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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于晴全集》之《吉祥娘》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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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7-05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楔子

 

  她叫凤鸣祥。
  凤姓是义爹取的。当他在破庙前捡到她时,他以为捡的是个男娃儿,带回庄园里让她改姓龙后,才发现她是女孩家。
  当时,她好害怕,害怕义爹不要她,将她丢回破庙里自生自减,但是,义爹真是个好人,在错愕之后笑着接受她的性别,差人重新订做一套又一套的女娃装,送进她的房里。
  “原来,是女孩啊……这也好,你的面相……正好……”义爹的大掌揉着她的头发。
  不知为何,义爹的抚揉虽然很温柔,却让她浑身上下不对劲起来。
  两年后的今天,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义爹的真面目。
  “是谁?”义爹轻柔的嗓音如鬼魅般的传来。
  她躲在树丛后,缩成一团,小小的手臂恐惧地环住头。
  她只不过睡不着出来走走啊!
  为什么要让她发现义爹这么可怕的一面?
  从她开始学起义爹教的内功心法后,她一直饱受失眠之苦,每天晚上她难以入眠,却不曾走出房门外。今晚她打开窗子,突然听见远处傅来哀号声……鲜明得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于是她一时好奇循声前来。
  在黑夜里她竟能清楚地看见每一条碎石路上的石纹,清晰地听见远处的每一声惨叫与低喃。她快步上前,躲在树丛后赫然发现!
  天啊,好奇心只会害死她!
  “余管事,你说,半夜里会是哪个小家伙偷溜出来呢?禳福?寿儿?还是鸣祥?”义爹轻哑的声音吓得她全身汗湿,眼泪不停地掉出来。“我猜,是鸣祥。禳福瘸了腿;寿儿被我教养成一头野兽,该睡的时候就睡,该醒的时候她也不会违背生理的本能。那,就是练武练到快走火入魔的鸣祥了?”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却一字不漏地传进她的耳里。她震惊地瞪着自己的双手,她快走火入魔?为什么一点征兆都没有?
  她才练武两年啊……甚至,因为身骨天资的关系,她练得没有司徒寿来得勤快啊。
  义爹在收养她时,身边已经有一个叫禳福的女孩了。后来,在收养她一年后,突然又带回一个小孤女,司徒寿。从此他像收养孩子收养过瘾了,陆陆续续的,他又带回不少小女孩,但她隐约发觉义爹对她们三人最为看重,而其中……看她的眼神最为诡谲。
  那种眼神……如今想来,几分暧昧,几分亲密,像是看世上最亲近……让她好想吐。
  她与同龄的禳福一向谈不上深感情,但对义爹后来收养的司徒寿则充满疼惜,她当活泼天真的寿儿是妹妹啊,可是,不知不觉中,寿儿愈变愈奇怪,变得好像失了原有的性子,让她愈来愈害怕,时值今日,才发现全是义爹从中搞的鬼!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明明自己心里已经隐约有所不安了,却不愿醒来正视这一切虚假的幸福。她以前就觉得奇怪,义爹年轻俊俏又有一身的文武修养,为什么始终未曾娶妻?
  “鸣祥,出来。”
  她震动了下,恐惧从心底渗到四肢,让她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不要害怕,义爹只是处置不忠之人。你该明白,义爹生平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背叛我的人,即使,是养育你们的余管事也一样。”
  他的声音充满邪魅,让她的心神差点迷惑了。冷风吹来,迅速冷醒她残存的理智。
  义爹骗人!
  她的耳力极佳,早在接近树丛后时,就听见余管事是为了救她们出去,而惨遭义爹的毒手……有谁会下手这么狠,将一个老人家分筋挫骨,碎了他一身的骨头,将他叠成一团烂泥后,还残忍得留他最后一口气来目睹自身的下场?
  她的下场……也会这样吧?
  “鸣祥!”他有些不悦了。
  她吓得把自己紧紧抱住,深沉的惧意让她双腿发软,泪流满面也不敢应声。她不要出去,她会死的,会死的!让她在睡梦中死也就算了,她不要像余管事那种痛苦的死法,可是,她逃不了了,逃不了义爹的魔掌了……
  脚步声响起了,每一步都像天打的巨雷,愈来愈近。
  她紧紧捂住嘴,不让尖叫脱口。
  “不出来,等我抓到你,你可要受罚的。”义爹柔声说道。
  突然间,她听见有人翻出树丛的声音。
  “是我!”一男一女同时叫道。
  “寿儿……还有你?”
  义爹的声音难得充满惊讶与不信。
  “是我啊,义爹,不是鸣祥。”司徒寿娇软地说道。
  “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凤鸣祥轻颤地微微探出脸,藉着月光看见司徒寿天真地搔搔头发,说道:
  “我也睡不着啊。为什么只能鸣祥睡不着,寿儿却不成?不公平!”
  “因为她要走火入魔了。”义爹挑高眉,看向另一头跳出来的少年,薄薄的唇微勾起,透着诡谲的黑瞳注视着他。你不是禳福救回来的忠狗吗?半夜里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睡不着。”少年冷冷说道。
  蹩脚的理由,连凤鸣祥也不信。
  她虽与禳福没有亲热到姐妹般的感情,也知道半年前禳福救回的少年有多么地黏着禳福,她更知义爹因此而有些恼怒。
  在这座庄园里,所有的女孩都等于是义爹的女儿,听着他的每一句话、依着他每一次的脸色做事,唯有这个少年压根不理睬义爹的。
  “哼,睡不着吗?”月色下,义爹俊美的神色诡异,仿佛就算禳福此刻在场,他也不以为意。撇开对少年的注意,他拉起司徒寿的小手往瘫成一团的余管事走去。“寿儿,义爹平日待你好不好?”
  “好。”
  “有多好?是天底下待你最好的人吗?”
  “义爹是待寿儿最好的人。”
  “那么,如果有人背叛义爹呢?”他往少年看去,踢起地上两把长剑。“你瞧,是平常照顾你的老管事呢,他背叛了爹,想将你们带离我身边。”
  躲在树丛后的凤鸣祥睁大了眼,蓦然明白义爹言下之意,又见义爹的嘴一张一合跟少年说了什么。她恍神了,一时眼睁睁地看着司徒寿与少年接过长剑,毫不考虑地反手一勾,把尚存一息的余管事活活地给分尸。
  她捂住嘴,瞪着那颗断头滚到附近来,死不瞑目的双眼尚暴凸着。他当然死不瞑目啊,寿儿是他最疼的孩子,到头来却遭她亲手残杀……
  司徒寿怎能这样待他?怎能!
  凤鸣祥勉强让自己的眼睛抽离那颗断头,往司徒寿看去。
  月光下,司徒寿嗜血地舔着飞溅到手背上的鲜血,黑色的眼眸果真像头噬人的野兽,小嘴还扬着笑|“寿儿,你对义父真好。你们这几个里,义爹最信赖的就是你了。对了,你睡在鸣祥的隔壁,出来时看见她睡了没?”义爹滑若天鹅绒的声音再度让凤鸣祥屏住气息。
  司徒寿如妖兽般的眸子出现短暂的迷惑,随即隐去,天真说道:
  “她早就睡了。”
  “是吗?今晚……她倒是出乎意外啊……”
  沉吟的声音敲打在她心版上,她提心吊胆着,生怕他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她一向不笨,只是被美梦蒙住心智不肯醒来,如今想来,禳福的瘸腿必是义爹下的手;而司徒寿已经被他弄得人不人、兽不兽的。那她自己呢?她已经要走火入魔了吗?
  这也是义爹一步步的计划吗?把她弄得走火入魔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收养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等他们离去之后,她才双腿虚软地爬出树丛后,满脸是泪地注视余管事苍白僵硬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她哭道,连手也不敢伸出去合上他的眼。
  余爷爷有多疼她们,她是一直惦在心里的,可是……可是她好害怕……
  “对不起,余爷爷……鸣祥的名字是你取的,可是我……已经完了,逃不走了……义爹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我都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她醒来后变得跟司徒寿一样,她也不会太感惊讶,她怕死,也怕失去自己的意志啊。
  为什么她的命会跟旁人不同?为什么义爹要看中她?
  鸣祥、鸣祥,她空有其名,却从来不曾得到一丁点的吉祥。
  她的恐惧,有谁明白?不停地想着义爹到底在她身上下了什么手,何时她会像寿儿一样?何时她的走火入魔会逼死自己?她宁愿不知这一切,也好过不停地想着,不停地逼疯自己啊。
  怀着这样的恐惧,在数年后,司徒寿、禳福与她合力手刃了义爹,将他的尸身埋起,重新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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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7-05
尾声

 

  “五师兄,还给我!”
  “还你?可以!咱们先来打一场,你若输了,我就还你。”
  “五师兄,你们何苦一直纠缠于我?”
  “啐,你以为我们喜欢吗?若不打败你,咱们剩下的几兄弟就无法退出师门,你知道届时咱们的下场会有多惨吗?多惨吗!”
  “也不过就是……”
  “凤姑娘,你随时可以变心,我就是你命中的大鹏展翅——”
  “住口!鸣祥,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对了,娘子,你换上女装好不好?其实你穿女装也很好看啊,为什么一天到晚穿男装呢?咱们走在街上时人家会误会的耶——”
  “你很介意被误会一辈子吗?”
  “当然不介意,可是……啊啊等等,你是答应要跟我成亲吗?”
  “莫不飞,你的对象是我,怎么转移目标人”大朋跃到他面前正要出手,却被莫不飞一拳打飞到老远去。
  “鸣祥娘子,你可不可以说得明白点?”他巴着她问,桃花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凤鸣祥撇开微微红起的脸,咕哝道:
  “你只要能保护你妻子就够了……”见他热切地点点顽,她清了清喉咙:“你认为是你的内功深厚,还是我的?”
  莫不飞一脸茫然。
  “你要有心理准备,一辈子是很长的,哪天要被你妻子打,可不能有怨言。”
  被打?谁能打得了他?普天之下能动得了他的,只怕要屈指可数了,若再除掉一些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他恍悟,她的内力尚留在她体内,如令真气极佳,已不若过住难控,没有对上一掌,谁也不知是他的内功好,还是她的!
  他的嘴张大,狂喜喊道:
  “鸣祥娘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几乎震翻了天水庄。
  远远的林子间,沈小鹏掏掏耳朵,嘟嚷着:
  “喊这么大声,又没人耳聋,哼。”他不甘不愿地看着莫不飞用力抱住凤鸣祥的身子。
  算了,反正他还有娘,让一个鸣祥给恩公也算是还他一个恩情。
  他抬起脸望着身边的妇人,问道:
  “娘,为什么小春挟持恩公时,你只躲在林后,不肯去救鸣祥眼恩公?”他记得自己奔回去找娘时,娘着急得像被火烧一样跑去要救人,却又突然在林中躲了起来。
  “因为不需要娘出面了。”
  “那为什么你不见恩公的师兄们呢?”
  “废话,娘是守寡妇人,岂能见外人?”
  沈小鹏停顿了一下,看着莫不飞远远地又跳又叫的,凤鸣祥只是微笑地跟在他身边。曾经,他以为就算有一天他娘很不幸地再嫁了,鸣祥也不曾有其他的男人,但现在鸣祥有归宿了,他娘呢?
  他又转身注视娘亲。
  “那,娘,你寂寞吗?”
  “咦?”
  “爹死了这么久,娘不寂寞吗?”
  “傻儿子,娘有你就够了。记得吗?娘要靠你养一辈子,活到老,你就得养到老,唉,可惜鸣祥被人抢走了,你娘也少一个好相处的熄妇,不过咱们算是有成人之美了。鹏儿,你记得以后要娶妻,得先经过娘这一关,娘同意了,你才能讨。你要知道,这年头当婆婆的是很容易就受媳妇虐待的……”
  沈小鹏薄薄的睑皮有些在抽动。他早就怀疑其实他娘把他许给鸣祥,不是为了鸣祥命中的大鹏展翅,而是为了她自己在打算。
  他看着恩公追上五师兄讨手书,飞跃起的身子像一只大鸟在展翅般,他又想到一件事,问道:
  “娘,为什么鸣祥她们都喊你绣娘?”
  “因为你娘的刺绣一等一的好啊。”她很得意地说。
  “这么说,绣娘不是你的闺名喽?”
  “嗯哼。”
  沈小鹏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侧面,暗暗吸口气,喊:
  “娘,你叫非君吗?”
  从来没有看过娘转身的动作这么快,背着光的脸孔让他瞧不出端倪来,他想要走出暗处,仔细看看他娘此刻的神色,她娘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是谁告诉你的?”
  “一个男人……我不认识他,那天我跟鸣祥去买祭拜爹的东西,后来她跟恩公落水时,我要回庄通知余叔叔遇见的,娘,他是谁?为什么冲着我喊你的闰名?你不是说,咱们没有任何的亲戚了吗?”
  “谁说咱们有亲戚的?咱们只有鸣祥跟你余叔叔还有司徒寿是亲人,其他的一律不算。
  他娘的声音有些急促。娘爱哭爱说谎,却不曾见过她惊慌失措,沈小鹏连忙安抚她,道:
  “不算不算都不算,这世上就只有娘跟我,我长大后只养娘、只要娘,其他的人我都不要了。”
  他屏住气息望着背光的娘亲,她仿佛凝视了他许久,才慢慢地搂他入怀。
  她柔声说道:
  “这才是我的乖孩子。”她的视线落在远处凤呜祥身上,凤鸣祥突然停步往这里看来。
  莫不飞终于把五师兄打个半死,抢回手书,走回凤鸣祥身边。他顺着她的视线往林中瞧去,也眼力极好地瞧见他们母子。
  “可别再把我推给沈夫人。”他哀怨道。
  凤鸣祥回过神,轻笑道:
  “我不会了。”
  “是啊,你不会了,但确保万一,我留下这本手书。”他将手书放进怀里,见她瞪着自己,他开心地笑道:“你可以来抢,但我可不保证你抢得到,这玩意可是得在洞房花烛夜给我妻子看的……咱们是提早过了一次花烛夜,但我可不介意再重新来一回——”
  “莫不飞!”她恼叫,忍不住出了一掌想抢下手书。
  莫不飞笑嘻嘻地接下招,随即两人在对掌的刹那,震飞了在旁观看的风大朋。
  一片静默中,风大朋颤抖地开口——
  “太……太过分了!这不等于两个莫不飞的功力吗?要咱们以后怎么打下莫不飞?”
  凤鸣祥睁圆了眼看着交接的双掌,想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功力会这么可怕。她感觉到莫不飞缓缓收回内力,她也依样画葫芦循着他的速度收回自己的内力。
  莫不飞眨眨眼,哀怨地说道:
  “鸣祥娘子,现在我知道你有自保的能力了,可是请你能不能不要将你相公当仇人打?
  如果打死人了,你要我怎么对你负责?”他可怜兮兮地从怀里掏出手书递给她,道:“你要看给你就是了,反正你注定就是我妻子了。”
  凤鸣祥瞪他一眼,接下他的手书,又迟疑了一下才忍不住好奇心,慢慢翻开第一页——
  “轰”地一下,她的脸颊顿若火烧。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十章

 

  飞回凤凰阁屋顶,莫不飞才发现怀里的人儿紧紧地埋进他的胸前。
  “哎呀,我忘了你现在没有内力,功夫也不好,当然禁不起这种折腾。”他一时怒火攻心,毫不控制自己比风还快的轻功。
  他赶紧停在屋顶之上,小心放下她。
  “娘子……”
  “叫什么娘子?”她脸色苍白道。一落地,双脚就发软,莫不飞见状,忙紧抱住她软软的身子。
  “咦……娘……娘子……你……”
  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凤鸣祥抬起脸,他立刻撇开桃花眼,不由分说地把娃娃脸埋进她的肩窝里。
  不会吧?她才说一句,他就要哭了?
  “是我不好……”
  “你是不好。”
  “如果我……没听他们的话静观其变,余沧元也不会……也不会……”想来就恨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害他老婆伤心又伤了身。
  原来他还在误会啊,她缓缓眨了眨眼,问出心底的话来。
  “你一点都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他用力地说。抬起头,直接吻住她的唇瓣。
  她张大眼,看他一点也不害臊,很努力地奉献他的热情,桃花眼略红地注视她的眼眸。
  他在证明什么?证明他一点也不会介意吗?凤鸣祥暗想道。
  他微微地喘气,在短暂的抽离之后,又要再吻她:她连忙退一步,双腿又软,赶紧反抓他的手臂。
  他以为她刚失去内功,不习惯平衡高处,便抱着她飞降在凤凰阁。
  “你在哭吗?”
  “我有吗?”莫不飞反问,很厚脸皮地又要亲她。
  凤鸣祥一把推开他,双腿不稳地趺坐地上。
  “鸣祥!”他快步上前抱起她,一脚踹开凤凰阁的房门。房内处处可见余沧元的东西,莫不飞心里怨恨再起,随手丢掉摆在屏风的衣物。
  “我好像没什么力气。”她道。
  “我知道。”他将她放在床上。
  “连这你也知道?”
  “因为你被吓傻了。”
  “这倒是……好奇怪,人的命运千变万化……上一刻,我以为你会死;下一刻你却在这里嘻皮笑脸的。”她腿软不是什么内功尽失,而是好像有点回不过神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突然获知可以重生一样……”她自语,想起短短时间内他从被掳到反抗,对她却像是脑中空白好久,难以思考。
  莫不飞以为她惊惧未定,很小心地环住她,想给她一点安全感。正要开口告诉她没事时,又听见她低语:
  “我还以为上苍开我一个玩笑,把你突如其来地送来,然后再把你带走。”
  “我不走。”莫不飞亲着她的耳垂,柔声说道:“你赶我我也不走。”
  凤鸣祥注意到他特别的热情,以往害臊得跟个黄花大闺女一样,现在却有点存心挑逗她。
  她连连要避莫不飞也不强迫,很担心地问:
  “你不喜欢吗?”
  她仰脸看着他的娃娃脸。“我还以为你很保守,你不常说未及成亲,绝不逾矩吗?”
  他是这样说过啊,但那时他认定了她,而她也不排拒,可如今情势却大不相同,他很怕她这个对身为女子没有什么自信的老婆因为非清白之身而偷偷跑走。
  她要真跑了,他不怕追,就怕一辈子都追不着。
  她的聪明不在他之下,而他一遇见她脑中就成了豆腐渣,谁居上风已不须多说;他也怕大朋师兄正是那个可恶的大鹏展翅,没有先把握住她的身心,这一辈子的缘分恐怕要因为一个小春而莫名其妙地消失。
  “我……想要你,娘子,你随时可以拒绝我。”他试探地拉开之前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她断袖的玉臂让他好刺眼,他咬住牙,勉强压抑心里对余沧元的怨恨,双手略颤地解着她身上的衣服。“娘子……这种事其实一点也不难受,你别怕……如果怕,你告诉我一声,我会放慢速度。”
  凤鸣祥的脸通红,撇开视线又掉回来看他小心翼翼地,像很怕勾起她不好的回忆。
  “你不会后悔?”
  “我不会,绝对不会!”他以为她指的是她非清白之身,很肯定地答道:“所以,咱们要很快成亲,一成亲我就带你回北方,永远也不回来了。”
  她的肌肤一点一滴地露在他的眼里,莫不飞心跳如鼓却十分克制地放慢动作,温柔地看进她的眼里。
  “我要你知道你的身子将会是我的,而我的身子也会是你的,彼此相属,所以你别再胡思乱想,别要离开我。”他含蓄地说道,暗示她能忘掉不好的回忆。
  凤鸣祥看着他的目光往下移到他胸前悬着的铜板,她又抬眸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目光,终于露出罕见的真正笑意。
  “我会看着你后悔……昊不飞,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在第一眼瞧见你,心头就有些乱了方寸,不过那是为你的桃花脸;而后你穷追不舍,我的确是有些喜欢你,直到方才你深陷小春的掌握中,我才知道什么叫心慌意乱,巴不得为你受过。”
  她的口气很温和,莫不飞闻言却偷偷地狂喜起来。她的话无疑是热情的催化剂,让他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把心里累积的无数快乐全化为很温柔的激情。
  他轻轻吻着她的脸颊、她的眼廉上高兴地低语:
  “我不后悔。”他小心拉着她倒在床上,顺手扯下床幔。“娘子,你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是很高兴,不过你可不可以闭一下眼睛?”床幔后传来害臊的声音。
  “哦!你真的不会后悔?”她重复问道。
  他以为她十分不安,亲着她的额,强调道:
  “绝对绝对不后悔!死也不后悔”她笑了,如他所愿地闭上眸,慢慢地感受他温柔的热情。
  “呜呜……我好后悔,我好后悔,你这样欺骗我的感情很好玩吗?”莫不飞几乎要槌胸顿足了。
  “你在做什么?”天微唏,就瞧见莫不飞抱着一套衣服躲在树下,余沧元见他可怜兮兮,便上前询问。
  莫不飞一听来人声音,立刻跳起来愤恨地瞪着他。
  “为何你不说清楚?”
  余沧元一楞。“说清楚什么?”
  “说……”及时住了口,总不能明白告诉他,都是因为误会了他对鸣祥做了逾矩的事情,自己才决定提早过洞房花烛夜吧?
  这种事说与外人道,只让鸣祥不好做人而已,莫不飞想道。害他一夜难眠,又不敢用力摇醒鸣祥,怕惊她好眠,只得眼巴巴地望着她温温的睡容;又怕她跑了,便在天快亮时,用棉被盖住她,很小心地抱着她一块睡。但没料到等他醒时,她已不见踪影了。
  “你……看见她了吗?”莫不飞问道。
  余沧元面露惊讶:
  “方才我瞧见她往禁地去了,我以为你知道。”
  “我怎……怎会知道?”
  “你们不是共度一夜?”
  “谁说的?难道是我师兄说的?他们的话可不能信的!鸣祥还没成亲,这种话有损她的……”
  “是鸣祥说的。”
  “啊?”莫不飞开始打量起余伧元。“她连这种事也告诉你?”
  “困为我与她都很清楚彼此瞒不了任何事。”
  关系这么密切?莫不飞忆起当初他们一个眼神就能互相得知想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那却是无可奈何之事,只能怨自己无法早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想想,若没有余沧元在背后撑起她部分的重担,也许鸣祥活不到今天、也许更难打开鸣祥的心防……莫不飞突然想起自己的师兄们,虽然个个“阴险毒辣”,但长年的相处,不也在刹那的视线中得知彼此的想法吗?
  “余沧元,你就像我娘子……鸣祥的兄长,按理来说,我是该告知你的,我要娶她。
  “语毕,也不等余沧元阻止,便奔往禁地。
  “兄长?”余沧元的低语随风飘进莫不飞的耳里。“原来,当时我心中那种有别于男女之爱的情感是兄妹之情,才会不忍杀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长年的相处?
  莫不飞在奔向禁地的途中,忽听一声:
  “再看招!”
  “六师兄,别烦我!要打改天打,我找我妻子!”他旋身一掌,把六师兄打得远远的。
  禁地在望,大门虽半开,他不从门入,怕门声惊人,直接飞过高处,跃进禁地范围之内。
  他放轻脚步,走到楼前往窗口看去,瞧见凤鸣祥又停在长柜之前,摸索着那本她义爹留下的本子。
  他不甚苟同地蹙起浓眉,不喜她以毒攻毒的手法来克制她心里的恐惧。
  何况……何况昨晚真的让她很惨吗?惨到让她产生对她义爹的那种恐惧吗?莫不飞有点哀怨地搔搔耳。
  “其实我也很努力啊……”
  “谁?”
  莫不飞正要说“是我”,忽然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闯进他与她之间。
  “是我,莫不飞的师兄。”
  大朋师兄?莫不飞大吃一惊,奇怪他为何突然在此?他连忙躲在墙后掩去自己的身形。
  大朋五师兄走进房内,咧嘴邪笑道:“凤姑娘。”
  凤鸣祥微微颔首,温和有礼地说道:
  “五师兄,天才初亮,你怎么不多休息呢?”
  “咱们几个师兄弟一向天未亮就醒,我出来走走时瞧见一个小男孩,跟他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一件事。”
  凤鸣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笑容里的邪气。
  “我可不是坏人。”大朋强调:“父母生我,我是没法子决定我的长相,我是不似莫不飞那小子自出生就有桃花相,可是我叫大朋。”
  莫不飞眯起眼,咬牙切齿起来。
  “大朋?”凤鸣祥疑惑。
  “大鹏展翅啊,凤姑娘,据说你的姻缘里有大鹏展翅之相,我正好叫大朋,这当然并非巧合啊。”他上前一步,凤鸣祥立刻退后一步。
  她温温笑道:
  “五师兄,你是在说笑吗?你若想胜过莫不飞,尽管找他去;你想试我是否尚有内功在,答案只有两种,有或没有,如果是前者,我怕你会受伤。”
  这么容易就被点破心思,大朋心里略感惊异,显是没有料到小师弟的未来娘子也会是一个聪明人。
  他叹道:“咱们师兄弟虽以打败莫不飞为目的,却从末想过要走旁门左道,所以对你的内功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莫不飞的武功远远超出咱们之外,他也不喜走邪门道,但他喜欢你,势必会有肌肤之亲……昨晚之后……”他远远地跟着她,仍然看不出私传在江湖上的谣言是否真实。
  如今功力到底是过继给莫不飞了上远是仍在她的体内?
  若是前者,那要打赢莫不飞的日子,真是遥遥无期;若是后者……其实小师弟有这样一个内功才智兼有的娘子,对他们师兄弟也没有什么好处。
  难道——这一辈子真只能当莫不飞的败下臣吗?一思及此,大朋的脸色顿成苦瓜。
  即使是苦瓜脸,他还是一脸的邪魅,若是在他处相遇,必对此人敬而远之。凤鸣祥想起第一次遇见莫不飞时,正因他一脸的老实相,心里的好感才会加上几分。
  “原来,我对人之皮相还是脱不了第一眼印象,反而是他一认定了我,不曾注意过我的貌色。”
  大朋闻言,只觉她跟小师弟一样喜欢自言自语,难怪会一拍即合。
  “那可不行,我叫大朋,明明就是大鹏展翅,你跟了他迟早要分开,因为你命定中人是我,不如先与我,”“风大朋!你拆人姻缘,还算人吗?”
  大朋暗叫不妙,背后劲风立至,他赶紧闪身到凤鸣祥身后,喊道:
  “偷袭行径乃小人所为!”
  “你想抢我妻子就不是小人吗?”莫不飞恼了。差点打到她,她连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他及时停掌在她面容一寸前,改抄抱她的腰至身边。“你想吓死我吗?我差点把你当小人打!
  ““你起来得真早。”她温声说道。
  “我当然起来得早……”他蓦地住嘴,红晕爬上娃娃脸,想起了昨晚的事。
  “你……你……”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
  他张口欲言,视线却溜到她温润有神的脸孔后又移到她细白的颈项,顺着颈往下看,是青色的男衫,他的脑海不由自主浮现昨晚她柔腻滑嫩的身子。登时,他的脸充血,不顾一切抱住她。
  “你根本是想要试试我到底有几个胆,你知不知一大早我就不见你,心头有多紧张?
  怕你又有了心事,我不是余沧元,没法跟你眼神交流……总之现在我可不管,为什么你要骗我了,反正做了就是做了,我也不管大朋师兄是不是你命中良人,我就是你的了,你一定得要负责!”
  “我要负责?”
  “是,你得负责。”他贪恋地咬着她的耳垂,她却没有挣扎。他心中大喜,这表示她也将他当相公看待了吗?等等——他甩甩头,立刻跳开两步,掩饰他心里的小鹿乱跳。
  凤鸣祥见他的举动奇异,笑道:
  “你又怎么了?”
  “踏进堕落的第一步,果真就万劫不复了。”他喃喃道,随即正色回答她:
  “除非你真是我娘子了,我想咱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喔,”她点点头。
  就这样?连一点反驳之意都没有吗?莫不飞心里哀叫,见她仍是笑颜以对,只得叹了口气。
  “那,鸣祥,咱们尽快成亲,好不好?”他委曲求全地问。
  “一大早我忽然醒过来,看见你睡得很熟……”她笑道。
  “我怕你半夜后悔了,或者怕了我……然后就跑了,所以我不敢入睡……”他照实答道。
  “你抱着我,我能住哪儿跑去?”她还是笑着:“我看着你的睡容,忽然发现你跟我的头发缠结在一块,怎么拉也拉不开来。”
  莫不飞正要开口,她又道:
  “突然之间,我就想来这儿了。”
  “你应该叫醒我的。”他柔声说道。
  “我只是觉得很好笑,每个人,包括义爹,都在赌,赌那荒谬的内力只要一夜就能白白地过继到他们的身上。”瞧见莫不飞一脸错愕,知道他根本忘了阴阳交合后极有可能得到的好处。凤鸣祥踮起脚尖,偏着脸轻轻吻了下他的厚唇,虽带笑,语气却颇为感动地说道:“你是唯一一个忘了的男人。”
  莫不飞明白她面不改色下的动容,很贪心地舔了舔唇,才咧嘴笑道:
  “我功夫要那么好做什么?只要够保护我妻子就好了,唉,不过你现在也有自保的能力了……”他看一眼久未住人的房,只觉一片阴沉。“我不爱你一早就到这种地方,如果可能的话,真想一把火烧了它。”
  “好啊。”
  莫不飞立刻瞪着她。
  她无辜地说:
  “你不要?”
  “要!要!当然要烧了它!咱们现在就烧它!”他大喜,连忙要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这种阴沉的屋子是早该烧了。她留下她义爹居住之所,等于难割开过去的回忆,如今烧了,等于重新开始,怎能不教他高兴?
  “由你开始分野。”她突然说。
  “什么?”
  “我是说,我早上醒来时,看着你的睡容,忽觉我活在现在而非过往。”
  啊啊,如果早知自己的睡容可以引发这么多好事,他早就死皮赖脸地跳上她的床,是自己蠢啊,一遇她就像遇水一样,没了辙!莫不飞心痛想道。
  “总之,我想了很久,我义爹无所不能,他留下的手书必是存心,一来是要连他死了也让我无法脱离他;二来我猜小春在义爹死后不久,曾回来寻到了这本手书,才故意放出风声,毁我生活。一大早我来,是不愿再看一眼手书,想先烧了它。
  莫不飞警觉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她空空如也的双手。
  “在哪?”他面露惊慌的表情,让她有些好奇。
  她摇摇头,道:“方才你跟你师兄打斗,我不小心弄掉了吧。”
  莫不飞快步再奔进屋内找了半天就是找不着,远方,忽然传出大笑。
  “我的天!真被五师兄摸走了。”
  “再讨回来不就好了吗?”
  “不!”他差点自杀啊,抓着他未来娘子的小手就往外跑。“上回我跟踪你而来,也瞧见了你正在看你义爹的手书,我一时好奇便跟着也看了,看了之后我又气又恼,就……就.……”
  “就?”凤鸣祥小心翼翼地问,看见他发红的耳根。
  “就一把火先烧了那手书,另外再写一本……”
  乌云顿罩头顶,凤鸣祥紧张问道:
  “你写?”
  “当然是我写!我就怕你哪天又回来看你义爹的手书,明明他是故意留下的,偏你死脑筋就爱以毒攻毒,我便自己写了一本放在里头。”
  “你……写了什么?”凤鸣祥的脸色稍稍变了。
  “当然是不足外人道的事啊!”他很害羞地说:“你知道的嘛,就是那种非常肉麻到连昨晚我对你做的事都不足以形容!”
  “我的天啊!”面不改色的脸终于第一次转绿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九章

 

  余沧元从未料到自己会有这么复杂的心态。
  长久以来,他对天水庄怀有又爱又恨的心情,恨它几乎毁了自己的一生;却又爱着在自己手里茁壮的天水庄。
  而他视为同伴的,其实只有凤鸣祥一个。
  从年少时相处至今,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爱的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禳福,但他一直知道凤鸣祥看穿了他的心思。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可惜遭她义爹下了那样的毒手,所以在当时狙杀她义爹之后,他会选择留下。
  为了守着司徒寿与凤鸣祥。
  司徒寿何时恢复本性,他不清楚,只知凤呜祥又看穿他的意图,知道他已有心在司徒寿发狂时,亲手解决她,所以凤鸣祥聪明地将司徒寿送出天水庄,期待能以爱来控制她的本性。而凤鸣祥她也知他继续留在天水庄,是怕有天哪个江湖恶贼强占了她,而取得她体内的内功,那时要再掀起江湖血雨,是他万万所不允许的,所以他留下了。
  “倘若真有这么一天,我该如何做?”余沧元扪心自问,一时之间没个准念。
  因为他没有料想到竟会冒出一个莫不飞来。
  他停下脚步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禳福楼外了。
  “鸣祥也该醒了。”正打算进去瞧她时,忽见一名穿着仆衣的奴才快他一步进禳福楼。他心里起疑,追上去,喝道:“你是谁?”
  那人转过身笑道:
  “我是庄内的奴才啊。”
  “我没见过你。”他的记忆力可好得惊人,庄中共有多少人、每个人叫什么名字、来庄内做多久、做的是什么工作等等,他都一清二楚,以防有人冒充。
  那奴才搔搔头发。“我是小春介绍进来的,才来没个两天而已。”他的笑容透着古怪,有点邪气。
  余沧元暗暗运气,再往前走上两步。“在庄内一向得由我看过才算数,也严禁下头的奴才私自带人进来,你若识相,就快快离去。”
  “那可不行,我可答应小春,她带我进庄内,我就为她完成一件事,”话未完,那奴才见余沧元突然出手,他也不惊讶,出掌接招。
  才这么一掌,余沧元已吓出一身冷汗。一而再地遇上强中手,让他失去了几分信心,莫不飞尚属他这一方的,但此人——
  他见这假扮奴才的男子慢慢走进院中,仿佛不将他当回事,余沧元未多细想,用尽全部功力,做出自己这一生中最为不齿的行径,偷袭。
  他从那男子的背后重重击上一掌,不回头也不停步,直接飞身入院,绕过长条回廊,“碰”地一声,踹开房门;房内凤鸣祥正在换衣,一听有人闯屋,立刻拉过灰色的男袍套上身子,缠上腰带后,迅速退了几步,才往门口瞧去。
  她讶异望着来人,道:
  “沧元?”
  “沧元?”凤鸣祥见他反手扣上房门,低喘不已,心知有异。“出了事?”
  他半垂着脸,束起的长发凌乱披在肩上,一身素白的长衫也因打斗而弄得狼狈不堪。
  她的心一跳,又问:“莫不飞呢?”
  她的声音有些尖高,让余沧元回过神。
  他抬起头,瞧见窗口是半开的,他动作极快又将长柜踢至窗口,刹那之间屋内半暗下来。
  屋内静悄悄地,只闻两人的呼吸声,凤鸣祥不再出声,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彼此对望了许久,余沧元眼中看到的并非是她,而是过注总总的点点滴滴。她见到他一向谈不上什么热情或者真心相交,仿佛像是他眼底的家具一样,该摆在哪儿时就摆在哪儿,没有太多引人注目的地方,但如今想来,脑中却不停地浮现她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每一年的片段相处,甚至在她义爹死后的三年间,天水庄几乎是两人一块撑起来的;她的脾气温和,不刻意引人注意,可以说是与他相处最久而不遭他厌烦的一个女人。
  他的双拳握了又放,放了又握,眼中闪过各种情绪,直到外头忽地传来一声乌叫,他像是被电砸一般,突然惊醒过来,黑色的眼瞳里慢慢地映进凤鸣祥的身影。
  他微喘的呼吸声也逐渐平息下来,敏感地感受到传至鼻间无味的空气。每个女人身上都有一股香气,唯有她,一直以来不曾带有香味过,所以他才会在第一次遇见她时,以为她是个男孩。
  他锁住她了悟的眼神,说道:
  “我有没有说过,我曾经恨过你?”
  凤鸣祥慢慢地摇着头。
  “你义父一直是个可怕的人物,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为我爹报仇而来,他在一次机会中有意透露你虽然没亲手杀死我爹,但你目睹了一切却不曾出手相救。”顿了顶,见她面不改色,他继续说道:“我恨死你了,凤鸣祥,当时我是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跳进他的陷阱里,忘了当时你才几岁,保命都不能了,何况是救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头儿?”
  “余爷爷待我极好,是我无能。”她轻轻说道。
  “我又有没有告诉过你,若不是我爱上她,我会不择手段地报仇?就算……就算占你清白,也要让你义爹永远也得不到那失传的内功,让司徒寿喜欢的姐姐一辈子被烙上玷污的羞辱,让身为女子的你生不如死?”
  “我知道。”
  余沧元锁住她的眸子,不曾移开过,平静地说道:
  “是啊,一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你什么都看在眼底,只是不曾说出来过,甚至你也知道你义爹与禳福死后,为何我不离去重新过活,而留下与不甚亲近的你们继续生活。”见她脸色始终不曾变过,他心里只有佩服以及淡淡的庆幸,庆幸她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死皮赖脸的莫不飞,否则她一生岂不不就是要这样活下去了?
  “如果我要杀你杜绝后患,并非我的错。”
  “我也知道。”
  “那么,你有什么遗言?”
  “我不能死。”见他微讶,她承认道:“我是一开始便知你在义爹死后留下的目的,你怕若有恶人真夺去了内功,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不如先将我杀了,这些我都清楚。若是在一个月前你要杀我,我不反抗,但现在我已经笞应他,陪他回北方去。
  不用多问,也知那个“他”就是莫不飞。余沧元虽知莫不飞喜欢上她,却没有料到她对莫不飞也有感情。
  “你很爱他?”
  “我喜欢他,有一天我会很爱他。”她笑道。
  “那还算来得及。”见她露出疑惑,余沧元知她还料不到自己的下一步,他跨前一步,汗微微淌落额间,对于自己将要做的事极端的不齿,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沧元?”
  “我爱禳福。”他一个字一个字像抽气一样地快速说道:“男女之爱是刹那间的吸引,我一直以为在你义爹长久的默化下,我也只能懂得那样的爱情了,现在我知道我多了其它的感情,为此下地岳,我也不管了。”
  凤鸣祥不知他为何突出此言,但一见他扑上前,她直觉要闪开,却见他下手并非致命,而是一把撕裂她肩上袍袖。
  “沧元!”
  “我并非要凌辱你。”他面露愧疚地迅速说道:“我对你也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但若要你不死,又保江湖平风平浪,只有这个方法。”
  他一掌打开她防备的招数,要扯下她的袍子时,凤鸣祥大叫:
  “等等,你听我说——”
  “与其让旁人凌辱你,再掀江湖血雨,不如由我得到你,至少我能保护你一辈子,至少我心无邪念。莫不飞不在此,他无法救你我。”余沧元一下决定,见她又要说话,出手极快地点了她的哑穴。“你忘了莫不飞吧。”
  她只是喜欢莫不飞,尚不及爱的地步,趁早忘了对她只有好处。
  “一个男入,不会要一个清白受损的女人。我很抱歉,但那是目前唯一能救你命的方法。”他说道,暂时将禳福锁在内心最深处的角落里,低叫:“我会负责。”
  她在挣扎,他很内疚地无视她一脸的慌乱与微恼,终于抓到机会要扯下她的长袍了,忽然间他身侧响声大起,仿佛像是什么东西在移动,他一楞,她出掌击中他的肩头,冲力让他猛退几步,气血翻腾,等到嘴一张,血丝喷出他的体内,他才发现自己呕血了。
  凤鸣祥也没有想到自己竟能将他打伤。她冷汗直流地指着他的身侧,同时解开自己的哑穴。
  “密道?”余沧元惊道。瞪着别有洞天的床铺侧墙。
  “对……”凤鸣祥咳了几声,瞪着他道:“刚才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这里有密道,是禳福生前设的,她曾提过将来若有难时可以用到,你不必一脸牺牲的表情要对我下手,我们可以循着密道出去,再谋下一步。”
  密道简陋而狭小,几乎只容一人的通道。
  凤鸣祥入密道之前连油灯也没拿,余沧元尾随而入,进入之后腐臭的气息扑鼻,双眼几乎看不见前方,只得依着她的脚步声前进。
  她是背对他的。难道方才没有吓坏她吗?
  过了不知多久,她突然停下,摸索着。
  “这条密道我只走过一回。”
  余沧元应了一声,听她语气冷静。
  “鸣祥,我……”
  密道突然泄进淡光,余沧元立刻闭嘴不语。外头的景色熟悉到每天他都看见,他微微倾上前,靠在她的身后看着外头,这才知道密道出口是他每天必经的假山之后,他一低头又要开口,注意到自己的接近并未让她有丝惧意。
  “你不怕我吗?”他忍不住问道。
  凤鸣祥微微偏脸,看他一眼,温笑道:
  “你等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却想保住我的命,老实说,连我也吃惊。”顿了下,见他不习惯让人窥视到他心中的软弱,她又望回假山外,说道:“沧元,不如你去找绣娘与小鹏,我去找莫不飞……哎呀,不用找了,原来在这里啊,”她眯起眼。
  余沧元顺着她望去,瞧见莫不飞正倒在地上,那名扮作奴才的男子正不高兴地走过去。“不见啦。”
  “不见了?”小春脸色一变,冷言说道:“是不见了,还是你将她藏起来了?”
  “啐,我闲着无聊将凤鸣祥藏起来干嘛?”那男人垂眼,邪笑地踢着莫不飞的身躯:
  “小师弟,你也有今天啊?”
  “五师兄……”莫不飞神经兮兮地问:“你真的没见到鸣祥?”
  “我是很想见啊,可惜半路遇上了一个男人,是这里的主子吧?他很没道德地偷袭我,害我趴在地上吃了一堆泥,结果等我找到楼踹进去之后,早没半个人影了。小师弟,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莫不飞一听他没见到凤鸣祥,暗松口气,讨好地笑道:“人都不见了,五师兄你还能见到什么……啊啊!难道你……”他的声音起颤,怨恨地瞪着大朋五师兄。
  “你偷看了鸣祥放在柜中的贴身衣物?”
  “啐,我瞧那做什么?不过我倒是在地上发现这个。”五师兄拿出半撕破的灰袖。
  莫不飞一看,差点昏厥了。
  “孤男寡女的,还会有什么好下场?”小春冷冷笑道:“凤鸣祥也没有料到今天吧?
  天下间想要得到她的男人很多,偏偏到头来全让一个自己最信赖的男人侵犯了。”她瞧着两个男人分别踩住莫不飞的身躯,仿佛有极重的仇恨,她心里微一沉吟,上前说道:
  “你们与他是师兄弟,却有深仇大恨,这话是当真?”
  “那当然!这小子害得我吃尽苦头!”六师兄狠狠地、用力地踩踩踩。“我真巴不得吃了你的骨血,让你永远不能超生!”
  “六师兄……”莫不飞痛得哇哇大叫。
  “怎么?你不信?”大朋邪邪的眼锁住小春,邪笑道:“你在破庙中是听见咱们几个师兄弟对莫不飞的恨,你才会引咱们进来助你一臂之力的,不是吗?好吧,你若不信咱们,我就把他交给你。女人心歹毒得紧,我倒要瞧瞧你能把他整成什么样。”
  语毕,大朋一脚踢起莫不飞的身体。躲在假山之后的凤鸣祥连忙掩嘴,瞪着莫不飞像块破布飞向小春;小春身手不弱,在空中连点了他几门大穴,才托着他的身体移下地。
  “好啊,我就让你们看一场好戏。”小春哼一声,环视四周。“余沧元、凤鸣祥,你们躲得够久了,若再不出现,我就不客气了。”她掐死莫不飞的穴脉。
  凤鸣祥吃了一惊,直觉要跨出假山之后,余沧元赶紧拉住她,压低声音说道:
  “等等,鸣祥,你该知道莫不飞的功夫极好,怎会轻易受制于他人?”
  凤鸣祥停步,低语:
  “是啊,你说得是。”她半侧过身,仰起脸看余沧元,问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余沧元看着她的脸色面不改色,先是暗赞她在这种时刻仍能保持极端冷静,后来想到她一向处于出主意的角色,不曾求助过他,现在她却在问他该如何是好了。
  “凤鸣祥,不敢出来了吗?”小春叫道。
  余沧元眯紧眼望小春。“我不记得曾经瞧过她。能有如此心机在天水庄待了两年,必定与咱们有仇,难道她是易容?鸣祥,你记得看过她吗?”
  “啊?我……好像没看过。”
  “鸣祥?”
  “我……”凤鸣祥低头瞪着地面。“我好像一片空白……”
  花了好半天才知道她是说她脑中一片混乱想不出是否曾经看过小春,余沧元心里更惊,抓住凤鸣祥的手,觉得掌下的肌肤略嫌冰冷。
  “鸣祥,冷静点。”
  “我很冷静。”凤鸣祥又抬头绽出笑容。
  她的神态几乎没有露出什么异于平常的模样,余沧元要安心,却又觉得她隐隐不对劲。“好吧,鸣祥,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出来,我去。”
  “莫不飞,你心爱的人可不想理你呢,让我先斩断你的手臂,瞧瞧凤鸣祥是不是铁石心肠,当年敢杀义爹,现在又眼睁睁看着你死。”
  凤鸣祥与余沧元闻言,错愕相望。
  “难道当年除了咱们外,还有人留下性命?”两人同时想道。
  小春举起手来,正要先废掉莫不飞的手臂,凤鸣祥大叫:
  “住手!”身后的余沧元要掩住她的嘴,已是不及了。
  原本合住眼的莫不飞听到她的声音,连忙张开眼,瞧见她从假山之后慢慢走出来,余沧元紧跟在后。
  蹲在一旁静观其变的五、六师兄瞠目瞪着她。
  “她……就是凤鸣祥?明明是个男人……”
  “原来小师弟爱上的是他而非她,”小春微微冷笑看着凤鸣祥衣衫不整的,正要开口莫不飞已经惊叫出声:
  “你……你……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他瞪着她的长袍缺了一只袖子,他回头比对了一下五师兄手里的断袖,心脏几乎停步了,声音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我才离开没多久,你……你……”
  “莫不飞,你心爱的人儿被人糟踏了,心中有什么感觉啊?”小春笑道,一见凤鸣祥跨前一步,她立刻拖着莫不飞往后退。“别再近身一步,否则休怪我先叫他见阎王去!”余沧元拉住她的手臂,随即感到一双灼热的视线烧着自己的手掌,他看了一眼莫不飞喷火的双眸,冷静说道:
  “小春,你当真以为咱们会在意他见不见阎王?”他附在凤鸣祥耳边低喃:
  “冷静点,你不冷静,如何救他?”
  是啊,不冷静如何救人?她是知道心慌意乱的情况下会造成多可怕的下场,她慢慢垂眸瞪着地面。
  心慌意乱?这种感觉就叫心慌意乱吗?近乎恐惧的感觉,却又在心口划上一道会痛的口子,难以思考。凤鸣祥暗暗深吸口气,一口接着一口,总觉脑中分不出一条明白的线来。小春见她撇开视线,以为那是心虚了,大喜叫:
  “凤鸣祥,你也有今天吗?当年义爹是赏脸给你,在咱们这群女孩中唯独挑中你,你偏不要,处处与义爹作对,现在可好,莫名地失身给余沧元这种男人,值得吗?”
  “住口!”莫不飞怒叫。蹲在旁边看戏的五师兄与六师兄对看眼,识趣地退开十步远。
  “我说得可不是吗?”小春讥笑道:“当年姓余的也不过是义爹身边的奴才,而你,竟喜欢上莫不飞这种废人,到头来我也总算见得到你的下场了。”
  凤鸣祥微微抬眸,注视着她。“你到底是谁?”
  “你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吗?凤鸣祥,当初你可是义爹嘴里赞赏的聪明才女呢,他没有明说过,可是我知道他一直很欣赏你,甚至他心里已有打算接收你的内功之余,也将让你成为他唯一的妻子,偏偏你犯贱,硬要将你得到的殊荣住外推,现在可好了吧?
  就算你处心积虑想救莫不飞,人家男人要不要你这身残花败柳,可还不知道呢!”
  “我要!我当然要!”莫不飞喊道,桃花眼锁住凤鸣祥微愕的双眸。“鸣祥,我可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答应我的事就得做到,你要跟我回北方,你要当我妻子,否则我死也缠着你!你要做任何决定之前,必须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管如何,我这一辈子就是缠定你了!”
  凤鸣祥呆呆地看着他,视线慢慢飘到小春同样惊愕的脸孔,再回去看着莫不飞再认真不过的脸庞了。
  “我爱你,所以你不能够抛弃我!”他又喊,喊得很理宜气壮又正经得要命,就算她想逃开,他的眼瞳也紧紧锁住她不放。
  凤鸣祥呆了好久,却是最先回过神的。她勾起淡淡的笑意,说道:
  “歪理。”她的视线落在小春脸上,道:“你……易容了吗?水月,我没有想到你没死,那一天在禁地里是你想要杀我,对不对?”
  “凤鸣祥,你倒真能认出我来。”小春恨恨说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当年如果没有义爹,你怎能活下来?如果不是义爹,你能吃好穿好吗?义爹有多看重你们,你可知道?哼,禳福活该,她死了是她自找,司徒寿是义爹门下最得意的弟子,我动不了她,总能动得了你吧?”
  “所以,你才趁司徒寿不在,开始计划这一切?”
  “我一直在找机会杀你,潜进庄内两年多,我不敢动手不是怕司徒寿将我杀了,而是我若死,义爹之仇何人报?好不容易在前几天我瞧见莫不飞背你进庄,他喜欢你,这是庄内所有人都知道的,但那一天我瞧见一向不爱男人近身的你竟然让他背着,没有几分感情你绝不会让一个男人如此靠近你,我终于捉到你的弱点了,凤鸣祥,我原要当着你心爱男人的面,毁你清白,让你生不如死的,没想到余沧元倒先做到了,”小春充满防备地看着余沧元,心知余沧元既强占凤鸣祥清白,必定已有一身强而可怕的内功了。反正她也豁出去了,只要先毁凤鸣祥,自己的妒意就能获得平息。她叫道:
  “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义爹挑错了人,你这个残花败柳只够配余沧元这个狗奴才。”
  “住口!”莫不飞发怒了,眼底出现淡淡的杀意,道:“你说的话也够了!”
  小春用力一压,要扣死他的穴脉,让他死在凤鸣祥面前,余沧元见状暗叫不妙,正要飞身上前试图救下莫不飞,却见莫不飞的手臂像缩骨一般,竟从她的手掌中抽离,翻手击向小春。
  短短刹那看见小舂与莫不飞在近距离间连拆了好几招后,莫不飞的手彷如鬼手,已看不清他的手影,只听见双掌相击之声,随即小春迅速被打向后方,血块从她嘴里飞出,连续“啪哇拉啪哇”的响声从她骨间发出,右手臂立呈不自然的三十二种形状。
  莫不飞连看也没再看一眼,快步上前的同时巳脱下自己的衣服罩在凤鸣祥的身上。
  “鸣祥,你还好吗?”
  凤鸣祥的视线怔怔地从倒卧在地上的小春转到他脸上。
  “你……”
  “啊?我出手太重是不是?”莫不飞巧妙地卡在两人之间,挡住她的视线。
  “我不是故意……我没斗到她内伤未愈,所以就不小心地用了十足力……不,好吧,我承认,我是气昏头了。”他小心地拉出她略嫌凌乱的秀发,确定她没有一丝的外露,才放下心来。
  “内伤未愈?”
  “呃……她曾经不小心被我打伤过啦,不过那时她蒙着面,我也没特意去瞧清,只知她受了伤……”
  啊,是那次在禁地里他救她时,与小春对的掌。凤鸣祥恍然大悟,瞧见他身后自称是他两名师兄的男人偷偷摸摸地靠近。
  “小心!”她叫道。
  “莫不飞,看招!”
  莫不飞回过身,不高兴地各接一掌,一运气,两人连退数步。
  “莫不飞,你又偷偷练功了?”
  “我没有!五师兄,你离咱们远点!”
  “见色忘师兄吗?要不是我与六师弟来通风报信,只怕她去找其他帮手,还由得你今日能轻轻松松救佳人吗?”大朋五师兄看凤鸣祥一眼,很想问小师弟看中的到底是男是女,但基于刚才小春的下场,他还是勉强忍住。
  “他们不是与水月同伙?”余沧元仍是充满防备的。
  “咦!这位兄台,你不要误会,看清楚点,我个人虽然看起来眼睛很邪气,不笑的时候像恶徒,笑起来更像一代大魔头,但是,你绝对不能以貌取人,至少,我不会玩偷袭那一招。”
  余沧元微微面红耳赤,道:“你若真是站在我这一方,方才就该明说,何必逼得我……逼得我……”出这种下山烂的招数。
  但在莫不飞耳里听起来却成了另一种涵意,变成逼得余沧元不得不对凤鸣祥她——他一想起,忿怒之火燎心头之原。原想痛打余沧元,后又想这非他的错,但——
  他眼红地注意到余沧元自始至终离凤鸣祥极近,像是她一有难,就要舍命相救似的。
  怒火攻上了他的心头,爬满了他浑身上下。他忽地一手探向凤鸣祥,余沧元见他怒气腾腾,怕他误伤凤鸣祥,便要出手相救,莫不飞连看也不看的,拨开了他的攻势,一把抱起了她,飞身跃上树间,窜上屋顶,几个跳跃便不见踪影。
  “我的天啊,才几年不见,他的轻功可怕得像只鸟……连立足点都不必要了……”六师兄惊叹地说道:“还好我没真成了他的敌人!否则岂不活活被他打死?”
  “鸟?”余沧元心中闪过什么不及抓住。
  “哼,他在山上必定又学了什么神技。”大朋五师兄注意到余沧元瞪着他。
  “我不说过了吗?你看,我现在这种笑是不是很邪气?但现在我心中是一片善意,我娘是山东一带有名的大善人,她生下的儿子当然是个好人,只是看起来像个大魔头而已,就像那个姓莫的,他以傻笑骗世人,但他却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而我,每个正义之士看了我都想为民除害,但世人岂能了解我心中的痛?我好冤枉啊……”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八章

 

  “回来了!回来了!”小春像头蛮牛闯进书房。
  余沧元立刻站起,喝道:
  “狗奴才!我不说过了吗?进来之前先敲门!”
  小春连忙福了福身子,叫道:
  “老爷,凤姑娘回来啦。”
  “她在哪儿?”
  “莫公子背着她往禳福楼去呢。”话未完,余沧元已抢步飞出书房。
  小春缓缓地眨眼,目送他的身影,喃喃道:
  “看样子,凤姑娘也喜欢莫公子嘛……”否则她一向不让人近身的,这一回怎会让莫不飞靠近呢?
  余沧元施展轻功,飞快来到禳福楼附近的林子内,一眼瞧见莫不飞的背上正是凤鸣祥,她状似昏迷,他眯起眼,心里已有计较。
  “莫不飞,放下她!”他喝道,同时向莫不飞出手。
  他的动作极快,双掌毫不犹豫地击向莫不飞的背处,掌风未至,莫不飞已轻轻翻过身,正面闪开他的招数。
  “喂喂,余沧元,你是瞧不见她吗?”莫不飞恼叫。要不是他闪得快,他未来的亲亲娘子不是莫名其妙地挨了这一掌?那他岂不是要心疼而死!
  余沧元看了一眼他背上的凤鸣祥,随即敛起心神,迅速出招,招招极狠,皆存心置莫不飞于死地。
  他注意到莫不飞不回掌,因为双手环抱着凤鸣祥,他一转念,飞腿攻向莫不飞的下盘。
  莫不飞见状,跃起身子,防佛一只太鸟缓缓展翅离地;余沧元跟着飞起,连击数掌打向他的门面。
  莫不飞并无太大动作,只是微微东闪西躲,竟也能躲过他的掌风,两人愈打愈高,至百年老树中段,余沧元非要借点才能再往上飞去;莫不飞却状似轻松自若地越过密枝,往上窜去。
  不得已,余沧元只得落在树干之上,极力调适呼吸。至此,他已可以清楚地知道两人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了。
  莫不飞竟能背着一个女人而不致惊动地躲过他的每一招,甚至不费吹灰之力无声地飞上天,这种功力,就算他再多练十年也不见得追得上。
  莫不飞见他不再紧追,便慢慢地降下,落在他对面的树枝之上。余沧元注意到他双足踩枝时,没有发出声响,连茂盛的枝叶也不曾动过一下。
  “你到底是谁?”
  “嘘,鸣祥还在睡。”莫不飞压低声音说道。
  余沧元没有料到他会是这样的答覆,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身后沉睡的凤鸣祥。
  “她一向难以入睡……”精光乍现。莫不飞,难道你对她,”是自己迟了一步吗?
  “我没有。”莫不飞脸微红道:“除非成亲,否则我绝对不会碰她。”他只是偷偷为她多送了几次真气,让她睡得更好而已,可没毛手毛脚的。
  “成亲?”余沧元吃惊不已。“你当真喜欢她?”
  “不行吗?”莫不飞声量极低地说:“大舅子,你可别跟我来抢人啊。”
  看这莫不飞紧张的神态,像真把鸣祥当作宝,怕人来抢……余沧元心里估量他半晌,说道:
  “你没有杀气。”
  “啊?”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她练得百年内功而意图欺她感情?”
  莫不飞闻言,也不觉得是他在污辱自己的人格,反而咧嘴笑道:
  “鸣祥若知你担心的不只是她身上的内功,而是她本人,必定很欢喜。”
  他的话别有含意,余沧元听而不闻,又道:
  “你们在外待了两天两夜才回庄,也不找个人来知会一声?司徒寿呢?小鹏说他在大云楼瞧见司徒寿尾随而去,怎么不见她人?”正因知道司徒寿在场,所以他才不外出寻人,因为他虽不喜司徒寿,但知她武功极好,眼里只有凤鸣祥一人,就算要她死,她也会保住凤鸣祥。
  莫不飞微愕,低声答道:
  “我从未见过她,但我娘子……呃,鸣祥是提到司徒姑娘,她请司徒姑娘去雇车,我等了许久,见她不曾回来,以为她先回庄,所以我便背着鸣祥回来了。”
  这么说,司徒寿失踪了?余沧元心里才闪过此念,再听他一路背回凤鸣祥。他低头注意到莫不飞双脚上的草鞋沾满泥块,这样长远的路程此人竟连大气也不喘,而且还能与自己相斗而居上风。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道理千古不变。余沧元即使心中对莫不飞仍有几分不信任,也不免暗暗庆幸莫不飞并非敌人。
  “这一阵子,闯庄贼人突然少了,有时几乎没遇着一人,我正在怀疑,没料到这两天又多了起来。”余沧元正视他,后者微微傻笑起来,不用再问下去,也知道那一阵子原来是莫不飞下的手。
  “自己的妻子……呃,自己的意中人当然要自个儿保护嘛。”
  余沧元又要开口,忽见莫不飞食指摆至唇间,他立刻屏息往下瞧去。
  未久,小春走进视线内。
  “老爷?老爷?莫公子?”她东张西望的:“奇怪……明明之前在附近瞧见他们的啊。”
  小春寻了一阵,便走出林外。
  莫不飞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才忽然问道:
  “司徒寿功夫如何?”
  “她若是正常,我与她只能打成平手。”
  “听鸣祥提,你曾随她义父在庄内做事,我与他比较又如何?”
  余沧元一楞,没料到防心极重的凤鸣祥也将这些事说给他听。
  他沉吟一阵,才缓缓地说道:
  “你与他最大的差别是……你没有杀气,而他有。”
  “除了我,你这一生是再无良缘了,鸣祥。”
  邪恶的气息扑鼻,她忍住退后的冲动。
  “就算你再挣扎,也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鸣祥,当我的妻有什么不好?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娘子”她吃了一惊,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遭了义爹的道,忽地一只臂膀从天外飞来紧紧缠住她的腰,义爹俊美阴柔的脸庞微流错愕,正要伸手抓向她,缠绕住她的手臂忽化大鸟,飞载她远去……
  她张开眼,楞瞪着床顶。外头细微的声音就像是恼人的蜜蜂发出高低不一的叫声。
  她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薄被,触目所及皆是禳福楼的摆设。
  “我在这儿?”浓浓的困意绕着她打转,却无疲倦之感。“我只记得我与莫不飞掉入河中……啊!”她忆起最后她似乎睡着了?
  她翻身下床,觉得精神好到有些陌生。她走到铜镜前瞧着镜中的自己,睡眼惺忪、双颊晕红,分明就是睡了许久的模样。
  她一点记忆也没,那就表示她睡得极熟,但,她是怎么回到天水庄的?她又怎会睡到不省人事的?
  “莫公子,我瞧你午饭也没有吃,那可会伤了身子,我特地拜托厨娘做了馒头,您一定爱吃的。”是小春的声音。
  凤鸣祥轻悄地移向窗口,瞧见院子里莫不飞正与小春在一块。从她这角度,瞧见小春满面羞怯,显然被他的桃花打得晕头转向。
  “谢谢,我不饿。”莫不飞直觉傻笑道。
  小春连忙将油纸包的肉末馒头硬塞进他怀里。推来推去之前,她瞧见小春有意无意地靠近莫不飞。
  凤鸣祥的嘴微抿,见小春愈来愈大胆,直接欲将身子倾向他。莫不飞立刻后退一步,傻笑道:
  “那就多谢小春姑娘了。”他很快地接过油纸包的馒头。“我去瞧瞧你家小姐醒了没?”
  凤鸣祥掩身窗后,最后瞧见小春气恼地跺脚而去。
  “他的桃花乱飞,飞到每个人都逃不了。”她咕哝道。
  “鸣祥!”从窗口突然探进一颗娃娃头,惊喜地瞧着她。“你醒啦!”
  她差点被吓死,才知道先前她又在自言自语了。
  莫不飞高兴地想跃进窗内,哪知凤鸣祥忽然从墙边挡在窗口,不让他跳进来。
  “娘……娘子……”
  “男女授受不亲,你是男、我是女,你岂能随意入我闺房?”
  咦咦?她才睡醒,天就变色了吗?莫不飞惊恐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你现在才说,不也太晚了吗?想在那间小小小小的仓库里,那块小小小小小的草堆上,你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紧我,我赤裸的身体都被你看光了,你现在才说男女授受不亲?”
  凤鸣祥闻言,脸颊红通,试图冷淡道:“我忘了。”
  “我以为……我以为……咱们其实已经私订终身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私订终身?就是天为证、地为媒,你看到我从来没有曝光过的胸,而我也抱了你,这就叫私订终身——”他想想不妥,这种事非要好好谈清楚,哪有她一醒来就翻脸不认人的道理?他快步奔向门口。
  凤鸣祥见状,用力将脚边矮柜踢向门口。门口原本就是掩住的,她用尽十足力,踢得又快又狠,将矮柜紧紧地嵌进门下的地板。
  莫不飞打不开门,心里怨念就像是滔滔江水泛滥开来;他的娃娃脸流露出委屈的神色,慢慢走回窗前。
  “我守在外头很久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你醒来。”
  “好不容易?”
  “是啊,你一共睡了四天三夜。”他字字充满怨恨,又突然想起她睡了这么久,必定是饿坏了,赶紧从怀里掏出方才小春送来的馒头。“你早就饿了吧?先吃点充充饥……等等,你的眼睛怎么不瞧着我看?”
  凤鸣祥终于掉回视线,直视他水汪汪的桃花眼。他的眸神像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她直觉要笑出声,但及时垂下视线!瞧见他拿着肉末馒头。
  莫不飞简直一头雾水,不明白她醒来后为何乍变?他心中虽有怨,但仍是小心地剥下一片馒头,递到她嘴边,说道:
  “好吧,要打要怪我,那你也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要打要怪你?在你心里,你有做错的事吗?”
  “我是没有啦,不过我想你一定是在怨我。怨我从城外一路背你走回庄内,让不少人瞧见。没错,我是故意的,我怕你死不认账嘛。”
  她迅速转过眼,瞪着他。
  莫不飞趁机把馒头片塞进她嘴里,双眼努力不往下溜。她穿着薄薄的单衣,长发垂下到臀间,她大概不知她脸色不好多来自长年不曾好好休息过,如今她睡足了觉,双颊红扑扑的,眼下也再无倦意,让他好想非礼啊。
  “这是小春送的。”她慢慢咀嚼着。
  “啊……你瞧见了?”
  “是啊,我瞧见了。”
  她的语气很令人玩味,莫不飞直视她的眼睛,两人互瞪了半天,他怨念十足地自己塞了片馒头,正要吞下口,她突然仰起脸靠近他。
  莫不飞瞪大了一双桃花眼,差点梗死在当场。
  柔软的唇瓣缓慢地贴上他的嘴,她的鼻梁凉凉地靠在他的鼻间;他的呼吸几乎停了,脸颊贪婪地感受她淡淡吐出的气息。
  她咬着他留在嘴外的馒头,双眸直勾勾地望进他的瞳仁里。
  莫不飞的脑袋一片空白,却突然明白了她眼里的意思,他乖乖地轻歇嘴巴,她的小舌就像滑溜的小蛇一样钻进他的嘴间……
  哦哦,天啊,他梦想已久的唇舌交缠啊!
  等她退回去窗后时,莫不飞仍是呆呆地瞪着她略湿的红唇、晕红的双颊;他的口齿间尚残留她与肉末馒头的味道。他结结巳巴地问:
  “如果……我把整颗馒头放进嘴里,你会不会再来一次?”
  凤鸣祥闻言,满脸更红,道:
  “你要是喜欢吃,你就全部吃下去啊。”
  莫不飞的目光落在她一动一合的柔唇,花了好半天才能吸收她的话。她这种略嫌不高兴的语气,是他几乎没有听过的。
  凤鸣祥一向识大体,因身兼长姐身分,态度语气都有大家风范,相对也难以揣测她内心的真实面貌,莫不飞习惯了这样的凤鸣祥,她突然之间的改变,让他一时措手不及。
  他不能吃馒头?还是肉末馒头跟她有仇?
  “小春拿来的馒头……”莫不飞恍悟,终于了解她变脸的原因了。这……这表示什么?他颤声地问:“你……你瞧见我跟她拉拉扯扯的?”
  凤鸣祥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是瞧见了。”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那你也瞧见我对她笑了?”他开始傻笑起来。
  凤鸣祥有些恼他了,想要关上窗,他紧紧地压住窗棂笑道:
  “鸣祥,你在吃醋了。”
  “吃醋?”她楞了一下。
  “原来人忠实还挑不起你的占有欲,非得出去搞七捻三……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对你一向是守身如玉的,看——”
  他露出傻笑来——嘴笑,眼不笑。“这是客气的笑,你总不能要我不笑吧?”
  他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这是对你的笑,两者之间是有差的。”
  凤鸣祥见他努力变换不同的笑颜以表真心,忍俊不住,撇开脸,轻笑起来。
  “那……”“你转过去。”
  莫不飞见她有些开心起来,只好乖乖背过身去。隔着一个窗口如隔山,唉。
  忽地,他一震,感觉到她的脸颊靠在他结实的背上。
  “我没吃过醋。”
  “哦……”
  她垂着视线,盯着地上的野草。“我也没有喜欢过人。”
  “我……”
  “后来遇上你,我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但喜欢有多深,我也不会分。也许,这一辈子我水远也不及你。”
  “没关系。”他柔声说道:“我吃得多,也比你壮,你少点的喜欢就由我来补。”
  她闭上眼。“我一直没有想过,在我活着的时候还会遇上一个喜欢我,而我也能喜欢的男人。”
  “那是因为你机缘未到……就像我,我多希望在十多年前就能遇见你,至少,也在三年多前吧,在你被你义爹所控制的时候,我能救你一把。”他懊恼叹息,轻轻震动了背上的脸颊。“等你真变成我的妻后,我带你上北方回家玩——”
  “去瞧你的亲人?”
  “我没亲人啦。”莫不飞当作师门全死光,一个也不留。“我是说,我带你回北方山上我一个人的家,咱们可以在那儿住好几个月,就只有两个人……”
  “两个人?”
  莫不飞又开始背着她傻笑起来。“两个人其实可以做很多事情……”然后就会变成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啊啊,自己会不会太贪心了点?
  “你不怕你赵叔再去寻你吗?”
  “赵叔……”一想到就觉麻烦。当初他敬老尊贤不对老人家下重手,却被误以为他功夫奇差,他心想正好,免得被拉去当报仇的工具,也顺便南下避开赵叔的纠缠。
  “我不知他会跟着南下,唉,我乾爹一家……你可别以为我跟我乾爹是盗匪之流,其实我乾爹很多,跟这个乾爹只有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也能认乾爹?”
  “可不是我师父搞的鬼嘛!”他咕哝道:“我小时候是挺可爱的,有一阵子他带着我云游四海,不小心游到人家山寨去了,那山寨主子瞧我顺眼又讨喜,便有意收我为义子;我师父一向就不是什么硬骨头的人,便随口笞允下来。我乾爹虽对小孩子极好,却是一个杀气甚重的盗王,即使后来收了山,仍是难脱杀气,不至一年又重出江湖,我也是事后才知他们那寨全数被歼灭。我并非盲目寻仇,乾爹一家作的孽我不是不清楚,所以不曾想要报仇过——”他忽地噤口,因为感觉到背后的脸颊轻轻在摩擦着他的背衣。
  是……是脸颊吗?还是她的唇?怎么触感很像是她软软的、小小的唇?他的心跃升至喉口,不敢再随意乱动。
  “鸣祥……我……我……”很想问她,可不可以把亲在他背上的吻分一半到他的嘴上?正要开口!眼角瞧见院外闪过人影,他的白日梦暂时收起,微讶。
  “不可能吧?”
  “怎么了?”她感觉到他背下的肌肉忽地紧绷起来。
  莫不飞转身警觉说道:
  “我瞧见一个熟人,照理说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啊——”
  “熟人?在天水庄?”
  莫不飞心不在焉地说道:
  “是啊,他叫大朋,”忽而顿住,傻傻地对上凤鸣祥的视线。大鹏?大朋?
  不会吧?有这么巧吗?
  “莫不飞?”
  莫不飞开始紧张起来。他一向不信命理之说,但……事关他未来亲亲娘子,大鹏展翅、大鹏展栩,好不容易才赶走一个小鹏,现在又突然出现大朋,若是命理之说不小心成真,那……
  可恶!她一向没什么男人缘,所以他一直很放心地追着她跑,如今都在紧要关头了,还来个大朋!
  “别走,等我搞清楚了马上回来!你慢慢吃,吃一口想我一回。”他把馒头放进她的怀里,随即赶紧追出院外。
  依入门的日子来算,他最末,师父收了他之后,就不再收徒,因为师父自认运气很好,不小心收到一个天资聪颖过人的小徒弟,那时他才五、六岁,比起一般人入门要早很多。
  他的上头共有七个师兄,除了四师兄在十五岁那年退出师门成亲去,其他师兄都在北方啊,还是他太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以致不知他们已下江南?
  “他们全是北方人,不懂泅水,也不爱江南美色,五师兄怎会来?”难道是那个自称是生死之交的捉鬼人通知的?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的?
  “恩人!”
  莫不飞停下追人的脚步,瞧见沈小鹏注自己走来,不远处有个奴才在扫地,小春从曲桥的那一头捧着一盘包子慢慢走来。
  “恩人,鸣祥醒了吗?”沈小鹏有点不情愿地问。
  “她醒了……”他的眼角瞧着四周。
  “那我去瞧瞧她。”
  莫不飞并末阻止,任由沈小鹏走离。
  沈小鹏走了几步,又回头:
  “恩人,我……我第一次瞧见鸣祥会笑。”
  “啊?”莫不飞短暂地回过神。
  沈小鹏一脸牺牲的表情。“我在大云楼第一次看见鸣祥笑……你能逗她笑,还为她跳水自杀,如果鸣祥真喜欢你的话,我不抢了。”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依序是娘亲,再来才是凤鸣祥,少了一个凤鸣祥,至少,他还有最爱的娘亲。
  “小心!”莫不飞大惊,跨了两步抄起沈小鹏,旋身运掌将他送离原地,还不及护身,背后又遭重掌。
  能打中他而且不被反弹的除了那七个人外还会有谁?
  呜,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这几天老被人打的,以为他的背是铁做的吗?他气血涌上喉口,“哇”地一声吐出血来。
  “好久不见了,小师弟。”那名原在远处扫地的奴才,如今正单脚踩在莫不飞的胸口上。“你再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也躲不出咱们的手掌心。”
  “六……六师兄?”不是五师兄?“大朋呢?”莫不飞急问,他绝不会看错人。
  六师兄仰头哈哈大笑。
  “你五师兄为了打赢你,去找凤鸣祥了。”
  莫不飞闻言一惊,想起她义爹那句命理之言……时值午后未久,一名女子背着光,慢步地走到六师兄的身边。
  她的脸庞圆圆的,正在笑,双手捧着托盘,显然正要往禳福楼而去。
  “莫公子,我怕您又饿了,正要送北方包子过去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七章

 

  一股气顺着与他胸口相触的手掌反弹回来,流进她的体内,她吃了一惊,没有料到莫不飞嘴里喊的赵叔有如此高深的内力,竟能一掌傅透莫不飞的体内,打到她。
  短暂的晕眩之后,她强用体内极乱的真气压住这股飞窜四流的异气,紧紧环住莫不飞的身体后,往赵九全望去。他连退数步,嘴角流出血丝。
  她微楞,不解为何发掌的人反而深受重伤,“凤鸣祥……你好深的功力!”赵九全咬牙,知道自己再留在此地,也讨不到好处,便狼狈地奔出仓库。
  凤鸣祥并未多想,连忙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莫不飞。
  “莫不飞,你还好吗?”
  “我……我不好……”虚弱的声音从怀里传出。
  她暗骂自己笨,活生生地挨了一掌,还会好吗?她想办法要扶起他沉重的身体,他却像一团面坨软趴趴地摊在她怀里。
  “我……好冷……”他的声音在发颤。
  “冷?”这可不好,体温一降,他要是昏迷,就难再醒了,此时此刻只恨自己没有学过医。
  “很冷,很冷啊……”他哀哀叫,双臂无力地抱住她的腰。
  “现在入城已经来不及了,要找一个懂内伤的大夫不容易……”她冷静地思考,最后决定先看他的伤势再说。
  她用力要拉起他,又怕他冷,先将刚乾的长衫披在他身上,然后再拉起他。他不动,只是紧紧地抱住她。
  她心里起了疑窦,喊道:
  “莫不飞?”
  “鸣祥,我还是很冷……”
  “至少你得让我瞧瞧你的伤势啊!”她有点恼怒他的不配合,冷静的声音起了波动。
  “不要……呜,我怕你会吓着……鸣祥,我一定会死吧?”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
  一股湿意滑到她的掌心,凤鸣祥低头一看,“是血!”她暗惊,不顾他的抗议,双手硬是抓住他的下颚,用力捧起他的脸来。
  他的脸……惨不忍睹!从鼻间到下巴沾满了血迹,多到甚至连她自己胸前的衣衫都渗进了,而鼻部以上的脸庞红到让人以为是涂了胭脂。
  饶是向来处事冷静的凤鸣祥也一时心慌起来,心一慌,头又晕起来,无法凝神思考,干脆放纵体内莫名的气流乱窜,努力集中精神抓起他的手腕测脉。
  莫不飞很可怜兮兮地喃道:
  “我一定会死……”
  “住嘴!”
  莫不飞见她薄怒,连忙噤口,看她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他皱起眉,环住她腰间的手掌偷偷地往上移。
  她突然张眼瞪着他。“你在干什么?”
  “我……我……我有点冷……我要取暖!”他叫道。无赖地倒在她的身上,扣住了她的腕间。
  凤鸣祥不敢乱动,让他软软地躺在自己怀里。他的脉动跳得极为正常,不似重伤之人,但她毕竟不是大夫,算不得准。
  “那一掌不是对你,你何必白挨?”她恼道,一时之间想不出法子来。
  “那可不是白挨,我……我心甘情愿嘛。”
  心甘情愿?那种感觉是什么?那一掌若是击向他,她会心甘情愿地挨下吗?
  “如果我死了……”
  “谈什么死不死的?”她斥道。
  “我那一掌伤得很重……你让我喊一声亲亲小娘子,好不好?我怕万一来不及了……过过干瘾也是好的……”
  本想斥他无聊,后来看他脸颊有血,她忍不住用袖袍擦拭他的脸。
  “鸣祥?”水汪汪的桃花眼抬起来望着她。
  “你要喊就随你。”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莫不飞立刻快乐地喊:
  “娘子!”这一声中气十足,传到十里外去。
  这样充沛的口气一点也不像受重伤的样子……她脸上流露出怀疑。
  莫不飞见状,突然猛咳起来。
  凤鸣祥小心拍着他的背,暗暗骂起自己。都这个时候了心中还在存疑,未免太过冷血。
  “你忍忍,一等寿儿雇车回来,我想办法买通城门士兵,一进城你就有救了。”她安抚道。
  “娘子……”他用力抹去脸上的血迹,目光闪烁着可耻的念头。“我好痛……
  浑身上下都痛,被赵叔一打,我全身骨头都散了。”
  “就算你要护我,也不必以身挡招。”她微斥道。
  “我一向不对老人家出手啊。”
  凤鸣祥忍住反驳的冲动,见他有些微喘,欲扶他躺下,他却硬要赖着她。她皱眉,低斥:“你这是干什么?要找死是不是?”
  “我冷嘛……”看她脸色疲惫,他委屈地改口:“那咱们移块躺着好不好……
  别气别气,我又不是要占你清白,你瞧我伤成这样,还能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人的体温最能取暖吗?我……我只是想要点温暖而已嘛。”
  这里的农家也不可能会多备两床棉被,救人要紧,反正两人相隔衣服,应是无碍,她忖道。便屈服在他充满哀求的眼下。
  她慢慢地躺在草堆上,莫不飞立刻厚脸皮地抱住她的身子。她暗暗吓了一跳,正欲挣扎又想起他的伤,只得僵硬不动——
  重重的叹息震动了他的胸膛。“我知道你心中是有些喜欢我的,否则早就不理我了,怛是我要花多久的时间,你才可能对我放开胸怀呢?”
  凤鸣祥从未听过他这么哀伤的语气,抬起睑望着他俊秀的面容,他正专注地凝视自己。
  “我……”
  “算了,算了,我不急。”他又咧嘴笑:“我也不要你给我一个期限,因为这是我该努力的,我要用心点,你自然不会再排拒我。”
  “我……不是排拒你,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碰触吗?”
  “是姑娘家,谁能容许胡乱让人碰触的?”她停口,鼻间傅来一阵熟悉的男人气味。这气味是来自他身上的,有点清爽又有点甜甜的,这种甜味……她立刻垂下眼眸,掩饰住乍现的精光。
  回忆过去与莫不飞相识以来的种种,逐一对照起来……原来,真不是自己误会,也不是自己太迟钝,而是他掩饰得太好。
  他的功夫既然如此高深,为何方才会被他的赵叔打成重伤?这个念头一浮上,她伸手直接探向他的衣襟,一把拉开他的衣服,露出赤裸的胸膛。
  “……这一生只想要一个女人……”莫不飞甜言蜜语说到一半,不料她有此豪放的行径,当场呆掉。
  她瞪着他完好的胸肌,完全没有姓赵的透进的掌印,那打进她体内的内力又是谁的?
  “鸣……鸣祥……你真的……有心当我妻子了吗?”他结巴得紧。
  她抬起脸望向他通红紧张的俊容,活活像是刚烧红的虾子。方才,他的脸也是红成这样,而且一脸的血,血是绝不可能作假的|“我……我个人还是建议……圆房要等洞房花烛夜……比较好,我很保守,但……但如果你坚持的话……你必须保证将来一定要负责哟。”他紧张到桃花眼直眨,很害羞地小声说着。
  凤鸣祥瞪着他,目光再往下移,敞开的胸膛前斜斜垂着红绳,她伸手拉过红绳,绳尾穿过二枚铜板。
  他挂这个在胸前做什么?
  “啊!”他突然叫道。
  她被他吓了一跳。“叫什么?”
  “你……真的碰我了,这……这是你第一次主动侵犯我的肉体……”他吞吞吐吐:“我太紧张了。”
  凤鸣祥看着自己的双手,也不过一手拿着他悬于胸前的铜板,一掌抵住他赤裸裸的胸膛,他的反应大得惊人。
  是不是从头到尾都误会这个厚脸皮追着她跑的男人,其实骨子里纯情得要命?
  他紧紧闭上眼,半是害臊、半是期待的,嘴里喃喃道:“虽然还不是我娘子,但很快就是了,所以没有关系,我让她为所欲为,我可以的,反正我的良心早就逃了……”
  “你在搞什么啊?”她又好气又好笑的:“你以为我在强上你吗?”
  “也对,不是强上,不是强上,是两情相悦。”他立刻张开眼,含情脉脉地注视她,渴求地问:“既然是两情相悦,那……那你可不可以说一声其实你是喜欢我的?”
  凤鸣祥与他对视良久。原本,她是震慑于他竟是那个曾救过她的武功高手,一时之间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他,问他为何要掩饰高手之身;问他既是高手又为何要听从那老头儿的话下江南?为何又要瞒着她?
  后来,听他紧张兮兮地自语,才忽然觉得心里诸多的疑惑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恨本没有伤。
  “为什么你的表情像松了口气?”莫不飞问道:“你……你不要啦?”
  “我的表情很像松口气吗?”
  “是啊。”他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眼下。“方才瞧你眼下紧绷得像什么似的,现在好多了,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但我一点也不介意替你分担。”
  她目不转睛地锁住他的黑眸,说道:
  “我的性子就是这样。”
  “唉,我也知道,我是希望你无忧无虑的,但本性难改,就算你要当范仲淹,我也早就认命了。”
  “你的甜言蜜语真多。”
  “你可别误会,我从小自大还没跟个女人说过这样的话。”他心不在焉地说道,把心头所有的情意用力挤到一双桃花眼。他瞅着她,心里盘算时机也差不多到了,便缓缓地俯下头,闭上眼。
  啊?他又在耍什么宝?见他的脸逼近,睫毛卷得像女人,他的厚唇微微噘起来,她不觉恶心,反而好笑。
  她把脸一缩,埋进他的怀里,让他扑了个空。他张开眼,傻傻地瞪着空空的前方。
  “我有点困了。”她故意说道。
  “是……是吗?”他失望地喃道。“没关系,你睡吧,睡饱了才能做事,做什么事都行。”
  她忍笑闭上眼。
  他的胸膛烧着高温,想是他的脸又红了起来。
  她一向不爱近人身,因为怕从后头走近的是义爹,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体温相触的经验几乎没有过。
  “原来,人与人的体温相触是这种感觉啊……”
  模糊的声音从他胸前传出,莫不飞闻言,连忙道: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每个人都一样,所以下回你要再感觉,找我就可以了。”
  她轻笑,闭上眼。
  “诶,我有没有告诉你——”
  她的话未完,他的一颗心已吊得老高。
  “我一直很怕他……”
  原来不是他期待中的答覆,他仍是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肩,应了一声。
  “他的每一步都怀有目的,如果我不时时刻刻提高警觉,我怕有天,他等不及了……”
  “我知道。”
  她轻叹了口气,唇不小心碰到他的胸膛。“我一直在想……那时我已近二十,时日无多,倘若杀成,我也不过是个弑父凶手;若不成,我已有自尽的心理准备了,就算自尽获救了,沧元也会下手。”
  莫不飞的下巴抵着她的秀发,眯起眼。
  “我知道。”他怎会不知道?
  就算不曾见过她的义爹,从她的嘴里、从她的举手投足间也能感受到她义爹对她的影响有多大,何况,那一天他偷偷看了那一本手书。
  手书是她义爹亲笔所写,内容不脱他对鸣祥的每一步计划、她的每一个弱点,将玩弄她股掌问的心境全一一写出来,甚至在上头看见鸣祥所提余老管事被杀的那一夜;其实她义爹根本就知道她躲在那里,之所以不戳破,是惊奇地发现鸣祥对他来说,已非只是个练内功的女人,而是庄园里能跟他斗的人。
  “我甚至怀疑……他到最后的目的不再是她身上的内功,而是在培养一个能与他匹敌的对手……”莫不飞一想起,心里就微惊微惧。
  “奇怪……我好像有点想睡……”深沉的倦意扑进她合上的眼里,几乎撑不开眼皮。他的心跳像定时的拍子拉平了她紧绷的神经,脑袋一片迷糊……
  “想睡就睡吧。”他一点也不意外。
  “可是我……”她的声音含糊难辨,原要撑起神智,但又想他已无大碍;再者,她并不防他——一思及此,凌乱的神智立时掉进一个黑沉的世界里。
  莫不飞见她入睡,嘴角快乐地勾起。
  “早知道这样就成,我就先送内力到你身子里去了……哎,别自言自语,吵她睡了。”他小心地亲着她美丽的蓝黑秀发,道声晚安,便也跟着合眼养神。
  养什么神?
  根本是养个魔鬼。
  半个时辰后,莫不飞很哀怨地蹲在草堆旁,双手托颊地注视沉睡中的娘子大人。
  “你睡得倒熟,我就这么可怜地被你给……”话是含在嘴里咕哝咕哝的,到最后自动消音。
  “男人跟女人之间的差别未免太不公平了吧……”他小心地把长衫改盖在她身上,用手背抹去自己的鼻血。“再这样,我迟早会缺血而死的。”
  他又蹲回原地,疑疑望着她的睡容,一直傻笑。
  “她必是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了,让她睡,是我该做的,我当然不能惊动她啊,可是她睡得这么熟,我也有点点点功劳吧?”他厚颜无耻地接近她的脸,靠在她的身子边。
  深吸口气。“不算偷亲,不算偷亲,反正我已经没有良心了。”
  他心头猛跳,轻轻俯下脸,吸吮她柔软的唇瓣。
  他的眼泪差点要滚下来了。明明她知道他非常地喜欢她,而她心里也有那么点意思,干嘛死鸭子嘴硬,说给他开心不行吗?
  她的唇极软,他有些恍神,赶紧抽离,撇开脸,大口地喘气。
  “我不要脸,真不要脸,男人果然还是,”忽觉仓库内的小窗前闪过人影,他立刻转身,直觉护住她。
  是谁?难道赵叔回头?不可能!当有人伤他时,他的体内会直觉以真气相抗,鸣祥受了他相抗的真气,他不怕,因为她有足够的内力抗衡;而赵叔不一样,赵叔的武功内力远速不及他,照理说,此时此刻应带伤到不可能回头抢人的地步。
  他原想出去一探,但凤鸣祥在后。他怎能留下她一人?
  他站起身,不去探那只有女人可以跃过的小窗,反而缓步走向大门。
  他轻轻地推开仓库的门。
  门外已是一片黑,未全的月儿被乌云遮住,他的黑眸凌厉地搜寻黑幕里可疑的人物。
  “看招!”
  快如飞剑的身躯直逼而来,莫不飞正要侧过身,忽而想起凤鸣祥在里头,他这一侧,岂不是教此人给飞进仓库内了?
  他的出手跟来人一样地快,抓住那人的背领往后一扯,那人快捷回身上且出一掌。
  莫不飞有些恼了,再斗下去若是惊醒她,岂不是存心让他心疼?
  他也不留情地飞出一掌,相击的刹那,虽是无声,却能感到双方用尽全身的功力。
  莫不飞冷哼一声,看着空无一人的黑夜。他收回掌力,走回门前看她睡得仍是极熟,他暗暗松了口气,快乐的表情又浮现在他的娃娃脸上。
  他轻关上门,直接蹲下守在门外。
  未久,一个很狼狈的人影走来。那人弯曲着身子,双手无力地垂下,背上背着一把长布包起的宝剑,远远地看着,就像是哪个驼背的老头儿在行走。
  “你好狠啊。”走近一看,那人正是在大云楼上的青年。
  “你自讨苦吃。”
  “啊?莫不飞,你干嘛说话要含在嘴里?谁听得见啊?”
  “小声点,我娘子在睡觉。”
  那青年扭动了很久,才终于能坐在地上。
  “你是说,我们一晚上说话都要像你这样?”他学着莫不飞把话含在嘴里。
  “对。”
  “好,那我就问了,你下手何必这么重?”那一掌让他差点飞到河里去。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先护住我的心脉,否则不是活活被你给打死了?你好狠的心啊,竟然想置你的生死之交于死地。”
  莫不飞眯起眼。“是谁从北方一路追下来的?可不是我要你穷追不舍的。我已经说过,我这一生不与人比试,也不愿杀人,是你们要逼我的。”
  “呃……我们能不能把嘴巴张大一点说话?我个人从未学过腹语,而且我怕我们用眼神交流,你会不小心误解我的意思,再给我一掌,我就得跟阎王爷去比试了。”青年把话含在嘴里说道。
  “没事就快滚。”莫不飞压低声音。
  青年吐了一口气,张嘴说道:
  “你太不够朋友了,要来南方你也要说一声啊,你知道当你的师兄们找上我时,我有多惨吗?我也只不过不小心跟你一块磕个头,不小心被天地见证我跟你的八拜之交,你不见了,找我,我上哪生个屁?”他愈想愈生气。“你可知当时我正忙着捉鬼,他们就这样大剌剌地闯进来,害我的生意就这样泡汤了!”
  “小声点。”
  青年恨恨地噤声。只怨自己技不如人,方才被莫不飞一掌这样打下,他的心口隐隐作痛,就算护住心脉仍让他怀疑他可能就此得心痛症。
  他真的没有想到莫不飞的功力竟能一日千里,昔日曾跟他对上一掌,尚是平手之姿,这几年来他虽以捉鬼为业,但也不忘勤练武艺,原以为这一次真的能打赢这姓莫的,却没想到实力差距太多。
  “五年前,咱们打的那一场,你到底有没有认真过?”青年忽然问道。
  莫不飞未置可否。
  青年的脸变了。“原来我从未赢过你。”他的心又痛了。
  “你自幼在江湖上闯汤,可曾听过——一套百年失傅的内功?唯女者可练,男人须靠阴阳交合的诡异内功?”
  青年闻言,咧嘴笑道:
  “你从不管江湖上的事,这次可是你颤一遭有求于我,让我想想看……百年失传的内功……喔,前两年好像听过吧,江湖上暗自流传着,好像一个姓凤的姑娘身怀内功……咦?难道你想要得到这内力?”开玩笑,要让他白白得了,这世间还会有他的敌手吗?
  青年忽而想起仓库内的姑娘。那明明是在大云楼落河的男子,他刚才偷看一眼时却换上了女儿装,又听莫不飞提及是他娘子,才终于确定了仓库内的是女人而非男人。
  “我明白了!”他一击掌,低喊:“原来你会选一个长得不男不女的女人当妻子,是因为她姓凤!”好个阴毒的绝妙之计啊|啊啊啊,蓦地,四穴八脉被锁,他痛得倒卧在地。“我……这是玩笑话,你干嘛当真嘛,你就像是天上的神,这世间还会有谁打得过你?你的师兄们就连你的脚趾头都碰不着,我敢说你已经是天下无敌高手中的高高手,根本就不会想要这种旁门左道的内功,因为你太正直了,你会认定那个姓凤的当你女人,是因为你爱她呀!我说了这么多捧你的话,是不是可以解开我的穴道了?”他连气都不喘说完。
  “差不多在三年多前死了一个……依他个性,必会在江湖上腥风血雨一番,你可曾听过有什么魔头在三年多前突然间销声匿迹?”
  “啊?”姓莫的根本无视自己的惨状嘛。“我没印象。”
  “杀了我乾爹一家的是谁?”
  “你乾爹这么多,谁记得啊——难道你说的是你那个无恶不作、后来金盆洗手洗到人家家里去,把人家一家子杀光光的那个?”
  莫不飞微微点头。
  青年哦了一声,回忆道:
  “那桩灭门惨案,其实活口……只剩你家赵叔,真正是谁下的手,倒没有人弄得清楚,只知是个很年轻的少女,不过我也听说有几个大案子虽分属不同年间发生,但凶手都是女子,且年岁从十一、二岁到十五、六岁不等,若是依年推算下来,应是同一个少女所为。”
  莫不飞忆起凤鸣祥义爹在手书里提及,他将武功传给司徒寿,鸣祥学的只是粗浅,主练内功。“依那人多疑的个性,就算有心将司徒寿培养成一个杀手,也绝不会将一生武功尽传给她……若他还在世,不知我与他,孰高孰低?”
  青年听他喃喃自语,起初不知何意,但听到最后颇为惊讶。莫不飞一向没有争强斗狠的意愿,他的武功之高,连他的师兄们也没一人能及,如今,他会由被动化为主动,可见那人真是惹恼了他,“我是不知那人是谁啦,也不知他的功夫有多高,只知倘若你现今不及他,但总有一天,依你的能耐,他会是你的手下败将。”他这可不是谄媚话,而是莫不飞的功夫彷佛没有所谓的底限,每一次相遇总会发现他的武功更可怕了。
  莫不飞不将他的话放在心底,只知心底将会永存那个淡淡的遗憾|没有为凤鸣祥亲手对付她义爹,早日将她救出苦海之中的遗憾。
  他忽然又想起一事,自言自语道:
  “奇怪,她不是一向不好入睡的吗?方才我瞧她睡得很熟,连偷偷抱住她,她都没有感觉,难道真是囚为我真气打进她体内的关系?”
  他以为她的内力足够与他抗衡,所以任由目己的真气弹进她的体内,却没料到她体内真气非但不排斥化解,反而任由它乱窜,最后两股真气融在一块——
  “咱们俩学的内功都属全阳之气,会不会她学的……属全阴,所以男子无法练?”
  莫不飞闻言一惊,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瓜子。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难怪男人不能练……我只道她真气乱到难以控制,却没想到须要阴阳交合……交合……交合……”该不会所谓的交合是指阴阳真气相融,只是后来的人贪了心,不知不觉讹传成须男女间的阴阳交合方能得到此内力吧?
  这推测是有可能,偏我笨,才让她枉受了这些日子不好睡的苦。”要不是凑巧,怕他一辈子也没有发现。
  “你笨?”青年奇道:“你要笨,能躲得了你师兄那么多年吗?”
  “我见了她,早傻了笨了。”莫不飞喃喃道。
  青年挑眉,惊奇问道:“那个姓凤的,呃,我是说会是你妻子的那个,我瞧她……
  好像爱你没有你爱她那么多,你是不是不小心陷得有点深啊?”
  一提到凤鸣祥,莫不飞又开始傻傻咧嘴笑道:
  “她的个性本就内敛,情绪难现其外,但那有什么关系?慢慢来,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跟耐心。等我跟她牵着手并躺在棺木时,她一定会跟我爱她一般的爱我。”
  “呃,想得还真远。莫不飞啊莫不飞!天底下女人这么多,你干嘛独锺这一株仙人掌?”又不漂亮又很难搞,要他,他才不会选这女人。
  真的不是他瞧不起凤鸣祥,而是她若真身怀人人垂涎的内力,那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莫不飞微笑,清楚地回答:
  “因为我想看女人看到白发的只有她。”莫不飞解开他的穴道,心情很好地说“我可警告你,你不要再来打扰我谈情说爱的时间,否则休怪我无情。”语毕,走进仓库。
  见她仍然沉睡着,他像守住主人的忠犬般,乖乖落坐在她的身边,小心拢好她的长发,又开始傻笑起来。
  青年爬行到小窗前,偷偷窥视,寻思道:
  莫不飞之所以功夫居高于他七个师兄们,不只他在身骨上是练武奇才,且他练武时的口诀背得比他人快上一倍,他一旦认定了某物,便会专心一意,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曾分心过,集中力惊人得可怕,相对练武的成就也就会好过其他师兄,所以他是第一个进入那个刻满图招与口诀的山窟里的人。
  “我可没想到他这种练武的方式也能用在这里。”
  一旦认定了那个凤鸣祥,他可以完全倾心,不曾后悔过。这么大的胆子天下间谁会有?
  “天下间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莫不飞而已啊。”他喃喃道。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六章

 

  目送司徒寿走之后,跟女主人买了一碗葱花粥,端进仓库里。她的脚步极轻,瞧见莫不飞仍睡得很沉,暗暗松口气。她将粥碗放在他旁边,走到窗口,瞧瞧晒在窗棂的衣服到底乾了没有。
  “再不乾,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咕哝道。
  忽地,背后起了声响,随即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背心上。她暗叫不妙,只怨自己干嘛换上女装。
  她僵在那里,抱着男装,身后那道视线不曾移开过,像要活生生地在她背后烧个洞。
  像在比彼此的耐性,她咬着牙,是很想从窗口跳出去,偏又清楚地知道事后依他赖皮的程度,必会很认真地以为她是在意他才落荒而逃。
  她咬住牙,低声说道:
  “那有粥,你喝了,怯点寒气。”后头没有传来答应声,仍是沉默不语。
  好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头都是要落地的,要笑就由他笑,这一辈子她就是注定男孩子气的脸了。
  她深吸口气,转过身垂首瞪着地面。“你要是喝完了,等马车一来就可以上路,省得一入夜,没法进城。”
  等了一会儿,她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凤鸣祥狐疑地抬起脸,瞧见他正盘腿坐在草堆上,双目如她所想直勾勾地回望自己,而他的脸……则在傻笑中。
  “你……你笑什么你?”她微斥道。这种笑一点也不像是嘲笑,反而像是……
  像是……
  “我高兴啊!”他的嘴可以咧到耳后去了。高兴?一见她扮回女装有什么好高兴的?“因为是我第一次瞧见你打扮回女装嘛!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动,我朝思暮想到连半夜都梦醒!”
  是恶梦梦醒了吧?她心里嘀咕着,不曾遇过这种人。
  她往左走一步,他的视线毫不迟疑地跟着她走,一双眸子像是被砧住了一样,停留在她的身上,甚至像要穿透,穿透衣衫之后是什么,她可是很清楚。
  “别再看了。”她低喝。
  “上苍好不容易才听到我毕生的心愿,让你换上女装,我不趁机好好把你穿女衣的模样记下,难道你要天天穿给我看吗?”
  “你胡扯!”她恼道:“我是衣服湿了,待会马上换回来。”
  莫不飞一脸惋惜,咕哝道:
  “是女人就该扮成女人的样子,你是想扮男人骗姑娘家吗?”
  如果一开头知道她是女人、是凤鸣祥,他的感情不会放得这么快。
  “唉,这是我的命,怨不得老天。”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一身女装,宽大到几乎看不见她的曲线,只除了纤细的腰被织带紧紧缠住,长发被细木给扎起来,看起来是农妇打扮,却让他感动心动得要命。
  “你当农妇,我就当农夫。”他又开始傻笑。
  她微微撇开脸,热颊让她知道自己因为他的话而脸红了。真恼,这人总是理所当然地说一些让她曾经奢望却知永远得不到的话。
  “你不觉得……我比较适合当男孩子吗?”她很委婉地说道。
  “啊!”莫不飞突然一声惊叫,让她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他见鬼了。
  “怎……怎么啦?”
  “你要是当男人,我要上哪儿找我娘子?我误以为你是男儿身时,我槌胸顿足,差点要当我自己栽进龙不祥的手里。”惊天的语气忽然沉淀下来,他的目光流露出柔情来,平静地说道:“我不管旁人说过什么,你是女人,我感激涕零;在旁人眼里,你是怎样我也不管,我只知道在我眼里,你是最漂亮的,因为我喜欢你。”
  凤鸣祥闻言,楞了下,对上他含情脉脉的眼眸,这才发现其实他与司徒寿眼里的清澄坦率十分相似。
  这样的话说不动心,连自己也骗不了。她一直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有司徒寿那样清如水的眼,因为自己要牵挂太多人事物,无法像她一样洒脱地活着——或者,像他?
  “你……为什么你要跟着我一块跳下来?”
  莫不飞一时无话接话,等了一会儿,才知她突然转移话题了。呜,他的爱很不值钱吗?就这样给他跳过去了,至少也回应一下嘛。
  因为你落水了,我当然跳。”他照实答道。
  她皱眉。“我会游泳,你不是知道吗?你跟着跳,不怕淹死?”
  “我哪顾得了那么多?你一掉下去,我连想都不敢再深想下去你会有什么下场,等我发现时,我就已经跟着跳了。”他有点委屈地说。
  在她身边,会为她跳河的真的没有。沧元不会、寿儿不会、绣娘也不会,知她识水性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真出了意外,会难过是一定,却不会陪死。这样的感情到底是从他身上如何累积出来的?
  “倘若……再来一次呢?”她沙哑地问道。
  他学她蹙起浓眉,认真地思考后,才答道:
  “我会再跳一次。”因为一见她有难,他的脑袋就会呈一片空白,哪还会很冷静地记得她是不是会游水、泳技好不好?
  一如那一天,他出掌与对方相击的刹那,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用了十足的内力,事后才发现他下手有多重。
  莫不飞对上她锁住不放的目光,见到她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她虽面不改色,但她的眼神告诉他,她在挣扎了,而且挣扎得很迷惘。
  当她主动跨出一步迈向他时,莫不飞几乎要屏息了。
  她每跨一步,就表示他接近了她的心一步,这样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他的眼神不敢乱瞟,嘴里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就这样见她很迟疑地一步又一步慢慢地走向他。
  心脏差点要撞出自己的胸口飞向她。心里好感动啊,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人,总算没有白费。
  凤鸣祥突然停下,莫不飞直觉要扑过去,怕她临阵退缩了,但又不得不硬生生地忍下。
  “你怎么直流汗?”她奇怪问道。“我……我有点紧张……”他结结巴巴的,痛苦地看着彼此相差三步的距离。
  凤鸣祥不解他在紧张什么,但他的行为举止一向就是让人难以预料,她也就不多想。正要撩起衣角坐下,忽而发现自己已非男装打扮,只好很规矩地抱膝坐在草堆上。
  “不知道我靠过去,算不算数?”他喃喃道。剩下的三步由他来补,他的爱比较多,无所谓啊。
  “什么?”
  “没,没事。”他暗叹口气,抬眼望着她欲言又止的。“你对我,有话要说?”
  “我……”她的嘴张了半天,话含在舌尖,费了好久的功夫,才勉强吐道:“我从十一岁那年开始穿起男装,至今没有换下过。”
  莫不飞连动也不敢动的,内心却在流泪。她在向他吐露心事吗?这个防心重、多猜疑的女人在向自己诉说她不曾启口过的过往?他就像是个柱子,不敢搅乱她的心情,安静地待在原处聆听。
  “我是个孤儿,九岁那年被义爹捡回庄里,刚开始他误以为我是男孩儿,让我姓龙,后来他发现我是女娃儿,便改名凤鸣祥。”她停了下,见他没有惊讶的神色,于是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义爹是商人,因为他养得起庄园里所有的仆役,在我之前,他也捡了一个女娃儿叫禳福,你知庄园里有一个禳福阁,那便是她的居住之所。”
  莫不飞没有应声,桃花眼不曾移开过她略带惧意的脸孔。
  “义爹告诉我,姑娘家要懂得防身,而防身的最好方法就是习武。他……是个无所不能的男人,我待在他身边十年,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事难倒过他,所以当我误以为他是商人时,他教我习武,我也不曾怀疑为何他的武功高深得可怕。”她对他露出个苦笑,又道:“说到这儿,你一定想到他教我的武功就是近三年来江湖上私傅唯女者可练,男人欲得须阴阳交台的内功,是的,义爹他教我的,的确是这套功夫。”
  莫不飞的眼微微眯起,牙根咬紧。见他默声不语,她讶然他好奇的性子竟没追问下去。
  “你怎么不问他教我这门内功的目的?”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他垂下眼,咕哝道:“他是个男人,还能有什么目的?”
  “你不曾见过他,也能摸到他性子。”她惊奇地说道,随即又点头。“你是男人,自然可以揣测男人的心情。”
  “那可不一样啊!”他抗议:“我……我对你从来不这么想。”而后俊脸微微红了,呐呐道:“就算有想入非非,可……想入非非的那部分却不是你的内功。”
  凤鸣祥闻言,瞪着他。
  莫不飞立刻噤声。往好处想,这一回她可没有骂他胡说八道,而是“默默”地听进耳去了。
  她清清喉咙,低声说道:
  “总之,我习武没多久,义爹又带回一个娃儿叫司徒寿,后来他似乎以养姑娘家为乐,每隔一阵带回一个小姑娘,我心里虽觉奇怪,但因为沉浸在有家的幸福日子里,很多令人起疑的事情我全当不知,直到有一天,我半夜睡不着,亲眼目睹了他下手杀掉他的亲信余爷爷,只因余爷爷很疼司徒寿,不愿见义爹将她训练成杀人工具。从此以后,我防义爹极重,就连他传授给我的内功,我也不敢再日日夜夜地埋头苦练。”
  难怪她体内气乱难控,既无法走散,也难凝聚,只能在她体内四处飞窜……莫不飞寻思道。但就算她继续练下去,也难保不会走火入魔啊。
  “你义爹不曾告知你,练此内功若不倾心倾力,便会造成伤体伤身,甚至走火入魔吗?”
  凤鸣祥摇摇头。
  “我一直怀疑义爹知道我并非尽心练功,但他从不问,我也从不说。我更不提余爷爷的死,一切当作不知,与义爹维持表面上平和的假象。他有意无意地撩拨我,我也只能放手跟他斗。司徒寿我是顾不了了,她年纪小小便跟着义爹出门杀入……后来,沧元来了,那时他还只是个少年而已,我不知他就是余爷爷之子,但我想那时义爹早就知道沧元是谁,又为谁报仇而来;义爹是涸无所不能到已经没有敌手的男人,他假装不知沧元的身分,留他下来当庄园仆役,只怕也是找个乐趣。接着,我与禳福在外头救了一名少妇,她便是绣娘,当时她怀有身孕,我一时不忍,明知将她带回庄内,只会把她扯进一团烂泥之中,但若不救她,在那种地方只有一尸两命的下场。”她叹了口气,显然沉在回忆之中。
  莫不飞仍坐在原地,右手悄悄地、很隐形地,越过三步的距离,默默地压在她的手背上。
  她抬起回忆中的眸看他一眼。“我……我这是在安慰你。”他半是心虚地说。
  她见状,微微浅笑,低语:
  “我又没怪你。”
  莫不飞闻言,不但不高兴,反而差点槌胸起来。早知如此,他就该一块伸出另一只手,理所当然地搂佳人入怀啊。
  让他这一搅,凤鸣祥才发现过去藏在心底的恶梦说出来后,压在肩上的大石重量略减不少。
  “总之,小鹏出生后,我将他们母子安顶在庄边南方,义爹看过绣娘一眼,便不再理会,我初时觉得害怕,以为义爹又要玩什么花招,后来才知绣娘第一眼看见他就吓得哭出来,而义爹一向对软弱的女子没有兴趣。”她微笑:“是绣娘聪明,懂得保身之道,等到我发现义爹性喜挑战后,要改变自己的作风反而来不及了。”
  顿了顿,再道:“你知道为何小鹏自许为我的末婚夫吗?那全是绣娘感激我救命之恩,在听了禳福提及我一生没有什么姻缘路子、桃花甚少,也没有男人缘,命相中只出现大鹏展翅时,怕我迟早逃不了义爹的魔掌,便将她新生儿子取名小鹏,以圆禳福的推算。唉,我本不知义爹的打算,是后来他瞧我的眼神愈来愈怪,我才知道他分明有心娶我,好名正言顺地接收我体内的内力。”
  说到最后,已是有些微颤。
  莫不飞可以想见当时她的无比恐惧。被一个杀人如麻的男人看上,尤其此人名为她义爹,却完全不顾世间的道德伦理,这样的人若还活着,只怕鸣祥终究逃不了他的魔掌。
  她低头看着握紧她手的大掌,心头渐暖,便又道:
  “在有一回义爹获知了小鹏的存在,我发现那是义爹第一次正眼瞧着小鹏,而且也知道小鹏之名的由来,我怀疑他要将用在我们身上的手段全用在小鹏身上,若真是如此,数年后必又会是另一个司徒寿,所以,为了小鹏、为了我、禳福、绣娘跟司徒寿决意一块连手狙杀义爹,我也参与其中。我心想,反正就算失败了也不过一死,总比日日夜夜受义爹折磨好,却没想到杀了义爹也赔上……”她迟疑一下,说道:“赔上禳福一条命。”
  “余沧元喜欢禳福?”莫不飞突然问。“你怎么知道?”她惊奇地望着他。
  “直觉。”莫不飞搔搔耳,心里默默地踢掉一个假想敌。
  虽然只是与余沧元短短照面过几次,也能隐约感觉出余沧元绝不是凭外貌评定一名女子的价值。在别人眼里,或许鸣祥貌不出色,但她能与她义爹维持平和假象长达十年之久,必有聪慧机敏之处,余沧元会不被这样的女子吸引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心中早就有人了。
  是自己愚蠢,没有好好地深思过,只是看见她与余沧元在一块,便心里妒火满天烧,再也容不下理智了。
  “好歹男女有别嘛,以后你要休息,尽管找我,就算拿我当床睡,我也高高兴兴地变成床,你不必跟他共处一个书房,孤男寡女的……”
  “我跟他之间,已不分男女。”“我分啊!你跟他叫孤男寡女,你跟我叫男欢……男欢女爱……你……你不要瞪我啊,我说的是实话。我喜欢你,自然有一天会把你娶过门当妻子,既然是我亲爱的妻,总不可能供着拜吧?”他的脸已是极红。
  “我叫莫不飞,虽不是大鹏展翅,但我可以为你而飞——天啊,这种肉麻的话我说不出口,反正你明白我的心就够了。
  这种肉麻的话她已经听得很习惯了,这还叫他说不出口?如果不是相处过一阵子,她会以为依他这种桃花脸,早就学会什么叫甜言蜜语。
  凤鸣祥突然想起禳福算命的技巧是由义爹亲手傅授的,义爹当年也曾推算出同样的结果,除了大鹏展翅外,还有义爹的存在。
  当时,连义爹也很惊讶,不解其意。如今想来,她第一次遇见莫不飞,便是在林中看见义爹的背影,追着义爹而被莫不飞撞见的——
  她抿起嘴,深思起来。那背影可能是幻觉吗?当年她亲眼瞧着义爹入棺,虽然他死时尸身柔软而不似死亡,但他毕竟是死了,一个死人如何能爬出坟墓?
  “难道真是我错看了吗?”她喃道,突然间对上莫不飞的目光。他仍灼灼望着自己,凤鸣祥强压住掉开视线的冲动,也以直勾的眸神不服输地回看他。
  “我居下方,没关系。”他突然说道。凤鸣祥楞了下,直觉以为他又在说暧昧下流话,但随即见他神色认真温柔,才知他指的是在两人微妙关系中居下风。
  她有些困惑起来。难道自己在下意识中逞强地与他较量起来?怎么可能呢?她学来的生存之道中很清楚得明白逞强好胜者只会让自己狼狈得落于败方,所以她虽与义爹斗智,却小心地寻找平衡点,绝不敢轻言逞强触怒他。
  “这就一个人的性子,环境占绝大部分,没关系。”他学着她温和笑着,眼睛不停地眨着:“我一点儿也不介意。”
  她暗暗心惊。他竟能读出她心中所想?这样的男人到底是聪明,或者是庸能之辈?
  还是自己在他面前泄露太多的情绪?
  寻思的当口,农舍的大婶眉开眼笑地走进来,后头跟着一个陌生的老头。凤鸣祥的防心立刻升起。
  “公子、姑娘,外头的天快黑了,城门也要关了,这老爷赶不及入城,我让他也睡在仓库里,委屈公子、姑娘了。”天大的好运,一天内拿到不少铜子儿,可以多过好几天呢,大婶揣着怀里的一串铜钱笑眯眯的。
  凤鸣祥眯起眼,看着那老头儿,他穿着粗布衫,神态之间显得落魄潦倒。忽地,宽厚的背影遮住她的视线,她轻轻收回目光,改瞪着莫不飞的背。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惦记着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有别?对方可是个老头儿,他连这点醋也要吃?她又呀了一声,暗叫不对。
  他不是吃醋,是出于直觉地防备对方。她心一动,知他对自己算是情深意重了。
  而自己呢?仍是出于本性地防着他,质疑着他的每一个行径,生怕他看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她常以为寿儿受义爹默化,就算义爹死了,寿儿仍有当年的本性;而沧元虽为复仇而来,但长年待在义爹身边,就算时时提防义爹,却也看惯了义爹的所作所为而变得麻木与无情;那她呢?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跳脱了义爹的影响之外,原来,长年下来她也受到他的影响……她心中忖思道。防着每一个人看穿自己的想法,因为被看穿了,自己将跌进百劫不复之地。
  包括对他,也在不知不觉中想与他斗起来,怕自己落了下风,就死无葬身之地。
  爱一个人,会本能地流露出较量的心态吗?
  手指轻轻碰触他的背,隔着粗衫感受到他的体温与热气。不可讳言的,第一眼见到他,虽然逃过他的桃花脸,但也有些为他的“美色”而头昏了,只是自知自己的个性与相貌,便迅速地将他赶离心中,撮合他与绣娘。
  先是心动,然后喜欢,但……她是个极端内敛的人,爱情已不存在她生命中的前二十年,就算后半生没有此情相伴,她也不会痛不欲生;相较之下,莫不飞显露于外的爱情,让她不但自叹不如,也会心生愧疚,总觉她没有法子将对他的爱情焚烧起来。
  他的背紧绷起来。她皱起眉,竟然瞧见他的背衣微渗冷汗。
  “赵叔,你何时来了江南?”莫不飞问道。
  赵叔?凤鸣祥心中起了警觉,明白他的紧张了。
  “我放心不下你,在你起程后半个月,我也下江南了。”赵九全见他点破自己的身分,也不装傻。“我怕你武功不济,万一给凤鸣祥杀了,那谁来为你乾爹报仇?不过老天保佑,总算你抢到了凤鸣祥。”
  莫不飞傻笑地搔搔耳,很不好意思地说:“赵叔,我没用。我连余沧元都打不下,凤鸣祥我压根就见不着。”
  他身后的凤鸣祥微一呆。他不是曾说他从不说谎的吗?
  赵九全眯起眼,望着莫不飞,沉声道:“你身后的不就是凤鸣祥吗?”
  莫不飞失笑,侧过身露出她半个身子来。“赵叔,他叫龙不祥,怎么会是凤鸣祥呢?他是我下江南时迷了路,好心带我顺水运而下的好兄弟。”
  凤鸣祥面不改色,向赵九全微微颔首。原是狼狈模样的糟老头,此时此刻却面露阴狠,她猜想他原是要莫不飞配合,暗暗将她给擒下,谁知莫不飞突然喊出他的名字来,让她知道此人的身分。
  此人绝非良善之辈。
  “好兄弟?她明明是个女人,会是你的好兄弟吗?”
  莫不飞露出夸张的惊奇,喊道:“赵叔,你看看他是男扮女装啊!你见多识广,难道你会看不出来吗?”
  凤鸣祥并未吭声,只是看了莫不飞一眼。“哼。”赵九全站了起来,背微驼。
  莫不飞见状,并未跳起来,但她注意到他放置在地上的双手有些轻颤。
  为何发抖?难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不,若是功夫极好,岂须要莫不飞下江南找她以得百年内力?
  “你以为我是从何处跟上你们的?从她一掉水,我在舟上就亲眼见到你跟着下水,嘴里喊着鸣祥!难道我还会错听?”
  “赵叔……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说假话了。其实,凤鸣祥是个男人啊!”莫不飞很委屈地说:“我也是个男人,男人跟男人怎能……阴阳交合?必定那流言是诓骗江湖中人!”
  语未毕,忽见赵九全跨前挥掌打向莫不飞的脸颊。
  凤鸣祥暗惊,正要推开莫不飞,哪知他只是伸直了背,完全罩住她的身影,硬生生地接下那一掌。
  那一掌出力极重,毫不留情。
  “她根本就是女人,你以为我老眼昏花了吗?她压根没有喉结!莫不飞,你若当真敬你乾爹,就该为你乾爹报仇!我一路跟踪你们,方才她出去时,你瞧我见着了谁?我见着了当年毁你乾爹一门的凶手!就跟她在一块!”
  莫不飞吃了一惊。
  “啊,是寿儿?”凤呜祥暗叫。“我不知她叫什么,但我亲眼日睹她杀人,还有一个男人就在那里笑着看这一切,若不是我硬撑着一口气,我早就跟着你乾爹下黄泉了,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是义爹还活着的时候。”她低喃,莫不飞闻言,心里有了计较。
  “赵叔,冤冤相报何时了?乾爹他……他一家也并非良善之辈,会有人登门寻仇也是意料中事,何不放手!”莫不飞委婉地说道。
  趟九全瞪着他几乎瞪出了眼珠子。他原以为莫不飞虽是三脚猫功夫,但相貌生得极好,以这样的貌色极易接近一个女人,而凤鸣祥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却没料到他胳膊往外弯……凤鸣祥就在此地,不必先闯过余沧元……那么,就算是由他自己强占凤鸣祥的身子,与达成之前复仇的目的并无差别,而一旦得了百年内力,他可以重闯江湖,不必再隐姓埋名!
  心生贪念之后,赵九全忽地出手,状似打向莫不飞;凤鸣祥见状,使力推开莫不飞,打算接上此人的掌力。
  “鸣祥!不要!”莫不飞叫道,扑抱住她。
  她的掌力打在他的胸口上,他的背也猛然受了一掌。
  凤鸣祥大惊失色,喊道:
  “莫不飞!”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五章

 

  三日后——
  “你这小鬼头跟来做什么?”
  “这种话该是我问才是。我娘不舒服,我代替我娘陪鸣祥出来买祭拜我爹的祭品,恩入,你是庄园贵客,跟着咱们出来又做何居心?”
  “我……我闷了,所以出来逛逛,不成吗?”
  “恩人不必回家吗?”
  “我难得出游一次,好不容易有了心上人,就算一辈子不回去也无妨了。”
  “鸣祥是我的!”
  “哟,既然你都明说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鸣祥不是你的,她已经是我亲亲娘子了。”
  “胡说!等我一满十五岁,我就要娶鸣祥,那时候天底下婆媳相处最好的就会是我娘跟鸣祥。”
  “还好我早五年来了……不然我岂不要孤老终生?还好我先下手为强……”莫不飞拍着胸口喃喃道。
  “先……先下手为强?”沈小鹏倒抽日气。“难道你……”这根本是引狼入室啊!沈小鹏立刻看向走在前头纤细的背影。
  莫不飞脸微红,理直气壮地猝道:
  “小鬼头在胡思乱想什么?还没成亲,怎么可以圆……圆那个!我是说定情之物,她吃了我给她的东西,就是我的人了。”
  沈小鹏张着嘴,随即突然跑向凤鸣祥,叫道:
  “鸣祥,我想吃糖葫芦。”
  凤呜祥微讶。虽奇怪他出门一向不吃甜食,但仍是牵起他的小手,买了一串糖葫芦给他。
  “鸣祥,这是你要给我的哟。”眼角瞄着莫不飞走上前。
  “是啊。”
  沈小鹏转向莫不飞,把一颗一颗糖葫芦塞进嘴里,鼓着脸颊,对着他用力说“我——也——有——了!”
  莫不飞怔了下,才知道这小鬼头精得很,竟然偷学他的贼招跟她索讨定情物。
  他快跑向前,及时抢过最后一颗糖葫芦塞进嘴里,囫囵吞下。
  从来不曾预设过一个大男人会寡廉鲜耻地跟小孩抢东西,沈小鹏一时之间只能呆呆地瞪着他。
  “莫不飞,你在做什么啊?”凤鸣祥也呆了。
  “我……我……我在保有我的心!”莫不飞厚脸皮地说道。
  啊?糖葫芦等于他的心?饶是凤鸣祥逐渐习惯他没头没尾的突来之语,也摸不透他此话中的深奥,那是说,如果他有其深奥之处的话。
  “鸣……鸣祥。”沈小鹏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走吧。”白净的双颊浮起两朵红晕来。
  “喔,好。”凤鸣祥垂着眼,牵着他的手,视若无睹地在大街上走。
  “我们是不是很丢脸啊?”他小声地问。
  “会吗?”凤鸣祥也小声地答道。
  “可是,为什么大街上的人都在看咱们呢?”
  “呃……我想咱们可以走快一点点。”一到转角,她立刻拉过沈小鹏靠在巷子里。
  沈小鹏瞧见她的脸也有些微红,才知原来不是只有自己觉得很丢人现眼。“鸣祥,他……他跟余叔叔完全不一样……”
  “嗯。”她的嘴角微勾。
  “他跟你的义爹好像也不一样……咦,鸣祥,你在笑吗?”他吃惊地问。
  “嗯。”她忍俊不住,把脸埋进沈小鹏小小的肩头遮住泄露自己的笑声。莫不飞看他俩愈走愈快,简直不把他当回事。他是死皮赖脸地跟来,但,没必要视他为无物吧?
  “等我啊!”他快步追上前,忽然,异样的感觉让他停步回头。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卖糖葫芦的直看着他,他迅速错开;卖面的也盯着他,他又掉离;走在街上的男人女人也在看着他,他半眯起眼一一拉开视线。
  都不是——会是谁在窥视他?
  一个念头闪过心际,让他心惊地赶紧捂着脸追上前,不再追究是谁用那种奇异的目光烧着他。
  江南除了运河外,尚有多处湖泊与河川。大湖、小湖,大川、小川,只要在江南,就像身处水乡国一样。
  “大云楼”东边面河,西边临街,从二楼的雅座往下望去,可以瞧见街上的米铺、油铺、酒坊、糕铺、杂货铺等等,流动的摊贩有卖茶的、卖菜的、卖凉粉的,吆喝成声,莫不飞完全视若无睹,有些发颤地垂着脸,盯着自己眼前一盘酸辣辣的羊肉面。
  “你连坐在二楼都怕吗?”凤鸣祥好奇问。
  在纸钱浦订下了货,陪着沈小鹏在热闹的街上逛两圈,便拣了大云楼用午饭。
  她一向不挑食,但绣娘挑,连带地,这个出自绣娘肚里的小鹏好像也遗传了他娘的品味,吃东西挑得可怕。
  挑到一整条大街上,只有这酒楼合着绣娘跟她儿子的胃口。她曾想过绣娘的夫家或娘家必是富贵之门,但从来没有问出口过,只当绣娘的过去死了。
  “还……还好……只要别低头看就成了。”
  凤鸣祥瞧他行径诡异如鼠,心中起了怀疑,问道:
  “那你又低着头?”
  “我在伤心……”莫不飞胡乱塞个理由。
  “伤心?”一看就知他说话的态度好假。心中一有疑云,怀疑的种子立刻迅速发芽,说到底这莫不飞对她来说,仍是外人。她瞧一眼沈小鹏正吃着蜜汁火腿津津有味的,浑然不觉有何奇怪之处。
  “是啊,我……我……”莫不飞很努力地想要编出一个完美的理由来,结巴了半天,终于捧着头,低叫:“我没法子说谎啊!”
  他的手突然探出,越过三盘南方菜,欲握住她的手腕;凤鸣祥见状,拿筷的手立刻要缩回来。
  一如以住,她翻手避开,他却如蛇缠上她的手腕,前后左右无论如何避也避不开。
  真不是她的错觉,前几次可以当巧合,但现在,要她相信他的武功只有三脚猫——
  “放手,拉拉扯扯的很难看。”她皱起眉,冷静地喝道。
  “不,我可要说清楚!小鬼你吃你的,来插一手做什么?”莫不飞轻易躲开沈小鹏的擒拿,很认真地对凤鸣祥说道:“可能是我多心,可是为防万一,我一定得事先告诉你,我一直以为这些年来我避不见面,他们就会遗忘我,人嘛,就是这样,久不见忘了是自然,没想到方才我好像发现有人在江南,而且盯着我直瞧——”
  他的碎嘴让沈小鹏听不下去了,凤鸣祥反应极快,警觉问道:
  “你有仇人?”
  “呃,也可以这么说,其实他们也算是我的师兄,但心中对我一直有结……”莫不飞搔搔耳,忖思该如何才能详尽说明他与师兄们的恩恩怨怨……他突然抬起头,望向跃进二楼的男子:“糟,仇人来了!快走!”
  “莫不飞!我在对面饭浦里吃很廉价的米饭加酱菜,你倒有钱得紧,来这里吃香喝辣的!咦,我在说什么?我是说,你竟然当我是仇人——”青年背后背着长布包着的宝剑,忽地从袖中发出暗器,全然不理客栈二楼究竟有多少无辜百姓。
  莫不飞眼明手快地先运气翻身架起长凳挡暗器,大喊:“先走!”
  凤鸣祥吃了一惊,直接拉起沈小鹏往后退去。
  “鸣祥,咱们要帮忙吗?”沈小鹏是第一次瞧见实战,心里又惊又怕。
  “这……”根本插不上手,她低语道:“小鹏,你先回去……”她抬起眼,瞧见青年惊奇地注意到她,他的身子竟然像是无骨的蛇绕着一名吓傻的客人,直往这里飞来。
  “等等!你要做什么?”莫不飞叫道。
  “莫不飞,你敢诓我?你不是说你一生都不再交明友了吗?此人与你相处必定超过三天以上,”青年诡异地说。见莫不飞要跃上前,他又洒了一把暗器在客栈中,另一掌直向凤鸣祥而去。
  这分明要他无暇顾及他未来的亲亲娘子嘛。莫不飞一时情急,运气震飞了二楼所有的桌桌椅椅,随即奔向凤鸣祥。
  “住手!她是我的女人!”
  “说谎也要先看人!他是男的,要当你女人,疑人说笑话!”
  “小鹏,别来!”
  电光石火之间,凤鸣祥见沈小鹏要出来对掌,她连忙拉开沈小鹏,直接对上青年的掌力。
  青年的眼一落在她的小掌,立刻闪过异色。对掌的刹那,凤鸣祥只觉一股内力冲进体内,随即她被人用力一撞,踉跄地退后。
  “鸣祥!”沈小鹏叫道。
  痛感从腰部傅来,她才知道自己撞上了木栏,她的眼角看见原来是莫不飞为她续接了那一掌。她身子极轻,一时偏倾,整个人便翻出木栏,掉下湖中。
  短短不过刹那莫不飞惊叫一声:
  “鸣祥!”他来不及收回掌力,任由青年的内力打进自己的体内,飞快地跃到栏旁跟着跳下湖|“莫不飞!”青年惊叫得更大声:“你不是不会泅水吗?”
  啊?尚落在半空中的莫不飞闻言一惊,浑身寒毛竖起。习惯性的恐惧嵌进他的体内——不,为救佳人,就算当水鬼也甘愿。他连忙闭气,感觉自己扑通地沉进湖里。
  水灌进他的耳鼻,就像是无数的虫子钻进去一样,他直觉大口喘气,河水竟冲进嘴里。
  啊啊,吾命休矣……
  他拼命地划动四肢,无奈四肢沉重,他都能感觉自己在往下沉了。
  忽地,一双手臂用力抓住他。
  他可怜兮兮地张开垂死的眼。
  湖水是蓝绿的,清澄得几乎可以看见湖面上小舟的舟底。
  很美。
  但,在他眼底更美的是眼前在湖里飘游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的男装,衣袂随着游水而飘动,黑色的长发近乎蓝黑地顺着水纹而浮沉。苍白的小脸布满忧愁,细眉蹙起,是在担心他的死活吧?
  他一直认为,女子最美的神态是为所爱的男人担心。他是不是可以很贪一心地装作其实她对他是有那么一点点感情的?
  胸口里在焚烧着。他知道自己体内的空气快断了,却宁愿浪漫地以为其实自己是为她而焚烧。
  她的眼底略带指责,一把拉过他,十分不情愿地凑上脸。
  他的心跳开始加快,嘴角不敢咧得太开,桃花眼也努力地瞪着她愈来愈近的脸。
  她含怨瞪他一眼,直接以掌心盖住他的眼,随即他感受到柔软的唇覆盖在他嘴上。
  仰赖活口的气到底有没有灌进,他一点也不在意。这一次完全不同上一回,上一回他痛哭流涕,这一回他还是痛哭流涕,是因为感动啊!
  多想一亲芳泽,但,时机不对,只会唐突佳人。她不似他,一旦认定了,感情可以如滔滔江水淹没自己,她的性子多疑而不易信赖旁人,在这种情况下她没有一脚将他踹出天水庄,已经是万幸了。
  柔软的唇轻轻压在他的嘴上,连盖住他眼睛的小手也是软软的。其实,不必看着她,也知道她细长的眼是闭着的,长长的睫毛有些蓝绿色,不卷,直直细细的;鼻梁有些像他,却极白,她的嘴是淡白色的,啊啊,原来,在第一次她以嘴渡亲时,他就已经把她给细细烙在脑中。
  如果,现在他装作很不小心地把舌头探进她的唇间,她会不会狠心地咬断?如果,先告诉她,其实早在把她当妻子看待时他就一直很想要碰触她,会不会比较好一点?
  在一阵胡思乱想中,他的意识有些模糊,直到大量的空气突然一股脑地涌进鼻间及嘴里,他才知道自已被拖上了河面。
  也被她硬拉上一艘小舟。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狼狈地拖着又湿又重的衣眼翻身上舟。
  小舟离大云楼已有一段距离,但四周的船家仍在围观。
  她与沧元、绣娘常来大云楼用饭,不会不知道从上往河底看,有多清澄!清澄到连一具躺在河底的尸体都能看见,何况是方才那难堪的一幕?
  “公子……”舟夫小心地询问。
  她满面通红,垂脸说道:“沿着河下去,找个远点的地方靠岸。”
  莫不飞凭着最后的意识,硬撑开眼皮。
  她微微俯下身,将脸凑近他。
  “莫不飞,为什么跟着跳下来?”他根本就知道自己会游泳,何必一块跳下来?
  找死吗?
  “我……终于……”他气若游丝地伸出手。
  她连忙握住他。“终于?”
  他嘴里咕哝一下,她皱眉,将耳朵靠近他的嘴边。
  “我终于……”
  她的耳垂一凉,被他轻轻亲了一下。
  “我终于……梦成真了。”语毕,他放心地昏厥过去。
  上了岸,才知是到了河的下流。下流一带多农舍,凤鸣祥拖着莫不飞沉重的身躯实在是不胜负荷,干脆把他扔在路上,自行先去农舍借来拉车;把他扔上车后再慢慢推去仓库。
  农舍的男主人这时候正在犛田,原要付钱请女主人去雇车来,后来迟疑了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物。
  “算了,等我衣服乾了换回来,再去请也不迟。”她喃道。小鹏的泳技还是她教的,他应知她的水性极好,不会太担心。
  就算他回去找沧元,沧元除了怕有人抢她外,倒也不会怕她活活淹死。就这小子,明明知她识水性,偏要跟着跳下来。
  “会是做给我看的吗?”她瞧着尚在昏睡中的他。
  他躺在草堆上,四平八稳的,除了微湿的头发外,他一身已换上农舍男主人粗劣的衣衫,男主人是个矮瘦的人,也难怪衣服穿在他身上十分紧绷。
  她正要盘腿坐下,后来又觉姿势太难看,改抱膝而坐。
  “做给我看,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差点被活活淹死。”在河里他明明快要呛死,偏偏他的神态又像极为快乐——
  她暗啐一声,怀疑自己一辈子也不了解这样的人。
  在他旁边坐了一会儿,有了倦意,便闭目养神起来。等到她忽地张开眼时,自己已经倒卧在草堆上,他的身躯也侧过一边,与她极为靠近,但他睡在外侧,只手微拱,很像在护着她。
  她看了半晌,确定他仍在睡,才暗暗吐了口气。
  “还好,他还没醒,不然岂不是见到我现在的模样?”
  他的俊脸相靠很近,近到他睡容里合上的眼睫毛几乎碰到她的鼻头,她的心脏扑通一下,跳得又高又可怕。
  “美之物,人人欣赏是自然。”她喃喃说服自己。即使如她,在瞧见美丽的人事物,也会打从心底的赞叹,莫不飞相貌的确生得好,同时也兼具了一脸的桃花相,她会赞叹是自然,会心跳更不意外。
  只是,自从他说喜欢她之后,她欣赏美之物时的心跳加多了。她垂眸,瞧见他略厚的唇,连着两次救命,她忙着以嘴渡气,哪里还顾得男女之分,也不把那样的嘴唇相触当作是亲吻,偏他就爱这样认定——
  等到她发觉时,她的唇已经微微贴上他温唇的嘴。她脸一红,连忙退开爬起来。
  “我在干什么?”轮到她在非礼一个男人了吗?
  她拉起裙摆,快步走出仓库外,喘了好大一口气。望着水面中的倒影,她有些自卑地撇开视线,迟疑了一下,又回首盯住水面中的自己。
  男孩气的脸庞,只要她换上男装,没有一个人会认为自己是女扮男装,尤其长年内力愤压在体内,造成她难以入眠的现象,长久下来她的脸色极不好又难看。
  “怎会喜欢我?”说句难听的话,走在路上,人家还当他们是兄弟呢。她在庄里,虽是照顾其他姐妹的长者,但对于感情的事情却是一窍不通,她能找谁问?
  水面的倒影显得有些淡金黄色,她楞了下,直觉抬起头看天色。
  先前没有注意到,原来已近黄昏。
  “啊,我方才不过休息片刻而已,怎么时辰过得这么快?”她微讶,随即忆起短短的休息中,仿佛失去了意识般。“难道,我睡着了?”差不多也有一时半刻间自己没有记忆。
  怎么可能?自从她练了义爹所傅授的内功之后,几乎不曾入眠,即使是强迫自己小憩片刻,神智依旧清醒,沧元曾试过要点她昏穴而遭她所拒,因为长久以来她防义爹,防到怕自已被迫失去意识,怕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也难靠自己清醒过来。
  此时此刻,就算累极生倦,也不该会入睡才是。
  若是说,因为他在身边而使她安心这种话,她可一点也不信。
  她暗暗调息了一下内力,体内仍是气乱难控。
  “奇怪……谁?”她耳力极尖地听见有人接近,脚步虽然熟悉,一时之间却也分不出来。
  树丛之后走出娇小的身影。
  “鸣祥,我找你。”来人的声音娇娇软软的,用字习惯性的简洁。
  凤鸣祥愕呀一声,脱口:
  “是你?”
  “我正好乘小舟要靠岸,瞧见你掉下河,便一路跟着你坐的小舟追上来。但,它慢,现在才到。”少女的神态显得有些天真,说话清晰而有些缓慢。
  凤鸣祥皱起眉,担心地望着她。“寿儿,你……多久没有跟人说话了?”
  “忘了。”
  “慕容公子呢?”她试探地问。
  “不知道。我想见你,就来了。”
  啊,难道自己料错了慕容的真心?不及细问,就见司徒寿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鸣祥,你穿女装呢。”惊奇的语气让凤鸣祥尴尬起来。
  司徒寿仿佛未觉她不自然的神色,偏着头打量她身上碎花的蓝衣裙。
  “衣服好旧。”
  “因为这是农舍大婶好心借给我的衣服。”农家的衣服能好到哪里去?大婶有些圆胖,所以她穿起来格外宽大,只能用织带牢牢束起腰间。
  凤鸣祥有些脸红,又紧张地问:
  “是不是很不适合我?”
  “是。”司徒寿点头。“鸣祥应该穿好料子。”
  “不,我是问,我是不是不适合穿女装?”
  司徒寿眼里闪过一抹困惑。“鸣祥是女的,当然适合穿女装。”
  “哦……”凤鸣祥露出淡淡的微笑。是啊,寿儿的思考路线异于常人,即使她的外表已似正常人了,但长年义爹的隔离,仍影响到寿儿的生活。
  问她,是白问了。
  “很漂亮啊。”司徒寿突然说道。
  “你在说笑话了。”
  “因为我喜欢鸣祥,所以在我眼里,鸣祥是最漂亮的。
  凤鸣祥呀了一声,抬眼看着司徒寿非常认真的眼睛。她的眸色很清澄,一如她的貌相,而她一向说话直接,不曾有过掩饰,有时候真觉得她好像是一头小野兽化为人形一般,虽有人的外表,骨子里却像兽类,不懂人类间的勾心斗角。
  “我喜欢鸣祥,所以鸣祥是最漂亮的。”司徒寿以为她没听见,又很认真地强调一次。
  凤鸣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而后微微一笑,低语:“谢谢。”
  “为何要言谢?”话还没间完,凤鸣祥的额轻轻碰触她的额。司徒寿没有反抗,只是用好奇的眼回望着近距离的凤鸣祥。这样亲昵的举动一向只有她做,鸣祥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义爹在世时,我有一阵子很怕你?”凤鸣祥轻声说道。“没有。但我知道。”
  “可是,你还是喜欢我吗?”
  “嗯。”因为她被义爹带回庄里,鸣祥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即使后来疏远了,心里仍然惦记着。
  “唉,我被义爹吓怕了,就算他死了,我对人还是有距离。我从来不知道短短句‘喜欢’可以让我有多感动,至少,还证明有人并非因为我身上的内功才来接近我——”
  “鸣祥,有人也喜欢你吗?”
  “啊?”凤鸣祥心里微感诧异不属于司徒寿的敏感。“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鸣祥第一次把心事告诉我。”司徒寿静静地说道:“我知道你护我,以为我不懂这些事,以前我虽然不懂,可是鸣祥说,我会听。”随即她又眨眨眼。
  “现在,我掌握了很多人的秘密哟。”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啊!凤鸣祥心头热烘烘的,像是一道暖流不停地盘旋在心口。
  长久以来,一直是自己多想了吗?以为没有倾诉的人可以分担她心口沉重的心事,以为她这一生怕是难遇真心喜欢她的人了,却没有料到原来自己的身边一直存在这样的人。
  “那,我有没有说过,我一直当你是妹妹看待?”凤鸣祥沙哑说道。
  “没有。可是我知道。”司徒寿很得意地说:“而且,我也知道你一定喜欢那个说喜欢你的人。”
  凤鸣祥脸一红。“我没有。”
  “如果没有,鸣祥就不会那么烦恼了。”
  是这样的吗?难道旁观者清?她定心一想,若依她拒绝麻烦的性子,早在莫不飞逾矩之前,就将他赶出天水庄了,也不会无奈地任由他东缠西缠的。
  “是余沧元吗?”
  “不,不是他。”
  “那就好,我一直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我不想让鸣祥为难。”停顿一下,低声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杀余爷爷,他会恨我,死的不是他;而且余爷爷是弱者,弱者就该死,这是义爹说的。一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他恨我是因为他是余爷爷的儿子。但,我还是不喜欢他。”
  凤鸣祥惊奇地望着她。
  “怎么啦?”
  “不……没什么。”她花了多少时间都没有办法让司徒寿了解这层道理,难道会是……她垂下眼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要回庄吗?”
  “鸣祥,你要回去吗?”
  是啊,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莫不飞也该醒了。
  “你乘舟追我时,小鹏瞧见了吗?”见司徒寿一脸茫然,知她以前少与绣娘他们接触,于是补充道:“我与小鹏到大云楼用饭,他在二楼——”
  “那样的距离该见着了。”
  “哦?”凤鸣祥的心思开始运转。心想,既然小鹏见到寿儿尾随而来,定会回去告知沧元,沧元知寿儿功夫极好,若有难时,她也会护着自己。他必暂时放下心,不会急着来找人。”凤鸣祥喃道。又对着司徒寿说:“寿儿,你去雇辆马车来。”
  “是为了那个跟你跳下河的男人吗?”
  “是啊。我怕他受惊过甚,走不了远路。”迟疑了一下,突然想到一件事,她问道:
  “你……如果瞧见我落水了,你会跳下来救人吗?”她百思不得其解啊。
  司徒寿摇摇头。“我知道你识水性,为什么要跟着跳?”见到凤鸣祥也是一脸疑惑。
  “难道那个男人知道你会游泳,也跟着跳下去?我瞧你拖着他上舟,他已昏迷不醒了啊。
  如果他不懂泅水,为什么要跟着跳下去?”
  “唉,我要懂就好了。”
  司徒寿寻思一会儿,才突然叫道:
  “我明白了!”
  “你知道原因?”
  “因为,他是个傻子啊!鸣祥,你想想,除了傻子外,谁还会做出这种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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