曲线了。他用力吞了香口水,把眼睛往上吊,当做什麽都没有看见。软玉温香啊……本来还以为她长年被「缠绑」,应该很小,刚才……不能再想、不能再想,再想下去,他怕夜深人静,他会性情大变。
  西门庭很有趣地看著他表情三变,笑道:
  「大哥暗示我,即使我扮男装,也不用太过刻意,南京城的百姓爱怎麽传就怎麽传,最近天有些热,所以我就……」
  「原来如此,你大哥真是贴心啊。」他酸酸地说。
  「我发现,每回我一提大哥,你的语气就像吃了腌梅。」
  「那当然!」他低喊:「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容许自己喜欢的女人,嘴里喊著大哥、大哥的!我要嘴里老喊著大嫂大嫂,你酸不酸?酸不酸?」
  「……」
  聂拾儿瞪著她。「你这是什麽表情?」
  「耳鸣是西门家人的特性。我……刚才好像也耳鸣了,对不起,聂兄,请你再说一次。」她笑。
  再深深吸口气,然後他仰头看著屋顶,正色道:「我的暗示够多了,你真要我说明白吗?挺之,我玩不来那种含情脉脉对看的把戏,也说不出一句甜言蜜语,更不够像个小男人一样会抱著你的大腿不放。可是,我喜欢你,我要你跟我一块并行。」他缓缓垂下视线,对上她,很专注很含情很用力眨著眼。
  「……聂兄,你的意思是……你对我,心动了?」
  他闻言,白皙的嫩皮上透著淡晕,努力地吸气:「是。」
  她微讶:「可是,一开始我是个男孩啊。」
  「在信上的挺之,无关性别,在宫家救我的挺之,的确是个男孩,我不敢说,不论你是男是女,我都会抓住你不放。可是,我很明白你在我心中的份量,你是男的,我永远当你是知心人;你是女的,放过你,就是我的损失了。」他好像维持不了正经,脸一垮又很哀怨地说:「我都被你看透透了,如果不盯著你,我怕你会四处放话说我杀人不眨眼。你这里有没有火摺子?」
  他话题转移之快,她也不会措手不及,这世上能追得上他思绪的,大概也只有她了吧。
  她在柜里取出了火摺子。
  聂拾儿笑嘻嘻地,双眸却露了认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一幅画轴,从家里偷出来的?那是我老爹年轻时候的画像,当年我学易容,喜欢变成别人,看见这张画像,心想倘若有一天能将他脸上的神韵扮得十足,天下间就再也没有难倒我的容貌。」他从怀里掏出那卷有点泛黄的画轴,拉著她走到火盆前蹲下,笑道:「这是我老爹年轻时唯一一张画像。」
  点了火摺子,从画像四角开始燃起。
  她没有看向那画中的男子。他连烧画,都存心把画纸转背,她又何必去追看?
  他沉思了会儿,又道:
  「我家有十二个兄弟,西门家差不多只有我们的一半,你三哥却足够抵著聂家好几人了,我在信上也提过我的十二弟很不成材吧?」
  「你把他骂得体无完肤。」
  「他现下去书院念书了。他的相貌生得真好,在书院一定遭人觊觎,哈,他活该!听说他在南京迷恋女色,到了书院,只有男人不会有女人。」他哈哈大笑,看了她一眼。「我有个脾气,就是不准任何人欺负我家里人。」
  她看著他被火光照著的侧面。明明在笑,但神色坚定无比,像下定决心要去守护某样东西,依她对他的了解,必是他家里有事发生……刹那之间,心口微微颤动。
  他用他的方式守护自己最看重的人。
  「挺之,我心中将会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不再会去追究解答,但永远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你会在意吗?」
  她摇摇头。
  「哎啊,你这样子我很麻烦的。」他很委屈:「虽然你很随遇而安,但是,倘若哪天我要在外头招惹女人,娶个三妻四妾,你很随缘地点头,我一定很伤心。」
  「……你要娶我?」
  他张大眼瞪著她,几乎要贴住她的脸。「我、聂拾儿,要娶你,西门庭,字挺之,当老婆,我这样说得够不够明白?够不够真心?」
  她往後退,他又逼近,非要跟她脸贴著脸就是。
  「你又没问过我。」
  「没道理我对你心动,你却无动於衷。说,现在你看见我的脸,有没有心动的感觉?有没有?有没有?」他耍赖地问。
  「……」
  他眯起眼,很狰狞地说:「那这样有没有?」语毕,用力吻住她的唇。哎啊,总算被他偷到了。朱唇柔软,像他爱吃的甜食啊……依依不舍,依依不舍,一直咬啊啃的,直到他过瘾,才沙哑问:「你可以回答我了。可你要选择好你的答案,如果还是无动於衷,我就一定要让你心动就是。」
  西门庭看著他,依旧是那抹很有趣的笑,只是红唇微肿,看得出他下了狠功夫,把所有的绝学……所有的青涩都用在她身上。
  「聂兄……」
  「叫我拾儿。还有啊,我知道你脾气很淡,也很随和,可是,你要体认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你的唇是我独享、你的身子也是我的,以後不准人家随便碰你,你也不发火啊。」他很理直气壮地说。
  「聂兄,你想不想谣言成真?」她很有礼地笑道。
  让他无法传宗接代吗?他稍稍松了手,乾笑:「我只是怕你大哥先把你给嫁了,我得先订下你啊。何况,你我两家恩怨情仇这麽深刻,我怕不耍点无赖,你会被你三哥同化。」
  「你见过我三哥了?」
  「岂止见过?我还回家见四哥,他告诉我两家的仇恨……我只能说,你三哥真是执著啊。」
  她笑:「我三哥是个有趣的人。」
  「人人在你眼里,都是很有趣。」聂拾儿顿了下,轻声问:「你跟我有些像。喜欢有趣的事,只是性子比我淡然,从不刻意去追求什麽。而我,能跟天下人打交道,却不见得会长年热中联系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挺之,到底是何时开始,你在我心中烙了印呢?」
  他一直在试他的底限,他到底能为她付出多少感情,露出多少的真面貌?不是他不愿,而是,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卸下所有的面具,让她看见赤裸裸的自己。
  「嫁给我,是很有好处的。」他塞了块桂花糕。「帮你吃甜食,去探访有趣的事,我知道你一直以为嫁为人妇,大概就是足不出户,可当我聂拾儿的妻子,是要能跟我一块闯天下的人,哦哦,我看你露出兴味来了。」心里真是有点悲痛,她到底喜不喜欢他这个人啊?
  「听起来很有趣。」
  「我知道你喜欢有趣的事。」他咕哝,然後很可怜兮兮地抱住她,再很巧妙地滚到床上去。「挺之,既然两家容不下咱们,咱俩就远走高飞,永远不回南京!」
  「没这麽严重吧?」
  「非常严重!我才刚回聂家,你三哥就差人来说,从今天开始,聂拾儿绝不准进东西信局一步,否则别怪他打断我的狗腿。」
  她哧地笑了出来。
  他痴痴看著她,看个过瘾,就不会三更半夜满脑子都是她。
  「挺之,我不在意你扮男还是扮女,但此时此刻,你放下头发让我瞧一眼,好不好?」
  明眸瞅著他半晌,才扯下束环,一头又滑又细的青丝披散在丝被之上。
  聂拾儿轻轻撩起她的发丝,唇畔含笑,然後吻著她的头发,由发尾到脸颊,最後封住她的檀口。
  他的吻又细又密,温柔似水,不同於方才的霸道胡闹。
  这也是他其中的一面吗?
  「挺之,你的手在哪儿?」他沙哑地问,不住地吻著她的唇。
  她双手摊著,不知该放在何处。
  「你该主动点,环住我的腰才对。」
  是这样吗?
  不等她回应,他自动自发地拉过她的手,环住他的腰。他窃笑,然後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挺之,不如你吃点亏,现下我们叫来你三哥,让他看看是你霸王硬上弓,於是我不得不入赘西门家,我真的不介意啊!」
  「……」她无言以对,最後只得道:「你什麽时候要走啊?」
  「哇,你要赶我?我冒著被打断腿的危险,私会情人,竟然遭你驱赶?不成!我再吻一下、再吻一下。」非吻得她体温上升,意乱情迷不可……
  唇舌交缠,他一定要吻够本。再一下、再一下……意乱情迷的好像是他了……
  ※    ※    ※
  「西门……挺之?」温和的嗓音在她身後响起。她回过身,瞧见一名白袍青年,这青年正是当日她在聂本信局里看过的聂四。
  「聂四公子。」她微微颔首,笑著,将马交给另一名信役。
  「这几日你要出门送信?」
  「是啊。」她注意到对方暗自打量著出自己,低头一看,一身暗红的男装。
  「拾儿要我告诉你,他约你幽会,就在前头寺庙里。」
  「寺庙?」拾儿看起来不像是会拜佛的人啊。
  聂四微笑:「他说,西门义是那种绝不会踏进庙里的人。要幽会,这种地点最一好。」
  幽会?他说得多暧昧。西门庭只得笑道:
  「多谢四公子。」
  「不必谢,反正你一离开东西信局,我那里也有点生意赚。」聂四打趣道。
  这人,虽不如拾儿有趣,但令人如沐春风。
  「对了——」聂四叫住她,仿佛在谈不经意的事。「昨儿个他回家,很仔细地盘问聂家兄弟们的生辰八字。他说他要送一份大礼,挺之姑娘可有听说?」
  她摇头笑道:「我这倒没听说过。」
  「是吗……」聂四沉吟:「他这人说胡闹很胡闹,说城府深沉也很深沉,要论掩饰功夫,他一流,没人能完全看穿他在想什麽。」静默了一会儿,又道:「从头到尾,他暗自记下的,只有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那一定是他对这兄弟特别讨厌,强迫自己硬记下来的。」她也打趣道。
  聂四注视她一会儿,笑道:「你说得有理。他的确对我家小弟没什麽好话。」
  告别了聂四,她吩咐民信局里的信役几句,便往寺庙走去。
  好奇心会害死一个人,她对聂家有什麽秘密,倒不是很有兴趣。尤其拾儿一向喜欢把小事闹大,他会选择隐瞒,通常表示这个秘密过大,再玩下去会死人。
  才跨进寺庙,忽然有人把她拉进怀里,熟悉的气息让她深深觉得,这人简直是无赖到了极点,连光天化日之下都——她轻轻噫了一声,用力推开聂拾儿,瞧见寺庙里正在上香的百姓都像是庙中的神像,完全僵住不动。
  「嘿!」聂拾儿露出白牙儿,一手拉著她,对著庙内大喊:「各位街坊邻居,我跟挺之的情况想必大夥都很清楚,我跟她,就像是一对快被拆散的鸳鸯,恶人是谁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不过我还是强调一下,就是那个没心没肝没肺的西门义,请大夥见了他千万不要怨恨,只要为拾儿我说说好话,我聂拾儿就感激不尽!」他拉著她,一鼓作气跑进庙里,从僵硬不动的庙祝手里自动自发拿过三炷香,分给她,再拉著她一块跪下,对著神像喊道:「我聂拾儿,与她西门庭,同在南京城出生,两人有情有爱,情爱无价,偏被聂家跟西门家之间的仇恨给阻扰,再这样下去,只怕我跟挺之永远也没有结合的一天。神佛老爷爷啊,您一定要放亮照子,帮助咱们这对苦命夫妻啊!」他很哀怨地说。
  「结……结合?」在旁的庙祝很难以启口,可是好奇心实在忍不住,达小声地问:「聂公子……请问,你是实还是虚?」
  聂拾儿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
  「如果你愿意当说客,那我跟挺之的洞房花烛夜,欢迎你来参观。」
  庙祝禁口了。两个大男人要成亲,他去当说客,被人指点的会是他。
  西门庭微微一笑:「你一点也不介意吗?」
  「介意什麽?」聂拾儿扬眉,明白她所言为何。「我可不想强迫你换上女装,你爱怎麽打扮就怎麽打扮,就算当了我老婆,我一样答案。旁人怎麽看都与我无关。对了,庙祝,你说今儿个谁比较俊俏?」聂拾儿可是精心装扮後才来赴约的。
  西门庭闻言,看了他一眼。果然人如其名,他爱美的执念比起一般男子还要严重,连她都要比。
  「挺之,有没有心动的感觉啊?」
  她笑:「心动……」见他惊喜,她又道:「我还在想呢。」
  他立刻垮下脸,哼声:「你早心动了,只是瞒著我而已。」
  「是这样吗?」她很有趣地问。
  他很理直气壮:「当然!你虽然很随和,可是绝不随便,要不你早就被人吃了。你肯让我碰、让我亲、让我抱,让我独享你的亲亲青丝,就是你不小心心动,可又小器到不愿意告诉我,要吃定我对你的情意。」
  庙里,抽气声此起彼落。
  西门庭真服了他的无赖劲。他非得把他俩的事闹得天翻地覆,逼三哥到无法抵抗的地步吗?
  「怎样?我说得有没有理?」他的大脸又快贴上她的脸。
  她的腰微微後弯,很轻声说:
  「好像有点道理。」
  「这就是啦!想我聂拾儿乃人中之龙,所到之地,众人失色。你要说看不上我,我还当你是骗子呢。来,快多说几句。」
  「多说几句?」她扬眉,见这张脸随时要完全贴上她的,真怕他在众目睽睽下玩疯了头。
  「说你有多心仪我,好让街坊邻居感动我们的坚情,去说服你三哥,不然我怕我们会像梁山伯与祝英台,就这样给活活拆散了,我可不要陪你殉情,死後的世界可不见得有趣……我又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你到底何时才要给我你大哥送的香料?」
  「我……尽快。」见他像小狗一样竟然间著她的脸,最後闻著她的嘴。她的腰往後弯得更离谱了。「聂兄,你想干嘛?」光天化日之下,他绝对做得出任何事。
  「挺之,从昨晚我就很想说了……」他追著她的脸,轻声道,不打算让旁人偷听。「你说话时,连呼出来的气都是香的,可尝起来是甜的。」
  「……」
  「挺之,你在脸红吗?」他很好奇地问。她肤色如蜂蜜水,脸一转晕,虽不是白里透红,但也十分好看,而且让人垂涎欲滴啊。
  「没有。」她嘴硬。
  他再逼近,黑发垂到她脸上。「真的没有?」
  「聂兄,如果你让我有呼吸的空间,我可以送你一样东西,跟我身上的香味差不多,也许你会喜欢。」
  他双目一亮,连忙拉起她,伸手讨物。
  她略嫌狼狈,发丝凌乱地垂在颊面,看他一眼,从腰间掏出一物塞给他,以拯救自己免於公开出糗的地步。天,她的腰痛得会站不起来吧。
  「香包?」他嗅了嗅,嗅了老半天,才咧嘴笑:「果然跟你身上的味道很像啊,不知道我挂在身上,会不会跟你一样呢?」
  「一样,一样的。」
  他挂上後,立刻又贴在她身上,很高兴地问:「你闻闻看,闻闻看,是不是很香?」
  「……」她无言以对。
  是她失策,她无力地苦笑。他的厚脸皮,绝对是天性,不是做假,以前她还当他有敏锐的思绪,是她误会是她搞错,所以——
  「很香,真的,很香比我还香。」打小到大,从来没有跟恶势力低头的她,终於有了第一次的经验。
  「真的吗?那我还想尝尝你嘴里的香气……」
  「……」双颊微热,还是无言以对。
  ※    ※    ※
  出了寺庙,聂拾儿原要拉她在大街上逛上一圈,最好闹得人尽皆知。忽然眯眼,瞧见那个从眼前走过的人。
  「聂兄,你的眼里充满仇恨啊。」她的视线跟著他跑,落在了一名青年的背影。「是方果生……终於回来了吗?我刚回来时,他正好离开南京一阵,三哥对他赞不绝口,你是打哪儿跟他认识的?」
  聂拾儿深深吸口气,拍拍她的肩,笑道:
  「咱们的幽会晚点再续,我先去会故友。」语毕,像一阵风,迅速地追上去。
  那方果生也有点功夫底子,一觉有人在後头追,他回头一看,看见一个很眼熟的人。
  「哎哟,这不是小果吗?你忘了我、忘了我吗?太过份了,我在师父的淫威下等了你多久你知道吗——」
  那方果生闻言,再一见聂拾儿皮皮的笑,他浑身发颤,连看一眼都不想再看下去,转身提脚就跑。
  「别这样嘛!我可爱的小护卫,你这样我会伤心一百天,家里每个护卫都这麽乖巧,就你这麽皮,想要逃离我的掌下,我很没面子的耶」
  「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十爷,我受不了你成天玩我,我要逃亡才能有明天啊——」
  「你放心,从今以後我会好好疼你的,小果,你干嘛见了我就跑?你跑得过我吗——」
  「十爷饶命啊——」
  两人的声音愈来愈远。西门庭注意到聂拾儿就像猫逗老鼠,始终跟方果生保持一定的距离,在後头放话——
  这人,连自己人也要闹。
  她颇感好笑,正要转身先回信局的同时,瞧见眼前有一名女子正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
  「就是她吗?」
  「正是。」熟悉的男人声音,连带扯痛她左肩已愈的疤痕。她慢慢地往女子身边看去。
  那男子,正是宫万秋。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何时走近的,随即,眼前一黑,顿失知觉。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7-06
第九章

 

  宫万秋迟疑了下,看著怀里男女皆宜的长相,沉声道:
  「南京城居民口耳相传,聂拾儿公然喊她的兄长为舅子,放话要娶西门庭回去当老婆。若是断袖之癖,必然不会这麽明目张胆。」
  宫丽清微微眯眼,注视著他怀里的西门庭。
  「她有什麽好?」
  聂拾儿又有什麽好?宫万秋心想,却知这话万万不能说出口。
  忽然间,他注意到附近人群渐散,而且散得极其不自然。远处滚滚黄沙,一直线地卷了过来。
  黄沙之中像有个人在奔跑——
  「是聂拾儿!」
  「放开挺之!」跑得太快,脚步及时煞住,後头的方果生立刻撞上他的背。聂拾儿连动也没有动。
  「你早就知道我们潜伏在此?」
  「不知道。」聂拾儿嘿笑了两声,道:「人家是人怕出名猪怕肥,我是巴不得天下都知道我的一举一动。你大概不知道现下南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话题是我跟挺之吧?多亏街坊邻居,你一动手,我在千里外也能知道。」面色一正:「请你放开她!」
  「聂拾儿,你宁愿选择一个不男不女的人,而瞧不起我吗?」宫丽清怒声道。
  世上有一种人是根本有理说不通的。聂拾儿很感头痛,但依旧平静道:
  「宫小姐,我跟你说过,我要的不是你,但绝不是瞧不起你。你压根追不上我的速度,你只想绑住我,即使你能与我并行,但,我对你仍是毫无感觉,就算有朝一日我瞧见你跟宫万秋共躺一床,我也只会看看就算,你懂吗?」大概是不懂了,不然也不会一路追上来。
  他就不知道自己的相貌好到可以处处有桃花,对牛弹琴真是命苦啊。
  宫丽清问言,怒斥:「你把我跟万秋并提?」未觉身後男子的脸微沉。她使劲甩动鞭子,道:「宫家的宗旨是得不到的就要毁掉!聂拾儿,我对你一咋真心,你竟然如此践踏,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你的功夫也不过是三却猫,我要毁掉你,轻而易举。」
  「小姐何必动手?」宫万秋冷声道,让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罩著寒霜,双臂突然一松,怀里的西门庭立刻跌落。
  黑影疾快一闪,方果生犹如灵巧的猿猴矮窜过去,及时抱住西门庭,叫道:
  「毫发无伤。爷,您心爱的人毫发无伤,是不是可以放果生一条生路?」
  聂拾儿暗地狠瞪他一眼。这小子,讨了功劳又故意恶整他,分明要宫丽清听见那句「心爱的人」,再起波涛。
  「小姐,你也不必花力气教训这小子。」宫万秋平板地说:「当日他在宫府,受你百般注意时,我在他的三餐里下了慢性毒药。」
  毒药?甫清醒的西门庭闻言,心里一惊。
  方果生立刻捂住她的嘴,小声说:「六少,不,六小姐,你也知坏人通常很长命,咱们十爷就是典型的长命人,他要早死,我甘愿将全部家当送给那个害死他的人。」暗暗称奇,宫万秋那一掌打在普通姑娘身上,必定要昏个好几天,西门庭倒像是没事人,立刻坐起。西门家的人,果然个个都能跟聂家人媲美啊。
  「万秋,为什麽你要下毒?」
  宫万秋撇过脸。
  聂拾儿好心地说:「宫小姐,你的眼睛是看在哪儿呢?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没什麽作为,功夫又三脚猫,最多也不过是脸皮比宫兄好看点,但论真心,你在我眼里连粒沙子都不如,在他心里你却比皇帝老子还神圣。」
  「住口,由得你胡言乱语!」宫万秋恼羞成怒。
  聂拾儿摊了摊手,眼角瞄到西门庭目不转睛地注视他,他展颜向她抛了个媚眼。
  「万秋,你还没有说清楚,你对他下了什麽毒?」
  宫万秋冷哼:「不过是老爷珍藏的毒药而已。被下药者,外表与一般人无异,唯一的徵兆是腹痛如绞,毒性在他体内积下数月方能真正生效,让他在风寒中死亡,连仵作也认不出他真正的死因。」
  西门庭闻言,心骇莫名。与他相处的那段日子里,他的确常跑茅厕啊,原来那时他早已中毒……她暗恼,心底有抹著急。
  「把解药拿来!」宫丽清叫道。
  「解药不在我身上。小姐,你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他抿唇,眸里一阵寒意。「此人家中有兄长高官,处处为难舅爷;在商场上也是宫家敌手,你执意要聂拾儿,只会让老爷为难。何况,你的性子我很了解,愈是得不到的,你愈想得到,得到之後又弃之不理、你对他,心头只有新鲜感,没有爱。」
  聂拾儿用力点头,咕哝:「这人才真是了解你,偷偷注意你很久了啊。」
  「住口!」长鞭一甩,划破了他娇贵的颊面。
  他连动也没有动。
  「聂拾儿,你当真不改变心意?」
  「我的心里有人了。」
  「就是她?」宫丽清眼角一看,看见西门庭坐在地上,长鞭一挥,鞭尾卷向西门庭。
  「小心!」方果生可没那个胆去接鞭,连忙推开西门庭。所幸西门庭长年在外走动,没有功夫,但也练就眼明手快,见鞭打来,她连忙就地滚开。
  滚开的同时,她看见黑影一闪,聂拾儿竟挡在她身前徒手抓住鞭尾。
  「你真要护她了?」
  「我不护著她,天底下还有谁值得我护呢?」顿觉两道炙热视线烧著他的背。
  宫丽清冷笑:「好,我就看看凭你这个三脚猫功夫,能护她多久?你要能赢得了我,我从此不纠缠!」当日能把他抓回去,靠的正是自己的功夫。
  「这可是你说的,宫小姐。君子一言既出?」聂拾儿一笑,松了长鞭。
  「驷马难追!」宫丽清出招,两人立刻缠斗起来。
  「小六,这到底是怎麽回事?」有人悄悄移到西门庭身後蹲下,小声地问。
  她回头一看,低喊:
  「三哥!」
  「动不动就跟人打架,哼,果然不是什麽好东西。现在不管走到哪儿,人人都抓著我问,聂家老十是不是真的要讨你当老婆?是要当老婆,还是要当相公?」想来就一肚子气。
  西门庭苦笑,眼珠悄悄转向打斗中的两人。她不懂武功,但看起来拾儿似乎有点弱……
  「满弱的。」另一个温和的声音插入:「西门三爷,我瞧挺之姑娘无心回你,不如由我来代答。我家拾儿是男子,你家挺之是女孩,谁当相公,谁当老婆不是很清楚吗?」
  西门义缓缓转过脸,看见宿世仇敌也很优闲地蹲在一旁。
  「这不是聂四爷吗?你家弟弟在打架,快被人打死了,怎麽还不去帮忙?」
  「西门三爷,难道你不知前几年我还躺在病床上,哪来的体力跟人打?大武。」聂四轻喊身边的护卫大武。「你看,谁会赢?」
  连看都不必看也知道答案。「四爷,不是十爷。」
  聂四叹了口气:「我记得你的徒弟是拾儿的师父,怎麽你的徒孙这麽三脚猫?」
  「四爷,这纯是个人的根基好不好的问题,不关我的事。」大武密切注意场中央,忽然间聂拾儿被踢飞出来,整个人要跌到西门庭身上时,大武疾喊:「下头是西门六少!」
  硬生生的,他在半空中翻了一圈,整个身子跌摊在她身边那个很不幸的西门义身上。
  「好惨哪,我全身骨头快散了……」聂拾儿呻吟。
  「聂兄,你的脸受伤了。」她叫。
  「我以後破相破定了,再也没法跟你比美了。」呜,真惨。
  「十爷,需要我动手吗?」大武平静地问。
  若说平日要贪懒,他一定跑第一,但此刻如果不亲自解决,只怕後祸不断——聂拾儿用力叹了口气,俐落地跃起身,双臂多处被鞭痕所伤。
  他很哀怨地对上西门庭微恼的眸瞳,心里呐喊:快心疼吧!快心疼吧!快心疼吧!念久了就会成真,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也是刚成为他座右铭的名句。
  「一点点而已。」她答。
  「什麽?」聂拾儿见聂四跟大武撇开脸,仿佛很引以为耻,而西门义冷笑两声。
  「你说出来了。」她的唇微勾,视线落在他颊上的鞭痕,血流不止。她站起来,以乾净袖尾小心拂去他的斑斑血迹,用疑似很平静的声音说:「我会心疼,但只有一点点而已。」
  聂拾儿双目一亮,差点一鼓作气飞上天。看,他多容易满足啊!今日一点点,明天就溢出来了。
  「聂拾儿!」宫丽清怒喊。
  「我来啦!我来啦!」充满精力向前冲。
  「……他一点也不像去送死。」反像是跟人挤市场,一马当先。西门义从没见过这种人。
  「三哥,他人就是这样的,嘻皮笑脸,可是人品极好。」西门庭苦笑,专注地看他的身影在长鞭里穿梭,一不小心被打到,她的眼就微微缩了起来。
  大武在旁观战,补充:
  「十爷不是练武奇才,不过要卯起来,宫家小姐不见得是对手。」声音微微放软:「功夫高,不见得一定叫高手;真正的高手,是懂得去守护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十爷一向能闪就闪,不跟女子交手,这次恐怕是对方踩到他的禁地了。」
  禁地——三人的目光同时转向西门庭。她苦笑:「我明白,我很明白的。」
  聂拾儿不知打哪来的神力,竟不顾鞭子击中他的腰际,趁机擒拿住宫丽清的纤纤手腕,翻手一扳,毫不怜香惜玉地嘿笑:「认输了没?认输了没?再不认输,这只手以後只能拿碗筷了哦。」
  「住手!」宫万秋一见此状,立刻要出手相助。
  聂四点头,大武飞身出去,沉声道:
  「公开比武,必有胜负,你要加入,就得承受後果。」
  宫万秋一见他,暗叫不妙。
  「胜负已分,宫家一定要守承诺才好。」聂四慢吞吞地站起,道:「这是我家十弟的事,自然由他自己来处理。但如今,他打赢了,宫家理应放手,他的脸也破相了,从此不再是一个翩翩郎君,拾儿已配不上宫小姐……不过……」视线落在宫万秋的脸上,放沉声音道:「我兄长身为五府都督兼封爵位,与皇上身边红人章大人、统帅雷大人等交好;我九弟在江湖上与新封江湖盟主闻人庄的庄主也有过命交情,宫兄,它日若有需要,我可以为宫家引见啊。」
  明为客气,实为威胁,宫万秋不会听不懂。只是没有料到聂家人已暗自将宫家的一切换个熟透——
  「放开我!」宫丽清硬声道。聂拾儿立刻放开她,跳离三步远。
  「万秋,我们走!」她冷看聂拾儿一眼,咬牙。「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宫丽清不会不遵守。」只是没有料到聂拾儿竟能打伤自己。当日他被她所擒拿,他是根本问来无聊在玩她,还是基於不伤女子的原则?
  「我知道。」聂拾儿笑嘻嘻:「不然我何必花力气跟你打?」
  「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有那麽点信用。」顿了下:「我回去之後,会跟爹拿解药,如果我记得的话。」
  「多谢宫小姐。」他笑著拱拳。一见宫丽清跟宫万秋离去,身子突然一软,很虚弱地倒在西门庭的怀里。「我……毒发了……」
  她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抱住他,说道:「你等著,我三哥有医馆,我背你过去找大夫。」
  「我怕来不及,刚才是我在硬撑……」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头很无力地的倒在她的胸前。「挺之,在我临死前,我想问你,你到底对我心动了没?」
  「心动了!心动了!我对你早就心动了!」她顺口急答。
  「真的?」他绽出虚弱的微笑:「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你却只对我心动?我常想……我喜欢你的程度远胜於你喜欢我,我好遗憾啊……」
  「如果你给我时间,将来我一定超过你的。」
  「空口无凭啊……咳咳,挺之,你愿不愿意公开表示?」
  「公开表示?」
  「比方当众对天发誓,即使你三哥再阻止,你也会跟我私奔,要不,你亲我一下,我一直念念不忘你身上的香气……咳咳……」
  「……」西门庭一向冷静过人。方才被他中毒的事实给骇著,後来一听他毒发,一股恐惧立刻爬上心头。
  她很清楚聂拾儿在她心里绝对占有很大的重量,但是,为什麽听著他的「遗言」,她开始冷静下来了?
  因为……
  「舅子,你愿不愿意看在我垂死的份上,答允我跟挺之比翼双双飞?」
  「太假了。」西门义很乾脆地说。
  西门庭闭上眼。是的,因为太假了。
  「十爷,你的脸很红,眼睛很有神,而且你老装咳,那是受风寒,不是中毒。」大武很好心地提醒。
  聂四叹口气:「挺之姑娘,家门不幸。以後这兄弟就交给你负责了。」
  「喂喂,我中毒是事实啊……」
  「昨天你才告诉我,你上个月找老六去了。」聂四一字不漏地说出来。「我还以为你找老六去叙旧,原来找他去解毒了。」
  聂拾儿闻言,乾笑地偷觑西门庭。「我健忘、健忘。」他身子一向好,哪有猛拉肚子的可能?当他在近一个月内拉了二十次左右,他就知道有问题了。
  跟挺之分手,最重要就是去找六哥,看看自己是不是中了毒。他只是想,有毒解毒,没毒保身嘛,这也不行?
  「挺之,我不是有心耍你啊。」他很赖皮地翻抱住她的大腿。「我是要做戏给舅子看嘛,我怕他太狠,真的拆散咱们,那我一定出家当和问。」
  「那你去当和尚吧。」西门义嗤道:「休想我把小六送到聂家去。」刻意不看西门庭,他怕会心软。
  「西门三爷,话可不是这麽说。」聂四温和道:「咱们之间应该早就消弭仇恨了。大武过来,让三爷看看当日你为笑大爷所受的伤。」
  「是。」大武掀起外衣,露出腰间那道疤。
  「这伤让大武有好几天都无法起身。想想,若是笑大爷承受了,势必也跟大武一样,非躺个好几天不可。」
  西门义闻言咬牙,心知他说得的确没错。西门家确实欠了一份人情……
  很不情愿地瞪著聂拾儿,最後有点放软:
  「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舅子!」聂拾儿很热情地叫道。
  「如果你愿意帮我整垮聂本信局的话。」
  「啊?」
  「要娶小六,就要有是西门家人的决心,而西门家在生意上是不择手段的。就这麽个简单的办法,你何时整垮聂本信局,就何时娶小六。」
  「没问题!」聂拾儿毫不顾手足情份,忙拍著胸脯保证。
  聂四叹了口气,摇摇头。
  「还有,我一直很想知道……」
  「舅子尽管问,妹婿一定极尽所能的答。」聂拾儿眉开眼笑。
  「那日,聂四说你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很想知道啊。虽说探人隐私是不对的,但是,我得确保你没有任何的隐疾。」
  聂拾儿张口欲言,又摇摇头。
  「这简单。」聂四直接问西门庭道:「挺之姑娘,请问你心仪何人?」
  话题突然转开,让众人一脸莫名。
  聂拾儿捂著脸惨叫,埋进她的肩窝。
  「聂拾儿。」她很爽快答道。
  「聂什麽?」
  「……」她唇畔勾笑,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拍了拍拾儿的肩,用很轻的声音,只让聂四与西门义听见:「聂洵美。」
  聂四微笑:
  「一个小小的『美』字他也要计较二十来年。挺之姑娘,在拾儿把本名告诉你时,就是他认定你是他妻子的时候了。以後,你很辛苦了。」
  西门庭闻言,露出很有兴趣的笑颜来。
  「我知道。」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7-06
尾声

 

  东西信局——
  「来哟,俊男让你等著看,美女就……两家都没有,所以来东西信局最值得!寄信送货便宜又保险,不像隔壁那家聂本信局,看看,他们的马又老又驼,一天走不了几里路,咦,这位仁兄,我过来接你,麻烦你到咱们信局去寄信嘛!」衣色很明亮的青年活蹦乱跳地跳到聂本信局,当著已经很麻木的夥计面前,亲自把客人拉进东西信局。
  「客人一只,奉茶!咦咦,又有人跑错家了——」绕过门多麻烦,这次索性翻过墙,直接挡住寄货的客人。「请往左走,聂本信局暂停一天。」
  「……十爷,我是这儿的员工。」那人道。
  「啧,早说嘛。」聂拾儿摸摸戴著金环的耳朵,挥了挥手。「你去做事吧。」
  「十爷,好歹你也是聂家人,没必要为西门家拉客吧。」身为聂家之仆,他实在感到很丢脸。
  「你懂什麽?我这是有预谋的。」
  「预谋?」南京城里,还有谁不知他投靠了西门家?
  「我是为了化解两家的仇恨!」聂拾儿理直气壮地说。
  化解?不如说是聂本信局倒闭了,十爷就有美人抱了吧?
  「等等,等等,聂本信局快倒了,不保险,客人请跟我来。」聂拾儿很巧妙地阻挡客人进来,直接引路带往东西信局。一看西门笑在跟他的挺之说话,立刻跳上前。
  「大舅子,你闲来无事逛信局啊,要不要我带你走走啊?」哼,帮凶!
  西门笑微微一笑,道:「妹婿,我只是来找小六说几句话。」
  「妹婿……」聂拾儿心花怒放,笑嘻嘻道:「大舅子,西门家里我看你最顺眼,不知道你有什麽贵事呢?」
  西门笑见他嘻皮笑脸,与小六的个性真是南辕北彻。他摇摇头:「让小六跟你提吧,我还得回府呢。」
  「哦哦,挺之,莫非是舅子发现我们深夜幽会?」
  西门庭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很期待让他发现?」
  「唔……」要真说出肯定的答案,他怕会没好下场。
  「三哥最近不来信局,我呢,要去送信了。」
  聂拾儿看向马匹。「去送信,用著了这麽大的包袱吗?」
  「你要一块来吗?大哥说,是有人托信送往松竹书院,不希望咱们转信,这一来一回至少要两、三个月。」
  他立刻举手。「我去我去!」两、三个月跟她独处啊……糟,口水快流出来了。「等等,松竹书院很耳熟啊……这不是八哥讲学的地方吗?莫非……」啊啊,四哥,你是好人哪,真的太好太好了!
  她见状,笑道:
  「请不要胡思乱想,聂兄,你四哥只是不希望聂本信局就此倒闭,想把你差开罢了。」
  「为了兄弟的幸福,倒一间信局算什麽?」他脑袋转啊转的,脱口:「回程时,不如顺便去你提过的小镇。」最好就此拐她私奔,不再回南京城。
  「我提过?」
  「是啊,不就是在你的信里提到满山满谷的野姜花,以天为被,以野姜花为床,我们就在上头……」见到她一脸兴味,他连忙住口。
  「我记得,这好像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提到的。」
  「喔,是吗?」聂拾儿哼声笑:「我就说,挺之,你的信我都背得滚瓜烂熟嘛。对了,我去拿几件衣物,马上出发,免得教西门义给发现,我的美梦就碎了。」语毕,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子里,完全当做没事样。
  她目送,然後失笑:
  「原来赵兄说得没有错,他真的会害臊呢。」连耳根子都红了。
  这,就是聂拾儿啊。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07-06
意志力的抗争——番外篇的胜利

 

  我常想,一本小说最圆满的内容,应该只存在於作者的心中。在作者的笔下,通常只有一本小说的男女情爱以及具体的男女个性,而,男女相遇之前,与周遭配角所产生的一切互动,只能留在作者的心里。
  理由很简单,言情小就最精华之处,就在於男女主角的主戏,跳脱男女主角的爱情外,剩下的就是如何布局与剧情结构问题,如此写成十万字,恰恰好,至於男女主角还未曾相识之前的家族史,对不起,这叫言情小说,不是「某某人的一生」,也不是「西门家的家族史」,要真详尽地把西门家每一个兄长知何虐待西门恩的场景写出来,我怕读者看到第五章,读者阵亡了,而作者也一块殉葬。
  我的番外篇,因此而来。
  在一本言情小说结束之後,放著短短的番外篇,不必再重头介绍人物表,有时无关情爱,有时只是配角的小小抒发,我乐此不疲,好过放在正文里考验读者的耐性,思索男女主角到底会不会相遇。
  直到《到处是秘密》,我告诉自己,该戒掉这习惯了,我也真的戒棹这麽一回了。反正番外篇就像毒瘾,只要下定决心肯戒,就可以做到视若无睹的地步,写稿交稿,重心放在男女主角上,跟其他配角说拜拜。
  忍过了《到处是秘密》,我以为我已经成功,直到《聂十郎》,看见西门笑拼命向我招手……我也曾挣扎过啊,最後被他悲惨的过往给征服,如果不写出来,一定会後悔,要戒,下本再戒,於是《聂十郎》的番外篇就这麽产生。
  写完番外篇後,一不作二不休,我要写就写个过瘾,写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在出版社的广告单里,会有新书绝不收录的楔子外的楔子,描述本书楔子之前,两家即将前往民信局开张的经过……嗯,因为太配角了(好比聂四V.S忠仆,西门笑V.S西门义),完全与聂十郎无关,所以独立放在广告单上,有兴趣可以找找看。如果没有兴趣,欢迎寄给我,作者打算独芳自赏,留作记念。
  因为这次番外篇兼广告单写得太过瘾了,差点连聂十郎的幼年都写下去,再这样下去,迟早我的书中处处是配角,主角摆在番外篇。
  该戒、该戒了!请大家祝福我。
  回首忆当年——大哥真辛苦
  西门庭六岁——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西门家的人了。」沉稳的少年摸著她的头,笑道:「你说你没有过去,那我帮你取个名字……嗯,我希望西门家的孩子都能抬头挺胸……从今以後你就叫挺,西门挺好了。」
  「西门挺?」她低头看看自己还没有发育的平胸。抬头挺胸啊……好像有点难耶……
  「怎麽?不喜欢这名字吗?」
  「不会,我都可以。」
  少年见他这个新来的六弟个性很随和,暗暗松了口气。自从义爹去世,由他成为一家之主後,每天要管的事简直让他头昏脑胀,连读书学武都不够时间。
  老二永弟像条火爆小辣椒,成天爆来爆去,就怕他爆到小恩弟;老三义弟不会为他招惹麻烦,但义弟一见老二就酸,最近还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看得他毛毛的;老幺恩弟是西门老爷唯一的亲生儿子,几次濒死,每每吓得他魂都要飞了,就怕西门家的香烟断绝在人间。
  看来看去,还是老六好……思及此,真想抱抱这乖孩子。
  「你去看看恩弟吧,我还有点事,待会儿过去。」
  她点头,走进那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
  她很清楚自己会被西门家收养的原因,既不是为培养她成材、也不是见她讨喜,她是无所谓啦,一个孤儿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生活,还能拥有兄弟,那也算是修来的福份。
  走到床缘,瞧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在熟睡中。他双颊凹陷晕红,像在发高烧,连仅站在床边的她都能感受到强烈的热度。
  她摸了摸他的额面。「好烫呢……」他小小的脸蛋充满痛苦,像连睡梦中也不安稳。
  她迟疑了会,想起曾看过一幕爹娘安抚儿子的景象,於是用力抱起他,将他的脸押进自己很平的前胸。
  「乖……乖,别作恶梦,我给你抱抱。」她很用力地摇晃著,没有注意到小男孩的双手吃力地挣扎,最後无力地摊下。
  「六弟,你在做什麽?」少年一进屋见状,大吃一惊,连忙冲上前把她拨开,抱回西门恩,颤抖地探其鼻息。「还好、还好……」要是就这麽早夭,他一定到死都不会原谅自己。「六弟,你想闷死他吗?」他微斥。
  西门庭坦白道:
  「我瞧他痛苦得紧,所以学娘亲抱抱他。」
  「学娘抱他……」少年颇感无力。「你只是个小孩,也不是个女的,哪儿来的……那个嗯……女人的东西?你这样抱他,他只会闷死。」他说著说著,连脸都红了。
  「喔……」西门庭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前胸。
  「算了算了,至少你没像永弟,把恩弟摔得头破血流……」可怜的恩弟啊,连他这个大哥都要怀疑恩弟是不是受了谁的诅咒,每来一个义兄就濒死一次……呜……义爹,我对不起你啊……
  ※ ※ ※
  「挺弟,你已在你义爹面前上过香,我也把你介绍给家中成员了,从此刻开始,你跟西门家犹如一体。你放心,没有人会赶你走的。」少年笑著,推开了府内一扇房门。「啖,以後这里就是西门老六的房,你爱在里头翻天覆地都成,不过你得先洗个澡,热水在里头已经备著了。」
  「谢谢大哥。」
  西门笑闻言,心里还是直对这个六弟有好感。西门家的义子多是孤儿出身,多少遭遇了一些心酸事,进而养成一些冷僻的性子,但挺弟不同,观察他一阵,发现这孩子随遇而安,遇见新奇的事虽感兴趣,却不过份追究;规规矩矩却不死板,凡事恰好适中,即使得知被西门家收养,是为了西门恩,而非培养他成材,他仍面带微笑地接受,不大吵大闹。
  也许是他太早评断,但,他真的要说,西门义子里,挺弟大概是最不用他担心的一个了。
  「快去洗澡吧。」西门笑拿著风灯离去。
  西门挺打量了房内,看见屏风後头有澡盆。这是头一遭她看见澡盆,水还是温的呢……略带好奇地摸著木盆一会儿,才脱下衣物,跳著进澡盆。
  门「卡」的一声,被打开了。
  「对了,我忘了把新衣带过来。你刚来,还来不及制新衣,我拿三弟的衣服……」走到屏风後,正要继续说,忽地往口。
  挺弟的身子很纤细,才六岁,就能从他小小的身子预知他将来也胖不到哪儿去。
  他很想笑著要挺弟多添几碗饭才能吃胖,但好像哪儿不对劲……
  他迟疑了下,把衣物摆在屏风後。
  「挺弟,你要不要我帮你刷背……」话又顿住,觉得这种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好像有点淫魔的味道。
  「不用了。」西门挺微笑:「大哥,你做你自己的事就好,我自个儿来。」
  「你这小孩真会照顾自己,不过偶尔跟大哥撒撒娇也不错啊。」
  「撒娇?」
  「是啊。」即使好像觉得怪怪的,西门笑仍不放弃跟兄弟拉近关系的机会,索性在澡盆旁坐了下来。
  「大哥都跟谁撒娇?」
  「哈哈,我都十几岁了,还跟谁撒娇呢?」西门笑注意到被水淋湿的小脸很清秀,不禁暗忖西门家的义子们个个眉清目秀,只是挺弟的眉清目秀好像又有点不同……
  皮肤拥有孩子的细腻,眼睛大大的,小嘴像小小姑娘似的小菱嘴……思绪中断了一下,目光瞟到挺弟曝於水面上的小胸膛……
  真的有不对劲的地方……
  「大哥,麻烦你把衣服拿来,我要起来了。」
  「好……」见她起身的刹那,脑里中断的思绪忽然有个异想天开的想法,让他脱口大喊:「慢!」
  西门挺停住不动。
  西门笑哈哈笑了两声。「这好像是我的多虑了,这两天我没睡好的缘故吧,可是……」他小心翼翼地锁住那张太过清秀的小脸,不敢往下瞟。「挺弟……我记得,你好像没有跟我说过,你是男是女吧?」
  「好像吧。」
  「那……我也不是怀疑你,只是,这种事还是得让你自个儿说出口才好,你是男的吧?」他的口气很随和,随和到像在谈天气。
  「女的。」
  「咚」的一声,西门笑直接平躺在地上。
  ※ ※ ※
  没有月光的夜晚,西门家的老六房门紧闭,里头只有微弱的烛光照在西门笑的半侧面,显得十分的……阴险狡猾。
  「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叫西门挺。挺字对一个女孩家太难听……叫婷,不,这简直是昭告大家你的性别,亭亭玉立也不好,不如,单名一个庭字。你叫西门庭……字挺之,我会告诉他们,你名字笔划不好,我帮你改了。」
  「大哥,我不必走吗?」
  「你一个小小女孩家,能到哪去?再回头当孤儿吗?」西门笑不忍也不愿。流落街头的苦头他不是没尝过。
  「可是,你不是说,西门家不收义女的吗?」
  「……小六,你一点也不害怕吗?」
  西门庭好奇问:「怕什麽?」
  这孩子年纪小小,当真什麽都看得开……这算是件好事吗?西门笑当机立断,直接对著她,道:
  「你已上过香,拜过义爹了,就是西门家的人。只是……你是个女孩家,诸多不便,虽说西门家里恩弟是唯一的血脉,但多少不搭亲的远亲都在虎视耽耽地注意咱们,看我会捅什麽乱子,他们好名正言顺地接掌西门家,届时恩弟不知会被他们欺负成什麽模样……小六,你就忍著点,你是女儿身的秘密就我知道,别再让旁人知情,连其他兄弟都不要让他们知道,等将来你再大一点,等我掌握西门家实权,我会还你女儿身,还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好不好?」
  「好啊。」
  西门笑见她如此爽快,不由得担心她到底懂不懂他的话?她才六岁啊,未来还有这麽长,往後的每一天他都得担心受怕的……老天爷到底要怎麽整他才过瘾?才以为来了听话够乖孩子,那料这孩子将会是他最大的负累。
  「你真的懂吗?以後不准跟其他人共睡一床,不准在外头脱衣陶,不准与人共澡,不准打扮,不准学女儿家该有的一切,也不准跟其他人太要好,不准在兄弟间太突出,也不准太差到引人注意。甚至,如果我没掌握实权,你可能一辈子都没法恢复女儿身。」天,听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很过份。
  「我懂啊。」她笑道:「只要有饭吃,我不在意的。」
  西门笑注视她良久,本要摸她的头,後来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只好道:「你懂就好。」秘密在身,他只会缚脚缚脚,可是他愿意赌了,谁教他俩有缘做兄妹?「还有……今天的事你就忘了吧。」
  「忘什麽?」她好奇问。
  「就是……唔……我不小心看到你的……嗯……」他的脸庞火红,暗幸烛光不强,掩去他的尴尬。
  「我会忘了。」她懂事地说。
  西门笑暗松了口气。也许未来不如他所想像的麻烦,只要他俩能保守秘密,一切都会很顺利地度渡过——
  西门庭见他紧张兮兮的,很有趣地露齿一笑。
  刹那之间,西门笑只觉眼前强光倍增,差点戳瞎了他一双眼睛。
  然後,他又昏倒了——
  她的秘密根本保不住吧?她根本就像是个……一笑就成桃花精的小丫头,将来谁会不注意她?
  西门老爹你在天之灵到底看见了没?当年为什麽要先收养他?当大哥真的好辛苦哪……
  ※ ※ ※
  「你家的玉珠来了吗?那可算是大姑娘,能嫁人了呢。」井边洗衣的大婶们互聊。
  什麽东西来了会变成大姑娘?蹑手蹑脚地躲在墙後,耳朵拉得长长的,一句话也不能漏掉。
  「是啊,她痛得三天下不了床,还是我煮了碗甜水让她喝,她才舒服些。」
  会痛得三天下不了床?小六最近看起来很正常啊。往前偷偷跨一步,仔细听分明。
  「痛一痛也就过去了,要不然将来怎麽生小孩?」
  原来跟生小孩有关?这一定要听。乾脆潜伏到井边去好了,忽然有人喊:
  「大哥,你在做什麽?」
  西门笑回头,瞧见那个一直用毛毛眼神看著自己的义弟。他立刻露出沉稳的笑:
  「没什麽,我瞧大婶们怎麽洗衣服而已。」不能心虚不能心虚,他是大哥,要有兄长的风范。
  西门义打量他,问道:「大哥,你瞧这有什麽用?要洗衣自然有下人会去洗,你有点可疑呢!」
  「可疑?」西门笑无辜地反间:「我有什麽可疑?」
  西门义眯起眼。「最近,你老盯著老六瞧呢。他是有什麽三头六臂,值得你每天三餐瞧著不放?」
  糟了,被发现!刹那间,千百个理由闪过脑中,西门笑脸色不变,嘴里说道:
  「义弟,我对兄弟们一向一视同仁,你只注意到我老盯著小六,怎麽就没有注意到我也瞧著永弟呢?」
  「哦?」语气不以为然的。
  「当然,我也常瞧你啊,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语气缓了下来,西门义道:「大哥,你最近是没事干吗?瞧著自己的兄弟做什麽?」
  「我是在感慨啊,当年你们来时都是毛头小子,才到我的腰际,如今个个都长大成人,如果我没记错,小六今年也十四了吧?」唉,再四年,就要女大十八变,他怕她变到人家一眼就看穿她的性别,呜。
  见西门义又起怀疑,西门笑不动声色地离开井边。这义弟真的太太会怀疑人了,而且通常怀疑得很正确啊。
  「义弟,你找我做什麽?」
  「不是我找你,是据说西门老爹的远房舅舅的表弟的……天知道接下来还有哪几串粽子跟著,反正他们来找西门当家的,我想又是来分钱的吧。」
  闻言,西门笑颇感头痛。「又来了吗……」
  「是啊,从大哥少年到现在部二十好几了,他们每年都来,还不死心呢。」
  西门笑连连叹气,又回头看那远远的井边。他要烦恼的事真不少啊……
  「大哥,你喜欢井边大婶?」西门义冒出这句。
  「什麽?」他骇了一跳。
  「我瞧你一直回头张望啊。你都二十多了,还没个意中人,虽说凡事以恩弟为重,可你不可能没有心仪之人,搞不好你是属於那种『愿坐金交椅』的男人呢。」
  「……我对大婶没兴趣。」西门笑强调,不知自己在这里跟义弟扯些什麽,最後改口:「只是我方才听她们聊起件事,心里觉得好奇而已。」
  西门义看他一眼。「大哥很少有好奇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麽事能引起西门笑的好奇心。相处这麽多年,西门笑又岂会不知他这个义弟的心思,暗叹口气,很坦白地说:
  「我听见她们提到,有个姑娘来了,以後可以生小孩了。」
  「啊?」
  「你也觉得不懂吧?」唉,有个同伴真不错。
  「是癸水来了吧。」
  刹那间,沉稳高大的身躯被定住。
  西门义回头,讶道:「大哥,你怎麽啦?」整个人像石化一样。
  「义弟……你竟然能知道这麽神秘的事,真是见多识广啊……」莫非义弟他也是女扮男装,天,有一个小六就够,可不要全天下女扮男装的兄弟全窝在西门家,他会受不了的!
  西门义轻嗤一声,很轻蔑地瞄他一眨。「大哥,你随便抓一个男人也知道这种小事,就你一向少根筋,从没注意……咦,不过话说回来,你怎麽突然注意起这种事来?」
  因为小六长大了啊……他日日烦恼、夜夜烦恼,连读书练武都担心,多想找个人分担肩上重担啊……忽然间,他瞪著西门义。义弟头脑好,懂的事绝对不比他少,如果小六的秘密能与他分担,想必自己也可以先松半口气吧……
  「大哥?」
  不不不,秘密说出去就不是秘密了。他跟小六约定好,岂能打破,再者,将来小六的性别若真泄露,就让他一个人负责,别再连累义弟了吧……
  西门义充满怀疑地:「大哥,你的脸色很有鬼哦。」
  「义弟,我有事想请教你……」
  「请教我?」有什麽大哥需要用到「请教」两个字?
  「对,也快中午了,不如这样吧,咱们兄弟也好久没有聊个过瘾了,不如就找个小店好好地吃一顿吧。」
  「咦……」西门义不及回神,整个人已被西门笑强硬拖著走。每回有「远亲」来,大哥必定严阵以待,这一次到底是怎麽啦……不过他跟大哥的确是很久没有「单独」地聊个彻底了,思及此,年轻的脸庞不由得微热。
  「走吧走吧,慢了一步可没好位子了。」
  「大哥,你要跟我聊什麽呢?」有点期待了。
  「嗯,咱们要聊很多,好比说,癸水是什麽?女人的肚兜有没有办法弄到?或者你知道的姑娘家的心理大多是怎麽想的……」
  「……」
  ※ ※ ※
  「小六?」鬼祟的人影无声无息地守在房门口,一连低唤几声。
  未久,睡眼惺忪的少年来开门,一见门口的男子,立刻清醒过来。「大哥,你差点吓死我了。」一身黑衣黑裤黑靴,还特地站在阴影处,她差点以为是睡前看的鬼怪小说里的鬼现身了。
  「你一点也不像被吓著了,哎,才十四岁哪……」他叹气。老是很淡然的模样,他很怕她永远就这样什麽事也无所谓啊。
  「大哥,你找我有事?」
  他食指放在嘴巴,左右张望。「小声点,远亲的远亲还没走,我看没有十天半个月他们是不肯走的。」
  「喔……」西门庭忍了个呵欠:「那大哥你是要进来,还是在门口说话?」
  「我是要问你,你想不想擦个澡?」话说完,就看见她的双眸微亮,西门笑暗喜她还有执著的事,低声说:「我知道你忍了很多天,我现在就把热水取来。」
  她正要问他一个人怎麽做,眼前已空无一人。
  她搔搔头,走回房内时,脚步声又传来,一回头,瞪大了眼。
  「大哥,你的速度好快啊……」简直像鬼影,现在真不是她作梦吗?
  「愈快愈好,省得被发现。」他的动作真的很快,没一下就倒完了热水,拉过屏风。「我在外头替你看著。」
  「大哥……谢谢你了。」不知该何言以对。她不是感动,只是觉得大哥真辛苦,而且近年愈来愈像她的娘了……大哥才二十多岁啊。
  西门笑守在门口的阴暗处,不停地张望,听见里头衣物脱落的声音。他并无任何的感觉,只知身为兄长,一定得处处尽力,好比——
  「小六,你也十四了吧……我认识一个大婶啊,她最爱谈女儿家的事,你要不要陪她谈谈?」他实在说不出口女孩家该注意的事。
  事实上,小六个子稍嫌高瘦,长手长脚的,扮起少年来简直没有人会怀疑她是女孩家。
  可坦白说,那是因为她自幼扮男,行为举止上多少有点男孩气;要扮女的,他家的小六绝不输人啊。
  「大哥,我去跟一个大婶谈这种事做什麽?」
  「……」失败,换一招。「小六,最近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的地方?」
  「我很好啊。」
  她很好,他可头痛了。「那、那……你想不想要一个……一个……」「肚兜」两个字有这麽难以启齿吗?
  爹啊,为什麽您要早死,把全副重担交给我?我要顾恩弟、要顾二弟顾三弟顾四弟顾五弟,还要顾六……六妹啊!
  当年他是不是做错了?可是如果不这样,他如何保全恩弟、保全小六,保住整个西门家?
  再这样下去,他怕小六真会变成男孩啊。
  下定决心开门见山跟她谈,至少让她明白男女是有别的。
  「大哥,我想再过几个月,离家闯闯。」门内传来清楚的决定。
  「什麽?」
  「大哥,永二哥早就离家去闯了,四哥也是,我离家有必要这麽惊讶吗?」
  「当然!你明知你是……你是……」
  「大哥,我想去驿站或民信局做事。」
  「去那种地方……」岂不是要四处跑?她是女的!女的啊!
  「是啊,整天看恩弟老是病著,我也良心不安。当初大哥收我当义弟,不就是希望能帮恩弟一把?他跟我年纪差不多,却成天躺在病床上。去驿站,多少达官贵人会仗著权势送信送货回家乡,我可以私查里头有没有药方或者特别的药材;若去民信局,多半会有各地稀奇古怪的药方;再者,当了信役,可以四处跑,说不定就在哪里的镇上或村落,有恩弟救命的药方。大哥这多划算,寻遍千山万里,却不必花家里的一分一毫。」
  是挺有道理的……不不,怎麽会有道理?她是个女的,要她混在一群男人里,那以後嫁不出去怎麽办?
  「何况,我想出去走走,大哥,我还记得第一次你从外地捎信回来,每人一封,那时我只觉不必与大哥面对面,竟也能『听』到大哥的唠叨,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有趣吗……他还记得第一次捎信回家,她才十岁,原来在这麽久以前,她就惦在心里了。
  小六平常很随遇而安,少有能特别引起她执念的事,方才听她口吻,的确流露出了点兴味……
  忽地,有人伸起懒腰走进内院,西门笑暗惊,不小心踢到门板,那人立刻抬头往这里看来。
  「谁?」
  「……是义弟?」
  「大哥?」西门义一见西门笑从阴影中现身,讶道:「三更半夜大哥你不睡著,待在……老六的房前做什麽?」
  「没有。」西门笑沉稳地笑。
  「没有才有鬼呢。」西门义跳上廊栏,看见他双手敛後,更加起疑心。「你身後藏什麽?」
  「没有、没有。对了——」西门笑忽然喊:「义弟,你别老抓著我啊!」
  「大哥,你声音这麽大做什麽?」
  「我最近受了点风寒……咳咳……」
  「你当我是白痴儿吗?」摔不及防的,西门义忽然推开门。
  西门笑大惊失色,连忙抱住西门义的腰,要阻止他进去。不料义弟的身子太过往前倾,他重心不稳,跟著踉跄跌了进去,手中的秘密同时飞了上去,倒挂在屏风上。
  西门义瞪著那东西,然後缓缓地转向西门笑。後者只能乾笑以对。
  在屏风後的西门庭慢慢走出来,衣衫有些凌乱,但还算包得紧紧的,她边系著腰带边往上看,看见一个很陌生的东西。
  「大哥,你的啊?」她问,踮脚取下了东西,然後摊开来打量。「很像是肚兜耶。」
  「你知道这是什麽?」西门笑讶道。他好不容易硬著头皮买了一件回家,就是想教她,年纪到了该懂的还是要懂。
  「知道啊。」她绽出有趣的笑:「前年我有一阵子默书默晚了,天天过午后才去厨房用饭。厨房的姐姐们都在聊胭脂水粉或者是哪家的衣物好,我常听。大哥,你要有需要,我还能建议你去哪家买呢。」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是白操心了。「小六,你当真什麽都听见了?」
  「是啊。」她笑:「她们当我是不懂事的孩子。还提到每个月她们都有不便的日子,我好奇问了,她们笑得挺暖昧的,跟我提个大概。去年我好像有跟恩弟聊过,他说得可仔细呢。」
  「恩弟?他长年躺在病床上,怎会懂这些?」西门笑难以置信。
  「我说的。」西门义很乾脆地说。
  「义弟?你跟恩弟提这个做什麽?」
  「咱们天南地北聊啊,男孩子迟早会对姑娘家有兴趣,跟他聊聊也不行?何况,不管是哪个兄弟,一有机会都跟恩弟聊得乱七八糟,不然哪天他痊愈了,不懂花花世界怎麽办?要不,大哥,你平常都跟恩弟聊什麽?」
  「……」只聊他的病会好会好。他果然失职了。
  「喏,大哥,还你。」西门庭笑道,塞进他的手里。「送这给心仪的姑娘好像太大胆了点,不过她收到,一定能明白你的心意的。」
  「不,我不是……」见小六又露出那种害死人的桃花笑。她的未来怎麽办?他要去祠堂静静才行。
  「大哥,我想跟你聊聊。」西门义说道。
  「我……」不太好吧,西门笑头皮一阵发麻,最近义弟愈变愈老奸,虽说是为了西门家,不得不变成商人本色,但是,他还是很怕义弟毛毛的眼神啊。
  「晚安,大哥、三哥。」她笑道。
  「等等,小六——」试图露出身为大哥很沉稳的笑,却发现这两人少根筋,完全无视於他身为大哥的威严。
  西门庭微笑著挥挥手,目送他俩後,才关上房,伸个懒腰上床睡觉去了。
  ※ ※ ※
  数月後,西门府外——
  「小六,你只身在外,诸多不变,一定要多加照顾自己。如果不习惯,就回来吧。」西门笑殷殷嘱咐著。
  西门庭一翻上马,身形优雅而俐落,完全看不出女孩家的影子。
  「好,大哥,等我稳下来,一定第一个捎信给你。」毫不留恋,策马离去。
  西门笑注视许久,才叹了口气,一转身,讶道:
  「义弟,你要上哪儿?」
  「我要去探探敌情。」
  「敌情?」
  「听说聂家的『封澐书肆』出了一本《孽世镜》,卖得甚好,我要去看看到底有多好?大哥,你不必等我吃饭了。」
  「……我的兄弟们真是很积极啊……我去找恩弟聊聊好了。」每离开一个兄弟,他心里就怅然所失,明知各有前程,但总是有点遗憾。尤其是小六……不知何年何月她才能恢复女装?才有慧眼男子情锺於她?
  唉,他的头还是很大啊。
  ※ ※ ※
  一年後,远方——
  「快快快!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十一郎,我把信放在这里,银子也放在这里,我还加了一封诅咒信,谁敢拿了银子不寄信,就受我一辈子的诅咒吧!」聂拾儿双掌合十,求神拜佛。「老天爷,拜托你一定要让这封信确实送到南京聂家,三哥他们再不来救人,我怕我跟十一郎死在央师父的手下!呜,我要打扮得美美的,吃得好、穿得暖,不要再被她欺压了……」
  「你快点!」猫儿眼的十一郎担任把风。远处响起咚咚咚的声音,两人倏然一惊,连忙狂奔离开官道上。
  拜托,老天,他在这里的日子真的很无聊啊,谁来救救他——
  「师父,咱们等你好久啦!」聂拾儿立刻换上笑容,对著远处用力挥著手,就怕师父看不见。
  「谄媚。」十一郎咕哝。
  ※ ※ ※
  一个月後,杨柳信局——
  西门庭抱著一堆信进屋整理,一封看起来很破旧的信掉落。她捡起,注意到收信人是「快来救救我」!
  她一愣,瞥到这封信写著寄出的地址,却没有写要送到哪儿。
  信件很破旧,破旧到连她都可以看出里头厚厚的一叠纸。她迟疑了会儿,抽出来读著,没一会儿,她失笑。
  「这人,真有趣,还诅咒人呢,不写地址怎麽帮你送?」
  同时,远方突然有人跳起来,喊:
  「糟,我好像忘了写老家地址!天亡我也!」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07-06
夜梦魂牵之十二相思

 

  秋天的初更,阴阴凉凉的,少年挥别了友人,推门走进客栈的住房。
  房外尚有淡淡月色可引路,房内却是伸手不见五指。少年开了窗,点起了油灯,照亮他年轻略带稚气的脸庞。脱了外衫,直接上床瞪着窗外月光好一会儿,美眸里复杂的情绪慢慢转浓,才略带恼怒地闭上,拉被蒙头就睡。
  ◇◇◇
  「妳……」转头向随身护卫大武问:「是我记错了吗?家里都是兄弟吧?」「是。」年轻的大武平静道。
  苍白的脸庞再转回,注视那小孩儿半晌,微笑:「你叫什么?」
  「元巧!我叫聂元巧!」他大声宣布。
  突地,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他张眼,整个人翻落床铺,滚进一层层的花海之中。花香扑鼻,很像是幼年时四哥教他写字时,窗外百花盛开浓郁的味道。
  那时,四哥告诉他,女孩儿身上的香味就是如此,将来有一名女子的花香会专属于他的。哼,他才不管哪朵花是他的,也不想知道将来谁是他的意中人,现在的他,只想着──四哥啊……
  聂家里兄弟十二名,他最年幼,却与四哥最亲,偏偏近年四哥有了异样,与他逐渐疏离。四周嫩红色的花海随风摇曳,迎面的芬芳让他想起嫂子们身上的香气,他扁扁嘴,停了一会儿,又咧嘴淘气一笑,飞身扑向其中,漫天的花瓣飞舞,他刷开白扇猛搧,心头乐不可支。倒卧花间,支手托腮,闭目养神,任由那一阵阵香气围绕。
  「哼。」心头虽乐,一想起四哥,又开始恼了起来。幼年手足情深,成人之后疏离到阋墙的例子不是没有过,是他蠢他呆他想得太美好,以为兄弟之情深厚可以到老死。他忘了,二个人二颗心,他一厢情愿而已。
  愈想愈恼,索性不想了。不如想着嫂子们,那还有趣些……女孩似宝,正是四哥教他的啊,这混帐四哥、混帐四哥,每想他一次,心里就火大一次……心里骂着,怨气十足的再度沉眠…… 「元巧,你上头有十一名兄长,你算是最小的。」聂四微笑。
  十指慢慢的数着,还借了聂四二根手指,小脸露出十分惊吓的表情。「这么多?」「是挺多的。」
  「那……你是我的第几个兄长啊?」
  「我在家中排行老四,你说你该如何叫我呢?」
  「四哥!」他大声叫道。
  稚气快活的叫声,让他吓了一跳,再度转醒,竟然满头大汗!
  四周一片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向来胆大,也不怕,只是疑惑自己才一闭眼,怎么就天黑了。手中的扇不见了,自己也不是躺在花丛之间,而是站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他搔搔头,才跨一步,就瞧见前方的屋子里透着些许的烛光。
  这是哪儿啊?
  他心里莫名其妙,仍是胆大包天往前走,走着走着,借着烛光老觉得那窗子挺眼熟的。「啊!是南京老家!」他大喜过望,奔上前。这扇窗!这扇窗正是四哥的房啊!四哥少年时在多儿园养病,后来他与四哥回到南京老家,初时他一人独睡不习惯,便是翻过这窗子,钻进四哥的被窝里的。他记得很清楚,那时他没料到自己个小人轻,一翻窗,还来不及稳住,就倒栽进去,亏得大武眼明手快,将他接住,当时四哥还在更衣,转身瞧见他时,苍白的脸还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呢,这个记忆他一直没有忘……微弱的烛光透着窗,印出淡白的人影来。他满心欢喜,想推门而入,又想起四哥他的狠心。心里又恼了,若是让四哥知道他回来了,准是明儿个又赶他出门。
  这一迟疑,他停步不前,死瞪着那窗上的影子。
  一年了啊……
  从没跟四哥分开这么久过,也没想过会跟四哥分开这么久。大哥、二哥,三哥跟其它兄长们自幼各奔东西,各有梦想要圆,四、五年能相聚一次实属难得,虽然如此,彼此的兄弟之情却不曾稍减过,可要他学着他们,他做不到啊!没有面对面,没有相处,兄弟之情如何延续?一个家里,就算有一个不成材的小弟也不是稀奇古怪的事,他安于本份,就在南京老家里不成气候直到终老也不行吗?「四哥,我也有我的梦想啊,你问过我吗?还是,你讨厌起这个不成材的弟弟了?光宗耀祖真这么重要吗?」他低语,心里又恼又怒。一卯起来,决心跟四哥说个清楚!他还年轻,是聂家最小的弟弟,可是从头到尾,他很清楚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他的梦想!他的梦想是──「四哥!」他喊道:「我──」推门而入,剎那间,满室芳香排山倒海而来,眼前竟然是一片花海,微一错愕里,充满厌恶地双手挡住那如女孩儿身上的香气。他一向没什么心思,不曾深恶痛绝过什么,此时此刻心里竟好恨啊──「大武,这个秘密只有你、我,跟八弟知道。」聂四平静道。
  「是,我不会说出去的。」
  「元巧忘了就忘了吧。我让多儿园成了废墟,没有人会再回头找线索。」「是。」
  聂四仿佛听见什么声响,回头一看,瞧见他躲在帘子后头。
  「元巧?」同样的错愕出现在聂四少年的脸庞,然后沉静地笑道:「你躲在帘后头什么?明知你四哥还没力气跟你玩的。」向他伸出手。他眨了眨眼,从帘后跳出去,握住聂四的手。
  「元巧,方才你听见了什么?」聂四不经意地问。
  他看着少年聂四半晌,然后食指摆在唇间,顽皮笑道:「四哥说是秘密。」「元巧,你真聪明,是四哥的秘密,所以,你忘了吧。要记起的话,会害死四哥的。」会害死四哥的。他瞪大了眼,用力摇头,大声叫:「我忘了我忘了我忘了!」回音不停,加上那令人讨厌的香气,让他头痛欲裂,整个人突然弹起,翻滚下床。他张眼,瞧见四周一片黑暗,还是初更的秋天……
  满头大汗。
  什么南京老家、什么花海全不见踪迹。
  「搞了半天,一直在做梦……」做个梦也能吓得满身是汗,真是孬。「怎么会做出这种梦来?」他抹了抹脸,从地上爬起来,淡淡的香气还持续着,循着气味而去,瞧见客栈的后院里,种植一种红色的郡带花,味道浓郁,犹如在梦中的花香……「原来因此而作梦啊!」是梦啊,是梦啊。百般滋味说不出口,一时之间只能注视着被乌云遮了大半的圆月。他还当真回到了老家呢……追溯记忆的最初,是一团模糊的黑洞,接着是四哥跟八哥出现了,当时他大概四、五岁左右,也许更小?「我到底忘了什么啊!」如今回想,四哥故作漫不经心,但应是挺重要的事,重要到连他也都瞒了。他抓了抓头,不愿再深想,只骂道:「混蛋四哥,我就等你头发都白了再回家算了!」气死他了!气死他了!痛死他了!痛死他了!想死他了!想死他了!「气死我了!」紧紧抿着唇,翻上栏杆坐着,瞪着天上的圆月,想象南京聂府……
  在这时候,四哥也睡了吧?
  「大哥、二哥,三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九哥,十哥,十一哥……」他喃喃念着,最后念道:「还有四哥啊……」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念最后一个兄长时,语气不自觉的放柔了下来。漫漫长夜,睡也睡不着了,就这么看着月亮,直到天白。难得的忧愁淡淡地布满少年的脸庞,还带着微不可见的相思……
  ◇◇◇◇
  南京聂府──聂四忽地抬头,瞧向窗口。
  「四爷?」大武不动声色的往窗口看去。窗外虽无人影,但难保不会有异。他奔出房门,院内空无一人。再走回时,瞧见聂四已打开窗。
  「四爷?」是察觉了什么不对劲吗?
  「没事……」聂四半眯着眼打量了院子一圈。「方才我还以为……」以为元巧那小子回家了。是他多心,那小子若真回南京,也不会无声无息的。「四爷,」大武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提醒道:「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吗?」聂四哼笑一声。「我还没睡着,哪来的夜有所梦?……这是什么味道?」「花香味儿吧。」
  「花香啊……二更了吧,这没事了,你下去吧。」语毕,聂四关上窗,阻隔那花的香气。不知道是不是一整晚上都是这味道,才会让他心神恍惚。十郎这小子,见色忘了家,连聂本信局都快被这小子给败了,不想个法子,迟早信局倒闭。思及此,他毫不犹豫地收起元巧一年前寄回的最后书信,专注凝神在『振兴』聂本信局上头。书桌紧邻着窗口,他没再抬头看向窗。
  淡淡的烛光从纸窗透了出去,一团粉红色的小花静静地伫立在院子的角落里──香味持续不断,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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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4楼 发表于: 2007-07-06
一封无言以对的家书--再见大哥真辛苦篇

 

  小六,近来安否?
  今年端午一别,已有数月未见,照例,跟你报个平安,家里兄弟一切如昔,恩弟服用你捎来的药方,虽无法根治,但他近日清醒时间多些,我有空必定陪他。 他这几日老问起你,问你为何不回府?尤其你去年年底没回府吃团圆饭,他耿耿于怀,要你今年一定回家过年。(小六,这可是恩弟的心愿,我可没有在旁怂恿)
  至于永弟,前二天回家,带了不知打哪抢来的珍药……唉,说起这事我就心烦,小六,这话我也只能跟你倾吐了。义弟与永弟向来不对盘,跟他说,无疑是让这两兄弟更加水火不容,若跟恩弟说,他必自责得紧,跟其它二位弟弟说,我是自找罪受。小六,你身处远方,对你的永二哥也向来没成见,你帮我劝劝他吧,教他别再拿自个儿的生命开玩笑,不不,就算你劝他他也不听,他就像是头野蛮的斗牛,任谁也拉不住他。大哥真怕哪天要为他收尸。你听听我苦水就够,不要再为我烦心了。
  至于义弟……只怕,这话也只能跟小六你说了(小六啊,你若不是身怀奇秘,你必定是我最要好的兄弟)。
  说起义弟,大哥我的叹息更多。你还记得聂家吗?就是你义三哥向来仇视的南京一户人家。你离家的那年聂家的书肆正好出了一本《孽世镜》(随信附上一本,让你瞧瞧这两年极具风光的小说,记得,捎给恩弟的信千万别提到我附了一本《孽世镜》,你年底回家也不要提,你要一提,肯定会被义弟给生吞活剥,我可救不了你,连带我也会受殃啊)
  现在,在西门家里,《孽世镜》是一本禁书。哎,小六,你一定觉得很疑惑,你义三哥怎会对一本书斤斤计较,是不?就让我细说重头(夜很长,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时间不够用,别嫌我唠叨就好)
  你离家的那年,聂家书肆出了《孽世镜》,那天,义弟前去刺探军情(他说的),回来之后关在房里久久不出,还是大哥破门而入,才进了他的房,瞧见他的脸色很铁青。(小六,我不想用太过难听的言词形用义弟,不过为了真实起见,铁青二字,你可以换成青面獠牙,但换一次就够,其余还是用铁青二字吧)
  我原以为他是身子哪儿不舒服,正要招大夫来看,哪知他是满怀恨意,恨聂家书肆竟然找着世间少有的奇书。(他原说是独一无二的奇书,后而改口,不肯承认,你就可知他对聂家的恨意了,唉)
  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时我一头雾水,笑着跟他说:「西门家的家业之中并无书肆,与咱们又有何关系?」(这又不是生意竞争,聂家要风光,风光便是,咱们西门家守着本份那也就够了,小六,你心思必也跟我相同,是不?)
  哪知他恼火地对我说:「只要是姓聂的,就与咱们有关!」
  我知他对聂四素有心结,但他是为恩弟抱不平,我又怎忍苛责纠正他呢?我只好安抚他道:「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就算是世间少有的奇书又如何?少有,不见得表示世人懂得其中的奥妙,即使能大发利市,又能发到哪儿呢?」(一年多前,人人都如此想啊!)
  义弟他看了我一会儿,摇摇头道:「大哥,你不懂,这是一本即将掀动大明民间的奇书,即使会流传后世,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小六、小六!你可知,义弟说出此话的那一天,正是《孽世镜》发行的首日,如今已快有两年,只要是文人、只要是懂字的,几乎人手一本,你可知道这表示什么?
  小六,义弟他有眼光啊!他比我这个做大哥的,还有远见啊!其实,我早隐隐觉得义弟的天资比我强许多,也许他才是适合接管西门家产业的那个,可惜每回一谈到聂家,他就毫无冷静,若能克服此点,我真想将所有的家业全交给他打理。
  小六,你可知道,这几个月他竟然在打起开书肆的主意?不消说,他是打算跟聂家卯上了。其实,他要开书肆,我一点也不反对,我很明白他绝不会贸然的开书肆,只是……
  小六,你的身份太特别,我这样问你,是唐突了点,可这种事怎能让恩弟烦心?永弟又像爆竹一样,义弟这事若让他知道,少不得又要拌嘴起来(虽然拌嘴也是感情好的象征,天下哪家兄弟不吵嘴?),可是……
  小六,义弟最近在看手稿啊!
  他看的手稿很……
  哎,我真是难以启齿、难以启齿,原本以为在信中可以写出来的。总之,这几个月他一得空,就读起送来的手稿,你若读过《孽世镜》,必知道其中淫乱的部份,你义三哥看的手稿便似这本……嗯……他大你几岁而已,坦白说,他从未去过妓院(除非他瞒我,否则他真是一个品性优良,洁身自爱的好孩子,我必须说,将来他的妻子有福了,大哥我真不知该为此感到骄傲还是烦恼)。你一定觉得奇怪,我提这些事看似正常,到底哪儿令我苦恼了?
  这……好吧,开门见山的说,正因你义三哥从未接触过女人,所以,在看手稿不懂之处,一定会来问我。
  你一定更疑惑,既然来问我,我又有何苦恼之处?
  我发现他的态度很认真啊!
  学习一件事,态度认真是件好事,可大哥就老觉得怪,尤其他专注的眼神盯着我,我……不由自主的打从心底发毛啊!小六,你知道大哥幼年为了保护你们这些兄弟,所以学了一身功夫,而你义三哥可以算是手无缚鸡的普通人,我怎会被他吓着呢?
  小六,你说,你跟你义三哥说话时,有没有觉得他的气势压过你?我明明记得他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啊,什么时候,他的眼神变得令人发毛起来,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事,我愈说背脊就愈发的流汗了。(好象有问题的是我,不是他)
  还是……我该二话不说,带他上妓院,一切言教不如身教?(小六,这种事跟你说,真的太唐突了,千万别怪大哥,这事我只能藏在心底,连恩弟都不敢说,我很怕恩弟问我同样的男女情事,我不知如何回答!)
  小六,别怪我唠叨,你快回来吧!虽然你也令我很烦恼,但偶尔也得回府,让我们安心,至少,我也有个好商量的对象。
  * * *
  小六,信之前是昨儿个夜里写的,现在是三更天,我刚送义弟上床。今儿个木材行失火,我赶去坐镇,义弟代我去赴另一个约谈一笔生意,他真有天份,我原只要他拖拖时间,没想到他竟然谈成,我说得没错,他果然是个很厉害的人才。
  只是……那混蛋竟约义弟上妓院谈生意,我去找他时,他已被灌得醉醺醺,姑娘们正扶着他走进房,就差那么一点,义弟就不保了……不,我是说,至少,得出于清醒的意志下男欢女爱,是不?
  唉,真令我头痛万分啊!当你们的大哥,固然是多了好兄弟(我不想称你为弟,你明白的),可也让我的人生多了很多烦恼。小六啊小六,你一定要答允我,就算哪日,当西门义子存在的意义顿失,也不要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
  纵然你们手足之情不深,但,你们姓西门,而我,也姓西门。没有手足,西门笑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祝 平安
  记得,年底一定要回来过年,你可不要让恩弟失望(我可没有挟天子以令诸候,绝非我在背后怂恿恩弟)。还有,随信附上一箱蜜饯,我知道你「这种人」是很爱吃这类玩意的,若喜欢,我下个月再寄。
  今年的团圆饭,我十分期待,甚至开始准备了。不多聊了,我得去照顾义弟了。
  大哥西门笑
  信局──
  「西门庭,你又在看信?」路过信役的宿舍,同伴探头问道。
  「是啊。」
  「哇,好长的信啊……」那一张又一张的家书真像千金重,好可怕。「你家里是大家族?每人写一张给你?」合起来可以成书了。
  「不,」西门小六笑道:「只有我大哥写而已。」
  同伴瞪大了眼,慢吞吞地说:「我得说,你大哥真是疼你啊,这些信没有一整天是写不完的吧?」
  「大哥不是疼我,只是找人发泄而已。」也好,大哥责任那么重,不找个管道发泄,只怕总有一天会爆发。
  「那你家大哥最疼谁啊?」同伴随口问。
  「嗯……」小六沉思了一会儿,而后笑道:「其实,说要疼谁嘛,大哥应该最疼义三哥吧!每个月来的书信,一定有一半以上全提义三哥,有些事已经提过,还是不厌其烦的提。」简直当三餐来提。
  如果有一天,把大哥所有寄来的家书放在一块,那肯定蔚为奇观,比信局一年总计的信量还有多上一倍不止,而其中提及义三哥的部份更是惊人的可怕,有时真有个错觉,大哥是写信给义三哥,而不是写给西门庭的。
  当西门家义子存在的意义顿失啊……大哥是怕若恩弟哪日不幸走了,西门义子会从此断了音讯吗?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家中兄弟一向不亲,但个个跟恩弟交好,若有一天恩弟真不幸……
  「大哥真是想太多了。纵然真有这么一天,兄弟各自散去,不再连络,但有一个人,咱们绝不会轻易割舍。大哥,就算你唠叨的像老妈子,我们还是敬重你这个大哥啊。」柔声叹道。
  西门义子个个是孤儿,唯有大哥跟恩弟令她感受亲人的温暖,世间上也只有西门笑会像个自己的亲人一样,烦东烦西,唠唠叨叨的,活像娘亲再世。相信在其它兄弟间,大哥也是拥有同样的地位,只是──她瞄了眼送来的「一大箱」蜜饯,然后用力的叹了口气。
  「大哥,就算我『这种人』喜欢吃蜜饯,也不表示『这种人』里的每一个人都爱吃啊。」她知道大哥保密功夫到家,连在家书里也从不点破她的性别。
  大哥,拜托你别再这么『贴心』,好不好?我可以忍受你老妈子的唠叨,但老妈子的贴心就免了,真的。
  光是上半年,大哥就寄了五大箱蜜饯,她好怕今年一整年都得以蜜饯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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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5楼 发表于: 2007-07-06
第二封无言以对的家书--大哥真辛苦之完结篇

 

  剧情解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南京有户西门家,由于兄弟分散四处,故由西门当家兄长(西门笑)负责连系彼此兄弟(他怕不连系会形同陌路,所以定时写家书,这是身为兄弟的责任),有一天,他很「突发奇想」地想要加深兄弟间的情谊,于是他要求待在府里的其它兄弟一块写家书,但──& & &
  「家书?」年轻的脸孔转过视线,对上兄长沉稳的笑。
  「是啊,家书。」西门笑还是很沉稳的笑着:「义弟,你偶尔也该写封家书跟小六报个平安吧?」
  「大哥,家书何须用到我?你每月固定写家书不就够了?」西门义不以为然。
  「义弟,小六不只是我兄弟,你跟他也是好兄弟啊!他离家之前,你对他冷淡得紧,如果现在你写封家书给他,他一定很高兴,说不得年底提早回来跟咱们吃团圆年夜饭,是不?」
  搞了半天,是打算用亲情攻势让老六回家过年就是。西门义冷笑:「大哥,你是找错人了吧,我跟老六一向没有什么手足情谊,他要收到我的信,只怕会受惊过度,不肯回家吧。」
  话方落,腕间忽然被人紧紧握住。西门义回神暗叫不妙,缓缓转过头,看向半躺在床褟的少年。
  「义三哥 …… 你跟六哥闹意气了吗?」那少年一脸病容,说出来的话没力没气的,好象随时受不了刺激的消息,(好比兄间纷争闹意气)哪怕一点点都不成。
  西门义暗暗咬牙,一时忘了这里是恩弟的房间。就在半柱香前他过来陪恩弟说说话解解闷,后来大哥进来正好提起写家书一事 …… 他蠢他笨啊!忘了看地点说话 …… 一不小心就说出真心话来!
  等等!迅速瞇眼瞪向大哥。仍是那一副「沉稳的笑」(再加点无辜),完全不像是用奸计的样子。是他多想了吗?
  「义三哥?」少年气若游丝的喊着,半带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很像一等到他否决的答复就会晕死过去似的。
  「我 …… 」硬生生的吞下反讽的话,反扣住小弟瘦弱的手,勉强扬笑:「谁跟老六闹意气?他离家多年,就算有什么意气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只是没什么感情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写家书给六哥呢?」少年流露困惑。
  「 …… 」
  「义三哥,还是你不擅写家书?」
  「 …… 也可以这么说。」西门义咬牙,勉强当个理由。
  「那简单,义三哥,咱们一块写。你写,我在旁看着。大哥,麻烦你准备笔墨。」
  「好,我马上取来!」西门笑答得极快,像怕谁反悔似的。
  「等等 ….. 等等!混帐!我说等等!动作这么快做什么?」西门义顾不得轻声细语,瞪着这二个狼狈为奸的兄弟道:「不就是要我写封家书吗?用得着花这么多功夫设陷阱吗?恩弟!」
  「啊?」少年心一跳,有点心虚了。
  「你要我写家书也成!把你放在枕下的《孽世镜》拿出来!」他忍了很久了,就因为是恩弟,才隐忍不发!
  西门恩微微惊讶,偷觑了西门笑一眼,才将枕下的书拿出来。「义三哥,我 …… 」
  「我知道书是别人拿给你的。」眯眼再瞪西门笑,西门笑立刻露出「沉稳的笑」。「要看就正大光明的看,何必背着我看,我有这么小气吗?」说归说,还是拿过书收起,摆明言行不一。
  「还有你,大哥!」
  「我?」西门笑不动声色。
  西门义哼了声:「就烦请大哥你磨墨。不就是写封信而已吗?用得着花这么多心思?」怕他拒绝,还特地跟恩弟串谋,明知他谁都可以不买帐,唯独恩弟,他是有求必应!
  这个混蛋大哥给他记着了!
  ?  * *
  西门庭,近来安否?我是西门义,按照惯例,写信报平安。
  恩弟平安。
  西门永平安。
  大哥平安。
  其它兄弟都平安。
  至于我?能写信给你,就表示我没断手断脚,自然是平安,这就不必多说废话了。
  祝平安
  西门义笔
  * * *
  信写完之后,交给兄弟俩──
  西门笑:「 …… 」
  西门恩:「 …… 」
  西门义不以为然地看着他俩极力掩饰的神情,道:
  「大哥,我家书就只会这么写。要不,下回你找西门永好了。上次他写家书不就是当血书在写,吓得全家鸡飞狗跳,你还动用所有人脉找他。你要不要试试?」
  「不!」西门笑连忙道:「这样就够了就够了。」要让永弟写家书,他怕小六会吓傻。
  「你确定?」
  「我十分确定。」认命了。
  「那好。过二天我也要出门一阵,恩弟,你要好好保重,等我回来,可要看见你生龙活虎的。」西门义难得柔声道。
  少年微微一笑:「义三哥尽管出门,我会等你回来的。」
  西门家的小弟自幼缠病在身,何时会走谁都料不准,能允下这个承诺,西门义也暂且心安,随即瞪向西门笑。
  「大哥?」
  「我在。」兄弟里他谁都不怕,就是会怕这个令人发毛的三弟。(有时而已)
  「可别忘了写信给我。」
  「啊?」
  「怎么?好歹我也是要出远门的兄弟,你写信给老六,写信给其它兄弟,就是打算忽略我?」
  「不不,我一定会写信给你。」西门笑认真承诺。身为西门家的大家长,绝不会轻易逃避责任。
  「算你还有点兄弟情。」西门义满意了,道:「好了,把信拿去寄吧。」
  「 …… 」
  「大哥,你有问题?」
  「没有没有。」迅速的收下那一张薄薄的家书。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寄出的家书竟然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啊,枉他跟恩弟串通,企图发动亲情攻势──西门笑暗叹了口气,心里明白要挖出西门义藏在内心深处的兄弟情(一定藏得很深很深很深很深,西门笑如此坚信着),必须花上好一番功夫。
  为什么?
  为什么西门家的老大是他呢?为什么兄友弟恭的手足情谊不会发生在西门家里呢?为什么他的弟弟们(除了西门恩外),个个都是难搞的人物呢?多想朝天吶喊啊,可他是大哥啊!
  只能咬牙混血吞!
  「大哥?」
  出于本能的,西门笑再度露出沉稳的笑,看着二名自家兄弟。「嗯?」
  「大哥 …… 」西门恩用很迟疑很轻的声音,很含蓄说道:「你的眼角好象闪闪发光 ……. 」他可以体会那闪闪发光下的含意,真的。
  「 …… 是吗?」
  「大哥,别告诉我你又在耍奸计企图用你的假眼泪来欺骗我。」大哥会流泪?天也塌了。
  「 …… 男人会流泪是可耻的事,义弟,是你多想了。」西门笑很沉稳的继续笑答,然后用力眨了眨眼角。
  备注:「沉稳的笑」是西门笑的本能,通常使用在装傻、保持形象,思考上头,换句话说,「沉稳的笑」让他渡过了许多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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