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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于晴全集》之《天官赐福》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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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七章

 

  禳福第一次瞧他郁郁寡欢又强打笑颜的样子--如果,告诉他,其实她恢复记忆了,不想回天水庄了,他会以为由口己是不想拖累凤呜祥他们而留下的吗?
  “钦,当初我的确是怕义爹与我未死,万一真有相似的命运,那麽鸣祥见到我了,会不会有朝一日她也会遇见义爹?所以,我一见破运,就叫他带我走。刚开始,的确是为了不想拖累天水庄的他们……可是,为什麽我不让凤鸣祥见我,却愿让破运陪著我呢?“她喃喃自问。
  难道她就不怕破运遇上她义爹吗?
  虽然她宁愿将白天那神似义爹的男子视作误认,心中仍有些惊惧不安地但就算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想走了。
  她想留下来,跟破运过著平凡的生活。想要让他陪在自己身边的意愿竟然让她产生一种赌赌看的想法。
  “莫非……我真的真的喜欢上他了吗?“自言自语中竟也能含笑,可见喜欢破运并不是让她难以接受的意外。
  见天色黑了,他还没有回来,她心里虽觉诧异,仍进厨房去炒些菜。
  炒菜於她,简直是天大的工程。破运只需一会儿工夫,她就得花上一个时辰,往往下一道菜出来时,上一道已凉透了。
  等到她炒了三盘菜出来後,破运还没回家。她心里微觉怪异,但想他心情不好,也许是到哪儿散步了吧。
  反正她哪儿也不能去,就坐在桌前等著他。
  等著等著-有人来敲门,她以为是破运,一开门瞧见是陌生的汉子,她讶然,听了那人说几句话,她又关上门,若有所思地回桌前去等人。
  等到她都昏昏欲睡了,才又听见有人开门进屋。
  “破运?“她眨了眨眼,瞧见他有此一摇摇晃晃的,扑鼻的味道让她想起刚失忆时躲在马车里天天闻的--
  “啊,你喝酒了?”
  “很难闻吗?对不起,我只是太高兴了……”
  “高兴?”
  他见她拄著拐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扶他,他怕她摔著了,连忙退一步,摇晃不稳地靠著墙。“我准备跟人组队上山打猎了。”
  “组队?”
  “嗯。”浓密的睫毛掩去他垂下的眸。他低声说:“我买杂货时听见外地来的商人要收购大量的兽皮,愿付一笔金额当定金外,猎到的兽皮依品质好坏再论价,只要成果丰硕,到明年春天都不用再出门了……“也有足够的时间跟金钱照顾她了。
  禳福偏著头打量他微醺的脸孔,问道:
  “你很难受吗?”
  “不,怎麽会难受呢?我开心都来不及。“破运轻笑。“不必担心猎下的皮毛会不会没有人要?会不会--”往前几步,黑眼模糊地看见桌上摆的几样菜。“你还在等我吃饭吗?对不起……我一时太高兴,忘了……”腹中涌起恶心的感觉,推门就往外奔去狂吐。
  吐了又吐,差点把心肺都一块吐出来了。他闭上眼蹲在角落里,直到有人在拍他的背,他才张开眼,慢慢转过身去。
  在月光下,她的神态一如往常地自然,彷佛对他的所作所为并无斥责之意--也许,是因为她把什麽事都藏在心底吧?所以他始终看不穿她到底在想些什麽……比方,她恢复记忆了,为什麽不明说?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
  “对不起……”
  “对不起什麽呢?我听人说,男人嘛,总是会多喝几杯的,尤其遇见喜事时。”
  “喜事?啊,是啊,过两天我就要上山了--”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个喜事上见他酒解了一些,迷惘的神色还是有些像孩子,她很有趣地眨眨眼,笑道:“刚才有人来报喜呢。”
  “有人来报喜?”破运讶道:“谁?”
  虽说这里是他故乡,但一别十来年,景物皆非,何况是人呢?
  尤其他搬来此地後,除了张老伯一家外,几乎没跟什麽人交往过,就连组队上山一事,也是他还牛车时,张老伯提及有人瞧见他在城里露一手後,特地推荐他入队,所以他才留下顺便瞧瞧未来几天要合作的夥伴啊。
  “我也不认识。“禳一幅微笑道:“他说他是你拜托的--”
  破运立刻眯起眼,完全清醒了。
  “没!我没托过任何人!他是谁?有没有对你怎样?““我没事。他只告诉我,你今晚不会回来了,要我准备办喜事。““办喜事?!”
  “你跟小祈姑娘的啊。”
  “我跟她?怎麽可能?”
  “真的真的不可能吗?”
  他连张小祈生得什麽模样,都没有一个概念,怎会糊里糊涂地跟她办喜事?正要如此答,忽然见她始终含笑以对地凝视自己,他心一动,轻“呀”了一声。
  “我……没有料到他们会打这心眼儿……”以为酒能乱性吗?还是以为只要等他喝醉了,将他扛到床上,就能生米煮成熟饭?这年头,是没有男人了吗?还是,老天爷见他过得太不知足,所以专门送给他麻烦?
  “那是因为你只把心放在我身上,没有正视过你自己,所以不知道你自己有让人觊觎之处。“她笑道。见他张口欲问,她缩了缩身子,试探地向他伸出手来:“好冷,我走出来已经费尽力气,你抱我回房好吗?”
  破运这才发现她一身单薄,连忙抄起她的腰身,她的身子有些冰冰冷冷的,他暗恼自己轻忽了她的不便。
  她的行动不便,对他来说已是生活上习以为常的一部分了,在本能上,几乎第一个考虑的都是她。
  只有在今天坪明明知道她在家中等,就是不敢回家来。
  她恢复记忆了吗?
  她想起过去了吧!
  这个念头一直不停地盘旋在他脑中,想要问出口,却不敢问啊!怕答覆肯定,那对在他记忆里开始占有一席之地的私奔小夫妻就会从此烟消云散了。
  他曾告诉她,她是很爱很爱自己的,所以贵为千金之躯,也要与他私奔共活,此刻想起来多麽令人难堪。
  其实,最自私的是他吧?说忘了过去对她只有好处,其实,他只是想要独占她,想让她正视自己,而非回到那个他令人心酸的过去。
  “你想……”
  “什麽?”
  “我罚你跪算盘的话,你会不会一气之下离家呢?”
  “啊?”
  “这是很天经地义的事吧,我听旁人都这麽说的。你晚回家,还差点失了身,这算是对不起我吗?我可以罚你跪算盘吗?我可以保密,不对任何人说的。“她眨眨眼,笑得十分开、心。
  “这--”他哑口无言了。
  心里闪过一念
  其实,禳福还没有恢复记忆吧?
  ******************
  其实,她早就恢复记忆了吧?
  她应该是想起过去了吧?
  过去的回忆还在,可是却好像是前辈子发生的事,总觉得有些模模糊糊的,与她再不相干了。若不是惊见神似义爹的人,也许,她真的要忘了过去的一切,以为自己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一辈子。
  她,也不过是与破运生活几个月而已啊。
  “唔……”
  睡在地上的男人翻了个身,引起她的注意。她瞧见他面向自己睡著,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活该,谁教你喝这麽多--”话才低声脱口,指腹连忙遮住嘴。连眨了好几次眼,才意识到那娇软的、像女孩般的抱怨出自於她的口。
  见他似乎热得有些冒汗,双颊微红,她怕他受了风寒又不肯说。想了下,她掀被起床,拿过拐杖很费力地站起来。
  用拐杖对她而言,很吃力也很难受。她的双腿完全没有力气,必须靠著左右两根拐杖当作口自己的腿,宁愿轻松地让破运抱著,也不想要这种身子的难受,偏偏她必须学会,不得不学会,否则他一辈子也不敢出门去打猎。
  气喘吁吁地走回来,几乎是跌坐在破运身边。她喘了好几口气,才拿著拧乾的毛巾轻轻擦著他的脸。
  “一醉解千愁。我也没瞧见你解了什麽愁,倒是差点被人给设计了。”她小声地抱怨:“如果我没有想错,你应该是滴酒不沾的吧?你的克制力一向极好,不会受到外界的诱惑。有时想想,那时你也不过是个少年,怎能拥有众人远不及的自我约束呢?”注意到他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她指腹下的皮肤轻颤了会儿,她看著他好一会儿,随即闭上眼睛,指头摸索著他分明的五官。
  “这是你的眼睛、这是你的鼻子……这是你的嘴……”指下的皮肤有些发烫。他真的有些受了风寒吧?“真奇怪,最近就算闭上眼,你的脸也在我眼皮下愈来愈清晰呢主……”顿了会,她费力地越过他,拉下床上的绣被,盖住他的身子。
  他微微动了下,她趁机跟著钻进暖被里,顿时,身边的丈夫停住了。
  像僵硬的尸身般连动都不会动了。
  “好暖喔。”她喃喃道,仰首几乎可以碰到他的鼻尖了。她好奇地在他鼻间探了探:“没有呼吸……不会吧?”略沉重的鼻息缓缓地喷到她的颊上,她有趣地直眨眼,带笑地说道:“原来,是我搞错了啊。天这麽冷,爬上爬下照顾你,我也累,你会介意让我窝一下吗?”
  她像在自言自语,也料定他酒醉不会醒,小心地将身子靠近他的身躯。
  他的身子散发热度,在凉意十足的夜里,她几乎要感动得痛哭失声了。
  她满足地叹口气,合上眼。
  如果他的身体别这麽硬梆梆的,会更好吧?
  过了一会儿,差点睡著了,忽觉有人好像在注视她,她才忆起好像还有事没有解决,困困地张开眼,瞧见他的睫毛动了动,但似乎仍在沉睡著。
  她很想笑,很想将心里一直滑过的暖泉掬出来给他瞧。
  侧面窝在他的肩窝,任凭如丝的长发滑落在地铺之外,她轻声说道:
  “破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在我丧失记忆的时候所过的生活?没有记忆,无从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亲人恶意遗弃,所以我不得不苦中作乐,凡事往好处想去。想著也许,我只是不慎落河,我的爹娘正忙著找我……呃,如果找到我了,我不会责怪他们,只要赶紧把我带回家就好了……我等了半年,明知是不可能了,我还是没有放弃希望,说实话,那时我苦中作乐的本事,事後连我自己都佩服,我还颇沾沾自喜自己在失忆前一定是一个很乐观的姑娘,能不让人喜欢都很难,说不定,还有人在偷偷喜欢我呢。”
  幽幽注视他的睡容,沉默著,再开口时,是连自己也无法了解的迷惑。
  “终究,我还是没有离开你,为什麽呢?最近,我一直反覆地想著。当初不想害他们,所以直觉地要你带走我,那你怎麽办?难道我不怕会害到你吗?我留下来了,只是因为我没有去路了吗?”
  “那时,我心中在想什麽?想著跟你当个平凡夫妻,日子就这麽平平淡淡地过下去,直到老死,那禳一幅这个名字所拥有的这副躯壳,也可以跟著命运的结束而消失在世间,这似乎是我最好的选择,这是我一开头的想法……”
  他的身躯似乎有些冷了呢,真不知该笑还该哭,在被褥间的小手慢慢地环住他的身躯,缓缓合上眼-用凉凉的鼻尖蹭著他的肩头。
  “如果没有那半年,我一定就会这样一直让你喊著、小姐。而过下去吧?就算是名为夫妻,彼此之间也是主仆之份,因为我不曾放心在你身上……正因有那半年像普通人、拾回很久很久以前我曾遗忘的心情,我才能在後来慢慢注意到你的存在,才开始真正想与你共度末来的欲望,不管是不是命中注定,甚至……我甚至会想,如果我不曾遇过他,就照我小时候的性子长大,说不定两人之间,我才是那个迷恋你极深的人呢。“轻轻地说完後,她困极,喃喃道:“不能告诉任何人……连你也不能知道……我在赌,赌我永远的秘密来换他一生的失忆……我想要留下来,跟你……”
  为什麽以前没有发现人的体温这麽暖和呢?
  还是,只有破运的身子能给她温暖呢?
  暖暖地……手脚回温,身子也暖和起来,连她的唇也热起来--
  腰间被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住,双颊竟微微地发烫起来了。
  她心里已然有了准备,夫妻之实也许就要发生了,她什麽都不懂啊,只能仰赖他主控一切。
  不禁暗恼自己过去十年活得像废物,什麽都不懂,一切都要从头去学、去看,甚至去做,也亏得他没有抱怨她这个妻子当得很废物--
  胡思乱想里,只觉她被索求得好热烈,连这麽迟钝的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唇间蕴藏著如风暴般的情爱。
  她心跳得好快,最近,她入睡时心跳得都很快,初时觉得有些奇异,後来才发现那是发生在破运注视她的时候。
  是了,这就是喜欢了,她已经可以肯定了上全地肯定自己是喜欢他的。
  腼腆的破运、内敛的破运、不爱笑的破运,甚至是那个为她而生而死的破运,早不知不觉地藏在她的心里珍惜著,这不是喜欢,还会是什麽?
  夫妻之间有情感做基石,那已是很令人羡慕的了,不是吗?
  她闭著眼,小手滑过他滚烫的皮肤,摸索他的双眼,随即盖上。
  “你在梦中抱著的女人是谁呢?”她沙哑问。
  沉默了会儿……压抑的声音低喃:
  “福儿……“
  炙热的温度再降她的唇,她连连避开,状似抱怨的:
  “不是小祈姑娘吗?人家可是年轻貌美又有好身材呢。”
  这一次的沉默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的无措与茫然,显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质问。
  他的性子偏冷而内敛,话少得可怜,加以长年为了守在她身边,以敌意来防止天水庄的任何人来靠近她,所以很多普通人该有的反应,他都略显陌生。
  而显然地,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近似取笑的口吻来质问他,尤其对象又是他心里深爱的女人。
  禳福忍笑,轻声说道:
  “现在你在梦中啊,谁知道你会不会梦里想著禳福,却把怀里的女人误认呢?”
  “……”他默然。
  “你猜,”她噘起唇,轻轻在他唇间印上,感觉他身子一颤,低声问:“是谁在吻你?”
  “福儿。”
  她又在他的鼻上吻一口。
  “这个呢?”
  “……福儿。”
  “啊,不管是谁,你都说是禳福,等你清醒了,也许你就会拿这个理由来搪塞我-因为心中有我,所以每个人都当是我了,那我岂不是很委屈吗?”
  他的唇掀了又掀,不知该何言以对,只觉眼闭上时,听力变得格外敏感,禳福的声音软软的,有些孩子般的娇气……虽说,与天水庄的禳福截然不同,但这些时日他也的确听过她这样的……捉弄?
  她捉弄他?
  禳福吗?
  “你是你,替身也不要。“他只好强调:“我不会委屈你的!““是这样吗?“她有趣地笑道:“我以为你喝醉,是为了有机会借酒调戏美人呢。”
  “我不会再喝醉了!不会再给旁人可趁之机。”
  禳福闻言,知他承诺一向做到,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忽地,腰身紧紧被他略提往上,柔软隔著单衣与他的胸微微摩擦,在她来不及惊喘之际,他的嘴正确无误再度吻上她被吻到红肿又微疼的唇瓣,然後他紧紧抱住她的身子,将她的脸埋进他的肩窝处。
  禳福心中虽紧张万分,身子微抖,但也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排斥与他发生夫妻间最後的亲密。
  来吧,她闭上眼。
  直到很久之後,晨曦漏窗,她呆呆地看著屋顶。
  她被他搂著,连一头长发都被他小心地收在绣被之中,可是两人的衣服很完整,没有一件是被脱下的。
  她早知道他的克制力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只是没有想到他连借酒装疯壮胆都不愿。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心里竟有几分失望--
  “啊,原来,期待的人是我啊……”她自嘲地笑出声,笑声连连,立刻惊醒了他。
  他一脸茫然地注视她,沙哑道:
  “福儿,你没睡吗?”
  *************
  “你要小心,不会做的不要勉强去做,我已拜托其他猎户的嫂子轮流来瞧瞧你有没有要帮忙的,有事就让她们去做,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嗯,你快走吧。”
  “还有,你要打理三餐可以,厨房有我腌制好的肉,你直接拿来煮,不要动刀去杀鸡……”
  “你是嫌弃我上次把母鸡脖子砍了一半,还没砍死,鸡血却喷了你一身的事吗?”
  “我是怕你误伤到自己。”她双手都要撑著拐杖方能行走,上次母鸡跑了,她很狼狈地追,最後鸡跳到她跌倒的身上,让他吓死了。
  “我只是逗逗你嘛。“她笑道。
  “对了,还有你忍著点,等我回来再帮你沐浴。““你是怕我不小心烧了你房子,还是怕我跌死在桶子里?““……福儿,你在逗我吗?“他迟疑问道。
  “嗯。“她忍不住笑出声:“你到底要什麽时候才走呢?一定要我站在这里大天吗?”
  他闻言,只好拎起包袱背起弓箭与猎刀,走了几步,不放心又回头看她,道:
  “你若无聊……”
  “我若无聊,不会发呆,只会想著你的。”她微笑:“等你回来了,我会站在门口跟你说‘你回来了’。”
  走了几步,始终不放心她一人在家。回头瞧她仍站在门口目送自己,一时之间土见有错觉时光在倒流了。
  很久以前,娘亲也是站在门口目送爹的……一股暖流滑过心头,见她挥著手,要自己快离开,他微微一笑,转身快步离去。
  禳福慢慢走进屋子里,忽觉有些冷清,心里也有些寂寞--以前关在自己的天地里,根本没有感到时间有多缓慢地在流失,而破运也始终如一地守在她身边,现在,只不过小离几天,她竟开始想念他在家中的身影了。
  “家吗?”小小的、简陋的小屋子是她与破运的家。摸上唇角,确认自己在含笑,她很高兴地哀声叹气:“没办法,贫穷夫妻嘛,他要养家蝴口,当然不能一直守在我身边了。”
  得找些事来做,等他回来了,让他自个儿发现留她一 人在家,并不会有任何的危险,以後也能专心出去打猎了。
  意识到自己身负重职大任後,她开始认真想著身为人妻该做的事。
  ***************
  下午,来了个访客,是与破运一块出外打猎的夥伴之妻,姓彭,圆圆胖胖的,好像是笑弥勒一样,一来就带了一个大锅子。
  大锅子里都是肉。
  她吓了一跳,一锅子的肉,她与破运吃个三天都吃不完。
  搞了半天,是彭嫂子从丈夫那里得知她双腿不便,怕她饭菜难弄,二话不说,先在家里煮好肉,过来陪吃饭--
  一整锅的肉,全部由这圆圆胖胖的小妇人吃光光。
  後来,快黄昏时,又来了一个清秀有加的小妇人,瞧起来书躁又知书达礼,一见面就送了好几本书给她。
  原来这蓝家小嫂子是私塾之後,嫁到猎户家後,仍不忘读书乐,丈夫为了积欠的书钱,很苦命地常常上山打猎。
  到了隔天,又来了几个陌生的女人。有时,这些女人来去匆匆,有时正巧撞上彼此,就会聊了起来,聊家庭、聊丈夫、聊小孩……还有聊破运。
  聊他搬来此地後,几乎过著半隐居的生活,偶尔遇见了也只是点个头而已,再多的就没有了,有一阵子还成为众人嘴里孤僻的哑巴呢。
  “他只是害躁。”禳福微笑道。
  瞧著眼前的女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破运,讨论蓝家相公因为长得不好看,所以以为拼命赚钱付那庞大的书费,蓝家小娘子就会体会到他无言又害臊的爱。
  “别看咱们努力讨生活,忙著整理家务养小孩,好像一辈子就是这样默默过完了,其实我们也有属於自己的爱情啊。”
  “就像是彭嫂子,对不对?阿福妹子,你瞧过彭嫂子吧?就是那个很爱吃肉的小嫂子啊,她的相公是咱们这里公认条件最好的男人,那时咱们都还没有嫁,每天盼望他来提亲,结果他谁也瞧不上眼,竟然在彭嫂子十六岁那一年去了她爹那儿提亲……偷偷告诉你啊,她那时候比现在还要圆呢,像颗球一样常从街头滚到街尾,就这样不小心滚进彭相公的心里,唉,有什麽办法呢?人家就是喜欢嘛……”
  “阿福妹子,接下来换你了。”
  “我?”阿福妹子?她宁愿被叫福儿啊。
  “你跟破运啊!”
  “呃……”搞了半天,原来是要以情报易情报啊,看著好几双期待的眼,她双颊微红,才慢慢略带有趣的口吻道:“我跟他……是私奔的……也是他先喜欢我的--”
  入了夜,终於剩一个人可以清静了,忽然觉得心灵又开始变得寂寞了。
  真奇怪,明明破运的话不多,有时一个晚上搭的腔不到几句,但他一不在,心灵反而异常的空虚。
  窗外开始下起雨来,躺在床上大半夜还睡不著,翻身瞧见他打的地铺,想了下,便抱著绣被一块滚到地铺。
  地板又冷又硬,却让她心里暖和起来,她用绣被把自口己包得紧紧的,就躺在他睡过的地方。
  失眠的出息识终於慢慢沉淀下来,在半梦半醒间,义爹的身影彷佛愈来愈远,终至消失,再也不复见……而她,会愈来愈像这两天来陪著她的妇人们吧?
  这些妇人说话不见得个个有水准,与呜祥她们沉静的性子也相差千里,但--在她心中,最後淡去的会是鸣祥她们,她知道。
  唇畔含笑地入睡,因为确切地明白自己完全接受了未来,甚至开始燃起期待的心了。
  不知睡了多久,门板剧烈地响起,惊醒了她。
  禳福迟缓地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往窗外瞧一眼。
  “天亮了啊--”
  雨愈下愈大,整个天都灰蒙蒙的,凉意十足,她还以为天还没亮呢。
  门板又响。她慌乱地披上外衣,一拐一拐地走到门前。
  “谁啊?”
  “福姐姐,是我啊!你快来啊!”
  是那小祈姑娘?在天才刚亮时来?
  禳福一脸莫名,仍是去开门。
  一开门,雨打在脸上,让她冷得直发抖,正要开口请这小姑娘进屋再说,哪知小祈著急地喊道:
  “不得了啦!有人回来啦……”
  有人?是跟破运一块上山打猎的夥伴吗?禳福原要答“回来了,不是很好吗”,但见小祈苍白慌张的脸,莫名地,她的心漏跳一拍。
  “……先回来了,好像是回来的途中山石塌了,好几个人都跟著不见了……破运大哥跟我爹也在里头,我娘叫我来通知你一声……总之,现在村里正聚著人手,准备上山寻人,有新消息会差人来通知你的……”
  小祈的脸上是雨泪交织,是为她爹哭?还是为她心爱的破运大哥哭?
  禳福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不由得摸上自己的双颊。
  乾乾的。
  她的眼泪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八章

 

  屋内的人,忙著整理家务。先是看哪儿有灰尘便往哪儿擦,後来乾脆丢了拐杖,慢慢在地上移动,每移动一寸,便细心地擦著地板;擦完了,流了一身的汗,算算时辰也不过是中午。
  彭嫂子又带了一锅肉来,小心翼翼地瞧著她。
  “我没事。”禳一幅神色自然地笑道:“破运算过命的,他是一个很长命的人,今年他才二十多,不会有死的。”
  彭嫂子看她没事,陪她吃完饭,便离开了。
  禳福见无事可做,便慢慢地翻出衣服去洗。
  屋子的後头有口井,平日破运都是到那儿取用的,出门一刖怕她取水不成,反而掉进井里,特地先替她装好一大桶子的水在厨房。
  她翻出破运几件旧衣,慢慢走到厨房去洗衣。
  外头还在下雨,洗了衣服没地方可以晒乾,只好挂在小小的木屋里头。
  接著她抿唇想了又想,想不出还有什麽事可做,只好回到房里拿出蓝家小娘子送的书来读。
  每本书的页尾都注明此书是何时买,她丈夫是何时还积欠的书钱,见此,禳福不禁莞尔一笑。
  读了一个时辰左右,书上到底在写些什麽,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经意地抬头,瞧见墙上挂著破运的衣服。她还记得那衣服是她在城里失忆後撞见破运时穿的,有些旧,看得出他穿了很久……在天水庄里是不是就曾穿过这一件,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只知道她对这件衣服的印象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专注瞧著这件衣服,忽见衣角有个破洞未补,她想了一下,放下无心看的书,挖出针线来。
  昨天……应该是昨夭吧?总觉得山口己好像有些恍惚了。那些娘子军抱著衣物还聊边补,她有暗暗观察了一会儿,似乎不是很难……只是补个小洞而已,这点针线活儿对她应该很容易。
  穿针引线老半天,衣角的洞补起来了,真的不算太难嘛,只是不小心把袖口和破洞缝在一块而已。
  破运回来了,会不会嘲笑她呢?
  把脸埋进他的衣物里,用力闻著衣服渗出的气味,恋恋不舍 等到抬起脸望向窗外时,已经天黑了。
  黑了多久呢?怎麽她一点概念也没有。
  “应该回来了,不是吗?”她喃喃道。“他是个长命百岁的人,所以,我何必要怕呢?这只是他生命中不算太好的经历而已……他会活到很老很老……”
  是啊,明明知道他会活下来的,不管经历了什麽。可是……心里的烦躁不安又是为了什麽呢?
  到头来,就算能预知未来又如何?生命过程里的每一个喜怒哀乐,心里复杂的情绪没有亲自去体会,又怎知其中点滴?
  “呃……就像做菜一样,就算知道那道菜的味道是什麽,没有亲自去尝,又岂能经历刹那留在舌尖的感觉呢?”
  好像,曾经有谁这麽告诉过她?是……余沧元吗?还是鸣祥?她忘了,只是突然间,这句话在她脑中浮现,让她明白往昔自己的愚蠢与可笑。
  想要窝进有他气味的地铺里,却知道自己闲著一定会胡思乱想,於是决定去探个消息。
  外头还在下雨,她慢慢在外衣上罩上他过大的旧衣,戴上斗笠,拿过拐杖一步一步走出门。
  雨一下子就打湿她的衣服,她浑然不在意,吃力地往最近的人家走去。
  夜好黑,家里连灯笼也没有……就算有,双手持拐杖方能站立的她,连多馀的手来拿都没有。
  她没有独自一人出门过的经验,这几个月来若要出门,也是破运抱著她在附近吹风看星星,再远一点就是偶尔进城,从未让她一个人走离家门。
  她没有迟疑地往黑暗走去。
  每走一步,拐杖便深陷泥泞里,她费力拔出再走一脚,如此重复,没多久就气喘吁吁,满脸大汗了。
  怎麽还没有到呢?
  她走错路了吗?
  还是她走得太慢了?
  伸手几乎不见五指,如果有人来通知她消息,会不会错身而过了?脑中晕沉沉的,总觉得恐惧的网子一直阻碍她的思考,她只能一直一直往前走下去。
  在没有时间的雨中,不知道走了多久,忽地瞧见前方远处有一抹小簇的光,若隐若现的--
  是灯笼?
  灯笼移动的速度好快,往她这方向走来,会往这儿走来的,直通只会到她家。那,在三更半夜冒著大雨而来。
  是有人来通知她消息了吗?
  明明知道破运是活著的,明明知道的,她却还是心急如焚,不由得拼命地走过去。
  大雨之中,灯笼停住了。
  “谁?是谁在前头?”
  低哑的声音试探地,充满防备,但在她耳里听来却若天籁。
  “破……破运?”才几个时辰没有说话,她已开始结结巴巴了。
  那灯笼摇曳了下,随即用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她面前。
  火光几乎刺痛了她的眼,她却没有闭上,只是目不转地一直望著那持拿灯笼的男子。
  “福儿?”他诧异万分:“你怎麽在这儿?”她身边没有任何人,那就是一个人来的?
  她一个人?
  在漆黑到连路都瞧不见的路上?
  见她浑身湿透,他脱下蓑衣正欲为她披上,忽又瞧她松掉拐杖,他大惊,连忙丢了灯笼,冲上前及时抱住她无力站稳又扑向出口己的身躯。
  “福儿!”
  双臂紧紧缠上他的颈项,她的脸埋在他的心口上,一头长发湿答答地垂在他的手臂上,她淋了多久的雨?
  “你回来了!”
  他正要答话,她又叫道:
  “你回来了!”
  她……在哭吗?
  “你终於回来了……”
  颤动的双肩掩去她的半张小脸,他没有低头看她流了多少眼泪,只是小心地、怜惜地将流进他心口里的泪珍藏起来。
  她的唇间重复地逸出“欢迎回来”的字眼,他闻言,垂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是的,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
  “水热好了,你再等等。”
  他忙里忙外,来回倒了好几次热水,才将浴桶灌到七分满,又从房里拿出旧毯,对坐在一旁看著他忙碌的禳福说道:
  “你先把湿衣脱下吧。”
  “你呢?”
  “我?这点雨,一点也没有让我受寒。”
  禳福闻言,便乖乖地褪下湿冷入骨的衣裙,解到抹胸时,她偷瞧他一眼,他正背著自己蒙上眼,她垂下视线,双颊有些热地脱下最後一件衣物。
  “好了吗?”
  她轻轻应了声,随即破运转过身,正确无误地走到她面前。
  他的嘴唇掀了掀,终究没有说出心里想说的话,只是柔声道:
  “小心了。”薄毯落在她身上,隔著毯子抱起她的身子往浴桶走去。
  禳福微仰首,瞧见他刚毅的下巴,若不是整个身子都被紧紧包住,她会伸出手摸看看--这念头强烈地留在心里,死赖著不肯走,让她连眨了好几次眼,才能勉强忍住自己加速的心跳。
  “水热了点,刚开始会有点不舒服,忍一忍就好了。”他说道,慢慢地将她放进桶中,听见她在水中待好了,才将湿毯抽起。
  “你……”
  他的脚步停住,没有回头。
  “你帮我洗头发,好吗?”
  破运愣了一会儿,想起她可能累坏了,便点头道:
  “好。”转身回去。
  “你还蒙著眼吗?”
  “当然。”他以为她误会自己在偷看,连忙澄清。
  沉默传了一阵子,沙哑的声音再起时,他几乎有些认不出是禳福的声音。
  “没关系,你可以拿下眼帕,我不介意的。”
  破运震了下,又听她有趣中似乎带有几分紧张的嗓音道:
  “我背对著你,你想偷瞧也不成啊。”
  “不,我没有想要偷瞧……”拉下眼帕,首先瞧见的是垂在桶外那头又黑又长的头发,随即,是雪白的肩身--
  他不是没有瞧过她的裸背,在天水庄里有几次她在屏风後头发出异响,吓得他连忙冲过去瞧,通常都是匆匆一瞥,就不敢再看下去,不像今天这麽地“正大光明”……思及此,连忙收敛起胡思乱想,微颤地捧起她的长发。
  “破运……”
  “嗯?”他撩起她的长发,露出她的雪颈……他咽了咽口水,试图专注在如丝绸般的黑发。
  她的皮肤极白……从她背後可以观到清澄的水面下有一副美丽的身躯,他赶紧收起放肆的目光,暗暗克制,开始轻柔地洗揉她的头发。
  “你真的没有事吗?”
  “没,当然没有。”他跟著搭腔,努力转移注意力,随口说:“要论身手,我还算灵敏,只是顺手要救人,便不小心滑落陡坡,彭兄他们不知我轻功好,可以翻身爬上去,才以为我跟张老伯他们遇难了。”背著张老伯走回来,著实花了一番工夫。又怕她在家等不著人,特地借了灯笼冒雨回家去。
  想起她也冒著大雨探他下落,他心中只有感动。
  原以为他爱她,终究比她喜欢自己的成分来得重--他心里早有准备了,毕竟先动情的是他,付情最久的也是他;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在她心里,他竟能占有不少的分量,他该知足了,真的。
  指间穿梭著她又柔又细的发丝,几乎舍不得松手。指尖不小心碰触到她的背,像被烫伤似的赶紧缩回,注意到她似乎也颤动了下。
  “水冷了吗?”他关心问。
  “没有……还很热著。”
  她的声音又开始沙哑起来,这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破运怕她真的受了风寒,说道:
  “你闭上眼睛,我要冲水了。”拿了杓子往水里掏去,不经意地瞧见水面下毕现的春光。
  他胀红脸,连忙闭上眼,胡乱冲水,听见她咳了好几声,也不敢张开眼,一直等到冲完了她的头发,才快步退离两步,哑声道:  “准备起身了。”
  狼狈地回到内室,头有些晕眩,脑中不停闪过方才偷瞧到的那一幕。他暗恼自己的下流……他下流吗?他只是对心爱的女子难以克制而已。
  他也想要碰触她、抚摸她,那一天其实他可以借酒装疯--她是他的妻子,行周公之礼是理所当然……只是,他做不出来啊!
  他相信就算那一夜,他真以醉酒之名占有了她的身子,她是不会抗拒的,甚至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他算是她的丈夫了,要共度一生的丈夫。
  但,他总想要她在心甘情愿之馀,再多那麽一点点的情嗉在啊。
  “破运?”
  她的叫声,让他回过神,抹了抹潮红的脸庞,蒙起眼睛,顺手拿起另一条乾净的旧毯往外头走去。
  “小心点,我要抱你起来了。”他说道,弯身以毯包住她的身子,却忽然发现两条裸臂自动自发地环住他的颈子。
  他停住。
  “怎麽啦?”她问:“你很介意弄湿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细声细气的,分不出是不是又突然想捉弄他了。
  他摇摇头:
  “不会,你稳住了。”
  一把将她抱起水中时,又觉得她的脸颊好像窝进他的胸前,他敛神快步走回内室,将她放坐在床上後,很快地松开手。
  “快盖上被子,我去拿衣服给你。”
  “啊……”
  他背著她停住。“又怎麽啦?”
  “我忘了告诉你,我把衣服都洗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勉强微笑:
  “不碍事,贴身衣物没洗就好,之前我收了几件乾净的……”
  “都洗了。”她很镇定地说。
  “……一件都不留?”
  “嗯。”她钻进被窝里,眨著眼看著窗外的雨。“你介意我裸著身睡吗?”
  “当然不……”他清了清喉咙:“不要著凉最重要。”
  她又应了一声。等到他熄了烛火,也在地铺上睡好时,她又道:
  “这床,真小。”
  “……是啊。”
  “如果挤两个人,不知挤得下吗?”
  她的声音又沙哑了,他确定没有错听,往下从床上看去,只见她窝在被里,目不转睛地看著窗外。
  “我……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他以为她睡著之时,她有些丧气的:
  “今天,我真怕你回不来了。”
  这话题他能应付,不由得暗松口气,微笑道:
  “你忘了我是一个可以活很长很长的长命人吗?”
  “是啊……跟你那麽说的人,一定没有办法体会我的心情。”
  说他长命百岁的就是她啊。破运愈来愈觉得不对劲,从旧被里半爬起来,瞧见她清秀的侧面。
  “福儿,你今晚是怎麽了?”
  “每天每天见到你,是一件再当然不过的事,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我不会消失。”他柔声说道。
  她慢慢转过身,绣被微滑,露出她白皙如玉的纤肩,他暗暗心跳不已,连忙调开视线。
  她见状,垂下眼。
  “我知道你不会消失,可是,我竟然开始怕了……”第一次,怕到不能自己。
  原来,人的感情是可以一直往上加的。才以为是喜欢了,却没有料到在不知不觉之中迅速攀升累积体认到自己对他的情爱有多可怕,忽然觉得可以开始体会他爱著自己的心情了。
  尤其,她才开始体验,而他却已经经历了好几年的折磨了,思及此,不免对他多了点怜惜。
  她也终於可以了解偶尔瞧见他望著由凵己的眼神里包含了多浓烈的情欲 以前从来不觉得他帮自己沐浴有什麽不对的,但,现在他”个碰触,就会让她打从心里发颤,因为,她明白他的体内藏了多少的情,而她的身子里已经产生了可以与他相呼应的感觉。
  她……不想忽略。
  “福儿?”
  “我记得,你说,我在你眼里很像糖?”
  “是啊,怎麽突然--”
  “现在,你想不想吃糖呢?”她细声问道。
  “现在?这麽晚了,又没有--”
  “真的没有吗?”
  破运暗暗看了看四周。“没有糖啊。”
  她很无力地叹息著,他正要问到底怎麽回事,她双颊酷红,掀开被子的一角,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道:
  “你想吃糖吗?”
  他瞪著她。
  良久
  “我好冷喔,你一定要想这麽久吗?”
  黑夜里,地上的身影终於移动了,上了窄窄的小床,两抹黑影慢慢地……先从凸起的唇相触一次、二次、三次……柔软的长发缠住彼此的身躯,然後逐渐相叠,合而为一--
  沙哑轻颤的声音再起:
  “以後,你想吃糖时就吃……糖对你再也不是奢侈的东西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九章

 

  在他的身上,听著他的心跳,她的心才会找到属於她的地方。
  “谁?”
  “……破运?”她勉强发出声音。
  “你继续睡,有人在敲门。”
  “……天亮了吗?“
  “嗯,才刚亮,不打紧的。”
  “要起来了吗……我好累啊……”
  他带笑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
  “你才睡了没多久,继续睡吧,我去去就回。”
  温暖的身躯逐渐离开她的,她感觉他将绣被紧紧盖住她的身子,随即温热的唇触碰她的额面,等到她好不容易张开酸涩的眼,正好瞧见他穿上外衣的背影。
  这麽一大早,会是谁呢?
  没了他的身躯可以分享体温,被里的温暖似乎少了什麽,她慢慢地撑坐起身子,困眸瞧见胸前的吻痕,小脸微羞,神智立刻清醒过来,连忙把自己卷得像粽子一样。
  “张老伯?”破运的声音从门前传来。
  “破运,你还好吧?”
  “我身强体壮的,压根就没事,倒是老伯你,拐到了脚怎麽还来呢?”
  破运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是因为昨晚吗?
  “不碍事的,一点脚伤,休息一会儿就没事。我来看看你,若不是你及时拉了我一把,只怕我这条老命就得下去见阎王老头了--呃,你老婆在……”
  “她还在睡。”
  “都快中午了,她……”言下之意似乎有点暗示她不是个好妻子。
  中午了?禳福往窗外探去,雨虽停了,天色却还是灰蒙蒙的,让人瞧不出来是什麽时候。
  中午了,她该下床了。正要掀棉被,才想起衣物全部晒在厨房了。
  这下可好了,她叹了口气,总不能包著棉被挂著拐杖到处跑吧?
  “昨天她一直等著我,等到大半夜,她能多睡一会儿,我求之不得。”
  “是吗?”乾笑了几声,迟疑道:“那个……本来不该现在提,但是,破运,你救了我一命,我家小祈……”
  破运叹了口气: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家中有妻,也不打算另外再娶了。”
  “我这条老命算是你救的,小祈对你也有意,她做小,就当还我报答之恩吧。”
  “说什麽救命之恩呢。”破运平静地打断他的话:“如果,真的要还救命之恩的话,以後就不要再提了。”
  “是你老婆反对吗?不如让我家婆子说说看,她们同是女人,能懂的。何况,齐人之福谁不想要……”
  齐人之福吗?禳福看看这张很小的床,小到她必须连睡都得睡在他身上,若是三个人,她可不要活活被压死或者摔死啊。
  啊,好像有些酸醋味,这就是懂了情爱之後所附属的吗?
  很多情绪,她还在适应当中,就连爱他一项,初时也觉得太可怕,竟能影响她的情绪,左右她的思考,但她并不排斥,甚至昨晚趴在他身上时,竟然会想著如果……
  只是如果--她,没有遇过义爹,也许她跟破运会在很早很早以前就两情相悦了吧。
  外头,又传来破运的叹息:
  “我不想要齐人之福。从头到尾,我只想要一个,现在我已经得到了,并不想再多拿些不属於我的东西。以前,我曾经双手……让很多人受到伤害,那些都已经无法挽回了,可是我可以杜绝将来伤害其他人的可能性,让你女儿做小,她并不会因此而得到幸福或怏乐,她只会不停地被伤害,而那个罪人会是我。张老伯,你说你要报答我,你忍心让我成为伤害你女儿的罪人吗?”
  那小祈的爹不知道又说了什麽,破运带著轻笑答道:
  “昨晚我从你家里拿的那东西,就当是报答吧。”
  後来,门被关上的声音拉回禳福的心神,她抬头,正巧瞧见破运走进来。
  “你醒了?”他讶道,随即像想到昨晚的亲密,俊脸微微红了。
  禳福见状,双腮跟著发热起来。知道两人同时想起什麽,他从少年时期便守在她身边,一心一意,恐怕连想要“见异思迁”的机会都没有,而她,童年就步进义爹的陷阱里,十年几乎是一片空白的了,要说纯情的程度,恐怕他跟自己一样不相上下。
  思及此,心里的尴尬去了几分,心里反而放松到自己都觉得有趣的地步。
  “刚才我顺便拐到厨房拿衣物,你先换上吧。”他柔声说道。本要背对著她,让她自在地换衣,眼角瞥到她穿衣连头发也不小心弄进去,连忙上前,帮她拉起长发,抓好绣被以免她春光外泄。
  “你……不用大害躁,我不会……不会偷瞧的。”
  “不会偷瞧吗?”
  “当然!”对她,他还算是君子。
  “真的真的不会偷瞧吗?”
  “不会。”他看起来这麽说话不算话吗?
  “那……”她有趣眨眨眼,故作好奇问道:“请问什麽样的姑娘才能引起你偷瞧的欲望呢?”
  他闻言,呆了呆,见她换好衣服,转身仰首含笑瞧著他,他才慢半拍地发现她在开他玩笑。
  “你的手里拿的是什麽?”
  “昨晚我先送张老回家,心里急著要回来,偏他们要我先留下,让张姑娘来接你过去,一块用个饭再回来或者在他们那儿过夜,我不想,瞧见这东西,索性讨了一颗,当做报偿,省得送我不想要的东西,麻烦。”
  不想要的东西是暗指小祈姑娘吧?她忖想,瞧见他坐在自己身边,摊开长茧的大掌,一颗小小圆圆的软糖在上头。
  “是苏州软糖。”他腼腆的表情又现:“他们那儿也只有四颗而已,听说是张老上城里卖毛皮时,那买主招待其他客户时,他厚著脸皮讨来的。这糖体小价钱贵,我也不好意思全拿,福儿,你尝尝看。”
  禳一幅凝视那一颗色彩鲜艳的软糖好一会儿,才微启朱唇,让他送进口里。
  香香甜甜的滋味充斥在口舌之间,见他目不转睛地望著自己的表情,她好奇问道:
  “我以前吃过吗?”
  他摇摇头,说道:
  “连喂你三餐,你都吃不多了,何况是这种东西呢?好吃吗?”
  “好甜。”
  他露出温柔的笑来。“是糖,当然甜。”
  她向他招招手,他虽不知她要做什麽,仍倾上前去,注意到她雪白的玉颈上有昨晚他留下的痕迹,他皱眉,正伸手抚上,突见她闭上眼,又浓又密的睫毛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
  他心一跳,过了会儿才知道她在索吻。
  他微笑,轻轻吻住她的唇。她的唇瓣柔软又香甜,不由得加深唇舌间的纠缠,昨晚的记忆深刻地烙在脑海里,只怕再过二十年都不会忘,双臂要搂住她的腰身,想再进一步,却遭她突然推开。
  “等等!等等……我是要你吃糖……”她气喘吁吁的。
  “我是在吃糖啊。”
  禳福见他一脸莫名其妙,知道他想起昨晚的“吃糖”,她又羞又恼,指指他的嘴唇。
  “苏州软糖。”
  他楞了下,才发现软糖不知何时已到他的嘴里。
  “我是要问你,这糖的味道真的很像我吗?”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软糖合在嘴里,就是吃不出味道来,他暗暗深吸口气,平抚自己混乱的情欲,才慢慢感觉到糖的甜味。
  “嗯?”她好奇问。
  “很甜……跟我记忆里的糖霜一样甜。”
  “像我一样吗?”
  禳福见他点点头,不由得有趣地笑起来。
  “这是我头一回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尝起来是什麽滋味,还好这种经验不会当有,一想到白自己像糖一样地被舔著,就觉得有些痒。”
  “我……”嘴里的糖逐渐在融化,她的话让他味觉顿时敏感起来。他脸又红,哑道:“我没有一直舔……”
  “是啊,只是舔了一、两口,害我真以为你把我当糖吃呢。”她垂目笑道,注视著他的双手好一会儿,才慢慢敛笑起,捧起他的双手来。“在咱们私奔前,你这双手伤害了很多人吗?”
  他明白她在问什麽,遂答道:
  “……是。”
  “为了保护我吗?”
  “刚开始,是的……後来,连我自己也有感觉……那是一种发泄了。”
  “那是错觉。”
  是不是错觉,他自己最是清楚,她又怎能论断呢?一次又一次的挫败,在她义爹、在她面前,永远处於失败者的角色,杀人於他,多少已有些发泄的成分了。
  至少,在杀人与被杀之间,他有能力去选择。
  “都过去了。”他轻声说道。
  她没有说话,细葱的五指默默地勾住他的粗指,柔软的掌心合上他的硬皮。
  “有心的有罪,没心的也有罪……”她很认真地凝视他没有表情的脸庞,说道:“所以,如果你的手心里沾了血,那分我一半;如果你伤害了任何人而成为有罪的人,那麽也把永远不会褪去的罪恶感分我一半吧。如果,在你心中,那些事都过去了,那,在我心中我也会遗忘,好不好?”
  破运目不转睛凝视她良久,才合上眼,再张开时已有些迷蒙。
  “我没有想过,我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幸运,真的没有。”
  “是谁说,活著就有希望呢?”她温婉笑道,倒进他的怀里。
  他直觉小心地搂住她。
  “你饿了吗?”
  “不,我还不饿……”
  “那就让我当一天不尽责的妻子吧。”
  他以为她还是很累……是啊,怎会不累?她身子这麽弱,担心一整天,又冒了大半夜的雨,最後还……还被当糖吃了,吃得一口都舍不得剩下……
  “破运,你说话给我听,好吗?”
  “我说话--”将他的话当催眠吗?他微微一笑,让她舒服地倒靠在自己的胸一刖,忖思了会,笑道:“我说打猎的事好了--”
  “我想听,我们私奔的故事。”
  “私奔?”她不是已恢复记忆了吗?
  “你忘得这麽快?我以为我跟你离乡背井私奔,是一辈子刻骨铭心的事。这麽快就忘了,真教我难受。”
  “……”他无言以对,只是用一双深眸注视著她。
  “你上回不说过一次?”她提醒。
  “……是啊。”
  “若不是你说得活灵活现,我怎麽会这麽轻易相信你是我的相公呢?”
  “……是吗?”
  “我想再听一次,然後我要记下来,一点一滴的。虽然我之前忘了一切,但很久很久以後,它就会成为我回忆里的一部分了。”
  破运闻言,终於知她有心完全抹杀在天水庄的空白日子,温暖的声音里带有几分高兴:
  “你要听,我就说,一直到你叫停为止。我跟你相遇时,你刚满十岁,而我已是少年了,那一年风雪好大……”
  **********************
  一年後
  “福儿,想要进城瞧瞧吗?”年轻的男人往厨房里走去,没瞧见妻子,心里微微迷惑。往往中午回家时,她早备好饭菜……还是,她又去学杀鸡了?
  鸡跑得比她还快,没有伤到自己就该万幸了。他快步往後院的鸡笼走去,数了一下笼中的鸡,没有少,他再喊一声:
  “福儿?”
  “喔--”
  声音有气无力有含糊,但他耳力还没退步,听得出她在内室。
  他转进屋内,往内室走去,瞧见年轻的少妇坐在地上整理衣物……是在整理在物还是在发呆?
  “福儿?”
  禳福回过神,抬首往他瞧去,再回头看他新做的柜子里藏的东西。
  他顺著眼看去,看见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松了口气,浅笑道:
  “这是我上次从城里买回来的。我想了想,现在不是一个人生活,有该保护的家庭,买把匕首防身也是好的。”
  从他离开天水庄之後,就连带地把身上所有一切都舍弃了,包括陪伴他数年之久的好剑,来到这里虽有猎刀,但平日不放内室,也不放她常去的角落,怕哪天她要跌倒了,撞上了那可不是件小事。
  尤其,猎刀对他的意义只在於猎畜牲,而匕首是伤人--他暗暗想了许久,终於决定买了。
  现下的世道还算好,但,不能保证他与禳福能够永远不遭人为的意外,所以他留下匕首了,这是出自於他後天养成的“防心”。
  禳福微微笑著,关上了抽屉。
  “你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出了什麽事呢。”
  “咱们不是彼此约定过,若有事,一定得先告诉对方吗?”破运见她似乎还受惊於那把匕首,放柔声音吸引她的注意,说:  “你想不想进城走走呢?我去跟彭兄借牛车,顺道为张家女儿挑个小礼物,不然空手喝她喜酒,总是不好。”
  “好啊,我等你回来。”
  简短随口的一句话,让他愈见柔和的脸庞泛起笑来。他站在门旁痴瞧著她为自己收拾衣物的身影,眼角瞥到那张在一年多前加宽的木板床。
  他还记得,床要加宽时,她只要两人宽大小,三个人宽的她可不要,他知她的暗喻,当然就顺她的意了。
  “破运?”她投以疑惑的眼神。
  他微笑:“我走了。”语毕,便赶著出门了。
  禳福转回视线,不由自主地又落在那封著匕首的抽屉。
  乍见之时,的确是暗吓了一跳,後来也知道他的心意--但,为什麽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吗?
  义爹说,她的直觉极强.啊,怎麽突然想起他了呢?
  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没有想到他、想到天水庄的一切了,为什麽会在今天、在看见匕首後,不由得想起他们呢?
  这一年来的生活,让她顿觉自己的过去真的白过了。
  忙著学作人妻、忙著学乡野村妇该有该会的一切,破运也逐渐将家务移到她身上,除了因双腿不便真的无法做的事外,他几乎放心了她为人妻的本事。
  甚至,他开始教她腌制肉类了。
  在这里新建立的生活,让她忙得连发呆的时间都没有,哪还会想著自己是不是老天爷的玩偶?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世间大部分的人跟这里的居民一样,忙著讨生活、忙著让妻小过好日子,命运於他们,不具任何的意义。
  “顺著命运跑?还是不死心地跟命运对抗?嗯……嗯……”彭嫂子一脸大便相,用力想了半天,吃了好几口肉,才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想过耶!反正日子怎麽来,咱们就怎麽过,哈哈,只要过得高兴就好嘛,就像我肚子里的宝宝,反正突然跑来了,就让他出来吧。”语毕,还拍拍她那个看起来不知到底是吃胖还是怀孕的圆肚子。
  蓝家小娘子大惊叫道:
  “你别拍得这麽用力啊!你想让彭相公来找咱们算帐吗?阿福她相公身强体壮,可我家相公挨不起彭相公的打啊!”
  “这个……一定要叫我阿福吗?”
  从回忆中醒过来,禳福唇边勾起笑来,打开上头的抽屉,拿出一疋素布来。
  前几天她还在想破运好像一直没有换过新衣服,倒是她的衣物林林总总地加了不少件,正巧蓝家小娘子半卖半送她这疋素布 她的针线活儿是还处於女童阶段,但蓝家小娘子愿意教她如何裁缝衣物,如果细心点的话,破运就可以多加件新衣了。
  正想著时间上该如何安排,才不会让破运撞见她在缝衣,忽地,又有人敲门了。
  “谁啊?”她拿过拐杖,慢慢站起来往门口走去。破运没这麽快回来吧?那会是哪家的嫂子又过来走走呢?
  打开门前,眼皮预警地跳了一下,她不理心中的排斥,浅笑著开了门--
  男人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口,遮住了阳光,完全瞧不清他的容貌。一身的黑衣,让她瞧出布料的价值不赀,必定不是本地人。
  其实,不用靠眼力,在乍见的那一刹那,浑身的感觉就已经让她知道此人是谁了。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马车?”男人开口了,阴柔的嗓音如地狱之火重现阳间般,席卷了她所有的听觉。
  然後,她的笑容敛去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十章

 

  那麽,匕首的出现也不是巧合,而是一件事的起头了--她暗暗失笑,终究还是无法摆脱阴魂不散的义爹吗?
  “这附近,有马车可雇吗?”那男人又问一次。
  她仰首,神色自然地说道:
  “这附近,是有马车,只是我说不清楚那地方的所在。”
  “哦?”
  刹那之间,心里已有打算。她淡淡一笑:
  “我可以带你去。”注意到他的目光移到自己的拐杖,她问:“觉得我拄著拐杖很惊讶吗?”
  男人未可置否,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你等等,请别进来。我去拿个东西马上回来。”就算要结束一切,她也不想让他走进她与破运共同建立的家。
  一拐一拐地走进内室前,瞥见他果然还站在门口,没有进屋的打算。他,也想在外头解决吗?还是--
  柜子上尚放著那将要裁制成衣服的布料,她依依不舍地抚摸略粗的布面,心里百味杂陈,遗憾自己只能凭著想像,为破运裁制新衣了。
  敛起心中难以割舍的情爱,她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地将匕首放在袖中,随即慢慢地走出房。
  他,仍在门口等著,没有不耐,只有兴味的眸。
  “可以走了。”她微笑道。
  他退开一步,让她先行出屋。她侧身走过时,注意到他的目光打量似的望著她,她不理,径自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走去。
  能走多远,就多远吧,至少,在破运回来之前结束一切。
  “你的腿,瘸了很久?”她身後如鬼般的声音响起。
  “是啊,废了十来年了吧。”神色自然地应道,脑中则不停地盘算--
  他来,是存心找上门的?
  还是,如她所愿,当两人没有死时,只要永远封住她的嘴,故作、永远的失忆,那麽他的下场会如她一般?!
  他……的确是不像识得自己,但,又岂知他不是故意扮作失忆人,先来取信於她,接著再来毁掉她所有的希望?
  这不正是他的兴趣所在吗?
  她抿著唇,脑中极为混乱,想了又想,既然不确定他到底打著何种算盘,那,就让他不再出现在其他人的眼里,一劳永逸的。
  走入密林里,身後的男人突然停住了。
  “你带我来这里?”
  颇富兴味的语气让她闭了闭眼,徐缓地转过身。
  在充足的光线之下,她看见了他薄唇边有趣的笑。
  “你不是要雇马车吗?”
  “在这种地方?”他眯起似魔的眸。
  “不然我带你来做什麽呢?还是,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麽吗?”
  “一个瘸子,能做什麽呢?”话虽如此,他慢慢地绕著她打量。“你也不懂功夫,就算想要杀我,只怕连我的衣袖也碰不著。”
  那傲慢的语气,简直是她所认识的义爹啊!
  匕首已经滑到掌心了,紧紧地握住,只等他再靠近再靠近。
  她微微一笑,手心汗湿,道:
  “没有理由,我怎麽会杀人呢?”
  “杀人何须理由呢?”
  他没有丧失记忆!
  这个警讯落在心口,如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还是如以往一般,不把人命当回事。
  他见她神色自若,没有任何的反驳之词,不再绕著她转,反而颇觉有趣地步向她。
  “你不害怕?”
  “害怕你吗?”她微微一笑:“如果我害怕,又怎麽会与你一块到这种地方来呢?让你有机会毁尸灭迹吗?”
  “嗯哼,这倒也对。所以,你故意引我来此,又是为了什麽呢?”
  他看穿了!
  她不该惊讶,瞧见他到自己距离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是机会了!
  再犹豫,只会将最好的时机错过,只是l没有把握能将刺死自己与杀他的动作同时一气呵成。
  若是破运在……不,就算他不信命运,他也不会冒著失去她的危险下手。
  他弯身了,逼近她苍白的脸,有趣地凝视她的眸。
  “你用这种眼神瞧著我,让我真是很想做一件事呢,你要不要猜猜,我要对你做的是什麽事呢?”
  当年,就是因为她的眼神,义爹才会收养她吗?
  对她好,教她道理,让她拥有亲情、家庭之後,突然之间又彻底地颠覆她的思想,差点毁了她一生--为什麽呢?就因为他高兴吗?想毁灭吗?
  一直没有机会问,就算问了,他也不见得会告诉她答案。
  你认为世上有多少人羡慕咱们呢?福儿,你不死,我不死;你想死,我没死,你也死不了,这是鸳鸯命,但对你来说,一定很痛苦吧?彼此的命运有交叠的刹那,而你却想尽办法杀了我?具有这个法子吗?
  义爹……为什麽当年你要收养我呢?我不是天星降世,更不是你的仇家,为什麽你选择了收养我,将我弄成这样?
  因为你命中注定啊。
  当年,他无辜又兴奋的语气,她永远不会忘。从头到尾,他都在轻贱人命与人心,他再留下来,只会让天水庄的其他人如她现在般的绝望。
  要绝望,就让她一个人来吧。
  她要赌一赌。再一次赌他说的同死之命,会不会在她濒死、他重伤的情况下发生?
  也许,到最後她还是异想天开了,但不试看看她绝不甘心!
  匕首的锋尖已隔袖抵著自己的腹间,祈祷自己在重伤之馀还有力气伤他致死  可是,为什麽心跳得这麽快?
  她怕死吗?
  当年敢下定决心与他同归於尽时,都不怕了,如今她还在怕什麽?
  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与那人共同生活的画面不停地浮上心头,每一天每一天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手在微颤了。
  如果没有解决义爹,将来还会有什麽事发生她连想都不敢想啊,可是--可是--
  当年她敢赔上自己的命,是因为没有什麽好牵挂的人,现在呢?现在呢?
  心中有挂念啊!
  曾经在梦里有一个梦中男子是她瞧不清面貌的,而现在她心中有一个可以看得清模样的心爱男子,她舍不下啊!
  汗,像流不止的水一样,滴滴答答地滑落颊面,心中竟然无法狠下决心。
  她见她义爹俯身而来,妖魅的脸庞愈靠愈近,温热的鼻息喷上她的脸。
  是机会了!
  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错过了,大家会一起完蛋的!
  他开口了:
  “你--是谁?”
  她瞪著他。
  “我,该认识你吗?”
  她双唇微启,想要说出话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确定没有见过你,你却不然,你的眼神似乎对我有恨。”薄唇掀起笑:“正巧,我一直很想知道我是谁。你来告诉我,到底我有多令人痛恨?”
  他承认自己失去记忆了?
  真的失去记忆了?还是故意在玩弄她?
  这种玩法,可以为他带来什麽乐趣吗?
  脑中顿时混乱不定,明明决定不管他有没有丧失过去的记忆,都要拉著他一块进黄泉的--可是如今有一线希望。
  “有人来了?”这男人讶道。
  有人?这时候会是谁?
  破运!
  破运若提早回家,必寻她不到。她直觉顺著义爹的眼光看去,果然瞧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瞳之中。
  她正要叫破运快走,话到嘴边,忽地见破运正要喊她的名字,脑中闪过模糊的想法时,已然脱口:
  “相公!”
  她一向直呼自己名字的,突然喊他相公必然有异。他飞奔到她身边的同时,正视她身边的男子,一瞧之下,大惊失色上立刻将禳福抱到自己身後,直觉摸到腰间却再无软剑。他面露凶狠,左手已悄悄环紧禳福的腰身,预备在任何危险时候先拼了命护她再说。
  “等等!等等!”她连忙抱住他:“相公,是误会!是误会!”
  “误会?”他应著,但目光仍停在她义爹身上。
  “是……是……连眨了好几次眼,她才道:“这公子跟我问哪儿可雇马车,不是在欺负我上  公子?破运讶然,瞧她义爹带有兴味的眼,再侧身瞧禳福幅慌张的表情。想要开口问到底怎麽回事,但隐约地,他察觉出禳一幅故意装作不识她义爹  为什麽?
  她紧紧抓著自己腰间的手微颤,有个熟悉的锐器轻轻触到他,他顿时脸发白了。
  方才,她到底想做什麽?抛下他寻死吗?
  “相公?”
  破运抿了抿唇,沉声说道:
  “这儿哪有马车可雇,你平常少出门,又走错路了。”
  她猛眨著眼。“我走错了吗……难怪我觉得愈走愈没人……”
  破运直视她义爹,不惧不怕地说道:
  “我带你去好了。”
  “不!”禳福叫道,不想让他与她义爹独处。她紧紧抓著破运,不让他弃自己而去。
  “看起来像在生离死别嘛。”这男人颇具玩味地说道:“不过就是要雇辆马车而已,值得你们费这麽多功夫吗?还是,你们夫妻俩想玩谋财害命的游戏?就凭你们俩?”
  破运眯起眼,隐隐觉得她义爹好像不太对劲。
  “不,是我不好,将公子带往这种地方。”
  “你真的不认识我?”他似笑非笑地问。
  “我与我相公自幼青梅竹马,我认识的人他也不会不认得。相公,你认识眼前这位公子吗?”禳福故作迷惑地问。
  方才听她义爹好像也不识得禳福时,他心里已是一惊;随即禳福再问他时,他顿时了悟,摇头:  “没见过。”
  这男人敛起笑,注视禳福许久,彷佛想要看穿她又像在估量些什麽,而後,他轻哼一声:  “乡野村妇吗?”
  他挥袖,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间,她才身子一软,倒向破运。
  ***************
  “福儿!”破运低喊,及时抱住她的身子。
  她满脸的苍白,香汗湿了一身。他赶紧先硬抢过她手中紧握不放的匕首,才抱著她坐在地上。
  “为什麽不等我?你想自己找死吗?”
  “我想……可是我做不到。”她喃喃道。原来心里住了人,勇气就变得跟米粒一样大。
  破运本要再责骂她的狠心,但瞧她难忍胆怯的神色,不由得既生气又心怜地狠狠抱住她。
  “不要再吓我了!不要再吓我了!我回到家,没瞧见你,心已是凉上半截,又听到蓝家小娘子说她瞧见你跟另个男人的背影往这方向走来……我以为你被人挟持,进内室又找不著匕首……没有想到会是他!他到底是怎麽追到这儿来的?”
  别说天水庄的人,就连禳福自己都不知道会沦落何方,他怎会--
  “就算要找,也该先找凤鸣祥他们才对啊!”还是,天水庄已重回她义爹的掌控之中,现在只剩禳福了?
  拼死,也不让她再回那样的日子去。
  “可是,我明明记得凤鸣祥他们提过亲自埋了他的尸身--啊,福儿,他失去记忆了?”
  “方才,他是说他忘了过去。”
  “我不相信……搬家吧!对!咱们搬家!搬到没有人烟的地方!不会有人再打扰你了!”
  禳福摇头:
  “咱们又不认识他,为什麽要搬?”见他微讶,她重复道:“他只是个问路人而已,与我无关。”
  “你--”破运瞧她肯定的小脸,突然想起他醉酒那一夜她所说的话,他一向不信把她害得极惨的命运之说,但是,为何巧合连连?明明该死的人都复活了,禳福失了记忆的同时,她义爹也忘了过去。
  真的忘了吗?上天会待他们这麽好?在保有禳福命的同时,她义爹的毒手不再觊觎她?
  “破运,我没力了,你背我回家好吗?”
  他迟疑了下,转身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感到一双软臂攀上自己的颈子後,才一提力气将她背起来。
  “我突然好想家啊。”脸颊偎在他的背上,喃喃著:“好想好想。”
  “以後,别再做傻事了。”
  她露出淡淡的苦涩笑意,苦涩里带有些微的甜蜜。
  “我很想做傻事,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下去,不是我心软,也不是这样的事没有做过,而是……我好怕,怕再也看不见住在我心里的那个人,我才终於发现,原来牵挂,可以让一个人赌上一切地活下去。”
  那个人,是他吧。
  她没有抱著他,大声喊过她爱他的言语,他也不曾主动追问她,但,藉著白天的相处、入夜时的亲密,他知道她对他是有感情的,只是不知道他的存在上能让她放弃同归於尽的念头。
  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在她心里会占住全部的分量。在天水庄的那些日子里,他是想都不敢想啊。
  “破运。”
  “嗯?”唇畔含著感动的笑出息。
  “破运、破运、破运--”她重复地轻声嚷著。
  “我听到了。”
  “我知道。”话出口,才知当日他那一句“我知道了”,为什麽让她浑身一颤,原来--短短的三个字里,包含了太多她差点错过的情感。
  螓首微靠他温暖的背,他的气味已经深入她的骨子里,就算不小心忘了,她的身上也早就散发与他相同的气味了。
  “福儿,我想起来了,我回家时瞧见房里有疋布--”
  “嗯,那是要做衣服用的。”
  “也对,你是需要新衣了……你在打我吗?”
  “有吗?”
  破运愣了下,那拳头明明是打在他背上的,虽然不痛不痒,但为什麽打他呢?
  眼见他与禳福的家在望,他心中略感迟疑起来--
  他知道她在赌,赌她义爹真的丧失记忆,只是路过撞见而已,但天下之大,为何她与她义爹如此有缘分?
  彷佛感受到他的停顿,禳福轻声道:
  “缘分若尽了,一生就不再见了。我赌,尽了。”
  “但愿你我缘分、水不断。”
  “缘分这档事可难说了,有缘分可不表示真能成夫妻,若只有缘分没有名分,那你这个长工,还愿意守在我这个千金大小姐身边吗?”
  “愿意。”他毫不考虑地说。
  沉默了会儿,禳福低低叹息一声,似是满足,又像将心中所有的情感藉著叹息发泄出来。
  “我困了……一放松就好累呢。”
  “好,你睡吧,到家了我再叫你。”
  “嗯……破运?”
  “嗯?”
  “破运……”声音愈来愈低了。
  “我在听呢。”
  “……谢谢你。"慢慢地,她合上眼,紧绷的身子慢慢地放松了,在熟悉安心的气味里逐渐沉睡。
  --如果你不嫌弃,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带你回我家乡……我打猎为生……养你……
  --偏北……气候可能没有这里温暖……但我会全心全意地照顾你……衣食无虞……还有,小姐,我……我喜欢你,我不放弃任何希望,所以,你也不要放弃,好吗?等一切结束了,让我带你走……
  --……好……
  如果我没有死的话,禳福补充忖道。
  ****************
  远处,一身黑衣的男人注视著。
  年轻的猎户背著那女人进屋去。
  良久,他才沉吟著
  “他们真的不识得我吗?那麽,到底我是谁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07-05
尾声

 

  “大概是什麽节庆吧。”注立息到禳福兴致高昂的样儿,破运微笑道:“你若喜欢,咱们今儿个就住在城里,不回去了。”
  “住在城里?你是说,住在客栈里吗?”见他含笑点头,禳福好奇问道:“咱们有多的钱吗?”
  “偶尔为之,也不成负担。”他知道她本性里潜藏著些许的好动活泼,尤其她才对世间张开眼,对很多事都颇有兴趣。顿了下,他续道:“咱们也还没有要养孩子,花费并不大。”
  孩子……他提的真是顺口啊。禳福下意识地抚上平坦的腹部,偷颅他一眼,他状似自然,一点儿也不像是在暗示她什麽。
  “你待在这儿,若有事,一定要大声叫。”
  “嗯。”
  白日上回城里的小混混被修理後,知道他有武功底子,不敢再惹他,禳福在城里等了他几回,也没再见过有人敢找她麻烦了。
  瞧见她已被城里热络的景象吸引,他浅笑道:
  “我去去就回。”环视了大街一眼,是热闹了点,平常城里虽纯朴热情,但总嫌宁静了点,他暗地一一扫过的人群,确定没有有底子的武人。
  禳福轻轻应了一声,坐在牛车上托著腮,著迷地瞧著街上多了好几个摊子,卖的好像都是挺花稍的玩意儿。
  远处传来马蹄声,她跟城里其他人一样循声看去,瞧见好几辆马车缓缓进城。
  看样子,晚上似乎很热闹呢,心里有些期待,目不转睛地瞧著那些马车愈来愈近--哎啊,她开始像乡下人了吗?
  “福妹子!”有人拍了她一下,她吓了跳,回头一看,惊吓更大。
  “彭家小娘子……”连眨了好几次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你怎麽在这儿呢?”都要生孩子的人了,不是该待在家里吗一.  “我来瞧瞧我老家,不行吗?福妹子,咱们难得在城里遇上,我带你去瞧瞧我老家,好不好?”
  “你老家?”
  “我老头家在城尾是卖猪肉的。你来,就带些内回去补补身子吧。反正,那老头什麽都没有,就是内最多,想当年啊,我那口子猎了十头猪、两头熊、八只鹿当聘礼,那老头才肯让我嫁过去。”
  要肉--她家也不缺啊。禳福暗叹,看了看她身後,细声问:“你家相公呢?”
  “不知道。”彭嫂子说得很乾脆:“你来嘛!我一个人回老家多无聊啊,这牛车我来推--”
  “等等,等等,我在等破运呢!”双腿不便的最大坏处,就是完全没有自主能力,眼见彭嫂子将牛车拉进小巷里,她却无能为力。
  “他不是正在忙吗?没关系的,等我回家,再叫我那老头儿的学徒过来告诉他。”
  不用想,一定是又跟彭相公吵架了,才会私出回到城里後,拉不下脸回家,叫学徒来通知破运,分明是要破运去找彭相公,这种事屡见不鲜,现在破运每每瞧她不见了,第一个找的就是彭家。
  她叹了口气,还能怎麽做呢?
  只能去做客了。
  ******************
  三辆马车缓缓停在城中央。首先跳下马车的是一名年轻的丫鬟,她身手俐落地跑到第二辆马车拉开车门,说道:
  “少爷,到了。”
  “小翠,你愈喊愈顺口了。”女扮男装的凤鸣祥下车,注意到有不少人在围观。她笑道:“这里似乎还是没有变……小翠,你在找什麽?找得这麽专心?”
  “我……我在找……找乞丐……”
  “乞丐?”
  “少爷,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每个地方都有乞丐,我怕这附近万一乞丐太多,围著咱们讨钱,那不是很亏吗?”
  凤呜祥看她一脸慌张,只是应了一声,没有再多问什麽。
  余沧元从前头马车走过来,吩咐所有的车夫将马车拉到客栈後院去。
  “怎麽了?”
  “没,我在陪小翠看乞丐呢。”
  “看什麽乞丐?”余沧元不甚苟同地瞧了小翠一眼,随即对凤呜祥说道:“要结束这里的生出息,势必要花点时间,最少也要过夜,我订好客栈房间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凤鸣祥微微笑道:
  “我来又不是来玩的,只是有必要结束这里的生意吗?”
  “快刀斩乱麻,这里地小人少,当初你义爹的生意触及此地,也不过是行方便之门,有没有亏损对他都是无碍,但现在咱们协议正派经营,从此不涉江湖,心放在商业上,那当然得仔细盘算。”连天水庄的标帜都换新了,他要彻底改变那个杀人庄。
  “钦,你果然就像她们说的,有庄主的威风,就可惜了一板一眼又太严厉呢。”
  “他们?”
  “下头的人啊。你以为没人敢接近你,是为了什麽?”她摇摇头,徐缓地摇晃白扇,头也不回地喊道:“小翠,跟我先到客栈吧。”
  “哦,好”小翠拎起裙摆,回头再确定一次没有瘸脚的女乞丐後,暗暗松了口气,但又怕她没当乞丐是因为早死在街头--
  一想到这儿她就内疚,转身的当口,眼角不经意地瞥到对街小巷旁,有一个胖妇人推著牛车往巷中走,车上坐著一个姑娘,这原是稀松平常的事,但,那姑娘身边摆著拐杖,她心一跳,差点要追上去瞧瞧是不是她了。
  “小翠,还愣在这儿做什麽?”
  “喔,好,来了来了!”
  未久,马车拉进客栈後头,余沧元住合作的商家走去,破运才从对面的杂货铺里走出来,一见树下连牛车都不见了,他一惊,四处张望,瞧见一名小男孩畏畏缩缩地走过来。
  “是福嫂子的相公吗?”小男孩细声问道。
  “福嫂子?是,我是。你是谁?她在哪儿?”
  “我是彭师傅的学徒,他那个当水泼出去的胖女儿回老家了,没带著丈夫,只带著福嫂子来,她说,如果要接她回去,就顺道叫个人把师傅的女儿一块带回去吧。”
  彭?“又是他们!”
  *************************
  “嘘,小声点,小声点。这麽晚了,会吵到人家的。”
  “不碍事,客栈就是让人吵的。”
  “你住过客栈?”
  “……没有。”
  “我也没有,至少,咱们私奔前的事我是记不得了。”
  在走道上,两排的客房,破运背著她本是无声无息的,只是有时木板太烂,一踏下去,会有一、二声遽响。
  来到靠内侧的客房,他推开门,先将禳福放到床上,才点起烛火。
  窗是开的,正好可以看见外头的景色,禳福坐在床边,半趴在窗前,往下瞧去,惊叹道:
  “好多马车啊。”
  破运走到她身後,往外瞧一眼。
  “城里有马车的人不多,会在马车上漆上标帜的更是屈指可数,我想,那是外地来的吧。”见她长发被风吹乱了,连忙压好。“福儿,你困了吗?要不要休息了?”
  是有点想睡了,差不多都快三更天了,通常这时候早跟他睡在那张床上,分享他的体温了。
  “怎麽这麽多人爱在晚上做生意?都不用睡的吗?”她有趣地看著下头街道微亮的灯火。
  “你若喜欢,明年咱们再来。”
  “明年?好啊。”她转身,正巧对上破运的眼。这才发现从头到尾他不是跟著看街上,而是在看她。
  小脸微微发烫,她有趣地摸一摸床铺。
  “这床,好像比咱们家的要好呢。”
  “嗯。”
  “被子盖起来不知道有没有跟你买的那条绣被一样暖呢?”她好奇地问道。
  “若是不暖,我再叫他们加一床被子。”
  “嗯。”唇畔勾笑,偏头瞧他。“床也满大的,就算两人四平八稳地躺著,也不会碰到,这一次不用紧靠著你挤了,是不?”
  破运微愣,直觉张口要否定,忽见她笑出声来,才知她又在捉弄出口已。
  他笑叹一声,先为她脱下鞋,要拉下床幔时,窗外有人喊道:
  “嫂子!嫂子!”
  “好熟的声音啊……是彭相公,”禳福讶道。
  从窗外看去,站在街上的不是彭家小娘子的相公还会有谁?
  “又来了。”破运皱眉。
  那英俊得不像样的彭相公喊道:
  “我家娘子要生了!”
  “要生了干咱们什麽事?”破运喃喃道。
  “她坚持回家生啊!不回家,她不肯生,我怕她在路上生变,没个女人家陪著,嫂子你--可不可以……当然,不会要你做什麽,只是要你陪著而已。”
  “马上来!”禳福喊道,连忙要弯身为无力的小脚穿鞋,破运见状,怕她滚下床,赶紧上前替她穿上,直接抱起她的身子来,往楼下冲。
  “喀”地一声 凤鸣祥从另一间客房走出来,自言自语地说道:
  “好像听到一个挺耳熟的声音……是谁的呢?”她一向夜难眠,才勉强沾一下枕,就听见一个有点像禳福的声音。
  “大概是我听错了吧。那几年我听她说话的日子并不多,她大多是轻声细语的,从不大喊大叫的--何况,禳福已死了……”
  她一听声音,立刻就奔出来瞧,但来人显然脚步更快,而禳福双腿注定永残,自自然不是她了。
  “小翠呢?难道在市集里玩昏头了吗?”想了想,既然睡不著,就下楼去找小翠吧,免得小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迷了路,那她这个当主子的可就对不起她娘了。
  **********************
  上了马车,就见彭嫂子躺在上头满头大汗的。
  “拜托你了,嫂子。””等破运上前头同坐後,彭相公回头喊道:“我会让马跑得快些,路上多有颠簸,就请嫂子抓稳了。”
  “好好。”一手抓住彭嫂子胖胖的手,一手抓稳马车里的横木,禳福对著她柔声说道:“咱们马上就到家了,你也真是的,在这里找产婆不好吗?偏要回家生,多危险啊。”
  “那……是一定要的……我一定要孩子在我跟他的家里生……可恶!跑这麽快……以後不把你教得像飞毛腿,我就不叫你娘……好痛……”
  禳福有些无所适从,只能紧紧抓著她的手。
  “麻烦你了--你跟你相公难得来城里走走的--”彭嫂子哑道。
  “哪算麻烦啊,我多瞧瞧多学学总有好处的……”禳福笑盈盈的:“迟早,我也要你帮忙的,是不?”
  “踏踏踏”的,马车开始跑了,刹那之间禳福好像听见什麽声音,直觉抬起头来-正好车幔掀起,瞧见客栈前头有一名年轻的姑娘正傻傻地盯著白自己瞧,连双手捧的东西都落地了。
  是谁啊?她不记得有瞧过这少女的啊。
  “小翠!”有人对著那年轻少女喊道。
  小翠?
  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叫小翠的,原来她就是那个把她遗弃在这城里的小姑娘啊--
  “你这丫头,不进客栈,想在这儿当门神吗?”
  低哑的声音若有似无地飘进马车里,禳福一愣,知道这声音出自何人了。
  她没有叫马车停下,毫不考虑地转过身背对著外头,任凭车幔扬起。
  “你再忍忍,等到家了,彭相公就会为你接生了……可别找我啊,我一点经验都没有的,只负责在旁看啊”
  客栈前--
  凤呜祥顺著小翠的视线,瞧见一辆马车在道上奔驰,飘起的布幔後是一名姑娘的背影。
  “她是你认识的人?”
  “没、没,我只是随便瞧一眼。”
  “瞧一眼你也会哭。”
  小翠用力擦擦眼泪,高兴地说道:
  “我没哭、没哭。”
  凤呜祥没问她是为何事而哭,只是要她快点回房,省得让余沧元撞见。
  “小……少爷,以後咱们真的不会再来这里了吗?”
  “嗯,应该是不会了吧,除非你嫁人嫁到这儿来,不然这辈子大概是很难了吧。”
  “喔……”
  “快回去吧。”
  “好,好。”
  主仆二人慢慢地走进客栈里的同时,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奔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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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07-05
后记

 

  呃……不就是个配角吗?我心想,这种配角我最讨厌了,可是《天官赐福》前身已死,穰福与破运的未来又难产--难道,让余沧元跃升为男主角,反正书名叫《天官赐福》,就赐给他一个阿福也是一样。心头虽这么想著,但怎样也不肯放弃原来的男主角跟禳福的故事。
  朋友就给了个建议--
  不如,先搁在一旁,此《天官赐福》非彼“天官赐福”,先写余沧元的“天官赐福”,话说某日余沧元瞧见一名少女,神似禳福,於是带回庄理日久生情,搞了半天,那少女是少年,原来是楼福失散多年的弟弟……书名《天官赐福》(要叫《天官赐福男》,亦可)。
  当初,我听了,黑线像是油墨笔书的一样赖在脸上,久久难散。也由於朋友的建言,更加深我写禳福与破运的决心。
  不过……若是在未来的日子,在市面上,看见了一本《天官赐福搞笑版》,别怀疑,那就是余沧元的故事。
  写完一个系列,像跑完全程马拉松(作者跑了两年),作者只有一句话--
  请系列作者们继续加油,敝人在下我会在路边帮忙捡白头发。
  注:原要写某人复活的番外小篇篇,但後来一想,每一本都写番外小篇岂不减少趣味?
  因此,请想像一下某人没有死,在大风大雨之中在坟墓里费尽千辛万苦爬出来,然後大叫:作者,我不会忘了当年八月你在我右胸上桶我的那一剑!我复活了!
  一个飞石打来,砸中他的後脑勺。
  三天後幽幽转醒
  “我……是谁咧?”
  --全系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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