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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于晴全集》之《浪龙戏凤》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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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7-04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楔子

 

  “……小声点。要是惊动了圣驾,就算你有几条小命也得去见阎王爷了。”缈缈香气掺混著低斥声,飘散在兴庆宫内,躺在龙凤长椅上的男子连身子也未动一下,被褥半滑下地。
  “喜公公,皇上今儿个睡得可真熟,您瞧!咱们要不要为皇上拉上被?”侍衣的宫女玉翠低低询问,却遭来一顿白眼。
  “敢情你是新来的?”小喜子瞠目,差点吐血身亡。“不拉上被,万一皇上龙体犯恙,你们这群丫头谁来顶这个罪?”他嘀嘀咕咕的轻步移向龙凤长椅旁:“??是一些进宫白吃食的!”动作小心地轻抽起压住的被褥,生怕惊动躺在椅上的男子。
  “喜公公,都快五更天了,该不该叫醒皇上爷啦?”另名宫女蓉儿搭上了腔。她是刚进来的宫女,才十五岁,也是专服侍皇上更衣的。
  刚进宫时,原以为皇帝老爷应是六、七十岁的年纪,没想到新登基的主子才年近三十,相貌尔雅非凡、斯文沉稳,人品容貌皆万中选一,难有匹敌之辈,就合该像是命中注定,该当上金壁皇朝的九五之尊,但──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啊?这皇上他──压根就是断袖……宫女蓉儿掩住小嘴憋住差点溢出的哀怨叹息。
  小喜子小心扶起男人压住被褥的手臂,嘴里依旧咕咕哝哝的:
  “成天就会麻烦我这个小公公,早纳嫔妃不就好了,何须成天待在兴庆宫里?又不是像我这假男人,我要是有那能力啊,早玩遍……啊!”他一抬眼,惊叫一声就连滚带爬的退了好几步远。
  原先躺在龙凤椅上的男子斯文地打了个哈欠,黑眸随意地瞅了小喜子一眼。
  “你当朕是鬼魅魍魉,吓失魂了吗?”他坐起身来,将被褥抛给小喜子。
  “皇上爷……您早就醒了?”小喜子颤抖地问。
  “嗯。”男子示意宫女上前更衣,垂下的眼闪著诡异的光彩。“朕不过才合合眼,就老听见有虫在耳边叫。小喜子!你是对朕不满?”
  “不不不……奴才不敢。”小喜子五体投地全身打颤的蜷缩起来。“奴才只是………昨儿个夜里碰上伺候太后的章公公,听他提起了皇后的人选,太后心里已有数了,除了皇亲贵族外,也拟旨准备下召天下,擢选各地红颜秀女入宫候著,奴才……奴才是为皇上高兴啊……”
  “哦!”男子的语气不甚热络。侍衣的宫女玉翠悄悄瞟了一眼他的侧颜,不由的红煞了俏脸。明明就是个俊美无俦的皇帝爷,怎么一点也不对美色动心呢?
  见男子对这选妃的事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小喜子的脸有些泛起冷汗了。昨晚章公公言外之意要他在望驾前不经意的提起选妃这事,希望能引起皇上兴趣,要是没有………
  他小喜子虽然对皇上有莫名的胆寒,但两相权衡之下,还是鼓起勇气豁出去了。“皇上登基为王不过半年,奴才跟著皇上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但从没见皇上赐哪个宫女伺寝过……”他咽了咽口水,汗珠一颗一颗的落在地上,继续嗫嚅道:“这著实诡异的很,金壁皇朝一向倾汉化,汉人的皇帝常说“母仪天下”,国不可一日无母,然而皇上的后宫别说是皇后了,连个贵人、妃子都没有,不得不教奴才打心底的……担心。”差点冲口说“怀疑”了。其实他早就怀疑皇上的性向了。
  “哦──”男子拖长音调,懒懒扬起眉头。“听你的口吻,倒是对汉人文化颇有研究。抬起头来,朕想听听你还懂些什么?”
  小喜子畏畏缩缩地抬起汗湿的脸来,偷偷瞧了皇上一眼,见他神色自然,胆子就愈发的鼓胀了起来。说正格的,跟在皇上身旁半年,倒也没见过他横眉竖眼发起怒来的样儿。
  他的舌热切摆动起来。“皇上,打我从章公公那里听来,这次擢选各地红颜秀女共三千人尚只是初步预估数字;就算您一夜睡一个,十年也才轮过这么一回。您有所不知,以前有位汉人皇帝后宫嫔妃五万余人,每每都不知该召谁伺寝,只好托付在羊车上头,羊走到哪位嫔妃的门口,皇帝就陪著那妃子睡上一夜。这两相比较之下,皇上您这还算小巫呢!”
  男子含著笑意听著,斥开了更衣的宫女。
  “你倒懂的不少嘛。”
  “这是当然!皇上喜欢汉人文化。当奴才的不多学著点,怎能伺候您呢?”小喜子喜孜孜地傻笑著。
  “嗯。”男子勾了勾手指头指著小喜子。“你过来。”
  小喜子连忙匍伏前进是有赏赐吗?
  “朕赐你起身。”男子闲闲地注视小喜子起身后又恭退几步。“不不,再上前点,你当朕是毒蛇猛兽吗?叫你站过来就站过来。”
  小喜子依言愈站愈近。近到眼看就要撞上皇上爷了。
  “啊──”忽地,天旋地转,只见小喜子已落在男人的怀里;他弯著身子教皇上给抱著,铜铃的眼瞪著皇上认真俯下的眼。
  “皇上……”小喜子气若游丝,连动也不敢动。
  “小喜子,您对汉人文化是认识的不少。你一定听说过汉人皇帝里也有断袖之癖,喜好同美貌宦官亲近的事?”
  “啊──”小喜子哑然无声,耳里净是宫女的低呼。
  完了──他死定了,而且会死的很惨!
  “瞧你这模样,面红齿白、杏眼小嘴,当个男子委实可惜了。你猜!朕觊觎你多久了?”
  “呀──”小喜子傻眼了。两腿抖如秋风。
  “让我想想……不如今晚就由你伺寝吧!”男子温吞吞地微笑。
  “皇上……奴才……是……太监……”他大概活不过今晚了,如果让大后发现皇上对女人没兴趣的原因是他,铁定今晚被毒哑毒瞎,然后扔到宫外喂狗!
  男人的眼微眯,松开猿臂,教小喜子直挺挺的跌在地上。“你是太监!?我倒觉得你是太后派来的内应奸细。”一旋身,坐回龙凤长椅上。“清白女子五万尽为一人给糟蹋;小喜子,若是你亲人,你作何感想?”
  “没……没什么不好啊。”小喜子结结巴巴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别说是我妹子了。就算有朝一日我娘亲入了宫。我也会放鞭炮庆祝。”
  男子虽面无怒色,但笑容收敛了些,挥了挥手。“没你的事,出去吧。要再想讨章公公的赏,朕就让你伺寝。”
  小喜子连滚带爬的打开宫门,这时外头飞快跌撞进一个人影。
  章公公年有五十余岁,动作还算矫捷,一进兴庆宫,即刻伏拜了下来。
  “皇上圣安。太后有令,请皇上立刻移驾昭阳宫。”章公公神色慌张的抬起头。看著男子精光半射的眼。“皇上爷。金壁龙运图史给贼……盗了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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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7-04
第一章

 

  长安城──
  夕下时分,东四巷里的长安百姓稀稀疏疏地,难得有人走进巷子里。
  一名女子年近二十,从背影看来个头中等,身穿深蓝素色的棉织衣裙,款式不怎么流行,像是普通人家的装扮。她这时,正从马车上下来,走进巷子里。
  东四巷里的店铺不多,约莫四、五家,大多是卖布、卖药的。她匆匆略过较大的店面。走至巷底;巷底的右边有小小的一扇木门──挺破旧的。她轻轻敲了敲,未久,乾巴巴的中年男子探出他那张小头锐面的瘦脸。
  “是红螺书房的许老板么?”女子开口问。
  中年男子朝她上下溜了一圈。“十二姑娘?”见女人点了头,他才让她进屋,随即在门边挂上绿色的帕子,轻轻的合上了门。
  屋内,堆积著如山高的旧书、旧画,上头布满蛛网灰尘,女子轻拍了拍堆在身旁书籍上的灰尘,惹来一阵轻呛。
  “许老板,您说的大秦版画呢?”女子嘴里迫不及待地问,手指像上了瘾似地习惯的动了动,终是忍不住,埋在旧书堆里翻找入眼的文书画轴。
  长安城什么行业都有,但贩卖旧书的店却是少之又少,一般卖不出去的书大多是拿去当草纸,要不就包东西去了,哪还能完整的保留下来?
  中年男子默不作声的离开屋内,想必是去拿大秦版画。
  女子使劲拍净旧书上的灰尘,想挖宝书却叫污浊的空气再度给薰呛住;暖暖蜜色的脸颊沾了不少黑尘。她的容颜不若莲萼,肌肤不比凝雪,算是平庸之姿,加上她的棉衣宽大更探不出身子的玲珑曲线。
  总言之──她不是美女,自然也未搭上今年各地红颜秀女入宫的名单上。
  “啊!”一声惊叫溢出唇畔,只因太过沈迷翻找书画,而没发现一双猿臂缠上了她的蛮腰,将她整个身子提抱了起来。
  浓郁的男性香味盖过腐朽味儿,飘进她的嗅觉里。
  “别怕,”她耳边响起黏呼呼的媚音。“十二妹子,我是你钱哥哥……哎唷!”俐落的脚跟狠狠的踹中他的命根子,他痛呼一声,顾不得怀里抱著佳人,直接捧著下体跳来跳去。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裙上尘埃。
  “你、你、你……想谋害我吗?”钱奉尧颤抖的指著她,另一只手还抚著痛处。混账!该死!这个丑八怪想害他绝子绝孙吗?
  “你是钱奉尧?”弯弯黑眸沉思了会,“就是那个登了三十二次门,我却没空搭理的钱家公子?”
  他暗地里咬牙,深吸好几口气,才收起不雅的姿态,挤出轻浮的笑容。他原就细皮白肉的,俊逸的颜貌如宋玉再世,今儿个为了能生米煮成熟饭,特地换上潇洒的丝织长衫,使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属翩翩俊郎。
  这丑女是眼瞎了吗?
  “十二妹子,前几回登门不是拜访,而是求亲。”他露出怜悯的笑,轻摇手中纨扇。“瞧瞧你,都过了论及婚嫁的年岁,还成天埋在雕版里。雕刻只能赚银子,可不能在你独守空闺的时候给你温暖;等你嫁进我钱家门,你爱怎么刻就怎么刻,凭著我肚里文采加上你雕版技术,必能冠于长安之首……”忽然,他住了口,见到她似笑非笑的神色。
  钱奉尧低低哼了一声,他讨厌丑女,尤其是那种捉摸不定的丑女。可恶!要不是为了她的雕版手艺,凭他堂堂钱家雕版第十二代传人,没事吃饱撑著娶个丑八怪回家成天对望吗?
  可恶!可恶!冯府无子,但却有二十个女儿,冯无盐排行第十二,是二十个女儿里唯一的丑女,适巧又过了婚嫁年龄,原以为登门向冯老头求亲是轻而易举的事,哪里知道那怪老头死都不肯放手──“你要求亲?行!聘金聘礼比照一般贵户人家。除了十二不嫁,十三到二十你要哪个?”当初,冯老头眼眨巴眨巴的望著他,像要他赶紧随便娶一个回家,也好少吃冯府一口饭。
  天啊!他谁都想娶,就是不想娶这个“无盐”回家!
  冯家女子个个容颜若芙蓉,尤其十六女,传说是九天玄女下凡的美人儿,连西施见了她都会降格成东施,他早想一亲肌肤;他闭了闭眼,忍住胸口上的心猿意马。无所谓!等他今儿个先跟十二生米煮成熟饭.将来再把小姨子占为己有──他咽了咽口水,一睁开眼是无盐的脸蛋,他的视线移到她的身子,除去长相不谈,方才抱住她的纤腰时,还真看不出她挺有曲线的,不如待会行动时手拿扇盖住她的脸,眼不见为净。脑袋瓜里想著那九天玄女的十六妹子……他的眼浓浓浊浊的,陶醉起来,比起屋内的空气还恶心,冯无??见他步步进逼,连忙警觉的退后。
  “钱公子,你想做啥?”
  “十二妹子,我可等不及啦!我这第三十三回登门求亲可以等明儿个,现在让我抱抱你,可别躲啊,这种地方你能躲哪儿去?”他一把抓了个空,冯无盐拎起长裙跑到另一个死角去,大声呼叫许老板。
  “嘿嘿!你爱叫,我不阻止你,这是死巷,你爱叫多久就叫多久,反正待会儿你会叫的更厉害。我没玩过良家妇女,但既然你就要是我娘子了,早破瓜晚破瓜都是由我来,不如现在破……”他瞪大了铜铃。
  冯无盐爬上了书堆最上头,长裙下露出一截蜜色小腿肚。他向来爱女人凝雪肌肤,而她不是,她的肤色呈蜂蜜颜色,但细看之下,她的小腿肌细腻骨肉均匀,就连昨儿个夜里睡过的烟花女也没她的肌肤细致。他抬起头,眯起眼看看她的脸蛋,是不怎么好看,眼睛大了些,脸又偏小了些,但她的肌肤细腻又凝脂,不知摸起来是不是当真滑嫩销魂?不自觉地,他伸出手探向她的小腿肚。
  冯无盐见状,一脚飞踢过去,却教他给抓得正著,他面露奇怪的神色,她还来不及思索下一步,就惊叫出声,整个人让他给扯了下去。
  钱奉尧欲火焚身、血脉偾张。销魂!真是销魂!光是这么一摸她滑腻细致的小腿,酥痒就打从心头钻起,如万头蚁咬著他的心窝。他的喉间不住上下吞咽,到目前为止,还没哪个艳妓能教他巴不得立刻骑上去。只有她──“放开我!”冯无盐斥道。
  “嘿嘿。你说放我便放,那还有得玩吗?”也许,这丫头对男人是个宝。人长得不好看,但一身骨肉却足以撩起男人欲火。他俯近身,伸手欲扯开她的衣领。
  “钱公子!你不放我,是自找苦吃。”
  “嘿,就算吃黄莲我都甘愿,待会儿包你喊哥哥叫弟弟的,说不得还高兴的昏死过去……呵呵!”话没说完,伸向她的手臂却引爆剧烈的疼痛,还来不及反映发生了何事?他细白的颈项就顶上了一把小刀子。
  “你……你哪儿冒出来的刀子?”他的眼珠暴睁。随著她逼近的脸庞,传来一阵她的体香,分不出是哪种花香──等等,生死关头,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的眼斜睨著那把小刀,把柄是碧绿色的,上头刻著冯字。
  “碧玉刀?”
  “钱公子认得这把刀?”冯无盐轻蹙眉。
  “废话!雕版者岂有不识冯派碧玉刀之理?”他没好气地说,不是捧她,而是实话实说。那把碧玉刀是冯家祖传之宝,由它经手的版画不下千件,传到冯十二手里,更是发扬光大起来。
  “你既然也是雕版师傅,怎会做出这种下流行径?”她责备的瞪著他。
  干嘛啊,难不成她还当雕版师傅合该个个都是吃斋念佛的单纯人家吗?他咬牙,细声细气的好言劝道:
  “好妹子,再下流的行径也是为了你,你若当上我的妻子,凭著咱们二家的雕版技术,别说是区区长安了,就算是中原、边疆,咱们都有法子打进去啊!”
  “哦?”她沉思了会,钱奉尧咽了咽口水,将颈子小心移开刀锋,却发现刀侧随著游走方向移动。
  他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你要多想想,十二妹子!纵使你雕版技术高超,但没人提供你图式文采,雕出来的画不过是死样。我肚里文采直逼诗圣仙,挥毫即画四美图,咱们是最好的搭配,我画你雕,同心同力,这样的作品才是活灵活现的。”他忍住满腔怒火。诱之以利。
  一般来说,画师与雕版匠能否沟通,是版画成功的关键,没错,她雕出来的画是长安城最出色的,但谁知道冯府的画师哪时候会被挖角?
  冯无盐无心地笑了笑:“我已逾婚嫁年岁,钱公子想娶妻,尽管另觅他人,我没打算在冯姓之上冠上其他姓氏。”她偏著头想了想,又说道:“至于冯府的画师与雕版师傅能否沟通,就不劳钱公子费心了,现在;你必须承诺我,别丢雕版业的脸。”
  “什么?”刀锋微微滑进他的颈子,他痛得叫了起来。拜托,他丢不丢脸干她屁事啊?
  无盐不耐地挥了挥手,吓得钱奉尧冷汗直流。
  “我要你口头承诺,只要你雕刻版画的一日,就不能欺负良家妇女、不得行下三滥的勾当。”
  *        *         *
  冯老爷一生迎娶十房妻妾,虽膝下无子,却有二十个女儿。打从去年十一嫁与邻县少康之家后,冯无盐便成了冯家年龄最大却仍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
  是没人要吗?
  举个前年登门求亲的赵姓公子──他在求亲第十一回被拒后,狼狈的爬进冯家外墙,本想先强迫冯十二来个洞房之实,再行俗礼迎娶,哪里知道还没见到冯十二,就误闯了冯九的闺房,在色欲熏心之下,占了半推半就的冯九身子。
  隔日一早,他这个摧花大盗被架到冯老爷面前被迫娶了冯九。那时冯家尚未出阁的女儿一字排开守在冯老头身旁,冯十二的在场使冯家其余女儿的美貌平均值暴跌。
  她不丑,真的不丑,最多算是中人之姿。平凡的很,只怪送子娘娘将她送错了地方。
  然而,冯十二丑不丑并不打紧,即使到了二十岁,依旧有人登门求亲,就连迎娶了冯九的赵姓男子也数度欲染指这中人之姿的小姨子。
  原因只有一个──
  登门求亲如赵钱等人,皆是从事雕版事业之后代。在长安城,雕版师不下上百,但出色的只有一个,是女性、是天才、是长安城诸多佛寺指明要的雕版女师,如今她年方二十,雕版出的版画作品却早已流出了长安城。
  以雕版事业而论,在汉人朝代还不算盛行,多由手抄。至金壁皇朝初时,佛教发扬光大,而雕版也逐渐盛行,有钱的人家供佛,抄写经文已不再手抄,而雇雕版师刻印经文及插图,其他如刻印肖章、单幅图案也一一掀起了热潮。
  在长安城中,上百雕版师仅靠接经文的刻印就足以维持生计,然而教人眼红的是,佛寺将千佛图、菩萨图等单幅皆指定交给冯十二雕版。真他妈的王八羔子,冯老头死不肯嫁冯十二,因为她是家中唯一的生计、唯一懂得理财的女儿,放了她就等于白白送人一棵摇钱树,赔本生意冯老头还是懂的。
  每天,冯老头吃香喝辣睡大觉,不必理会生活是否困窘,只须每日一早睁眼喊声:“十二!”冯无盐便供给了他天堂般的生活。
  她要嫁,可以!除非等冯老头二腿一蹬,升天去也。不过数数日子,大概还得等个二十来年,因为打从冯老头发掘了自个女儿是雕版天才后,他就把自己身子养得健健康康、肥肥胖胖的。
  于是,冯府内,人人心知肚明,外头的男人再怎么卯足劲想追求冯十二都是疑心妄想,冯十二这一辈子只能守著冰冷的版画过活──直到终老。
  可怜吗?
  才不!
  冯无盐行色匆匆地从东四巷走出来,横在巷口是久候的马车,样式有些破旧,她朝车夫点了点头,忙拉开车后市幔跳上去。
  “绕个圈子,再到市集。”她朝前方花色布幔后的车夫说道,确定马车动了起来,才松了口气,倾靠在车板子上。
  “怎么啦?”车内尚有另一名女子,神态娇憨,是人称九天玄女下凡尘的冯十六。“瞧你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要是不知情的人还当你在地上滚过一圈,跟男人野去了。”
  冯无盐难以置信地抬首。“这话你哪学来的?”
  “这还用学吗?看也知道,要不是明白你迷版画迷得紧,我还真以为你跟七姐一样,同男人幽会斯混。”事实上,十二是有那本钱的。从这角度望去,十二的黑眼大大地、水汪汪地,深褐色的外衫撑著浑圆秀小的乳房,从没人发现十二的腰比其他冯家女儿的腰还纤细。
  没错,十二是长得不漂亮,然而全身骨架生得好;冯九首次归宁那日,赵姐夫也跟著回冯府,对十二依旧不死心,趁著十二回木屋,想再来当次摧花淫魔,但是没得逞──因为没料到十二雕版的刀子不离身,不过摸了她滑腻的肌肤一把后,便念念不忘那教他打从心底引起遐思的身子。染指十二,是赵姐夫三年来唯一的信念,气得冯九打归宁那日后就没再回过冯府了。
  然,人终究没十全十美的,十二再有才气、再有教男人欲火焚身的胴体,但没有西施貌,她这块宝就像是和氏璧,没有遇到慧眼识她的男人,她就永远只算是个石头。
  “若我凭著你帮我画的画像,进宫让皇上爷选上了妃,讨了他的欢心,你就不必再守著老爹,守著那栋大宅子,你爱嫁谁都行!”十六脱口而出。再过几年,只怕连皇上下旨,都没人愿娶十二了。
  冯无盐轻快地微笑:“我没打算嫁人。”
  “不嫁人,你怎么活得下去?”十六不可思议地望著无盐。
  “不能活吗?我都活过二十年了,怎会活不下去?”冯无盐颇有兴致地从车窗望著外头晃眼即过的店铺。“你以为我没盘算吗?都算好啦!等爹百年之后,那时你们都已成亲,我也该近五十岁,凭著日常存下的银子,从长安到山东,应该足够用了。”
  “山东?你去山东做啥?哪里有你喜欢的人吗?”
  冯无盐眨眨眼,回过脸看她:“没喜欢的人,但那儿有画像石刻。”那是她毕生的心愿。如果能再赚多一些,她还想踏遍全中原的足迹,寻找不同刻法的版画;山东、四川、河南、山西都是画像石的分布区,也是版画的一种,能一睹先人遗留下的版画,是她一生的愿望啊—
  旁人都以为她逾二十不嫁,全因亲爹拒绝所有亲事;以为她日夜雕刻版画。是为冯家生计,但她从不觉辛苦,那是她的兴趣。男子或是婚事在她心里占不了空间,她喜欢雕版、沈迷版画的历史之中,旁人一直以为她是受难者,她是吗?只有她自个儿心里明白。
  “等你到五十岁,那还会有人愿意娶你吗?”十六迷惑地问。
  价值观不同无法沟通,无盐轻叹口气。拿起备好的兽面,那是元夜准备上市集用的,若不是十六执意逛市集,此刻她尚在木屋里画草图。
  是的,她不仅会雕版,还会画图,是长安城各雕版师傅极欲挖角的画师。他们都不知冯府的画师身兼雕版、印刷,总以为冯十二雕刻出来的版画,全是靠冯府画师原图的功劳。
  她的目光调向车窗外的远方。何时,她才能偿其心愿踏上山东的土地呢?
  黑夜,湖光粼粼映著天上的圆月,一阵吵杂声惊动了刚驶进湖面上的一艘楼船;船上甲板的前后约莫有十条汉子。有的盘腿而坐,有的前后巡逻,闻声大伙不约同地全防备起来,警觉的环视湖面四周—
  在楼船的前方,零零落落地停了十来艘小船、画舫,间以绳索连系,上头灯火通明,每艘船上起码挂了四、五只灯笼;而载有娼妓的花舫则末以绳索连接,独立汤于湖面之上,莺莺燕燕个个提了小灯笼挤在甲板上,朝小船上的游客抛眼使媚调戏。
  湖的右边靠近岸边,岸上人群更多,半空上悬著红色的灯笼灿烂耀眼的光采由头没入另一端,其中摆摊子的、卖灯笼的、游客、摊贩全挤在一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梭其间,说不出的热闹—
  “是元夜!”汉子中有名年轻的忽然开了口:“今儿个不正就是正月十五吗?”
  另名汉子领了领首,笑道:“真的是元夜!许久未过元节,差点忘了这节庆日。”他跃上了楼船的二楼。二楼有五扇门,他走向中间那扇门,轻唤:“爷?”
  “进来。”
  汉子推开门,房里极尽奢华之能。珍珠、宝石、象牙簪装饰交织,满地光辉;床上铺著大红毡、绣花被,床帐头挂著各式精美的香囊、荷包,香料、香草味弥漫全室,香气袭人;床旁尚有紫檀木柜,上头刻有精雕云龙,柜上摆著玻璃水银镜子。
  坐在船房里唯一椅子上的高大男子,一身华服。面容俊雅而含笑,笑容里显得有些孤傲。有些玩世不恭,有些……无害。
  汉子的眼光移至僵硬立在男人面前的男孩,只见他秀气的脸正胀著通红。显然方才他是不巧打扰了爷的“好事”。
  “有话就说。”龙天运诡笑,斜靠椅背,托腮睨著他,不可一世的神态尽表露于狂放的肢体之间。
  汉子张口欲言,却教男孩狐假虎威抢了先机:“乡野粗夫不知宫中礼仪,见著了皇上爷不先行跪拜之礼是要砍头的!”
  汉子莫名其妙地瞧了男孩一眼。
  “小喜子,”龙天运懒洋洋地叫著他的名,让他起了一阵颤。“朕时时刻刻都爱瞧著你的容貌,才带你出宫的,出宫前朕同你说过些什么啊?”
  小喜子呆了呆。“皇上……啊,不不不,爷!爷!”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是小喜子一时不察喊错了,请皇……爷恕罪,恕罪!”他五体投地伏在地上,瘦小的身子剧烈抖动。
  其实,皇上一点也不冷也不爱同属下耍威严,但,莫名地,他就是怕这笑脸迎人的皇帝爷!
  皇上爷是一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
  初登基之时,他被派来服侍皇上爷,那时不了解皇上爷,老觉得他爱笑,除了笑还是笑,整个人给属下的感觉是懒懒地、像是烧不开的温吞水,说话也老爱用玩笑语气,教人摸不透是真是假,反正横看竖看就是没皇帝天生该有的凌厉气度威严。
  毕竟,龙天运原就不是以皇太子的身份养大的。
  半年前,先帝驾崩,依旨皇太子龙天煌登基为王,然而尚未坐稳王位,七日后竟在皇家苑囿,因狩猎摔马而死,倘不及立储,便由次子宁王天运继位。
  坦白说,在太子未死之前,金壁皇朝皇子共有十二人、公主八人,先帝独宠太子一人,其余皇子、公主皆长年难得见上一面。他小喜子入宫才十年,也只见过几位皇子数面,至于次子宁王则压根不见踪影;非但如此。宁王继位后,他才知这皇帝爷连个王妃都没有,身边仅从宁王府里带来个女官服侍。
  原以为猫见顶虎位。迟早会露出马脚来,哪里知是众人将虎错当猫。
  皇上爷登基之后虽老摆著温吞吞的笑容,像是和善可亲的邻家男子。偏这半年治理朝政时。笑里总藏著把锐利的刀;听不出是玩笑或是讽刺。在短短时间里踢掉了贪官、换上了忠臣,改了宫内歪掉的上梁,纠正了宫里太监收受好处的恶习。皇上爷始终浮著那无害的微笑,像在不经意间收拾净金壁皇朝经年累月积下的垢病。他小喜子是打心里的钦佩这皇上爷,但——
  就是一点奇怪。登基半年里别说想立皇后,就连后宫妃子也没见到个影儿。他怕,真的很怕!怕皇上爷对他这小太监起了兴趣——
  “外头何以热闹如斯?”龙天运泰若自然地,似乎不打算赐小喜子起身。
  “今儿个是上元节,城里解禁三夜。爷可要停船一看?”汉子回答。
  “哦?”龙天运沉思了会,又是那抹诡笑对著小喜子。“小喜子,把窗打开给我瞧瞧。”
  “奴才领旨……遵命。”小喜子忠心耿耿一路爬行到墙旁,推开雕著龙形图的窗子,因为位于楼船的二楼,所以从窗外望去显得有点居高临下。
  龙天运懒懒地注视窗外,“小喜子?”
  “奴才在。”小喜子唯唯诺诺的。
  伴君如伴虎一点也不假。
  “想不想上小船去玩玩?”
  “咦?”小喜子呆了呆,眼角又瞟到皇上那抹无害的笑,背脊忽然一阵凉。
  “起来吧!你进宫十年,想必很久不曾见过外头花花世界。这可叫我心疼了;去弄张兽面过来,我带你这心肝宝贝好好一游元夜市集。”
  小喜子哑然失声。皇上爷是不是又无聊了,怎么成天就想玩他啊?是玩笑话或是真话,他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美好的太监生涯啊——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7-04
第二章

 

  “无盐妹子,这儿龙蛇混杂,没个人跟在身旁保护你,我可不安啊——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无盐妹子啊——”摧人心肝的呼唤点点滴滴打进了船上正在听曲的老百姓们;只见挂著蝴蝶灯笼蓝色小船上的众人,眼光抛弃了那正拉著二胡挣小钱的盲目老头儿,有致一同的转首改看从他们面前匆匆跑过的年轻姑娘,虽然这姑娘戴著兽面,但凭著她的身形,不难猜出她的身份。
  “那可不是冯家十二小姐吗?”小船上一名刚从乡下进城当学徒的小伙子开了口,话还没说完,三年前娶进冯九的赵公子便紧随而至,急急忙忙地踏上连接二艘小船的跳板。直追无盐而去。
  “那……不是九小姐的夫婿吗?”小伙子是钱家雕版小分店的学徒。打他靠人引荐进城学雕版后,每夜必捶胸顿足的后悔自个儿当初怎么没进冯派门下!
  冯派雕印技巧虽冠于长安城,但教他倾心的可不是技巧高下,而是十二小姐。十二小姐貌虽不美,可待人亲切又有礼,他只是个钱派小小的学徒,但曾有幸同十二小姐谈过一、二句话;没法形容当时他的兴奋之情,由于十二小姐的温柔谈吐在年少的心里烙下了倾慕之心。
  他的浓眉皱了起来,忽然听见身旁的师傅铁口直断:
  “紧跟著啊,一定是赵夫人不徐不缓的尾随而来。”
  咦?小伙子睁圆了眼,果真瞧见大腹便便的貌美妇人像闲跺脚步似地从他们眼前晃过。
  “再下来,就是钱公子在前头拦堵啦。”那小伙子又听见船上人发表先知的能力“老套戏码天天都在上演,重复重复再重复,他们玩不腻,咱们可看烦了。”有人又插了嘴。
  话虽如此,那小伙子却发现小船上的众人个个引颈翘盼,他顺眼望去,看见十二小姐才逃到卖布的小船上,忽然冒出个穿金戴银的轻佻男子,双臂一环,就要将她抱个满怀——
  小伙子瞪眼,正要冲上前救人,却发现十二小姐像是早训练有素似的,偏了身子一闪,跃上画舫,撩起裙角奔进笙歌酒舞的群众里。
  “可惜!”众人大为惋惜。
  “可惜什么?”小伙子松了口气,问道。
  “呵,小甲刚进城自然不懂,这码戏起码上演了五、六年,打十二姑娘及笄之后,凡举城里雕版师傅赵钱范王之后,哪个男人不想得到十二?就连赵公子也想染指自个儿的小姨子。”
  那年轻小伙子的眼里喷出火焰。“那姓赵的想霸王硬上弓?”呸,他还不配得到十二小姐,那淫虫!
  “小甲,你火气旺啊?”站在他身旁的师傅不以为然的。“不只赵公子,只要城里的雕版师傅哪个不想得到她啊?坦白说,冯十二已近双十,若不是凭著一双巧手,只怕还没人会要她呢!”又不是什么天仙国色的,真是!
  “啪”的一声,那师傅眼瞪著大大地,看看众人惊诧的神色,再迟疑地望向小甲怒火狂飙的年轻脸庞。
  “你……打我?”震惊过后,是愤怒。“他奶奶的,你这小小学徒也敢揍老子!是不想活了吗?你有种!明儿个……不不,从现下起,你给我滚出我的店,瞧瞧谁敢收你……”话还没说完,看见他又飞来一拳——
  “我可不在乎谁收不收我为徒,但谁要敢说十二小姐的不是,就是跟我小甲过不去!”
  在那师傅飞上天时,心头还犹自纳闷;奇了!他只是说说冯十二的闲话,干小甲屁事啊?
  夜过三更,船上市集尚未有收摊的迹象。
  如果有人问今晚最热闹的话题是啥?大概众人会异口同声的答道是那二柱香前忽然出现停锚在小船旁的楼船主人。
  说起那楼船,自然是极尽所能的华丽,即便只是映著蒙陇烛光,也能隐约瞧出楼船的尊贵,船身以上等木材所制,漆以金红,船头是龙像,加以双层楼,非贵户即皇族,在众人的殷殷注目下,船主子不负众望的出现在甲板上,居高临下地睨著小船上混杂的市集。
  身约八尺的船主子戴著半张兽面,看不见容貌,但嘴角若有若无的扬起,分不清是讽笑或是轻笑。
  他一身绸缎,上头以青绿、黄、棕、白等颜色织成花纹,并以白色联珠及黄色授环节于其间;他的左手掌心里玩弄著硕大的白色圆珠,色泽光润而温暖,颇似珍珠,在他的右手上起码戴了三只指环,一只是罕见的玉石所制,一只是嵌著红宝石,另一只则奇异的像是骨头制品。
  他的身后立著一男一女—应是一男一女吧,男的高魁冷淡,肤色近乎全黑,而女的,却是穿著一身的男装,像是书懂打扮,但她眉目如画,个儿娇小,如画中美人一般,不是女子难道是男人吗?
  总之,那船主子混身上下摆明了就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金主,让小贩们个个摩拳擦掌,都想把握这一辈子都不见得撞得上的这一号人物,不好好捞上一笔,简直太对不起自个儿祖宗三代了。
  “小喜子,你想先上哪儿啊?”船主子懒洋洋地询问。
  “爷,”书僮尽职的开了口,声音细尖:“这船上市集多是廉价之物。搬不上台面的,配不上爷的身份。我倒听说城里每家青楼红牌歌妓皆在元夜游湖,爷不妨上花舫一看。”
  龙天运的黑眸似笑非笑地。“小喜子,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没出过大门也能教你挖出这些消息来。”
  “这是奴才该做的。”小喜子的脸垂下,无骨身子微微发颤。笑话!如果再不找一个女人给皇上爷解欲,很有可能今晚他就是那个伺寝的可怜人了!
  他怕?!真的很怕皇上爷喜好男色。综合这半年来服侍皇上的点点滴滴,包括皇上爷不碰宫女,老是调戏于他;他真的怀疑总有一天,他的处男贞操会送进龙嘴里。
  坦白说,他一向倾慕汉人王朝里总有几个呼风唤雨,爬到皇帝头上的太监公公,而他的目标就是成为金壁皇朝最出色的公公,如果再让皇上爷玩下去,很快他就真要当九五之尊的枕边人,他不要啊——
  所以今儿个夜里必定要皇上爷懂得女人的好处!
  龙天运始终挂著笑意,瞧不出他的喜怒,他开口:
  “那你就带路吧,小喜子。我倒想瞧瞧你能为本爷安排什么样的节目?”
  众人眼巴巴地看著银两远??而去。
  一个女书僮建议主子喝花酒?
  没见过,算是开了眼界。
  未久,三更已过,原先独立的花舫全搭上了小船,市集依旧,然而放浪形骸的气氛正随著深夜而逐渐扩散,王老五或是有心寻花的男子逐渐移向了湖上花舫。
  冯无盐眯起眼,扫望四周。她的眼力在黑夜里不太好,本来打算找分散的十六,一时却教小船上的肖形印给停留下脚步。小船上的肖形印以龙凤虎为主图,是外地的雕法,不常见,所以产生兴趣。
  肖形即是富有浓厚图案风味的刻画,从小她最先接触的就是肖形印,她擅刻兽类,因为肖形印相当的小,较损她的眼力,非必要已不再雕刻。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十二妹子—”钱奉尧低低柔柔的嗓音从无盐身后响了起来,来不及反应便叫一双猿臂给狠狠地抱了起来。
  她倒抽口气,感觉自个儿悬空起来,还来不及呼救,嘴就教身后的男子给坞了起来。
  “十二妹子,打下午开始我想你想得紧啦,好不容易又逮到机会同你诉相思,这回不到天明我可不会放人啊!”钱奉尧的喉口不住吞咽。
  软玉温香啊!没想到他这么好运,在无人注意之处逮到了她;幸亏早就跟老鸨在舫上订了小房间,空间虽不大,但挤一挤也足够让她落红。啧啧!想起来就销魂,他想死了她浑圆有致的娇躯,害他脑袋瓜子里净塞著她柔软的身影,对其他莺燕全失了胃口,今晚再不满足一下自个儿的欲望,肯定会被欲火烧死。
  无盐睁圆了眼,叫不出声,只得用眼神向雕版师傅求救。雕版的小船上仅他一人而已,不向他求救,还能向谁?她的碧玉刀收到腰际的荷包里头,钱奉尧已有前车之监,手臂捂住她的嘴,只手紧缠住她的一双柔夷,痛得她几乎以为断了骨头。
  而后,她的眼睁得更大,眼巴巴望著姓钱的扔了一袋碎银过去,跟那雕版师傅说道:“明儿个你爱怎么嚼话,随你去嚼,但今儿个夜里不成。”他像笃定那雕版师傅不敢胡乱说话似地,开始扯著无盐往花舫的跳板走去。再待下去,只怕会心痒难耐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了她。瞧,光只是捉著她一双滑不溜丢的小手,就叫他浑身火热了起来。
  冯无盐死命踢著脚,仍是站不稳地,一路被他拖著走。她的眼瞪著那雕版师傅收起了钱包,看了看她再默声低头,不发一言。
  她,是看错了人吗?她一向从雕版看人,因为这雕版师傅雕刻手法温柔细致,所以她忍不住停下多看了几眼,以为是同道中人。
  她不屑地撇开脸。这样的人不配雕版,她将目光移至愈发逼近的花舫,在姓钱的踏上二艘船接连的??板时,反而将这艘花舫里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花舫上有男有女,嬉笑怒骂,坦胸露背……花厅里坐著一名男子,会注意到他是因先前楼船靠近时,她也曾好奇观望过;那名男子像是穷极无聊的坐在那儿,身旁的莺燕像褪了颜色,同他搭不上边,这是瞬间的想法。而后她忽然见他懒洋洋的撇首,目光刚好对上她,像有半晌时间,他的唇畔浮起诡异的笑意。她眼一眨,才觉得他身后有抹黑影一晃即逝,下一刻她双手得了空,整个身子重心不稳的扑跌在地上。
  “啊!”她低呼,发现她的跟前不知何时,伫立一名高大男子,一身黑衣,吐出的字言冷如冰。
  “滚。”
  “什、什么?”钱奉尧尚怔怔地,他的脸胀红,混合著未褪的欲望与愤怒。
  “你是打嘟儿杀来的程咬金?老子享乐干你屁事?”
  “滚。”这会儿声音更沉了。“她不愿,你不能强迫。”
  “你说啥我可不懂!”钱奉尧咬牙切齿。混帐东西:这黑脸汉子也是男人,理当明白男人欲头上升却杀出程咬金的痛苦。只差几步。他便可财色兼得,没理由在花了数两银子后无功而返。
  他的眼瞟到跌在黑脸漠子身后的无盐。她面露惊恐而裙撩至小腿,他喉口又不住上下滚动。色欲火辣辣的曝光在他斯文的脸庞上。
  呸,今儿个夜里要不到冯十二,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你地想要女人?行!”钱奉尧从腰袋里掏出碎银挂在黑脸男子身上。“别跟我抢同一个,往后看。你要多少美人都成,去去去,别来打扰我!”银光一闪,他哑然失声的瞪著自己身上被削落的绶环。
  “接下来,就是头。”黑脸男子简洁地说,冷眼望著钱奉尧茫然的神色。
  “你还不快走?”冯无盐的声调抽紧。“再不走,这位英雄只怕要摘了你的头颅,吊挂在楼船上。”
  钱奉尧迟缓地眨了眨眼,僵滞的脑袋瓜在如海棉吸收她话下之意后,目光调至不知何时爬起的无盐身上。她脸戴半张兽面,衫裙沾泥,髻上的发丝凌乱地落了好几撮,紧抿的唇却奇异地流露出性感,他再度咽了咽口水,在生死与欲望之间,选择了前者。
  “在这长安城里,还没有我钱奉尧要不到的女人”他撂下狠话“你有种,敢跟老子抢女人!现下你有刀有剑,我奈何不了你,下回……啊”他惊叫一声,连狠话也不及说完,便撑著被划成十二条破布的长衫,狼狈而仓惶的逃走了。
  这黑脸男子算是她首次瞧见持剑的侠客。她一向难得出门一趟,就算出门,也多流连在书房或是雕版师傅那儿,如果说在她雕刻的技术中有什么遗憾,就是对于人物的表达略嫌死气沈沈,不是没特别视察过人,但总觉得人人皆一模子印出,没有其特殊之处。
  坦白说,就算见了钱奉尧二回面,依旧不清晰他的容貌。在她眼里,只有高矮胖瘦之分、男女之别,其他别谈面容是否美丑,就算见过的汉子站在她跟前。也不见得认得出来。
  见救命恩人不吭声的走进花舫,冯无盐急急撩起裙摆。跑步至他面前想道谢,却在见了他的脸容后。呆住了。他的肤色近乎黑,唯一称得上是白色只有在眼白部份。他的神态相当木然,看不出喜怒哀乐.这样的长相不好雕───但有型。是个挑战。
  “让开。”他的唇几乎没掀起。
  “小女子还没说过恩公的救命大德。”藏在她身后的手指上瘾似地动了动,她想雕他,真的很想,她从没这么想主动雕刻一个人。她忍不住又道:“恩公可是长安人氏,近日可有工作在身?我愿以二分银子雇你一日……”
  话未完,跟前人影已然消失,如疾风扫过。
  “十二!”来不及寻救命恩公,无盐循著人声抬起脸,瞧见脱下兽面的冯十六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        *         *
  “爷,若您有意,今儿个夜里,奴才安排安排,让月姑娘上楼船服侍您一夜。”小喜子低附在龙天运耳畔建议。
  就不信爷不动心:瞧瞧舫外甲板上尽是些坦胸露背的男女,就连他这小太监也能感觉外头那股打得火热劲,皇上爷是正常男子没理由不生情欲的。
  “哦?”龙天运噙笑,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贴近,见他有所犹豫,道:“你当我会吃了你吗?附耳过来。”
  小喜子吞了吞口水,依言靠了过去。
  “你以为朕会择中庸之姿而弃你这绝代佳人吗?”他低低笑言,像是不知小喜子浑然起了一身寒意。
  “皇……爷……月姑娘可是长安城公认的美人儿,我……我这小奴才哪能比得上她,您饶了我吧,爷。”小喜子哭丧著脸。
  迟早,他会提前活活被皇上爷给吓死!
  忽地,黑影一闪是燕奔回到皇上爷身后守著了。
  小喜子依旧不死心。“爷若不喜欢,小喜子再多跑跑城里其它青楼,总会有一个合您眼的。”外头依稀传来放浪呻吟。爷会不心痒难耐。他拿头当球踢!
  龙天运微笑,目光停在花舫外的一点。先前那受难的女子旁多了一名未戴兽面的女子,娇貌如西施芙蓉,月光映著欺霜癸雪的白皙肌颜,虽然略嫌年轻,但美得不可方物。
  “花舫四周皆是青楼女子?”他忽然问道。
  “是是是。当然是。奴才都已打听清楚。三更以后,良家女子大多回府。花舫若要生意兴隆,下了花舫拉客也是有的……爷,您看上哪个啦?”
  “你同她比起来,是各有千秋。既然今晚有人代了你,你就不必伺寝。”他依旧面露笑意,起身。
  “爷,您还没说看上哪个?”保证一柱香之前送到皇上爷面前供他玩用。老天:保佑他小喜子安然渡过此夜,感激不尽啊!
  “今儿个夜里如你的意,就要了那舫外??板上那位没戴兽面的姑娘吧。”他随意说道,燕奔开道,先行离去。
  小喜子点头如捣蒜,差点痛哭流涕起来。
  而随后,当他转头看清是哪位花娘得此恩宠时,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他与她各有千秋!就凭那其貌不扬的女人?
  啊!难道……皇上爷半年未近女色,连带连审美观也给遗忘了吗?
  *        *         *
  夜色匆匆。
  在楼船脱离市集择岸而靠时。一名黑衣人立在岸旁静静地候著。
  约莫等了一柱半香时间后,眉目如画的男孩一拐一拐地从雾中现形,急急跑来。在他的肩上扛著一团毯子。
  “燕将军,还不快来帮我?”小喜子气极败坏叫道。
  黑衣人眉头微皱,身形闪至小喜子面前,接过那一团毯子。“爷要的女人就在里头。差点,我就死在她手里了”小喜子愤怒地低喊。要不是皇上爷千挑万选。终于肯要一个女人,早将她千刀万刮了。痛啊!他的脚丫子!
  “她曾动粗?这么说,她不是花娘?”
  “唔,啊,”小喜子面露异色。“她怎会不是花娘!”
  燕奔一言不发,掀了毛毯一角。“你找错人了。”
  “嗄?”
  “不是花娘。”面容端庄而秀丽,虽然平凡。但就是不像青楼女子。她的唇奇异地眼熟。
  是皇上要他救的那名女子:当时她虽戴半张兽面。但从她的唇形可以认出。小喜子吱吱唔唔了一会儿,才肯吐实。“她确实不是花娘,但半夜里在花舫附近闲晃,也不见得是良家妇女。燕将军,你也该知道皇上爷半年末近女色,好不容易他瞧上她了,就算是个良家妇女也该痛哭皇上的宠幸。”事实便是如此,天大地大皇上爷最大,她的贞节不算牺牲,能让皇上爷挑上,是她的幸运。
  “不是她。”
  “对啦,我都承认她不是花娘了,她还敢用刀伤我,待会儿可要记得查看她还有没啥玩意,小心伤了皇上爷……”小喜子攀上绳梯,见燕奔依然未有上来之势,只得爬了几梯便停下。他下望,道:“你还不快扛她上来,要皇上爷久等,谁来担这罪?”
  “不是她。”
  半晌,小喜子停在那里,嘴巴尚未合上,湖上的冷风飒飒吹遇,吹凉了他的口心。
  “不是她?”
  他的声调再度起了头。“皇上爷要的不是她。”
  “不……不可能!”小喜子叫道:“皇上爷要的是没戴兽面的姑娘,我瞧去时,就是她啊!她身旁可没别的人呐!”
  “皇上爷要的是她身边没戴兽面的美姑娘。”
  “你在开玩笑,燕将军”小喜子激烈的反应。笑话,要是找错人了,现下要他再去哪里找那美姑娘啊?啊,等等,先前擒这娘们回来时,她身边是有个十余岁的姑娘,但那时那小姑娘是戴著兽面的呐,该不会皇上爷要的是她吧?”
  他就说,皇上爷怎会看上此等货色的女子?
  但,若真找错了人,今晚极有可能由他来伺侵……。
  “不……”他低语。他这辈子的目标是要当金壁皇朝最出色的公公呐。再者他也没那癖好,若让太后知道皇上爷对他有意,只怕他一回宫便暗地赐死。他不要啊!
  “燕将军,这事你不必管。”他咽了咽口水,计划由他脑袋瓜成形,绝对一举数得。他瞧了瞧燕奔忠心耿耿的老实脸。大概不太可能跟他同流合污,不如自己动手还来得快些。他清了清喉咙,再度开口:
  “皇上爷禁欲太久,说不得会要了这女子,你先将她送进『春宫』里,待我禀明皇上爷后,再作处置。”
  *        *         *
  蒙蒙夜色里,楼船停泊在岸边。
  在船甲板上几名汉子依旧交替巡著,不同的是被吩咐下来,今晚不准上二楼打扰皇上爷。
  在楼船二楼有五间房,中央是龙天运独自一间,在他左手边的房间名谓春宫,内以腥红与黑为主色,无多余的赘物,只有一张钉死的小桌与大床,床可容二人以上,四角乌木床柱上雕著花样,红纱床幔低垂,看不清楚里头,但隐约像有人躺在内侧。
  夜近四更天,龙天运方进了春宫。原本已遗忘在花舫上意外的惊喜,若不是小喜子提醒,倒忘了有这一桩事。
  未至床畔,就闻到了一股异香,香气沁入骨子,能撩起男女情愁。龙天运原含笑的脸庞稍稍收敛了起来,目光瞧见桌上的薰炉散起袅袅白烟。
  那是勾起淫念的迷香。
  由于春宫向来是密闭式的,窗子不外开,因而迷香薰的愈久,是愈发地浓烈。
  龙天运唇畔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意。显然是小喜子想的周全,恐他半年未近女色,忘了如何对女人烧起欲念,因而好心的助他一臂之力。
  他褪了上衣,露出赤身。撩开红纱床幔,瞧见床上内侧躺著一名女子,丝绸的被子完全凸显了她的曲线,仅剩一头清亮乌丝披于外。
  他依旧微笑,指尖顺著她身子上的丝绸??,游移至她的长相。她的长发相当的柔顺惹怜。拨开它的青丝,露出它的脸蛋他的笑容暂时停下。她的脸蛋是陌生的,是其貌不扬的,算不得丑,但貌相平凡,是谁将她放在床上的?
  是小喜子?
  “唔……”她低低呻吟,脸颊异常的通红,显然在房里躺了一段时间,星眸半闭如半梦半醒,想都不用想又是小喜子的杰作。
  这不是他要的女人,小喜子搞些什么玩意?难怪放了起性欲的迷香,是怕他对这貌凡女子起不了性趣而治罪吗?
  他再秋了眼这女子的长相。对她是没什么兴趣,也挺难想像花娘里有这么一株不起眼的白萼。
  他自幼曾习过武,迷香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就可怜她受了迷香之苦。倘若她要多嫌几分钱,倒是可以让手底下的人自个儿选择。
  他本欲起身叫小喜子进门,后念她一身赤裸,便要拍了拍它的脸颊,唤她起身。
  掌心传来微微抽痛,像麻酥了似地。她的脸颊滑润而细致,不由得顺著她蜂蜜色的颈子一路滑行,她的肌理极具弹性。娇躯玲珑有致,胸小巧而浑圆,那掌心上的刺痛像虫子钻进他的肤下,开始了欲念的焚烧。
  他皱起眉,像是上了瘾般的不受控制覆上她的乳房,带笑的黑眸堆积深沉的欲念。
  他,想要她了。
  不是因为迷香.而是她拥有了一副好身子。鲜少有女子如她般,仅仅碰了她,就足以让男人销魂。
  “看著我。”他开口.微笑。
  她迷迷蒙蒙地张开了眼,顺著他的话看著他。
  “差点,就错失了你这块宝。”他依然笑容满面。“我无意顺了小喜子的诡计。但倘若你取悦了我,就能如你所愿得到你该有的报酬。”
  床铺上的女子想蹙起眉头,斥问他,却发免喉咙出不了声。她哑了吗?还是在梦里?那男人的手怎能放在她身上,异常的热……他俯下脸贴近她,却没靠近她的脸,而是吻上了她的胸!
  不行啊,她的刀呢?她的手臂提也提不起。如何拿刀?她意识模糊不清而恐慌的发现她的身子持续加温中,是因为他吗?那种热气叫她难受得紧,在被动的意识之下,竟发现她的身子如同飞蛾般紧跟著他的手。这是梦吗?她甚至不识得这男的!
  隔著微睁的细缝里,看见他高猛的身躯完全覆盖上来,她惊恐的想要从喉间发出声音阻止他,依旧是出不了声──不,不要她的眼不由自主的紧合起来,咬牙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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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7-04
第三章

 

  东方灰蒙蒙的亮了起来……
  “爷……”小喜子在门外叫唤。
  “进来。”
  小喜子战战兢竞的进了春宫,扑鼻而来的是乱入淫欲的味道,呛得令人受不了。小喜子虽是太监.心头也不由自主加快速度。连忙把门大开。
  “关上。”
  “啊?”小喜子这才注意到皇上爷仍在床上,赤著身,漂亮的眼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地。也对.皇上爷尚未穿衣,会受凉的。
  “怜姑娘去端早膳了,奴才去叫她来服侍爷更衣。”他小心翼翼地瞧了床上内侧一眼,女人是趴著躺在上头,丝绸被单谨盖在她的腰际,肤色是蜂色的,瞧不大清楚,因为她的长发披散于上。不过确定的是她睡得很熟,那是当然嘛,被皇上爷折腾了近半夜……
  说是折腾,是因为他在门外守了很久的时间,他跟随皇上爷仅有半年日子,但燕将军跟女官锺怜则从王爷时代跟随至今,当然清楚皇上爷的作习──“青楼妓女?皇上爷虽爱美色,但不色淫,没与相好女子共寝的习惯,你只须在外守著就成。”这是女官锺怜的建议。换句话说,皇上爷颇有自制能力,不贪恋于肉欲之中,未多久自然会出房来。
  才怪哩!
  小喜子嘀嘀咕咕的抱怨。从三更天至东方鱼肚白,这叫时间短啊?他在外头都快冻死了,还不见门开,肯定是皇上爷太久不近女色了,索求无度,那娘们可怜啊!
  “不必唤她来。小喜子?”
  “奴才在。”眼角一瞄到皇上爷起身,立刻放下托盘.捧上衣杉。
  “你确定她是烟花女子?”
  “啊……她是:奴才确定她是。”小喜子吓出一身冷汗。昨晚他下的药应该恰如其分,让那娘们一天一夜说不出话来是为了确保她能躺在那里让皇上爷享用不会多作挣扎,他特地加了少量足以让脑子昏沉的药迫她喝下,她应当是完全不会有任何反抗的举动才是。
  他咽了咽口水,边为皇上爷更衣,一双眼溜到床上熟睡的女子,她的双眉微蹙,一脸倦容,没任何欢愉的模样。反倒像被榨乾的??葫芦……他忽然有些同情她了。
  “她尚是处子之身。”
  “嗄?”小喜子收回目光,??愕的张大嘴。
  “我是她第一个男人。”龙天运唇畔是带著抹笑,但显得有些不耐烦。“小喜子,我可曾说过我不碰良家妇女?”
  “是是……爷是提过。”完了,他死了,没料到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女人还没被人开过苞,他算是霉到家了,谁不好抓,偏抓上这等稀世珍宝。
  他的嘴在颤,为皇上更衣的手指更是晃的剧烈。
  “她……她才刚卖到花楼……奴才弄丢了爷想要的姑娘,所以……上花楼找,我瞧她刚进去,没被人碰过……所以买她下来服侍爷一夜,好过她在花楼里被人开苞后,还得连接几位大爷的客……”他结结巴巴地,脸不敢抬。这种谎言不知皇上爷信服吗?
  “哦?莫怪倒是生嫩得很。”似是信了,但却又提眉,温吞吞地说:“小喜子,你抖些什么?是怕朕对你动起邪念吗?”
  “不不……奴才怕药汤要凉了,失了药效。所以才……才紧张的。”
  “药?”龙天运的目光教托盘上的药杯给引了过去,过了会才道:“药可以重煎,等她自个儿醒了,再送她回去吧。”
  “奴才遵命。”至此,小喜子力松了口气,目送皇上爷出春宫了,他的贞操算逃过了一劫,全仗赖那娘们的“鼎力相助”……
  “皇上?”小喜子眨了眨眼,瞪著皇上爷在春宫门前忽停脚步。
  “你就在旁候著,别对她动手动脚的,等她醒来,多给几锭银子吧。”
  显然,皇上爷是挺满意那娘们的。“主子满意是奴才的快乐。”小喜子喃喃道,愈发的认为自个儿是没做错。是青楼妓女、良家妇女都行,只要能讨皇上爷开心,毁几名女子的清白都不是问题。
  在春宫里踱了半刻,依旧不见她醒来。有些不耐烦了,反正皇上爷也不知她究竟何时醒来。药再煎多麻烦,不如现时就赶她下船吧。
  小喜子先大开房门透了气,吹来的冷风冷醒了半趴在床上的无盐.疲累的眼尚未掀起,忽感有人硬是揪起她的一头长发,逼她仰起脸来,随即来人撬开了她的唇,灌进刺鼻的药汁,她呛了几口,也吞了几口,身子痛苦如同得了伤寒般,乾涩的眼掀了掀。映入眼廉的是眉目如画的男孩。
  是他!
  就是他偷袭她!原以为十六是目标,所以先找机会让十六逃走了,却不料他一拳朝她打了过来!
  “你醒了倒好,省得待会儿还得扛你出船。”见她喝进药汁,小喜子这才满意地将瓷杯暂搁在小桌上。那药汁是确保她的肚里不会因昨夜而怀了龙种,不是他狠心,而是她的身份容质不配成为金壁皇朝未来的皇储之母。
  不过应该感激她的,要不是皇上爷肯要了她来泄欲,只怕如今躺在这腥红床上的就是他小喜子了。
  “瞧不出你倒是挺能媚惑爷的。”小喜子不解的嘀咕。
  他原以为即使下了迷香,多多少少能勾起皇上的情欲,不会怪罪他找错人,而勉强将他凑合著用,却没想到皇上爷索求无度,可怜啊!
  “ㄏ……”无盐睁大眼,摸著喉间。她发不出声音来,是哑了吗?可恶!她一拳打向小喜子,却因四肢软弱无力,整个身子因前倾而翻滚落地。
  小喜子跳开,皱起眉头。“想动武?你有什么损的?咱们爷可不是白占你便宜的哟!银子是少不了你的!”
  她的碧玉刀呢?无盐喉口抽紧,只能发出“吱吱啊啊”的声音,说不出连贯的句子。
  昨夜残存的最后回忆是黑脸侠客救了她之后,十六寻到了她,十六的容貌一向是长安城茶余饭后的话题。出门必惹登徒子。她不一样,除了钱奉尧这等不死心的雕版世家之后,她几乎连被调戏的经验也不曾有过,所以才会将自己半张的兽面让十六戴上了,而后回家的路途中却遇上了这面容姣好的男孩……
  他绑架了她!
  又是一个雕版世家之后吗?
  她咬牙,合上黑眼。她的娇颜苍白似起了病,浑身上下虚脱无力,很难过。他究竟下了什么样的药?回忆虽在被绑架后停格了,但隐隐约约地明白她已非清白之身,在逃过了以往那些如钱王赵李的魔掌后,却让她被另一名男子占有了,很可笑,但既然是无法避免的命运,那被谁侵犯都是一样。
  “ㄏ……”她从喉间勉强发一音节。
  “放心,我可没坏心到毒哑你一生,只是下了点药,到了时辰自然会恢复。”小喜子将昨夜褪下的衫裙还给她。“还不快换上,难道想赖在这里吗?”
  老天佑他啊,昨晚一时心血来潮,从花舫里讨来迷香,让皇上爷对她起了欲念,不然皇上爷怎会饥不择食到这等地步吗?他先行退出了房,让她换上衣物。
  冯无盐蹙眉,疲累的身子让她有些头昏眼花。他不是钱奉尧的人!昨晚若是钱奉尧毁她清白,那么今早迎接的必定是钱冯二家的喜事。
  她靠著床柱,酸痛的爬起身来,换上皱巴巴的衫裙。昨夜真的没多大记忆,就像是生了一场病,浑身除了不舒服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感觉,既然将来她既无成亲打算,不必为某个男子守住清白的身子,那么就不必要有罪恶感。
  先前不让钱奉尧碰是因为她尚能守护自己,而今既然失去了贞操,再在意也是自钻牛角尖,这是她的想法,但淡淡的遗憾仍然有……在穿衣的过程中,忽然瞥到小桌上的瓷杯,原本不舒服的病态已减轻了大半。
  “ㄏ……”她狼狈地扑上前,小心的捧起陶瓷杯;杯子的形态普通,但上头彩绘刻纹,是秘戏图,一男一女结合的图貌,重点并不于此,而是上头图式刻纹精细,看不出是哪一派的。
  她想要!想要这杯子!想极了!
  她可以在合理范围里买下这杯子,而它将是她收藏品中最珍贵的另类小版画。
  她抬起脸,首次正眼瞧著这“春宫”里的摆设.她惊诧的低呼;先将小杯子收在原是放碧玉刀的荷包里。随即奔至墙旁。墙上立著巨幅木版刻画,上头亦属秘戏图,但与杯上图纹不同,更显放浪形骸,裸体人身虽在交合之中.却将线条的弹力性表露无遗,相当的动感。在金壁皇朝里能有这功力的雕版师傅不多,就她所知,几乎没有……无盐轻轻抚过上头交织的阴、阳刻法,鼻头有些痒痒酥酥的,一般颇有知名的雕版师傅为了保护自己。多在作品印刷后,毁其木刻原品,换句话说是限量发行,以她来论,她雕印的插画最多发行一千份,再多便是由他人来雕了,这是她偏执的地方。
  而现下的这幅木版刻昼却是未经印刷的原版……如果说先前因清白被毁而带来些许的遗憾,这会儿全教这木版刻画给弥补了。
  她想要它!
  “喂,好了没?”小喜子在门外喊道。
  她更想见这原作的师傅。
  “喂!”
  她瘦小的瓜子脸露出微笑,身子骨是有些不适,但无妨。今天所得到的比过去二十年都多,而失去的不过是小小的清白而已。
  “想赖在这里啊?再不出来,就算你这娘们裸身,我照样拖你下船。”小喜子在外恐吓。
  她依依不舍地投了墙上版画一眼,移步向前,而后推开门……
  *        *         *
  怪了,失贞的女子有必要高兴到这地步吗?小喜子怀疑地瞅著她如璨满足的笑颜。没搞错吧?该不是想银子想疯了?
  “这一袋银子你拿回家,马车在岸旁等著你,别想多敲,快走快走。”小喜子催促她往梯子走下。
  出了门,她才知道这原来是一艘船,很眼熟,但没什么记忆,甲板上有几名汉子,对她视若无睹。主子呢?她想见见这艘船的主子。
  “ㄏ……”她低低押住喉间,希望能说出几句话来。至少能跟这里的主子谈判一下杯子的价钱及吐露她崇拜的兴奋。
  “别吵,我不是说过等晚上你就能说话了。快快快,把银子拿走吧……喂,把银子拿走再跑啊……”小喜子忽然顿口,瞧见她拎裙跑向船桥的那几名汉子前。
  “你想干嘛?想找碴吗?”他真是小觑她了,还当好打发哩。呸,她要敢在船上耍泼妇。就丢她下船……咦,她停在燕将军跟前微笑干嘛?瞧上那黑不溜丢的男人吗?
  他疾步跑过去,却发现几名汉子挡向前,护著身后的皇上爷……
  完了。他死了!原打算趁著皇上爷还没见到她之前,乾净的处理掉她,没想到皇上爷补眠还补的真快……
  “ㄏ……”无盐激动地向燕奔比手画脚的。
  燕奔看著她,再瞧瞧跑来的小喜子,不发一言。皇上爷就在身后,照理来说,她要抗议,应该是要找皇上才是……
  “喂喂!”小喜子扯住了她的藕臂,塞给她银子。“快滚快滚,想要拉客,免谈,滚滚滚。”
  无盐瞪了他一眼,还给他银子,同时指指燕奔。要不是他下药,她怎会说不出话来?今天是失了贞操没错,但若能因此一睹雕版大师的风貌,贞操就属微不足道,尤其又巧遇救命恩人……她不是想谢恩,而是期盼能够画他。
  她擅长画花画山画水画佛祖,就是不擅画人,她的人物像始终有些死板板的,能完全画出形态,但难抓神韵,这黑脸恩公的画形不好画,是项挑战,也是唯一能让她记住的长相。
  她的眉眼轻轻扫过其他汉子,二名面貌凶狠的男子站在前头,后方的男子一身华服,面相……马马虎虎。皆归一见就忘,没能在她脑海停留。大师呢?也在其中吗?
  “你干嘛啊你?”小喜子怆惶大叫,不敢抬眼对上皇上爷那二道莫测高深的威目。如今骄阳之下,小小的脸。大大的眼是一览无遗。完全……完全没有美人相。皇上爷会不会因为他找了名庸姿俗粉的女人来,而判他罪刑?
  小喜子苦著哀怨的脸,想拖她下船,却见她手肘一撞.狠狠地击向他的腹部。
  “痛!”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招。
  无盐不悦地抿著唇,瞪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转回燕奔上头,她张嘴却只能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她锁眉,再试上几回……
  “她不会说话吗?”几名的汉子身后忽传出了懒洋洋的声调。
  “她是……哑巴!”小喜子顾不得痛,连忙匍伏前进。
  “哦?”汉子恭退于后,龙天运缓缓迈动步伐向前。“照你说来,她被卖入青楼,又是哑女,这身世倒也挺可怜的。”
  “是……是满可怜的。”小喜子头不敢抬。感觉身旁那女人诧异地瞪著他。
  龙天运饶有兴味的注视她,嘴里却再问:
  “燕奔,你识得她?”
  “不,奴才不识。”黑脸男子的嘴几乎没掀。
  无盐轻蹙眉。昨夜是戴著兽面,所以他不识她,那该如何才能请他回冯府当人体像?无法可想之下,她举臂想拉住这黑脸男子,却忽教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她抬首,却见是个不相识的男人。
  他的唇抹笑,但未达眼底。
  “ㄏ……”主子?
  “可以这么说。”龙天运微笑,满意她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她的手腕依旧如昨夜的滑腻销魂,很难想像她能保持贞操到昨日。
  无盐抽回手,从荷包里拿出瓷杯。
  “ㄏ……”卖?
  “不,那不卖。”他看著她的唇形,含笑摇首。“我不缺钱,也不打算卖。”
  “ㄏ……”高价?
  “小喜子,多给她些钱,送她走。”
  “ㄏ……”无观哑著声说不出话来,目光盯著那秘戏图的瓷杯。她舍不得啊,早知如此就偷就抢了,又何必跟他谈?
  “走走!你引起爷注意的目的已经达到,还不快拿著你的银子滚出去。”小喜子满脸都是冷汗,如果不快快送走她,迟早从他嘴里说出的谎言会愈滚愈大,压死他自己。
  无盐摇首,拒绝二袋银子塞进她的手里。她的眼眯起,又将注意力转回了燕奔身上。
  “ㄏ……”我的清白?她指指燕奔,再指自己,意谓是他占了她的清白吗?还是没将龙天运放在眼里。
  龙天运的笑容微收敛起来。他无意与燕奔比较,但首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一个女人冷落在旁了。
  “小喜子!”
  “奴才在……”那种懒懒的调子教他心惊。
  “今儿个燕奔是改头换面了么?”龙天运心不在焉地询问,而她的注意力依旧停在燕奔身上,没将他当回事。是有些不是滋味,与他共赴巫山云雨才没几刻钟,便转移了目标,她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女人。
  “咦?他还是老样子啊。”小喜子抬眼看向燕奔,黑肤大眼,有棱有角的,身上的厚衫是旧衣,也没换新嘛,皇上爷又不是没长眼睛,自个儿不会看啊,还问他,真是!
  龙天运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停在她浑圆有致的娇躯上。
  “小喜子,留下她。”这话终于成功引起她的注意,她转首,怀疑地??瞪著他。俊美的脸庞勾起微笑,她是长得不怎么地,但她柔软销魂的身子尚停留在他的脑海中。
  可以留,但不会太久。
  “爷?”小喜子的脸垮下地。留下她?不会吧!这么残忍的事不会降临在他身上吧?
  他扬眉闲闲对上她疑惑的黑眸。而后。疑惑转为震惊不信!
  她明白了!
  昨夜是他占有她的身躯。
  她还不算太笨。但有必要……这般震惊么?龙天运的唇虽抹笑。但无疑地,他的自尊心悄悄地被她给打碎某个角落了。
  “不愿意?”他面容露笑。“既然我是你第一个男人,就有权为你决定未来的生活。”
  “爷!”小喜子惨叫:“咱们……咱们出来是有其他事的啊!”
  “哦?”他目光停在无盐身上,漫不经心地。“那今晚就由你服侍我吧。”一句话堵住了小喜子的抗议。
  “ㄏ……”
  “不要?”龙天运的眼懒懒地移至燕奔身上,再转至她紧捧不放的瓷瓶。“瓷瓶是一对的,你想要?”见她迟疑了会,而后殷切点首,他微笑:“那咱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他扬手,身后的汉子悄悄离去。
  撞墙啊……小喜子苦著脸,瞪著皇上爷!就算想送她下船也来不及啦!
  那是皇上爷下令开船的手势!
  来不及了!他完了!他死定了!呜……
  *        *         *
  楼船缓缓地驶离岸旁,因为风平浪静,所以船房里的男女几乎感觉不到移动的迹象。
  男人倾坐在椅上,只手托腮,漂亮的眼注视临危正坐在床沿的女子。她的双手交叠在腿上,腰背直挺如木棒,规规矩矩的模样如同良家妇女的表率。
  “ㄏ……”她的唇形是“谈价”。
  一个刚失了贞操的女子不该只有这种反应。龙天运还是笑著。他俊雅温文的颜貌自始至终浮著温吞吞的笑意。
  无盐略嫌不耐地瞅著他,如同在看蝼蚁般,而后她蹙眉,想起那副木刻版画。
  “ㄏ……”
  “我认字吗?”龙天运扬眉看著她的唇形。他看起来像是不识字的莽夫吗?这女人显然是瞧扁了他,而且是瞧得相当的扁。“我虽不才,但还算识得几个豆大的字。”见她站起身走近,指指桌上毛笔砚台。“哦?你会写字?那倒难得。”他宽大的让出椅子,让她坐下。
  她的身子很香,原本以为是小喜子在“春宫”中放的香气,原来是她身上带香。
  墨已磨妥,她神态认真地挥毫……
  “为什么?”
  他瞧见白纸上娟秀的字体后微笑了起来,总算回归正题了。几乎,他以为跟前的女子过度豪放到轻忽她的第一个男人。
  “选择你,是我手下的失误,但既然昨夜你取悦了我……”他忽然停口,发现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而后振笔疾飞起来。
  “为什么你会有这对杯子?”
  他意味深长注视上头的字,再瞧了她一会儿,才涩涩答道:“我相信只要你出得起价码,想要多少对杯,都是相当容易的事。”
  她沉思了会,再写:“那副木刻版画也是属于你的?”
  “木刻版画?一个女人失了贞操后不该提有这种反常的问话。”他再度想拉回正题,却遭她再度不耐地挥挥手,藉笔流畅的表达出她的意见。
  “我燎解。你的手下找错了人,而我,不幸就是那个受难者。”
  龙天运没了微笑,但口吻尚属和缓。“你的说话挺有自信的。”受难者!这是首次,一个女人用这么……可笑的说法来形容昨夜的相好。
  “你是雕版世家之后?”
  “不。”
  “你识得我吗?”
  “我确信我不曾见过你。”他喃喃地说。
  轮到她微笑。
  “那么,昨夜你的确是找错人了。我猜得可正确?”
  他挑起眉,双臂环胸的。“可以这么说。”她的眼神像是一个容忍孩子顽皮的母亲,如果她会开口说话,他会以为时光倒退二十年。而他除了金壁皇朝的太后之外,还多了一个娘亲。瞧他为自己招惹来了什么麻烦?
  她勾起他的注意,指了指纸上黑字。
  “你打哪儿讨来那木刻版画及瓷杯的?我想要它们,你出价,我买。”
  “我可以……考虑送你。”他确定得到完全的注意力,她大大的黑眼流露急切的渴望,不是对他,而是有价的玩意。
  对他而言,的确是受到相当的……侮辱。
  他喜欢女人,但不色淫,在登基之前,几乎十年的时间他以平民百姓的身份踏遍五湖四海。没有皇族的高帽压在他身上,他依旧受人注目,不只出类的貌色、不只沉稳内敛的举止,尚有与生俱来与浑然天成的气度。所以不论走在哪儿,总有女子不由自主的锺情于他。
  但她不一样……视他为无物。
  他并未肤浅到以红颜知己的多寡来论断一名男子的出色与否,但向来习以为常的惯性忽然间遭人给毫不迟疑的鄙夷,任谁也无法轻忽这种……略有不服的心态吧?
  因此,兴起了征服她的欲念。她是未破过身的女子,但有副得天独厚的销魂娇身,今早以前压根没想留下她,昨夜她也确实是个好床伴,即使她的反应相当被动生涩;甚至几近半昏睡状态,从她身上得到的欢愉却出乎意料之外。一向,他没有留恋任何东西的习性,但现在他要留下她,直到……他厌烦为止。
  送我?她再度用那双发亮的黑眸引起他的侧目。
  “有何不可?”他自信的含笑,漂亮的眼染起春色。“很遗憾你不会说话,在某种时刻,女人发出的声调相当的……悦耳。”
  “ㄏ……”她跳起来,推翻了桌侧的卷轴,避开他探过来的魔掌。
  你想做什么?她想从喉间发出愤怒的斥责声,却是连串的单音字!
  “在这房里。你可以要任何东西,宝石、珍珠、玛瑙,只要你抱得动的东西。你都可以拿走。包括这对秘戏双杯及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它们不卖钱,只送人,而你想要它,就必须付出钱财以外的东西。例如,取悦我。”他从容的开出条件。
  登徒子!她的唇形一张一合,让他清楚地瞧见。
  他保持耐心的微笑。登徒子总比视而不见好.正欲开口,船身却微微动摇了起来,她瞠目,急急推开房里唯一的窗。
  她倒抽口气。
  船在动。青山绿山遥遥在望,却有段距离。
  冯无盐转过身来,愤怒地握紧拳。
  她何时说要留下了?
  “爷!爷,不好啦!”小喜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谁准你进来?”龙天运懒懒地说,瞧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小喜子顾不得那女人半趴在窗子上头,急急请皇上爷出房。
  “不得了啦!”在船房外,他悄悄低语:“方才我听昨夜上岸玩乐的水手谈起圣驾在早朝上颁旨广征天下红颜秀女即日进宫,皇后娘娘正是太后那系的贵族之女!”
  “哦?”龙天运淡淡地曳长调子,像是事不关己。他的眼停在门内那个女子,瞧见她原本怒眼相对,而后像有什么玩意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掉落地上的画轴。那是地图。
  小喜子恐慌地争取他的主意。“爷!您可知这代表什么?有人篡位!有人趁著皇上爷您不在的时候篡位啦!咱们得立刻回宫。把那家伙给揪出来。谁知道太后是不是给软禁起来啦?奴才原以为只有汉人王朝才会出现篡位这档子事,哪知咱们金壁皇朝竟也会染上汉人恶习!”小喜子激动地口沫横飞。
  龙天运轻哼了哼,慢吞吞的拭去刚溅上脸庞的口沫,开口:
  “你倒挺忠心,为我担心起江山来!”
  “那是当然!”小喜子没法理解皇上爷的无关痛痒。“找龙运图史可以慢来,但篡位可不是件玩笑事啦!”是谁?会是谁敢篡位?皇上的哪位兄弟?燕王?赵王还是康王?
  “想要篡位还得要有那本钱。”龙天运始终挂著莫测高深的微笑。“小喜子,你的忠心我是明白。你在哪儿找到哑姑娘的?”
  “咦?”小喜子迅速抬下了眼。话题怎么扯到这上头来?篡位跟那女人有啥关连?想是如此想,还是仓惶的重复刚开始的说词:“奴才是从青楼里找来……”
  “我可提过,不受旁人欺蝙我?”
  小喜子眉清目秀的脸庞立刻流露出恐慌。皇上爷虽然笑著,但不怒而威,那语气分明已是发现了……
  “奴才罪该万死!”他忙不迭地旬伏在地,抖著身子。“奴才……是奴才误以为皇上爷要的是她……所以……所以就……强协她来……”等了半晌,皇上爷依旧没反应,悄悄抬起眼角咦?跟前空无一人,皇上爷去哪儿?
  小喜子顺著门靡看去,房里声音飘进耳里。
  “找我?”龙天运微笑,走近她,看她重新生进椅内,不复先前的激动,伏笔写了几字,他俯前看了看后摇首:“我可不打算为了一个女人回头。不不,我不在乎你愿意出多少银两……”他收口,发现她将地固摊开,指指某处。
  “山东?没错。你倒聪明得紧,船是打算停泊在那儿。”龙天运儿她又是高兴又是忧虑,大眼里隐约有那抹狂热。
  她考虑了会,挣扎再挣扎,从外貌的情绪上来看,似乎像是认了命,但眼角眉梢尽是……兴奋?
  他再看她写上:
  “好。”
  “好?”他挑起眉,喃喃:“我还自以为是地认为你因我而留下?”她听见了他的自语。而不耐地自了他一眼。
  他不在意的耸肩:“毕竟,对于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而言。你该要求合理的“报酬!”
  报酬?
  “好比婚嫁?”他微笑。“我确信昨夜之前你不知男欢女爱。”
  她抬首,像要逃避什么的撇开他的锁目。
  我是青楼女子。不是吗?她眼神闪动著反问。
  “你是吗?”他又笑了。
  “当然是!我并不在乎是谁当了我第一个恩客,重点并不在这里,你要去山东,我去。”这回她毫不迟疑地疾写下来。
  龙天运腿起眼。他绝对确信为帝半年间,民间变化极大,他落伍了,真的落伍了。瞧瞧在他的脚下,长安女子毫无贞操观念,跟前就是个表率,她甚至没有攀龙附凤的想法,若没共同的目的,她一定追不及待的想摆脱他。
  在他摆脱了皇上的头衔后,连个已逾婚嫁龄的女人都瞧不上他吗?
  “你叫什么名字?”首次,有了想要知道这看扁她的女子闺名的欲望。
  她又迟疑了。
  翠花?
  他轻笑:“不,你那俗得可笑的『花名』我并不打算知道。我要你的闺名,”
  面对她的疑惑,他笑容漾得更深。“你知道的,既然咱们必须在船上相处数月,没有隐藏名字的必要,除非……你是哪家黄花闺女?”他的肩扬得高高的。
  她沉吟了会,赞同了他的看法。她写下:
  “无盐。”
  而后,她抬首瞧他,却见原本浮著笑意的他,忽地收起了吊儿琅当的态度,无害的黑瞳迸出慑人的目光,灼灼地盯著那白纸黑字。
  “无盐?”他刺人的眼转而向她。“你叫无盐?”
  她点头,挺起纤弱的肩回视于他。
  龙天运意味深长地注视她好一会儿,向来带笑的唇已不再抹笑了。他的眉头深锁半晌。如无视于她般,走出船房。
  她叫无盐──
  原来她就是那个应天命而生的女子。
  无盐女,得帝而毁之──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7-04
第四章

 

  兄帝没,宁静王替,天下平,金壁由此兴;一女出,谓无盐,得帝而毁之──金壁王朝龙运图史第三世初卷
  他说,他要召见她。
  在船行数十日之后?
  “咱们爷决定要召见你。”小喜子重复,高傲的用语让无盐睫起眉头,但未使小喜子打退堂鼓。
  “你只有二个选择,自个儿去见爷或是被人扛著过去。”小喜子难得严肃的陈述,同时赏了一眼白眼给敢进“春宫”的首位男子李勇。
  若不是他,皇上爷又怎会爆发积压多时的燥烦不耐呢?
  “小喜子,说得客气点。”正帮无盐磨墨的锺怜开了口。
  “客气?跟这不识好歹的娘们客气什么?就是对她太客气了,咱们才会受灾。尤其是你!”小喜子瞪著坐在椅凳上的李勇。“是谁准你进来的?”
  “啊?”貌似三十余岁的李勇征征,脱口:“冯姑娘需要我……”
  “需要你?她需要的是爷!”他奶奶的,打他入宫以来,为了当最出色的公公,已没再骂起脏话来,但今儿个实在忍不住了!
  一下午,李勇待在“春宫”里,就好似躲在台风眼里,怎会了解他们这些在外头的人是如何的熬过这下午?
  一直以来,他以为皇上爷修身养性已到神仙之境,老是笑笑笑,瞧不出喜怒哀乐,而今天皇上爷依旧是含笑,但却明显感受到他的烦躁之情。
  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这娘们!
  小喜子咬牙,后悔极了当初哪人不好拐,偏偏拐上这奇怪的娘们!说她奇怪,是因为她放著出色的皇上爷不理,反而积极地在燕将军跟前绕转──就举个例子来说吧。
  打从皇上爷决定留下她之后,就不再碰她,这点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原以为皇上爷留下她的原因是为泄欲,他们这当人奴才的自然也很欢喜,毕竟皇上半年不近女色,如今恢复男儿雄风。足证他是正常的男人;至少对他小喜子而言,是件可喜的事,虽然此女貌不出色,性子地无一般闺秀文雅,当皇上的床仲有些……勉强,但皇上爷的品味再差,奴才地该一声不吭的接受。
  然而,他实在是不明白皇上爷的心思。
  原以为拿来当漫漫长夜里排遣寂寞的女人,竟然飞上枝头当凤凰,皇上没碰她,却遣了贴身女官锺怜当她女仆,派李勇在“春宫”外守护她的安全。
  安全?船上谁敢碰她呐?这点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大伙都知她目前是皇上爷的女人,就算没再上床,除非皇上爷有这意愿将她赏赐给谁。不然谁敢动她!
  也因为无人敢动她,造就了她狂妄的举止。
  也许她不清楚皇上爷纵容她到何种地步,但他实在瞧不下去了,真的。他是旁观者清,每回下午她总会上甲板透气,而皇上爷那时会往船桥上。
  初时,大伙是没什么感觉,而后却不约而同的发现那娘们上甲板透气必定会到船桥上去“爷看上的女子就是她?”当时,有人隅隅私语,不解皇上的眼光是何标准。
  她身上的衫裙略旧,貌色也属中姿,发泽不错,但仅此而已,就连她身后跟著的锺怜也胜她三分。见她原本枉甲板上好奇的东张西望,指指哪儿锺怜必会上前低声解说,而后奇怪的事来了。
  她瞧见了船桥上的皇上爷,眼畔一亮,抬起裙疾步走上船桥,没人拦她,因为她是皇上的女人。
  上了船桥,皇上爷像也注意到她了,旋过身偏头瞧她。
  她微笑,上前──
  “啊!”观望的汉子之中忽有人倒抽口气,下巴有些脱臼。“她……的眼力是不是有问题?”
  她是上前迎向了龙天运,却是走过了他身边,对上了黑脸燕奔,朝著他兴奋的比手画脚。
  不敢相信呐!她竟然当著皇上爷的面!皇上呢!只须弹弹手指,这艘船上人可以尽为他而死,她胆敢无视皇上爷的存在!
  虽然皇上爷没说话,但离他最近的小喜子却明显可见皇上爷的脸色有些青了。
  这还不打紧,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同样的场景重复上演,皇上爷的脸色一日不如一日.那事态可就大条了。
  私下曾跟皇上小心建言:
  “皇上爷若想要她,奴才立刻备妥一切。”
  “谁告诉你,我想要她了?”龙天运懒洋洋道,目光却追寻热切微笑的无盐。
  她的微笑不是对他,而是燕奔。
  “那……等船一靠岸补资,奴才再上花楼找女人过来服侍皇上爷。”这回,他发誓绝对不再找一个顽固又奇怪的女人!
  “你当我是一日不可没女人相陪吗?”龙天运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斥退他。
  完了,皇上爷肯定是迷恋那娘们了。要不怎会连称呼他为“皇上爷”没责难呢?
  他也曾找过燕将军,要他少出现在甲板上,或许那娘们会“退而求其次”的看见皇上爷的存在。
  燕奔只是静静地沉默了会,道:
  “我身负皇上安全重任,皇上到哪儿我便跟到哪儿,由不得我作主。”
  啧──帝不急,急死太监。
  总之,皇上爷死不承认,但烦躁不悦却逐渐显露出来,直到今日下午锺怜从“春宫”探了个头出来,要守在门外的李勇进去,船上多日来的死气沉沉终于得以爆发。
  锺怜不知说了些什么,李勇进去了,然后门关,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当时,他之所以目睹了一切,是因为他是顺著皇上爷的目光看去的。
  虽然那娘们每日下午必上船桥找燕奔,但皇上爷并没因此不再出来,反而在船桥上的时间待得更久;没人发觉,因为皇上爷掩饰得当,但逃不过小喜子敏锐的眼,皇上爷在等她。
  而今儿个下午李勇进房后,她却没再上过甲板。
  皇上爷的脸色……隐约的透露出铁青。
  “奇……奇了……今儿个冯姑娘没出来透气……奴才还是去看看的好……”小喜子结巴道,试图让皇上爷平息怒气。
  龙天运不可置否.却忽然问道:“小喜子,你倒说说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做些什么事?”
  “这……皇上爷,您忘了还有一个锺怜也在里头啊?”小喜子苦著脸,真想极胸顿足一番,他怪那娘们,更怪自己当初为何要抓她来,他谁都怪,就是不敢怪皇上爷的品味。
  “小喜子?”
  “爷,他俩还能做些什么?李勇的品味哪像您……我是说,李勇忠心得很,他的先祖虽被先皇眨为庶民,但血缘毕竟归屈金壁皇族之人,他绝对对您忠心,不敢有所逾矩。”
  就算今儿个那娘们是天仙绝色,李勇也绝不敢碰她。金壁皇族的血缘连系强悍于汉人,也因此一旦拱出来的皇帝,绝对受皇族死命的效忠,李勇就算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会碰她,皇上爷也该明白其理,却教妒忌蒙做了心智。
  妒忌?就凭那娘们也配得到皇上爷的妒忌?
  时至夕阳西下,明显可感船上乌云密布,尤其近皇上爷十步距离之内,足以闻到那股紧张的气味。
  船上汉子虽没表态出皇上的失常,但确实感受到这是皇上爷不曾展现的另一面貌。然,一个人的忍耐度是有极限的,当皇上爷吩咐要见她时,他真是松了口至少乌云不必再罩在他上头,要受罪该由当事者去承搪。
  他特地先在厨房里调好药份,就等她一进皇上爷的肩,他就可以开始慢慢煎药了,他预估这回皇上爷的宠幸,大概要到明儿个早上才会结束。
  他真的问过自己几百回了,皇上爷怎会……喜欢上这种娘们?
  今儿个,他一进“春宫”,特别将目光停在盐身上,以往只惊鸿一瞥,没细心打量过,所以这回看得仔细,希望能看出她究竟有何魅力能引发皇上爷的妒忌心。
  她正在桌前绘丹青,而锺怜在旁调著颜料,李勇呢?小喜子瞪大眼目,见到他目不旁视的坐在椅凳上,活像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俑像,小喜子哑然,回首瞪著无盐。
  她的容颜如莲粤,但黑眼乍看之下略嫌大了些。没白白如月.却如秋水般清清冷冷明净澄亮。看来,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小喜子忽然有些同情她了!真的!她的仪态端庄,虽然还不足以匹他的皇上爷,但至少依她的条件是能嫁进不错的人家,可惜她非完璧之身,而皇上再迷恋她的身子,也万万不会带她回宫的,可怜啊!
  但他的同情心只到跟她“交谈”之后。
  胚,这种女人没人要是有道理的,她的傲慢足以让任何对她有意的男人怯步。
  在他表明了皇上节要召见她之后,瞧!她竟然向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当他不存在似地又埋首绘像。
  该死的!她像他的主子般的斥退他!她以为她是谁啊?
  “小喜子你这是干嘛?”锺怜及时喝住了小喜子的逼进。
  “爷要她,她不走,我就扛她走。”他威胁道。
  “爷准你扛小姐了吗?”锺怜低问道:“不怕爷责难?”
  “要是你守在爷身旁一个下午,也宁愿遭爷的责难,只要将她扛过去,不然遭殃的是船上大伙。”
  无监抬首,皱了眉头。
  “ㄏ……”你的主子找我有事?
  “你说啥?”他没好气地问。
  锺怜微笑,看懂她的唇形,代小喜子圆滑的回答:“必定是有关靠岸之事。这数十日小姐是穿我修改过的衣裙,爷肯定是想为你换几套新衣,不不,您别拒绝,这是你应得的,再者,你须要些什么,可以列张单子,等下船补货时,顺便帮你买上。”
  无盐沉吟了会。不想在往山东的旅途上.不再与龙天运见面,但在船上渡过头几日后,离家旅行的新鲜感已过,终日唯一的兴趣是“说服”燕奔,能让她绘上一绘,除此之外是真的无趣了些。尤其她已将下一部的版画分套草图都反覆推演过一回,可以实地雕了。
  她的眼瞟视到墙上那幅巨形木刻版画上头。“春宫”里腥红淫惑的摆设打她住进来之后,都收拾起来了,唯独这幅版画舍不得取下。每日都在研究墙上版画的列法,几乎连细微之处都刻在脑海里,而对这师傅的唯一线索是在版画右下角刻印一个小小的“龙”。
  她自然推敲这师傅之姓是龙。
  龙什么?她曾见过的版画中并无龙姓师傅。问他们的主子可会知道吗?那日,依他的回答像是买来的,他可会记得在何处买吗?无盐存桌面上轻敲了敲手指,而后点首。
  也好,如他尚记得在何处买来,等地在山东回长安的路上,可以转个方向,至于路费……
  先不想了。她小心的吹了吹画中未乾的颜料,起身将昼纸卷起来交给李勇。
  “啊?给我?”李勇又征了征。
  无盐璨笑点头。
  “你肯定是皇上爷下一个目标。”小喜子目赌此景,喃喃对著李勇说道。随即大松口气,她能自己走是最好的了。
  待无盐在茧纸上提了几笔之后,便跟著小喜子出房门,留下那当人像的李勇,他凝望门口半晌,才低下头,摊开挪画纸。
  画中男子坐在椅凳之上,双目炯炯却隐含杀机,浓眉宽脸,似是老实,然身躯魁武彪悍,分明懂武,虽略嫌呆板,但……已相当神似于他。
  李勇睹起眼瞪了会,才收起画纸,跟著走出房。
  *        *         *
  “我以为『春宫』里有乐子可寻.你不会来了。”龙天运皮笑肉不笑,目光冷淡地瞧向尾随而来的小喜子及锤怜,他摆了摆手。“出去,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ㄏ……”来不及阻止,小喜子及锺怜即合上房门。无盐瞪了门老半晌,早该明白连锺怜也是忠于他的。
  “我令你害怕吗?”他的声音近到几乎让无盐弹跳起来,温热的鼻息吹在她的额上。她骇了一跳,回过身,却发现不知何时.他贴近她的身子,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
  “ㄏ……”她退向房门,反而让他步步进逼,最后夹在墙与他之间。许久未见,他似乎不太……高兴?这用词是含蓄了些,但他虽含笑,却散发悍戾之气,不太像数十日前所接触过的他。
  “我忘了你不会说话。”他扬眉,双手抵在她身后的门板上,俯头逼近她的“ㄏ……”她张口,他诡笑,忽然封住她的朱唇。
  她瞠目,他的手臂复上她的蛮腰,将她提了起来。
  “你的反应可以接受。”他没亲太久即抽回,瞧见她果然震惊的神色,心平气和的微笑。她的唇相当的生涩细致一如她的身躯,上回与她相好,并没有吻她,那时他喜欢她曼妙的娇躯,但不包括她的姿色,但现在,他想他改变主意了。
  他神态自若的捉住她迎面挥来的手掌,那种酥麻的欲望钻进他的肉体里。
  他眯起眼,像在自言:“我一直想再确定你是否真加那夜般的销魂……”
  她倒抽口气,开始挣动身子。
  他锁眉,挺纳闷她能轻易地撩拨他的欲望。
  “ㄏ……”
  “不会说话,嗯?”他嘴里说道:“那很好,用强不必担心你叫人来。”她惊惶失措的模样确是能暂时抚平他的怒气。
  “我几乎以为你并不在乎是谁上了你。”他的用词粗俗,无盐瞪大眼。他耸肩。“事实上,如果没有落红证实你的清白,我会以为除我之外,尚有其他男子碰过你。”
  “ㄏ……”他想干嘛?
  “我想我已经受够了你的视若无睹。”他始终笑著,只手却滑进她的裙内,攀上她的小腿肚。“我们是不是该讨论一下船资的问题?”
  她叫了出来。愤怒地想踢开他。她可以遗忘她如何失去贞操.但不表示可以再让他碰!天知道那夜她根本没有任何记忆。现在这种感悦……并不是很恶心.至少没有钱奉尧摸她的那种恶感,有些熟悉,甚至……印象中似乎有人这样唤过她。
  “不说话?那表示同意讨论了?”他自言自语:“你家居应在长安,可有任何等待你的男人?”
  她紧闭唇,不发一语。温热大手沿著细滑的肌理攀上她的大腿,她惊呼,发觉奇怪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逝,如钱奉尧那回捉住她的小腿肚般。
  她迅速摇了摇头,一头青丝原本扎了起来,如今却散乱几撮。有些奇特,但她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这才是好女孩。”他喃喃,带欲的神态却与所说的话背道而驰。
  她的脸有些发热,但指指地下,希望能接触地面。
  “不,我们还没讨论船费问题。你想去山东?”
  这回,她乖乖点头,倒令他挑高眉头。
  “这艘船的目的地确实在山东,虽是顺路,但船资是必须谈清楚的。你上船时并没带任何值钱的玩意,你该如何偿付?”那大言不惭的语气差点让无盐扑上去狠狠地扁他一拳。
  他这话像是她死皮赖脸的要求他似地,当初可是他强留她在船上,只是让她发现了山东是这艘船的终站,这才心甘情愿的留下,且……他……强占了她的身子,她却没有要任何的报偿、没有抗议,甚至愿意……和平相处,这还不够吗?
  他看出了她的想法,微笑:“不算强占,那晚你并无任何挣扎的征兆。”
  胡扯!她想反抗,只是毫无气力!
  “我不否认迷恋你的身子,但不强取。”他停顿了会,将数十日来周密思虑下的结论说出口:“那就只有成亲一途了。”忽感怀里撩他情欲的娇躯僵直起来了。
  她的唇张了又掀,掀了又张。
  他的笑容漾深。“想想看你腹中的孩子。”
  无盐的脸白了。孩子?她没有想过这问题,她的月事……似乎迟了一月有余。粒粒细汗冒出蜂色的脸颊,她觉得有些想吐,老天爷,孩子呐!她并不是很讨厌小孩,但真的没想过她会有孩子。
  她已有不成亲的打算了,想想她的计画——等亲爹百年归天之后,她要去山东、要去任何有版画的地方,有了夫婿有了孩子,那等于是另一座……牢笼。一辈子相夫教子,一辈子以夫为命。
  她面容惨白地瞪著他。因为他一时的情欲害惨她一生,她会恨死他的,孩子……如果只生养孩子,由她带大。会不会方便些?
  “想都别想。”她的想法还算能摸透,龙天运忽感头痛起来,他放下她,退离几步。“你若有孩子,只能从龙姓。”
  龙?她的思考迅速由烦人的生养问题跳到姓氏上头。
  他挑眉,双手敛于身后。“我姓龙,你不知道?”他真的被忽视的很严重。他涩声道:“我相信你的女仆曾跟你提过。”
  锺怜似乎有谈及过,但当时她心不在焉。
  她主动上前,神态有些惊诧。
  会不会有一个可能?他,眼前这个姓龙的男人,是那幅木刻版画的创作者?龙姓少见,他雕刻的机率很大……
  “ㄏ……”
  他皱起眉,看著她的唇形。话题何时转变了?
  “不,那版画不是买来的。你若想要,可以,等你成龙氏。它就是你的了。”
  不是买来的?那就是他自个儿雕刻的了?无盐如璨的笑颜浮现,清冷的黑眸染起折服的光彩。忽然。他在她眼里。不再是那么的……马马虎虎不入眼了……
  龙天运瞧著她面容转换情绪。最后浮起笑容,这回是针对他而笑。
  她的容貌不比西施,但笑靥显得年轻纯真,注视他的眼色不像在瞧杀千刀的登徒子,反而荣升为崇敬的对象。
  刚刚,他可是说了什么吗?
  但无可厚非的,这种三级跳的对待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但话还是要挑明讲。
  “成亲一事,你可以消化一个晚上。然后,我会上你的床。”他停口,看她从带来的茧纸里抽出一张送到他面前。
  “木刻雕版姓龙?”龙天运念道.无盐又比了比他。他笑道:“你以为是我?”
  她点头,面露兴奋之情。
  他耸肩。“不,不是我。天下龙姓虽少,但并非仅我一人。”将她的失望之情尽收眼底,那抹崇拜兴奋已不复见。
  “你想见那雕版师傅?可以。”龙天运捕捉住她的弱点。“跟著我,自然能见到你心仪已久的雕版师傅。”
  无盐睁圆眼。同姓龙,他又识得那木刻版画的大师——
  是亲戚?她的唇形一张一合。
  “可以这么说。”龙天运状似无意地随口道:“那雕版师傅不爱见外人,你想见就得靠关系。好比说,跟我攀亲带故?”他口吻轻佻。
  无盐怔了会,方知他又提成亲一事。她真的不要有……管束的丈夫来干扰她的生活——
  无盐蹙眉,忽然发觉他的神色有些奇异,虽然抹笑,但不自然,似不太愿正眼瞧她……她小心上前一步,他却退了一步,面露苦涩之意,俊雅的眼抬起锁住她的,在她倒抽口气之时,他沙嘎道:
  “我无意像个不知如何控制欲念的小伙子,但如果你现在离开,咱们就不必立刻用到床。”
  无盐胀红了脸,挥了挥手。试图理解他“含蓄”用词下所披露的含意。
  男人通常如此,一如她迎娶二十妻妾的亲爹,无法克制自己一时冲动的欲念。但所不懂的是他对她也能产生那种欲望吗?方才以为他只是威胁她,而初时他只是找错了人,她才成了他的发泄物,不是吗……啊,她忽然跳离几步,见他逼近过来,儒雅的脸庞似闪著露骨的欲念——
  “不走?就留下来吧。”一句话吓得无盐反身就跑出房门。他不是恐吓她,他是真的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施暴。
  而后。当她迅速逃离后,小喜子张大嘴出现在房门口,显然在外头守很久了。
  “皇上爷……”他几乎是哀嚎了。
  龙天运闭了闭眼。“你偷听的习性倒是不改。”
  “奴才……”小喜子双膝一软,匍伏前进。“皇上爷,您……何必说谎?”
  “说谎?你指朕说谎?”
  “不不,奴才的意思是……那娘们……明明喝了药汁,是万不可能怀上龙胎的,您不必同她成亲……”她是汉人,是不可能当上皇后,那就是妃子了!妃子娘娘……噢,不!她若当上妃,不如他去撞墙,明明她就配不上皇上爷的啊!
  龙天运淡淡地挥了挥手。“出去。朕现在不想瞧见你。”他的眼瞧见李勇也楞在外头,他抿了抿嘴。“以后,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准擅进『春宫』一步。”
  *        *         *
  时值半夜,点点星海——
  “刺客!有刺客!”喧扰的打斗声惊醒了无盐,才刚入眠就听见吵闹。
  “刺客?”打地铺的锺怜闻言跳了起来,挡在无盐跟前。
  “小怜,你这是做什么?”她试图推开身前的女子。“春宫”无窗,但从门缝隐约可见火光,利器交接的响声清楚可闻。
  “无盐女在二楼!”忽地,有人喊了起来,随即门板不堪一击,直接飞跃一抹黑影,火光透了进来,映射黑衣人暴戾的体型。
  “锺姑娘请见谅。”那黑衣人沉声说完,上前抓住锺怜往后一扔,露出无盐的身子,银刀一闪——
  “等等!”无盐不解叫道:“我没仇家。你找错人了。”
  “会说话?更该杀。没有你,皇上爷必然安恙。”他刀一落。无盐翻躲下床,锺怜从墙角又爬起来欲扑上前,门前又是迅捷一闪,黑貌燕奔只手托住钟怜的腰际,移至他身后,他的剑鞘已出,再落下之际,已是一只臂膀。
  “严堂,爷的命令你敢不从?”燕奔淡淡说道。
  那黑衣人虽痛得咬牙,但诧然抬首。“你认出我?”
  “你擅长严氏刀法,为杀冯姑娘不惜露出破绽。你是抱定必死决心了么?”
  “是!”严堂喘息,外头已无打斗之声,想是全军覆没了。仓促之中只能聚起十来名汉子上船杀无盐女,对这结果只有预料,但如果能侥幸杀了无盐女,就算死无全尸也心甘情愿。
  “春宫”门外,出现了皇上的身躯,虽然背光,但也瞧出皇上爷的脸上已非单单不悦二字可言了。
  “你跟了我几年?”
  “除去那半年,足有三年光阴。”严堂敛声道,汗如泉流。但右臂挥刀不放,他垂首,读不出他的杀机。
  “你却为了一段预言背叛我?”
  “奴才不敢!但诸葛先生的预言已灵二代,若要确保金璧江山,她非死不可。严堂聚气凝神,一股作气提起身子,旋身就要朝无盐砍去,却觉背脊一阵酥麻。他尚未砍下,瞪著无盐的眼逐渐涣散,而后滑下。
  燕奔静静地上前,托住他的身形。
  “带他上岸,差人送回老家。”
  燕奔默不作声,同锺怜退出“春宫”。
  “吓著你了吗?”他问。
  “不……”无盐疑惧的开口。大眼有些无措。“他……死了吗?”
  “没有,但他的下半生会比死更难受。”
  “你……会折磨他?”
  他扬眉,却不复平日懒洋洋的笑意。
  “我不会折磨任何一个对我忠心的人.但他的族人则否。”
  “我不懂……”无盐喃喃道。以往的世界只有版画,不料遇上这种事情。她跟严堂……有仇吗?她不敢再瞧地上那血淋淋的手臂。
  “你不必懂。”他伸出手。“跟我来。”
  “去哪儿?”
  “你要在这里睡?睡得著吗?”
  她迟疑了会,才上前执住他的手。他不再带笑的脸庞有些落寞。原本以为他是游山玩水的纨裤子弟,如今却觉他的背后像有许多秘密。
  见他神态略嫌哀伤。她冲口改变话题。
  “不问我这哑巴怎会说话吗?”
  他扬眉。目光从血淋手臂调回,若有似无的微笑浮现。
  “我需要问吗?你的女侍忠心于我。”
  无盐睁圆了眼,心头略为不快。早在第二天她就发现小喜子陆续将哑药混在人参汤里要她喝,她没理由喝,但仍然隐瞒了她会说话的事实。少说少错,不愿让人发现她是冯十二,在长安之外冯无盐无人识得,但冯十二不一样,她虽不在意是否完璧之身,但不愿闲话传出,让亲人蒙羞。她视锺怜为妹,也因为锺怜随侍在侧。所以让她知道这秘密,却不料——
  “你多久以前知道的?”走进他的房,她问。
  “你何时告诉怜儿的,我便何时知道。”他意味深长的微笑:“不必在乎这些,将来。她会对你忠心的。”
  “你以为我当真会嫁你?”
  “你不吗?”斥退了小喜子,合上房门。窗外火光依旧,但人声渐微,未久,船上平静如昔。
  “我……已过婚嫁之龄。”无盐的心思被这话题盘据。
  坦白说,对他的提亲,仍然不太习惯。以往来提亲之人,皆是雕版师傅,但他不是。他甚至不知她另一种身份,那为何甘愿娶她?他若愿意,还是可以将她视为青楼女子,不必负任何责任,如果只单单为了她腹中可能的孩子而娶她,那样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我今年二十八,照理来说,也稍嫌老了些。”
  “你……家中未有等你的妻子吗?”也许,他是要纳她为妾。
  “不,我没有。”他温吞吞地说,房内只有一个椅凳,是搁在书桌后头,无盐心思有些纷乱的坐在床沿。而他理所当然的挤上了那张床。
  “我的娘亲在我十二岁时曾说了些秘密给我听。打那时起,我就没想过要成亲,至少在事情未解决前,没有这个打算。”
  “啊?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斥喝,还来不及退开,就发现自己被埋进他温暖的胸壑,向床铺倒去。他要动手了吗?天,她甚至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你猜我想做些什么?”他叹息,瞧出她的紧张。“我受惊了,而我一个人不愿独眠,既然『春宫』今晚不便住人,那么你就只能有一个选择了。”
  她僵硬的身子不敢乱动。下午时他尚……无法克制对她的欲望,谁知道眼下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何时会起兽心。她蹙起眉头,会想过倘若她真怀有孩子,势必要有个爹,嫁给他或许真是个可行的方案,但她讨厌跳进另一个牢笼——
  “或者可以打个商量。”她喃道,却被他一字不漏的听见。“我可以当他的挂名妻子,随他在谁身上泄欲或另纳房妾都行,不必理会我,只须给我地方住,谁也不必管谁,这倒是个好方法。”只是身份上跃为龙氏,照样可以发挥她的长才,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
  她是曾有打算等亲爹百年之后,踏遍中原各地追寻版画历史的念头,她没想过回长安,因为祖宅必会让数位姐夫妹婿给瓜分,再者那时她已年逾五十以上,怕也时日无多了。就算真有需要夫婿之处,也可买下落魄男子的妻妾名号,顶个名在外也较为方便。
  “你有自言自语的习惯。”龙天运忽然张眼扬眉,让她错愕无措,惊呼来不及溢出口,就觉他的手探进她的亵衣之中爱抚。
  “我会叫非礼的!”她胀红了脸。
  “我可以考虑当你挂名丈夫。”他微笑,俊沉的眼不掩其激情。“你知道的。所谓的挂名丈夫就是在外你爱到哪儿就去哪儿,可以顶著我的姓而无人敢碰你。而我另纳房妾,不必理会你。”将她方才的话照本宣科。
  无盐睁圆了眼,暂时任他在她身上放肆。“你愿意?”他的身家条件似乎不错,她可能一辈子都碰不上这么好条件的男子。不过,她较为偏向——
  “燕恩公可曾娶了妻?”他虽沉默但较无威胁之感。
  “没,但他不是好人选。”他的食指滑下她的酥胸,奇异地,在她身上起了不小的骚动。有些燥热,她的身子不安地略拱向他。她皱起眉头,好怪,这就是那夜他占有她的感觉吗?
  “会痛吗?”她忽然转移了话题。对那夜残存的记忆是像生了场大病,当时无法理解为何有人喜欢做这种事,如今很想……冲凉。双掌抵住他的身前,他身著外衣。可是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探进他赤裸的胸壑。让她很舒服,能够暂时安抚那种燥热感。
  他对她的大胆感到惊讶。“不,不会了。”在她看似传统的外貌下,有颗大感新鲜有趣的心,她舔了舔乾燥的唇。
  “真的不会吗?”她真的不太能控制自己,他在她身上下了一簇火苗,单单只是手指碰触他的胸还不够,她完全的拱上来,口乾舌燥地。“你对我下了什么咒语吗?”
  他微笑,双手滑至她的臀。“倒不如说,你单纯到不掩其热情。”
  她皱眉。“只要是做这种事都会有这种感觉吗?刺激而兴奋?”她认真问道。
  她本就还算有求知欲,而截至目前为止,有些无法克制,但很……兴奋,也很新奇,她一向喜欢新奇的事物。
  他含糊道:“可以这么说吧。”
  “那……若跟别的男子呢?”她的双腿蠢蠢欲动,不知该摆在哪儿,忽然发觉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的目光灼进她的,让她自个儿发觉她问错了话。
  “我能当你的挂名丈夫,”他的声音沙嘎:“随你爱怎么做。你可以顶著龙姓到处惹事生非,但,你的身子只属于一个男人的。”
  那人是你吗?无盐很想问。却住了口。她的思考逻辑一向有些异于常人.但基本的贞操观念还是有的,反正她也不喜欢人碰她,龙天运是例外.也许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吧。
  很奇怪地,她对这种感觉并不讨厌,真的不讨厌,她睁大眼睛地学习反应。
  很新奇的一夜,真的。
  如果他愿意当她的挂名丈夫。她甚至不反对与他相好,毕竟她并没打算论及真正的婚姻,不必为某个男人守身。
  她小喘了口气。
  刺激的一夜啊……大概是这一生仅有的刺激与新奇了,而地想,将来等到日子归于平淡之后,她会想念这一夜的。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7-04
第五章

 

  帝因无盐女而毁之,时值金壁皇朝秋初,从此未见无盐女,金壁由康王继位,守成而未开疆,无宁王之盛世——
  批:齐桓王之后无盐顺天命而助国运,此无盐女非也、非也。
  金壁皇朝龙运图史之第三世中巷详载
  她的梦想已达一半。
  在踏上山东的土地时,她的黑眼显得有些湿润。原以为她必须过半生才能来到山东,却巧逢奇缘在二十岁这一年到了这里。
  “我的未婚娘子神游何方?”
  无盐从感动中抬首,龙天运含笑瞅她。他伸出手招唤她——
  “山东到了,但不急于感动。等你到了你所想去的地方,你再感动也不迟。”
  “你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她讶问,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情的?
  他耸肩。“你从未出过远门,会来山东必有目的。过来,你要去的地方可以找时间。现在上马车。”
  无盐这才发觉岸旁有辆极尽豪华的变辔马车。“这……是属于你的?”她问。
  那种奢华的方式挺像船上摆设,而他本人依旧锦衣华服,她似乎忘了问他家居何方?家持何业?
  “可以说是。”从一下船,他使心不在焉地敷衍她,燕奔、李勇虽随侍在旁,却全身紧绷,如临大敌。
  “山东是你故乡?”她试探地询问。
  “不,只有别业。”他托起她的身子上了车。便让年轻车夫驶离岸旁。
  她又皱眉,从车窗外见小喜子等人上了另一辆马车。
  “船呢?”她问:“那木刻版画不带走吗?”
  他扬眉。“不,那原本就是搁在船上的。”
  她张嘴。“你就这样摆在那里?不怕盗贼偷走?”他不怕,但她怕死了!
  他微笑。“船上若真潜进偷儿,也不至于舍珠宝而择它。”相处下来,发现她有版画狂热。事实上,她对版画热衷过头了。
  话虽如此。无盐仍然有些患得患失的,生怕自个跳下车跑回去,只得将注意力转移到窗外。
  一路从岸海驶来,已进城县.因为属沿岸地带.所以显得热闹。道路二排是市集。家家挂上红布,是有喜事吗?
  年轻车夫虽坐在前方,但嘴里忧心道:
  “爷,昨儿个是当今皇上大婚,皇后是当今太后的侄女。”
  “哦?”龙天运微笑。预言之轮终究开始运转了。他漫不经心地将目光调回,出了市集,是近郊,略嫌偏僻。未久,马车停在一扇富丽堂皇的后门。
  龙天运抱她下车,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啊!”她骇叫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她胀红了脸。
  他含笑。现在,她开始懂得正视他的存在。
  “爷!”小喜子下了马车,直叫:“不得了啦!当今圣驾迎娶国母……”老天,篡位啊!皇上爷还在这儿跟这娘们打情骂俏的!有没有搞错?
  龙天运放开无盐,挥了挥手。“我听说了,不必大呼小叫。燕奔?”
  燕奔静静上前,低言:“打一上岸,有票人跟著。”
  龙天运点了点头。
  “爷,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在别业后门等候多时的齐总管态度恭谦的引路,即使在看见无盐之后,也未有任何惊讶的反应。
  “齐总管。近日可有招新仆?”
  “是有几名年轻女子上门。盼能卖身葬父,奴才只发了几两银给她们,未招仆役。”
  无盐跟著他们进入龙府,但无心听他们一问一答的,龙天运状似随意在问,而这齐总管则战战竞竞的详细回答。
  看来,他的背景不弱。满符合她预期中的纨裤子弟。
  从内部来看,这屋子当真是符合华宅标准,假山流水、仆役千人,放眼望去,偌大别业应由回廊相接庭院。坦白说,冯府并无别业,一来无人管理,二来她嫌奢侈,她瞟了眼他的侧面,愈发地觉得他放荡的生活是该收敛了。
  “满意吗?”在与齐总管交谈之中,他忽然岔开话题,让齐总管诧然抬首,多瞧了无盐二眼。
  “这是祖产?”她问。
  “可以这么说。”他笑答。
  “你游手好闲?”并未发觉齐总管愈张愈大的嘴及小喜子那副“你看吧”的模样。
  龙天运沉默了会,像在认真思索。“似乎是如此。”
  “一个男人到了二十八岁,尚须靠家靠父吃饭,这样的男人没出息。”无盐瞪了眼齐总管倒抽口气的表情。
  “当真?我倒没思考过这问题。”龙天运含笑,执起她的手。“或者,你能为我归纳个出路?我是说,既然我得养一对母子,总得好好的算计未来的日子,嗯哼,或者再加上一大票妻妾?”他扬眉,听得齐总管一头雾水,但却惹无盐瞪了他一眼。
  早在那日有人莫名行刺之后几日,她的月事就来了,想是她的生活一向平静无波。突然被掳上船来受到刺激而致月事迟来。既然证实无孕,就没有成亲的理由。至少于他,是没了娶她的理由——
  “哦?”当时,在听了她诚实的“告解”后,龙天运没有失望的神色,只扬起剑眉:“诚实是美德,尤其正室之中积极鼓励夫婿纳妾的少有,没道理将来讨个妒妇而舍你,是不?”他微笑。
  也许是她太敏感了,竟觉他笑里有几分讽刺。
  坦白说,如果她真需要一个挂名丈夫,那么他确实是她所能选择中的最好一个,但他则不然。依他的身家条件,要找一个胜她百条件的闺秀女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何执著她不舍?
  “理由不够?”当时,他看出她眼底的疑惑,耸肩。“这样说吧,你需要一个挂名丈夫,而我则迷恋你的身体。尤其在这漫漫旅途里,也只有你可以排遣我的寂寞了,过来。”他的情欲表露无遗。
  这回,是明显的讥讽,但不明白他为何老有意无意的讽她?她依言靠了过去,让他肆无忌惮的在她颈相烙上印子,他的手熟练地缠上她的娇躯,耳语道:
  “如你还要理由,那么你理当明白这种事第一回没让你有孕,可不保证往后不能受孕。”
  无盐睁圆了眼,差点跳离他的怀抱。“龙天运,你不是说只要喝了药便能预防宝宝出来吗?”
  是了,她与他之间已经算是有实无名的夫妻,打那日有刺客来访后,她的床上便多了一人,那人自然是龙天运。之所以心甘情愿是因为他们订下的协约——他愿当她的挂名丈夫,而她的肉体暂时属于他,直到他的迷恋消退,挺像市侩的交易,但她并不这么认为,一向她出门的机会少,有相熟的男子并不多,也没了解过他们;龙天运不同,至少相处了数月,他的性子她尚能忍受,不像会虐待或者贪财之人,这比她所能找的人好多了。虽然始终无法理解他愿接受这门交易的理由——
  只得暂时将他归类在“好得不能再好的正直”上,因为他侵犯过她的身子,所以他想小小的弥补一下吧。而她,付出的不算多。只要奉献她的身子给他,直到迷恋结束,她推测大概到下船吧,船上没女人,他自然来者不拒,瞧她的老爹就知道了,一生迎娶十个妻妾,因为他寂寞而不能没有女人,所有的男人应该都如她老爹一样吧,青楼及众多妻妾不正由此而生吗?
  目前龙天运对她维持高度兴致,但下了船应该会结束了,那时多的是胜她千万倍的女子,他不会再迷恋她的躯体。但无妨,一切都会按著她的计画循序渐进,她是正室,但仅挂名,他纳多少宠妾都不干她的事,她甚至可以就此不必再露面,顶著已婚妇人的名号出远门寻版画,多美好的远景,虽然心头有些涩意,一旦想像了在床上他对别的女子做那些……对她做的事,便觉有些情绪不稳定。
  算了!她的脑袋实在容不得多余的事。
  其实,与他温存燕好的感觉还算……不赖,甚至可以说她挺喜欢的,尤其她跟一个男子这般的亲密是头遭经验,感觉新鲜而有趣。她喜欢有趣的事物,但不常碰到,他们的初夜她没记忆,如果早知道是这么的……美妙,或者不会极端排斥他上她的床吧?
  但,时常她在想——今儿个若换了其他男子,是否还会有同样的……美妙?
  不论如何,目前她是真没想过要有宝宝的。
  龙天运显然心不在焉地,他的心放在她的身子上,只轻轻带过——
  “药。你是有喝的,但百密总有一疏。说不得就这么巧合让你有了身孕。”话题由此而中断了,因为她教他弄得心神大乱,在船上时常在雕版时,就被他抱上床,如今下了船,到了山东,女人骤多,他的迷恋该结束了——
  有点失落,大概是因为好不容易习惯了与人共枕而眠。她回过神眨了眨眼,发觉自个儿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龙天运身上,而他也正含笑瞅她。小喜子、齐总管甚至燕奔锺怜也在注视她,目光奇特。
  “怎么啦?”她问,下意识的摸了摸她的脸颊是否沾上颜料。
  上回请人靠岸补资时,上岸买了工具,所以在船上泰半时间几乎在雕版,就在下船时,她尚在调和颜料,是不是弄脏了脸?
  “我在你眼里,是好看的吗?”他的心情似乎颇好。
  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她回答这问题?亏他脸皮厚。
  “应是好看的吧。”她照实答道。
  “比起燕奔呢?”话一出,众人竞相错愕,目光投向龙天运身后的燕奔。有没有搞错?这还须要问吗?
  不料她攒起黛眉,认真思索。
  齐总管略感莫名的看向皇上爷……她思索的时间愈久,皇上爷的脸色就愈难看。这其中……似有古怪,但他还是好心的排解她所造成的尴尬。
  “这位姑娘……”
  她朝他一笑。“我叫无盐。”
  他又一楞,差点跌下地。这么巧?她叫无盐?那个汉人历史里不正有个齐宣王之后名谓锺无盐……齐总管的三角眼悄悄地瞥至皇上爷,真是巧合吗?
  无盐见他的神态有些滑稽。倒是无谓的笑了笑:“我虽名无盐,幸而不姓锺,当皇后的兴趣不大。”幼时,是常被人拿来取笑,所以愈发的长大后,倒习惯用冯十二了,现在除龙天运之外.有人喊她无盐,依旧觉得有些奇怪。
  但——他们张大嘴干嘛?
  “我可说错了话吗?”她不解问。
  “不……”齐总管气若游丝地说,发觉大伙的眼从无盐身上移到皇上爷,深恐遗漏了皇上爷脸部每一细节的表情。
  皇上爷的神情不易捕捉。只是瞅著无盐。齐总管试??张了几回嘴,想拢络气氛,但就是不知该从哪儿切入。这女子大概是天下间唯一对皇后之位不感兴趣的了。
  忽地,有仆役循长廊而来,跪拜在地开口:
  “爷,有人求见。”
  “哦?”龙天运淡淡扫过那名仆役。
  “爷到山东还未到一刻钟,是谁这么快就获知了消息?”齐总管大感诧异。
  龙天运只是笑了笑,摆了摆手。“该来的总是会来。”他目光调向无盐。“齐总管会带你去歇息。”
  “你要去哪儿?”基本上,他对她的迷恋结束后,除了挂名夫妻外,是再也无牵连,谁也管不著谁,但就是忍不住开了口问他。
  他挑眉。“我的未婚娘子既然嫌弃我没出息到靠祖产过活,现在我就要好好的去谈生意,总不能教人瞧扁是吧?”
  在旁的齐总管闻言,又是倒抽口气。
  未婚娘子?那此女将来非皇后就是妃子了?不知她的身份如何?是平民吗?若是平民,大概就是妃子了……她好像并不是……很美得不可方物的那一型,皇上爷一向是喜好美女的啊,怎会瞧上她?
  齐总管求助困惑地眼神移向小喜子,想要探出什么口风来,却见小喜子依旧是那副“你看吧”的神态,大有见怪不怪之感。
  *        *         *
  “圣上万福!”尖细沧桑的声调出自于厅里伏拜在地的白发老头子。
  “起来吧!”懒洋洋的调子则出于厅首太座椅上的男子。在他的身后侍立的二名男子,一是燕奔,一是小喜子,除此外。厅内已无他人,正偏三门皆已关起,封闭有如密室。
  那白发老头听闻赐身。这才巍巍颤??地起了身。
  “小喜子,还不赐座刘公公。”
  “刘公公?”小喜子哑然失声,差点一路滑过去。金壁皇朝中年逾六十以上且已归故里的刘姓公公只有一个,正是金壁皇朝二代元老公公。
  从开国祖到坐不满皇位七日的先帝身旁皆有个叱吒风云的公公,姓刘,在当时虽历经三代,却红到历久不衰,若不是他忽然提出归乡,只怕他还会继续红下去。
  那红牌公公就是眼前的白发老头?小喜子一双美目眨巴眨巴地瞧著刘公公。一生最盼望就是能做到像刘公公历久不衰的地步,他若真是那红牌公公,将来有机会可要好好讨教一番。
  “谢座。”刘公公坐了下来,奇怪身旁秀气的小太监直投来爱慕的眼神。他年轻时是宫内有名的美公公,但如今鸡皮鹤发的老态相应该不会引起小太监的注意吧?
  “刘公公,你的消息倒挺灵通的,朕到山东不过眨眼,你便寻到这里来了。”
  “奴才是听说岸边停了艘无名船。那形容的模样正是圣驾当年云游四力的楼船,奴才一时斗胆推测皇上爷临了山东,这才赶紧登门拜访。”刘公公恭敬答道,打一进厅来垂下的眼角便不由自主地微抬——
  吓,宁王登基之前,他便已回乡养老,没亲眼见过这金壁皇朝第三世的皇上爷,对他的记忆??是在皇上爷十二岁之前在皇宫内院里的几次照面,虽只是几次照面、几句对谈,却已发现这小王爷才思敏捷,行为出人意表,非常人所能及。
  当时,开国先帝膝下共有十二皇子,他全都见过,唯这小宁王最神似于先帝幼时,甚至,皇太子的文韬武略远不及于他,这点他一直抱憾,金壁皇朝虽有先帝开国。但能将其延续下来是件重担,或许皇太子能做到这点。但终究没有宁王来得恰当。
  一国之君。除了仁心之外,倘该有其他些什么。皇太子心太软,有仁却无当皇帝的气势,在百姓心中或许能当个好皇帝.但对金壁皇朝初期却不该有这样的皇帝存在。偏偏先帝至死未改其遗诏,由皇太子登基,但无论如何,如今是宁王登基,虽仅有半年光阴,却也显现了当年他的预感。
  宁王不只守成,他大胆革新内政,换下元老贪官,光是这一点,怕是性子温吞的皇太子做不到的,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乍看之下,宁王犹如先帝翻版……
  酸气涌入了鼻头,看如今的皇上爷犹如回到了过去,先帝依旧年轻,他却已是白发老苍之身。
  “刘公公,你在宫中做事已有数十年.其忠心可表天地,朕明人眼里也不说暗话了。”龙天运始终是懒懒的调子。“你可知朕为何千里来此?”
  “奴才……”刘公公顿了顿,摇首:“奴才不知。”
  “哦?当真不知?那么,你可知宫中圣上正行迎后选妃之时?”
  “奴才是听了这消息,奴才为皇上感到欢欣……”他忽地哑然失声了,猛然抬起头。
  宫中皇上迎后选妃,正牌皇上爷却在此地?方才太过激动所以一时遗忘,皇上迎后选妃……皇上爷是要在场的啊!来山东须数月时间,这其间皇上爷怎会出现在宫中?
  那……是谁在迎后选妃?
  “朕来,是为你。”原本懒洋洋的调子忽地变了。
  刘公公不由自主地流出一身冷汗。“奴才……一身贱骨,皇上爷怎会为奴才千里而来呢?”虽然心头在胆寒,还是忍不住感动一下下。好样的,真是天生俱来的皇帝气势,他没看走眼,真的。
  “说是为你,倒也牵强。”龙天运倾身向前,眯起眼。“朕,是来拿回龙运图史的。”
  再怎么料,刘公公也没料到皇上爷会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这皇上爷虽神似先帝,但却捉摸不到他的心思。
  “龙运图史……向来只有金璧皇朝的皇上爷临终前方可窥见,奴才……”原是想说:他哪会知道图史下落。但一瞧见龙天运锐利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回道:“是奴才偷了图史。”
  “那就交出来吧。”
  “奴才会交出图史,但时候未到……”
  “哦?你这小小奴才要这图史有何用处?”龙天运温吞吞地道:“你打算篡位?凭你这花甲之年,还能当上几年皇帝?”
  刘公公闻言一呆,忙跪下地。“奴才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奢图金壁江山。”
  “那,你要它做啥?想窥见皇朝的未来?”
  “不,奴才心知天下定数皆属天命,奴才不敢妄自通晓未来。”他伏地跪拜,却觉一身衫子已湿。
  “那,”龙天运的面容一沉,说道:“你就是打算拿它来杀无盐女了?”
  *        *         *
  摒退了燕奔及小喜子,龙大运倾靠在太座椅下睨著那一脸发白的刘公公。若是再白些,大概他就可以去见阎王了。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吗?”
  “不……”刘公公抬眼,忽觉跟前的皇上爷不简单,是曾觉得金壁皇朝的皇位理应龙天运来承位,也认为他犹如先帝翻版,但如今却觉他不仅心思难以捉摸,甚而能知人所不能知之事。
  “皇上……看过图史?”
  “未曾。”
  刘公公激动道:“您却知无盐女?”
  龙天运目光转冷。“太后曾一睹图史。”
  “太后……”刘公公喃喃道。
  怎可能?金壁皇朝图史由当年一代预言大师诸葛先生所著,在他预言之下,无所不灵。但泄露天机乃上天不允,诸葛先生年纪轻轻即奔仙,死前虽留下图史,却也曾逼先帝允下诺言,金壁历代皇帝中若要窥其预言,行,但须等到驾崩之前,且仅能翻阅自己的皇运卷。
  先帝是答允了,而当先帝驾崩前,趁著意识清晰,曾要皇后娘娘取来图史,当时他这太监在场,目睹先帝初翻几页,虽懊恼但啧啧称奇,钦佩诸葛先生之神喻,而后翻至某页时却叹息不再下翻,临死之前加拟圣旨“国丧未过,宁王不得出宫”,当时他是一头雾水,直到窥视了那短短的一页——
  太子显龙七日,即毙。宁王继位。
  上头尚绘著一名身穿龙袍男子于山林之中死于马下。
  莫怪先帝从看完图史后,病态大增,几个时辰发白骤增。想是先帝违背了诺言多窥一页,挣扎于说与不说,说了即违天命,不说宠儿立死,直至临死方下召书命宁王不得出宫。
  七日后,宁王登基。
  众巨无不大呼惊奇。自宁王十二岁以后,打著为皇朝探访民情的晃子云游后,留在宫中的日子几乎数不出来,当时他若不在宫中,继位必然是困难重重——
  “太后怎会知情?”刘公公喃喃道。
  “你窥视了多少?”龙大运忽问。
  “奴才……仅瞧至第三世末卷,便不敢多瞧。”
  “既然如此,何以不愿交出图史?”
  “不为皇上爷铲除异己,奴才宁死不交。”
  “异己?”
  刘公公仗著一片忠心,激言道:“皇上既知诸葛先生留下来的预言,就该防范那无盐女,奴才不明白为何皇上将她留至身畔?”
  “哦?你认为她企图杀朕?”
  “得帝而毁之!这是诸葛先生留下的天机,不得不信,请皇上三思。”
  “既是天机,你又敢违天命而行?”
  “为皇朝而死,是奴才之幸。”
  “这么说,是你派刺客杀她了?”
  “正是,皇上可以降罪,但奴才此意不改。汉人皇朝里有女为帝,有女祸国殃民,若不趁早铲除,是金壁皇朝一大心腹大患!”
  龙大运轻笑。“无盐若有心为帝,怕是早爬上了朕的头顶。”
  刘公公闻言抬首,骇了一跳
  皇上精锐之气尽收,俊容拂上淡柔。难道那无盐女以美色相诱?
  “你与太后皆窥一貌,你逆天而行,太后却是顺天而行,朕半年来打下的基业皆为了康王,朕无意为帝,你再如何逆天又有何用?”
  “皇上三思!”康王性如太子,温吞的好人,只能当好皇帝却无法流芳百世。
  龙天运微笑道:
  “朕十二岁之前留在宫中。所学之事皆与其他世子无异,十二年那年太后曾将朕唤到她跟前,将图史三卷尽说于朕听,并要朕择顺天或逆天之路,朕选择了顺天而行,从此流浪在外为父皇探民情,不再留在宫中争宠。”
  刘公公听得一楞一愣,哑然无声。
  “皇兄视太后如亲母,天机虽不可泄,但太后曾同你一般试图逆天而行,日夜为皇兄及父皇祈福,在阻止皇兄狩猎未成,即遣懂武太监暗随守护,依旧逃不了诸葛先生的预言。刘公公,你认为我逃得了吗?”
  刘公公回过神,已有些不太确定,但坚持己见。“能!只要杀了无盐女,天机就此改变!金壁皇朝在皇上统治之下必达盛世!”
  龙大运斜睨他。“杀了一个无盐女,倘若过几年再出现一个无盐女呢?”
  刘公公又怔了怔,脱口道:“名无盐者即杀,金壁皇朝少了一名女子依旧盛世,少了皇上爷则百姓无福!”
  龙天运面容略嫌不悦。“那么,若图史里的无盐女非指名呢?你要将天下上千万貌丑女子皆给扑杀了吗?”
  刘公公一时间答不出口。留下图史就为这原因,因为无法燎解无盐女及十二女究竟是何含意?所以希望能从图史中看出端睨。
  龙天运见他无话可说,摆了摆手。“罢了,你同朕来。朕让你瞧瞧极欲刺杀的无盐女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双生子,天地命,兄隐弟显,皆因十二女────金壁皇朝龙运图史第三世末卷。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7-04
第六章

 

  龙家的别业设计看似复杂而华丽,龙天运领著刘公公绕过一个又一个回廊及圈子才到石雕拱门,从拱门外见李勇守在房门口外。龙天运摒退了他。
  “不必花心思记下路。这房间是她的.也是朕的。你若要人来动手.势必也会伤到朕,你要敢做就做。”
  被龙天运一语道破了心思,刘公公显得略为仓慌。但更多的惊诧。
  那无盐女果真以美色迷诱皇上爷,瞧瞧都一间房了,若不当机立断,只怕那女子会真如预言般得帝而毁之。
  “小姐今儿个不雕吗?”屋内传出锺怜的声音。“船上的工具都移过来了呢。”相处下来,俨然已成雕印师的助手。
  “不,坦白说我有点紧张呢。”
  刘公公皱起眉。那就是无盐女的声音?不是媚惑之声,却显端庄而文雅。
  “紧张?咱们不是万事都具备了吗?”
  “是啊,万一我的想法错了呢?我花了三年的时间研究分套版印,要是成果不彰,一切只怕要重头再来。”屋内消了音好半晌。仅剩纸张翻动的声音,过了会无盐才又道:“齐总管。你先忙你的事吧,账本先留在我这里,有问题会请教你的。”
  她倒挺聪明,才刚进龙家别业就掌起经济来。刘公公抬眼看向皇上爷,却见他一脸含笑,皇上爷难道瞧不出她居心叵测吗?
  “爷!”开了门,齐总管诧异叫道,无盐循声看去,跳起来。“你谈些什么生意,谈得倒挺快的。”那口吻像是不太相信他的能力。
  她……就是无盐女?刘公公眨了好几回眼睛,确定屋内捧著账本的只有站在椅旁的那名女子。
  貌不出色,中人之姿,仪态端雅无风骚之情,衣著也相当保守而目不斜视,呃………无意贬低皇上爷的品味。但似乎不太适合皇上爷……这样的女人能得帝而毁之?
  无盐瞧了瞧成为化石的白发老翁,再看看龙天运。“正巧我有事找你。”她捧著账本走出房门,有些纳闷那白发无须的老头子目不转睛地跟随她走。
  “无盐,他是我……合伙的对象。我坚持他过来瞧瞧你。”
  “瞧我?”无盐困惑但微笑。对方不管多怪,至少是合作对象,就冲著这点,也该以礼待之。
  龙天运叫回她的注意力。“你在看账本?怕我这放荡子散尽家财?”他微笑,当无盐不讳言的承认时,刘公公抽了口气。
  她皱起眉。似乎从下了船,老听见有人在抽气声。
  “我并不是全然无用的。在家里,我是打理家中生计的那一个,而既然你愿意娶我……我是说,我们之间的约定里似乎你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在这种情形之下,我只能以这种方式让我的夫婿衣食无虞。我无意刺探些什么,但你们合伙的方针可以告诉我吗?”
  她的目光从龙天运巡到刘公公,后者不断的抽气。她的黛眉蹙得更深,不自觉地贴近龙天运。低问:“他是怎么了?是病了吗?”面容是有些苍白,但应该还好才对。
  他轻笑,伸出食指抚平她眉间皱褶。“他不是病,八成是为你的精打细算给骇住了,是不?刘伯?”
  不,不是!刘公公的喉间已然发不出声音。初时乍觉没花容月貌的无盐时,已是微些震??了,这样的容貌怎能迷惑皇上爷?紧跟著,他隐约觉得此女似乎不太瞧得起皇上爷,如今──“您……要娶她?”终于哑著声说完。
  “有何不可?事实上,她算是我的女人了。”
  “您……不会立她为后吧?”虽然有些冒犯,但还是不得不问。
  龙天运笑意更深。“她的意见是立她为后后,将她打进冷宫,朕得另觅宫妃。”
  “啊!”刘公公一张老嘴说不出话来了。不知该为皇上爷当真要立她为国母或是她甘愿入冷宫的事赏感到惊讶。
  无盐拍开他抚弄的食指,斥道:“别拿当今圣上开玩笑。”
  “反正他又听不见。”
  无盐啾了他一眼,像极其容忍地。
  “这玩笑开给自己人听也就罢了。若是传出去给有心人听见,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人寡妇,被人指指点点的。”小玩笑不打紧,但他的模样像天塌了也无妨。这样流里流气的男子难保将来不闯祸。
  刘公公的喉头一上一下,嘴皮子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她竟咒皇上爷死!
  龙天运扬眉,食指又玩上她的脸颊,喃道:“这倒也是,若是死了丈夫,你肚里孩子就成了遗腹子,那可不好。”他状似认真,但眼底在笑。
  刘公公抽气,差点把自己给嗝死了。龙胎!她的肚里怀了皇上爷的孩子,而他竟还想扑杀于她!幸亏错没铸成。
  无盐再度不耐地拍掉他玩弄的手指,道:“不是告诉你,我的月事来过了吗?”
  刘公公暗松口气,面容渐复血色。
  “那是指咱们初次交欢的时候。”龙天运诡笑:“近日可不比当初。十几日来那日不夜寝我那儿?自然怀胎的机会多了些。”
  刘公公又抽了口气。
  无盐白他一眼。“你不说有药汤可预防怀宝宝吗?”
  刘公公轻吐口气。
  龙天运耸肩。“百密总有遗漏的时候嘛。”当他再度听见刘公公抽气时,他略嫌烦躁的挥了挥手。“你要病了去请大夫,不必在我跟前抽搐。”
  刘公公惶恐地正要下跪,发觉那个无盐女移至他身旁,露出安抚地微笑。
  “刘爷不舒服,咱们请大夫过府诊断就是。”
  龙天运斜睨著刘公公。“你病了吗?刘爷?”语气又懒又温吞,刘公公自然迅速摇苜。
  无盐皱起眉头,决定稍后跟龙天运好好谈一谈。
  “你过来。”龙天运招手。等她过来后,抚弄她耳垂上青色的颜料。
  “你不该这样的。”她放低声量抱怨,生怕让刘公公听见。“你会赶走你的合伙对象的。”过了会。才发觉他压根没倾听她的话,反倒是身旁的老翁露出探索之意。
  “待会儿让仆役烧桶水。瞧你在船上老刻东刻西的,沾了颜料也没发觉。”
  “是吗?”她随意挥挥手。“等我看完账本.我会清洗的。”
  “等我。”
  “唔?”他似乎很喜欢玩她的脸,老拿食指在她脸颊滑来滑去的──她忽地睁大眼,理解了他的话,胀红脸。“没……”她清了清喉咙,低语:“你在开玩笑。”下了船,他对她的迷恋还没消失吗?
  “我像吗?”
  “没……没那么大的桶子。想想看,你这么的……高大,会把洗澡水给挤光的。”
  他扬眉。“那简单,傍晚之前,会送到的。”他笑容有欲。“绝对能容纳你我,甚至你喜欢在里头戏水都成。”
  无盐闻言,立刻退离他数步之远。她咽了咽便在喉头怪异的感觉,试图端雅的白他一词眼。
  方才,他仅在她耳畔低语,却勾起了心头麻痒的感觉,有些想……贴上他身躯的感受,那种感觉像他们交欢的刺激。天啊!他不过只是说说黄色的字眼,她便觉得心乱气喘,这是迷恋他的象征吗?轮到她来贪恋他的身躯了吗?
  她皱著眉摇了摇头,将那种奇异的感触摔去。
  她开始食髓知味了,在他即将结束对她身子迷恋的时候,开始轮到她来渴求他的身躯?
  “无盐?”
  “我……”她又清了清喉咙。“你们继续谈吧!我去看账本了。”她后退,跨过门槛,立刻将门扉合上。
  龙天运盯著门好一会儿,才招来李勇继续守护,再同刘公公走出庭院。
  “刘公公.她就是你极欲扑杀的无盐女。”那调子全然不复先前公然的调戏。
  “她……不像……”刘公公喃喃道。
  “是不像.你以为她会毁了朕?”
  她怎不会毁了皇上爷?之前以为无盐女得帝而毁之。是杀了皇上爷,但如今一看方知弄错含意。
  得帝而毁之另有其意。汉人历代以来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例子比比皆是,先帝因以江山为重而开启了金壁皇朝,现下需要的是另一个以江山为重的皇上爷。
  但龙天运不是,不得不承认在皇族之中唯有他才能成为开创盛世的皇帝,但他却甘愿为一个无盐女舍弃江山。
  得帝而毁之,毁的不是龙天运,而是他的皇帝命!
  “刘公公,朕在开口问你。”
  倘若没有无盐女,龙天运依旧是皇帝。
  “无监姑娘可以过她的平民生活。”刘公公一字一字缓慢地说,而后他抬起苍老的脸庞。“她也没有错,错的是她得到了皇上爷的厚爱。”
  龙天运眯起了眼。
  “皇上爷可以封她为妃。却不能过于迷恋她,皇上爷可以要她的身子,却不能将感情尽投诸在她身上。”
  时值初夏,不算热,但刘公公的冷汗淌下了,他坚决的说完:“皇上爷必须舍弃无盐女。”
  龙天运冷冷睨他。“朕原可将你赐死。”
  “就算赐死奴才地无法保她性命。皇上爷该明白金璧皇族血缘连系强于汉人。倘若他人不利于皇上爷,必有皇族人誓死护之。奴才终归只是个太监,人单势薄,皇上以为奴才怎能召唤无数对皇上死忠之士?”
  龙大运的神色如冰。抿著唇。“以你这小小奴才确实没法号令严堂。”
  “奴才是没法,但流言则不然。”打刘公公下定决心扑杀无盐女之后,就抱著必死的决心。
  “奴才将诸葛先生的预言流传出一小段,凡对皇上爷死忠之人,必定伺机欲杀无盐姑娘。皇上爷不变江山爱美人,但您下得了手杀那些忠心耿耿的皇族,只为了无盐姑娘吗?”老态的脸已是灰白。敢进言就不打算活著了,是该有人告诉皇上爷,社稷与女人之间孰轻孰重。
  捉摸不定龙天运目前的心思。即使在龙颜震怒、犀利的黑眼瞪著他之时.仍赞不出皇上爷下一刻的举动。
  过了会,只闻龙天运忽然唤道:
  “燕奔。”他的声音低沉而已非不悦可形容。
  “卑职在此。”不知何时,飞奔立于龙天运身后。
  刘公公跪下,闭眼等死。
  “将他拿下。囚禁内院,没有朕的允许,闲人勿进。”
  刘公公震惊抬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见到皇上爷拂袖离开了内院。
  翌日清早──
  二辆马车从龙府别业里往武氏祠而去。原本齐总管安排以轿子绕道而去,但在无盐瞧过与楼船如出一彻、极尽奢侈的双顶轿子后,婉拒了他的好意。
  齐总管眨了眨眼。“夫人是嫌轿子太过朴实?奴才立刻换──”唤她夫人,是在昨日的惊诧过后,发现皇上爷与她共枕而眠,而皇上爷似有视她为“大房”之意,自然立刻改了称谓。
  “不不。”无盐攒起眉头。“齐总管安排的轿子已够奢侈,但我只求方便,不必绕路赏景,就马车好了。”
  齐总管见怪不怪了,颔首领命。半刻钟后,漆金钱雕的车屋由四匹披锦壮马拉来,无盐讶然,再度以和缓的口吻同齐总管商量。
  “还要再朴素点?”齐总管看看她,再看看刚拉出来的马车,困惑道:“这可是咱们最素色的马车了,夫人。”
  “不,我要的不是这种……没有普通点的马车?你知道的,就像外头那种?”
  “外头那种?”齐总管骛呼,怀疑地看著无监。“夫人,简陋的马车与爷不配。”
  不配?老天!昨晚虽没看完帐本,但仅就所知部份,马厩养了几十匹马,饲料先不谈。光是车屋每月重新装璜一次,就要好几百两.昨晚她问过龙天运、多久来一回山东别业,他皱起眉,状似心不在焉。
  “没个准吧。”见她执意索求答案,才道:“前二年是来过一回。”
  二年?只住三天就走!她不知这些奢侈是谁允许的,但如果是再继续下去,很快的,她的挂名丈夫就必须去喝西北风了。
  要充场面也不是这么个充法,在几近争执之下,齐总管退了一步,不甘情愿的将马撤了两匹。
  “迟早,会散尽家财的。”马车内,她对著他的胸前喃喃抱怨道。
  龙天运微笑。“娘子有何高见?”
  她白了他一眼,虽然她是有些心不在焉地,但还是要谈清楚的好。
  “你必须要有赖以为生的事业。”
  “哦?”
  “看著我。”将他的脸拉下来贴近她。“我们必须谈谈。你跟昨儿个来的刘爷谈得是什么生意?”
  他瞧著她蜂色的脸蛋。“小本生意,不值一谈。我以为你会先抱怨昨晚我的……粗暴。”
  “你是粗暴了些,弄痛我。”她咕咕哝哝地。
  “所以,你报复我,在三更半夜里跑去雕什么鬼东西?”
  “那是版画。我无意思伤害你的自尊心,但昨晚你的确是让我相当的不舒服,”
  她很直言不讳,看见他涩然的脸庞。轻笑,主动搂住他的颈项。“我没报复你,只是有些心乱,而雕刻版画一向能让我心情平静。”她真的食髓知味了,很喜欢碰触他男性的躯体,也没办法想像当他……另觅新欢的时候,她该如何渡过冷清的夜晚?
  她时常在想她心中究竟是版画重些或是他重些。
  “你几乎成功的让我以为我必须为它占据你而妒忌起来。”他微笑,食指滑过她衣领的扣子。
  她的脸颊微微酡红。“我不是要谈这个。”
  “哦?我以为你要我补偿你。马车是够大,离武氏祠尚有一段距离,咱们可以先尝试……”才弹开她的首扣,就遭她的责骂,只得规规矩矩的收回手。
  “在长安,我为家里生计投资过几项正开发的事业,以目前而论。投资船运可行,你若愿意,等回了长安,我帮你安排,有个稳定的投资至少不必担心坐吃山空。”
  “投资船运?”他扬起眉。
  “现下船运渐兴,等你入了轨道,咱们雇船载西货,前者利润不大,但相当稳定。后者风险多,但赌对了货资,是一项相当有利润的生意。”
  他沉默了会。似想扮起正经相,嘴角却勾了起来。“龙家祖产搁在那儿也不生息,你爱怎么做就去做吧。”
  随后,到了武氏祠,无盐是由龙天运抱下马车的,另一辆马车里则是燕奔扶了锺怜下来,无盐盯著飞奔好一会儿,直到龙天运扳回她的脸蛋后,看到他有些佯怒的脸后,才想起她梦想已久的武氏祠画像石。
  原以为四、五十岁才有幸一睹风貌,如今却提前了二十年来瞧,不禁脸红心跳地,很快的,她再度忽略了龙天运,拎著裙摆进祠──山东武氏祠的画像石所描写的题材非常广泛,如“孔子见老子”、“荆轲刺秦王”等等,都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可以说是最大型的古式版画,因而她显得非常的激动,李勇守在她身后,不明白他主子看上的女人为何会喜欢这样的玩意?一堆古人在石上雕刻的图案有必要这么感动吗?
  连锺怜也不时的插上一、二句,分享主母的喜悦之情。
  “小喜子。”站在不远处的龙天运忽叫道。
  “奴才在。”
  “你认为──版画与朕之间,哪个能勾起你注意?”
  “当然是皇上爷啊。”小喜子小声道。
  无盐激动地在画像石刻前伫留不走,素手轻抚雕纹,龙天运目睹此景,再问:
  “那么,对无盐来说呢?”
  “咦?”小喜子迅速抬了下眼,瞧著无盐一脸痴迷。“这……”
  龙天运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做出违心之论。
  “朕倒没想过得与版画争一名女子。”他喃道。虽然如此,但他依旧纵容她在武氏祠待上一天;燕奔、李勇随后陪侍,她像看不厌似地,偶尔他倾听她粗略的讲解。但更多时间是她的喃喃自语,遗忘了他的存在。
  龙天运耸了耸肩,含笑陪著她逛了一回,便由他人陪侍著她,他则在祠外陷入沈思。他不必时刻陪在无盐身畔,因为燕奔随侍在旁。
  祠外或有摊贩或有店面,直至夕阳西下时,才见无盐依依不舍踏出武氏祠,她的脸蛋因兴奋而潮红。同锺怜说话时比手画脚,声若银铃。
  忽然发现她挺少笑出声,多数时刻是如大家闺秀的笑容,唯有在交欢之时,她露出了像此刻的神情。
  小喜子发觉皇上爷在笑,笑意有些含柔,循著目光望去,是无盐在笑。小喜瞧瞧她,再瞧瞧皇上爷,这才领悟皇上爷是因无盐在笑而露出笑意。
  陷了,陷了,皇上爷这回是当真失足深陷了。
  小喜子回首细瞧著无盐,忽然冒出一句:“其实,无盐姑娘挺……好看的。”奇了,今儿个她笑起来的样子是特别好看。
  “啊──”他再轻嚷,因为瞧见她临时转了个弯,往旁的一间稍大店铺走进。从这角度看得很清楚,卖的是书集版画。他瞧见无盐进了店正细品各家版画。而后。她的嘴掀了掀,像随意问了些问题,伙计像明白她是识货人,忽然进了屋子,再出来时,身后跟著一名年轻男子。
  男子长相细皮白肉又斯文。中等身材,但相貌也算堂堂,起先他不知说了些什么,无盐抬首答了几句。没一会儿功夫那男子惊诧的笑了,无盐亦笑,开始了热络的交谈,小喜子的眼珠子转了转,悄悄移至跟前的皇上爷。
  果然!皇上爷的笑容已不复见。
  皇上爷的女人耶!跟别的男人走这么近!瞧,还愈贴愈近,二个头都快撞在一起了。
  “爷……”正欲请命要唤回无盐,忽见皇上爷从他面前疾步走过。他虽骇了一跳,也习以为常了,忙跟著上前……
  “你还从长安而来,既然看了武氏祠的画像石,必定要上两城山去瞧瞧。那儿的画像石主题鲜明,不若时下的雕刻??毛皮而失全貌,全属惊人的上等杰作。”
  无盐兴奋微笑。“事实上,我是打算要去的。”略带沙嗄的声音飘近了龙天运的耳边,他皱起眉。无盐的嗓子比一般女子要为低柔,但在撩起她的情欲时,她的声音方有独特的沙哑嗓音。
  “如果小姐不嫌弃,在下愿尽地主之谊。美酒易觅,知音难寻,我这雕版小师好不容易遇上像小姐这样通晓版画的知音,要是放过,就太对不起自己了。”他像在打笑语,缓步而来的龙天运面色更沉了。
  无盐红了脸,显然被他的恭维打动了。“不瞒你说,我也是雕版师傅。”
  他诧然,过了会才大喜。“小姐是雕版师傅?莫怪言谈之中,对版画如此高见。你从长安来……等等,在下拿样宝贝给小姐瞧。”匆匆进了屋。
  未久,他捧著一本书册出来,不厚,约莫有六十几页而已,页中是雕版印刷下的山水昼,每幅画左下方有个冯印。
  “小姐从长安而来,必定曾听过冯十二的名号。去年,她将单幅版画集成一册,虽然只有六十几页,每一张却是天划神镂之作。版商只出一千本,从此绝版,我还是托了长安朋友花了双倍的价码才弄回来的。”
  无盐的脸更红了。“事实上,我……”
  “她虽是女性,在版画上的成就远胜于他人。”他叹息:“可惜未能一睹其人,好让我能有所讨教一番。”
  “事实上……”她清了清喉咙,完全忽视了龙天运早在她身后。她直视那相貌堂堂的雕版师傅,显得有些羞涩的开口道:
  “我就是冯十二。”
  *        *         *
  “胡伯敏,祖籍山东,世代皆是雕版师傅兼之版商,到了胡伯敏这代,钻研版画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但至今尚无立派,如果爷要问我,我会说他跟无盐姑娘是臭味相投……呃,是有共同的嗜好。”小喜子从不知他会从高高在上的太监身价跌到街头包打听。唉!
  “哦?”别业里,龙大运斜睨著小喜子。“给你半天时间,你就打听到这些?”
  “爷的吩咐,奴才就算跑断腿也会达成。可无盐姑娘是从长安来的,我打听了几户山东雕版师傅,只知冯十二是长安人,雕版技术难有匹敌之辈,除此外冯十二在长安以外是谜一样的雕版传奇人物。”小喜子叹息,奉上一册版画集。
  “雕版师傅多是刻印佛画、插图或是文字。没有一定功力难以雕版单幅作品,更遑论是集结成书,让版商心甘情愿的发行了。去年她首次发行版画集,仅印刷千本,抢购一空是因为她几乎算是当代雕版大师,尤其木刻版画在印刷后销毁,以杜绝仿造,爷,奴才是真的差点跑断了腿,耍嘴皮子耍得都起泡了,城头周老爷才肯用十倍价码卖给您。”小喜子抱怨道。
  龙天运心不在焉地聆听,翻阅画册,图是黑白,却是栩栩如生,相当具有木趣刀味,他知道她是版画迷,却不知她的功力足响中原各地。
  “还不止于此呢!在山东以仿她的刻法为流行,不少小伙子打算远赴长安,加入冯派。”派是要有一定声望才能成立,而声望则由实力造就。小喜子不得不折服。以一个貌不出色的女子而言,她的确是……出人意表。
  “爷……”小喜子低语道:“奴才斗胆,有话要说……”
  “那你就斗著你的胆子说吧。”
  “方才奴才回府,瞧见无盐姑娘跟那姓胡的在前厅聊天……”
  “朕知道。”龙天运随意摆了摆手。“你要朕像个妒忌的男人驱走他吗?你认为朕像这种人?”
  不像吗?小喜子差点冲口而出。
  若要说昨日在武氏祠谁玩得最为愉快,那非冯无盐莫属,甚至她在那姓胡的讨住址时,毫不犹豫的说出了龙府别业的地点。
  仅隔三日,姓胡的家伙带著自个儿的版画作品登门拜访,他不懂皇上爷何以任他们聊天,但如果要他说,那姓胡的显然是相当可怕的敌手是情敌!绝对是情敌!没见过无盐姑娘笑得这般见腆及开心,真的。是谁曾这么说来著了──占有一个女人的身子不见得得到她的心。尤其她的初夜不是心甘情愿的献给喜欢的男儿郎……
  龙天运瞧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
  “你当真以为朕的心胸狭隘,连个朋友也不愿她交?无盐并非养在深闺的女子,她懂版画,也懂生财之道,她同朕提起投资,只为生计,并不像她对版画那般狂热,难得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就任她去交吧。”
  皇上爷……心胸好生的广大啊,但──
  小喜子清清喉头。“皇上爷……有件事不知该不该提……”
  “有话直说,朕何时要你当起哑巴来?”
  “方才……奴才瞧见他们在前厅聊天……当然啦,怜姑娘跟李勇也在场,不过奴才来找皇上爷的时候……瞧见无盐姑娘同那姓胡的往……往……西厢院而去……”话尚未提完,便骇了一跳,目睹皇上爷面容变色之快。
  “皇上爷切勿动怒,怜姑娘必定在场,不会任由他们孤男寡女独处一房……”话是愈描愈黑,只见皇上爷忽然起身。
  “小喜子。”
  “奴才在。”他就说嘛,心胸再广大的男人怎能容许自个儿的女人与情敌共处一室。皇上爷变脸是应该,要没反应那才有鬼。
  “朕是主子,既有客来访,就去寒喧几句吧。”俊雅的面容懒洋洋地,却抹股阴沉,若真要小喜子分类的话,他会说皇上爷的这股阴沉是妒忌。
  而迷恋之中加点妒忌的酵素,那便是倾心付爱的征兆。
  皇上爷……离爱不远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7-04
第七章

 

  天机不可窥尚有余改,窥之则命定。得之我幸,不得之我命,何必预知,预知何用?
  ──诸葛靖云于金壁龙运图史尾记绝笔
  原本从船上搬下的雕印工具暂置于内院,后来打龙天运发现她有半夜偶雕的习惯,便差人将之移到了西厢院。
  左边是无盐与龙天运共枕而眠的主房,雕印工具移至右边的房间,监于春末夏初之际夜多阴凉,便在二间房的中央开了一道门。
  走进西厢院里,忽闻银铃轻笑。
  龙天运摆了摆手,示意李勇不必说话。
  “……我同印刷师傅沟通三日,印出来的画尽失原味。”屋内是胡伯敏自嘲的抱怨。“想我这雕版师傅唯一引以自豪的便是能昼能刻,不必同画师合作,雕出来的东西自然忠实原画,却在印刷上头失了真。”
  “能自画自刻的雕版师傅已不多见,胡公子在此已胜人一筹。”无盐安慰道。
  “这倒是……冯小姐,这木板是你要雕刻的?”他忽然间。
  里头没了声音半晌,再传出来是无盐娇涩的声音。“是啊,我想雕人。”
  胡伯敏骇了一跳。“在下见过小姐的雕版佛画、山水画,春夏秋冬图,除几页以人物为辅的插页外。从未听过冯十二擅长雕刻人物。”尤其这木板纤维纹路明显可见。她怎会用这等木板来雕?他的眼瞟到了屋内搁至的颜料桶子,再移至无盐工作桌上的四分五裂的木刻版画,奇道:“冯小姐将这雕刻板子分割,是长安流行的列法吗?”
  “不瞒胡公子,我正在尝试分版分色的套印。”衣衫磨擦的声音。
  “分版分色……”他震惊半晌。“现下的版画皆仅有一色。”再了不起的,是以朱墨二色来调罢了,她的脑袋瓜子在想什么?
  无盐含笑。“那不表示未来没有多色的版画。”
  “这……怎可能?”
  “胡公子不信?”过了会儿,无盐的声音再度响起,隐含兴奋。“这是我的草图。胡公子以为如何?可行吗?”
  胡伯敏瞪著那再三修改过后的草图,喃喃道:“我……没想过用这种方法……”
  “我还没试过,这二天想试,图式先以山川为主较为简单,色要淡雅易改,胡公子认为可行吗?”无盐紧张地询问。
  “应是行得通……”胡伯敏眼神有些晃惚,移至桌上雕刻的各式工具,他忽问:“冯小姐刻印使用到刻具就这些?”
  “嗯?”无盐顺眼瞧去,笑道:“主要就是这些。但……”话还没说完,就见门一开,龙天运缓步而进。
  他的俊雅面容抹笑,但似乎不是挺高兴的。
  “爷……”一直守在旁的锺怜福了福身子。
  龙天运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胡公子来者是客,我这当主子姗姗来迟,是有些不对,小喜子?”
  “奴才在。”小喜子大声答应。
  “带胡公子去别业里走走,待在屋里是无聊了些。”连瞧他一眼也懒得瞧。
  不由分说,小喜子强行请出了不甘情愿的胡伯敏,锺怜见状,也悄悄退出房。
  无盐皱起了眉。“胡公子是来切蹉雕版技巧,你这种待客之道未免太过火了些。”
  “哦?在光天化日之下,我的娘子与一名男子如此贴近,你猜,我会往哪方向想去?”他的语气温吞。或许他说的有些牵强,门扉推开时,他俩头颅几乎撞在一块,胡伯敏楞呆地瞧著她,她则兴奋热切到不自觉的靠近他。
  “娘子?”无盐轻哼了一声。“我倒没见过你娘子,下回记得让我瞧瞧……啊!”她惊呼,发现整个身子腾空了起来,被安放在置物的夹板上头。
  那是应她要求而在墙上钉上长形的双层木板,方便放物,但是新钉,还未完全弄好,所以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她咽了咽口水,双脚悬空的滋味像在当空中飞人,臀下的木板轻晃,像会随时塌下。
  “放我下来!”他放开手,她轻叫,双手连忙攀上他的颈,双腿一碰到他的身躯,立刻缠夹上去。但也不敢离开板子,万一没抓好他,掉下去──“你在怨我?”
  “我……我有什么好怨的?”实在顾不得姿态雅不雅观,她有些心慌意乱目测离地距离,如果跳下去不知会不会跌伤?是不高,但从来没有站在高处俯下的经验。
  “等咱们回到长安,让……娘亲瞧了你,咱们便成亲。”他的双手捉住她的足踝,顺著小腿上滑,拨开缠在她腿上的长裙。
  “你……”她的声音沙哑,清了情后道:“大白天的,你想做什么……”
  “你想我会做些什么?”他状似心不在焉,顺著她的小腿上摸,高大的身躯也顺势滑进她的两腿之间。他的神色有些怪异,她何尝不是?她的心如鼓跳,发觉她与他平视,以住都是仰脸瞧他,如今是有些新鲜──“啊!不要!”她倒抽口气,脸蛋火红,沁出小颗汗珠,手掌改抵在他胸前,不知是要推开他或是紧抓他不放。
  “是快了些。”太过逾矩的手暂时撤离,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拔下她发上的簪子。一头青丝散披及腰。
  白日之下,她意乱情迷的脸蛋显得格外兴奋而潮红,略大的黑眸惶恐而不知所措。她有些结结巴巴而无法理解:
  “我不懂……”
  “我想要你。”他喃喃道,挽起遮掩她半面的长发。
  “现在?”就在此时此地?
  “不成吗?”他眯眼。
  “现在是大白天……”
  “有关系吗?”他的食指弹开她罗衫上的钮扣。
  没有吗?“这里不是睡房……”她轻喘,蜂色的酥胸半掩。
  原以为她是在推拒,后来瞧见她眼里的迷惑惊诧,才发现她是当真不懂为何他在大白日想行闺房之乐。她原就是循规蹈矩的女子。脑袋瓜里有其顽固的一面,她只当男女交媾在夜在床,如今四下无床,日正当中,不明白他何以忽然起了欲念。
  一向,她的生活无趣,意料之外的惊奇鲜有,而决定上船来山东极有可能是有生以来最刺激的事。惊异之事渐增。虽能适应,但总要一段时日。
  “我想要你,就在现在,你呢?想要我吗?”他问,漂亮的眼直视她。
  她口乾舌燥地,试图开口:“我……我们可以到床上,如果……如果你真的想要……这里会弄乱……”
  事实上,回到隔壁的房对她会有安全感,在这里用这种姿势不免……很奇特……但心头小小的火簇在蠢蠢欲动,想要尝试,她活了二十年,真的有趣的事不多,打他出现后,新鲜日子不断。但一时之间改变想法真的很难……至少要给她心理准备,她真的难以想像这样子的姿势有何乐趣可言,她正胆战心惊深恐怕跌下去呢。
  “你担心弄乱你的版画?”他扬眉,她再度惊呼,双层的木板上虽是新钉,但仍然堆了二、三小桶的染料,他的食指不知何时沾了红色染料顺著她的酥胸滑下。
  “一直以来,我只当你是个喜爱版画的狂热份子,若不是冒出个雕版师傅,我会知道冯十二就是你吗?”
  她勉强聚起精神倾听。他的口气似有不悦……
  “我……并无意要隐藏,你未涉版画领域,我是不是冯十二对你并没有意义。”
  “我瞧你们谈得挺高兴的。”他状似无意问。
  她露出梦幻般的笑意。“事实上,我是很高兴。我在长安鲜少出门,遇过的雕版师傅不多,互相讨论几乎是没有过,能够跟人分享自己的构思,是件很高兴的事,胡公子对版画的狂热不少于我……啊……会有人进来的……”她的脸蛋通红,身子随著他顺染料吻下而发热,她觉得……燃烧,是有些不安,但觉得很新鲜,她有些心痒难耐地试著回应,完全遗忘了方才她在说些什么──还不赖,如果他没有那样略嫌粗暴的话,她想,这应该是相当美妙的回忆。
  傍晚,当无盐出现用膳时,脸蛋是微微的赤色,显得有些狼狈。
  事实上,是非常的狼狈。
  她甚至不敢抬首看向在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龙天运。她早就说过,那样的木板承担不了她的重量……噢,那真是有生以来最丢脸的一次。
  试想,当任何一个人……呃……这么说吧,才得到满足有些昏昏欲睡时,啪的一声,双层板子忽然崩塌,谁不会惊叫?
  她是吓坏,要不是他及时抱住她双双翻滚在地,她怕是早跟一堆烂板子混在一块,这还不打紧,丢脸的在后头。老天,燕奔他们竟然……闯进来!让她立时立地死了算了吧,原本她是压在龙天运身上的,几乎才眨眼功夫,她就落在他的身后,以他为屏障,燕奔他们或许没看见她,但屋里头发生了什么,他们该一清二楚……
  这绝对是件丢脸的事,虽然燕奔他们好心的什么都没提,她悄悄抬首瞧了眼龙天运。他在笑!他竟然不以为羞?她暗地发誓,没有下回了!绝对绝对没有下回了,如果他企图再将她放在半空中的话。
  啊──“胡公子呢?”她想起来了这号人物。
  龙天运挑眉,小喜子连忙进言。“走啦。他下午就走了。”
  “没说什么吗?”她急切问,对胡伯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难得遇上同道中人,尤其他不同于长安钱奉尧等人,他愿意倾听她的话,也提出他的见解,是个真正喜爱版画之人,但很可惜的,龙天运似乎不太愿意与他交好。
  小喜子学他主子耸了耸肩。“他大概有急事回府吧,没留下什么重要的话。”话重不重要自然由他自己来判断,胡伯敏是喃喃说过会再来拜访她的,但如果说出来,保证爷会不怎么高兴,而当奴才的就是要尽一切力量来使主子高兴,瞧,连下午那场“意外”他都当什么没看见,够忠心吧!
  “没有吗?”无盐显得有些失望。
  随后,当她欲回雕版房时,在中庭忽闻李勇低喊声“小心”,尚不及反应,就见一名如那夜在船上的黑衣汉子显了身──“谁是无盐女?”他暴喝,手持金刀,目光巡于她与锺怜之间。
  锺怜欲开口:“我就是……”
  “无监姑娘,还不快走!”李勇对著无盐咆道,抽剑抵住那黑衣汉子的攻势。锺怜虽讶然瞧著李勇,但迅速拉著无盐就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无盐叫道。这已是第二次有人欲杀于她,她并没跟人结仇啊──“你就是无盐女?”另名汉子沉静地站在前方等候。他一身是黑,眼虽带杀机却有困惑。“就是你迷惑皇兄?”
  不像,不像,跟他想像中的女子完全不像。原以为无盐女会如汉人皇朝的妲己、西施,但她却没有媚丽的容貌,没有妖冶的举止,她当真是那个得帝而毁之的无盐女?
  “黄兄?我想你们是搞错人了,我并不认识姓黄的男人。”无盐见他怔了怔,挥了挥手,试图用说理的方式跟他谈。“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先叫你的……杀手住手,万一铸成大错,是要偿命的!”
  那汉子微张了嘴。“你叫无盐?”
  “我是。”
  “十二女是哪几名妖女?”
  “嗄?”
  “想作戏你还不够格。图史明文有载除你之外,尚有十二名女子毁我金壁皇朝。”他怀疑她就是那十二女之首。
  但,像吗?真的不像。她说话的万式很像……他的太学师傅。他没意思要贬低他的太学师傅,但她理智的说法方式像是有教无类的夫子,更像时常追著他跑的太学师傅。
  天!诸葛先生有没有搞错?这种女人会毁灭三皇兄?就算会吧,三皇兄的品味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你在胡扯什么?”无盐显得有些紧张地瞧著李勇与那黑衣汉子打得正难分难解。“叫你雇来的杀手住手,不然我会报官。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王法何在?”
  “我是来杀你的。”那人打断她的话。像极了,他的太学师傅一唠叨起来是没完没了的可怕!而他的皇兄竟然会被这种女人所迷惑?
  “你我无怨无仇的,你为何要杀我?”她问。
  那人张口欲言,但又皱起眉头。“本皇爷千里迢迢来此。可不是来跟你辩驳的。”
  锺怜闻言,终于认出他的腔调。“十二……公子!”
  那人眯起眼。“你是皇兄身旁的女官?”
  无盐诧然。“你究竟是谁?你识得怜儿?”
  那人忽状似头痛地软了口气,挥了挥手。“大桑,住手。再不住手,本皇爷可要以为自个儿活活被显灵的太学师傅念花。”
  无盐心头突跳,有不祥预感。她抬眼瞧见挪正斯斗中的黑衣汉子倏地往后一跃,隐没在黑暗之中,而被称为十二公子的男人是正背对著拱门的,拱门后龙天运疾步而现。身后跟著燕奔,显然是经过通报。她正要走向他,询问这莫名其妙的一切,她的身后却忽然响起李勇的声音……
  “十二皇爷!”
  皇爷?皇兄?不是黄兄?金壁皇朝?混乱之中,她紧紧抓住一抹头绪往光源飞去。而后,她的眼对上龙天运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开口了,只觉陌生的涩然女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是皇上?”
  *        *         *
  如果早知道自个儿此来一事无成的话,龙天赢大概会选择到中原其他地方去游山玩水吧。
  “大桑。”
  “奴才在。”
  “你猜,皇兄真会迎娶那女子为国母?”
  那原先与李勇斯门的汉子脱去了夜行衣,相貌老实而身材魁梧,他正微躬身聆听主子的抱怨。
  “你知道的.本皇爷打一二岁起就遭太学师傅的荼毒,好不容易他升天去了,又来了个古板吩叨的皇嫂,本皇爷是不是很……时运不济?”
  “爷现下担心的不该是这个。”大桑静静提醒。
  “这倒是。”翘著二郎腿的龙天赢叹息:“皇兄隐瞒身份的事我并不知情。但………那个无盐女的确与我相像中不同,大桑?”
  “奴才在。”
  “你倒说说看,你认为挪无盐女足以颠覆金壁皇朝?”
  “奴才并非诸葛先生,自然不知预言真假。”大桑停顿了会,才道:“爷现在要做的不该是关心预言之事。”
  “哦?”龙天赢咬著硕大的苹果,随意问道:“那你倒说说看,现下本皇爷该做啥事?”
  “逃。”
  龙天赢闻言,噗的一声,将果皮喷出,正巧落在锺怜脸上,在旁的燕奔皱起了浓眉,而小喜子则密切而崇敬地频频将目光投到大桑身上。
  打一柱香前,众人皆移驾内院,唯独当事人不在。龙天赢心里当然清楚得很,这票对皇兄死忠的家伙会跟他而行,虽明为给当事人独处,但实则看管他这十二皇爷。
  他的目光瞧见燕奔忽地取出方帕,不发一语地交给锺怜。
  “本皇爷何须要逃?放眼金壁皇族,谁不想手刃无盐女?”但他心头总觉得有些古怪。他可是皇兄们推派出来的代表,等于领了免死金牌,而初来之时,确实抱著无盐女必死的决心,他的武艺在皇子之中并不算太精,皇兄们之所以推派他,是因他身边有个武艺莫测高深的太监大桑.可以为主子而生而死,当然最主要是因他乃金壁皇朝中年纪最幼齿的一位,如有差错,可以用“年幼无知”来赦免。
  “不太像,真的不太像。”他喃喃道:“本皇爷原先预期的是倾城之貌的女子来迷惑皇兄心智。怎么出现了个活像太学师傅的女人,亏得皇兄在外流浪多年。连个小小的品味都降了级。”
  丢脸啊!这要他怎么回覆.说皇兄为了一个稍贝姿色的女子给迷了心窍?或者诸葛先生的预言出了岔?
  该不该再痛下杀手?
  不是一个很出色的女人嘛!能颠覆皇朝吗?大不了让皇兄纳为妃子,金壁皇朝照样盛世,不行吗?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甚至开始怀疑所有的预言是有人捏造出来的,要不就是诸葛先生临死前意识模糊……
  “还是走吧。”小喜子以过来人的身分建议。“刘公公已囚于别业里,只因他试图致无盐姑娘于死地!”
  “哦?”龙天赢大感不可思议。“皇兄找到了刘公公?那么金壁皇朝龙运图史也收回了?”
  “正是。”李勇答道。
  “既然如此。皇兄自然早该明白无盐女只会毁他江山,为何还留下她?”
  *        *         *
  是从何时开始,便隐隐约约觉得他并非一般百姓人家?
  他拥有一艘极尽奢侈的楼船行遍东方,拥有一批忠心耿耿足为他而死的手下,所以认为他非池中之物?不,他的特别在于本身的容质,外貌吊儿琅当实则泰山崩前面不改,一个足让众人死心塌地跟随的男人绝对不是放荡子,一直不愿承认,所以宁愿当她是不事生产的纳裤子弟。
  但他却是皇帝。
  她宁愿他是游戏人间的放荡子。
  “古有皇帝微服出巡,你也是吗?”莫名其妙地,开口头一句话就是这句。她抬起略嫌苍白的脸蛋注视他,见他探出手欲摸,她不由自主地撇开脸。
  她是曾说过,愿买个挂名丈夫而任他纳其他妻妾,而他答允了,当时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算与他男欢女爱,她也觉得相当……新鲜而心甘情愿的去尝试探索,不曾深思过,但逐渐上瘾贪恋他的身体是真的,她也没细想将来的事,只是单纯认为现在的生活够好了。而他竟是皇帝!
  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佳丽三千人。这些女子几乎可以算是他的妻妾,而她算什么?初来山东之时。曾听当今圣上已娶后迎妃.挪么他置她于何地?
  不,倒不如说,她打算置他于何地?这间雕版房尚有鱼水交欢后的痕迹。当时她虽困窘,却在燕奔出门后大笑出声,她笑他也笑。她觉得有趣而开心,那时她觉得像……飘在幸福的云端上头,甚至比她雕刻版画还快乐,如果那就是夫妇间所能共享的乐趣,那么她想她会将雕版外的时间分享给他。
  然而,一晃眼间,雕版房依旧,心境却大有不同。
  “迟早,是要让你知道的。”难得见到他双眉深锁,口吻不复平日玩笑。“是否九五尊身,对你重要吗?”
  “你是皇帝。”她指责,口气略嫌暴躁。那让她心烦!烦的是他尊贵的身份,烦的是……她不愿跟其他女子共事一夫!
  十六曾道以她容姿足以进宫选妃,纵使龙天运愿迎她入宫当妃,她也不愿与自个儿妹子共享一个男人。
  她的独占欲向来很淡的,但她却无法想像十六或者其他女人贪恋他的身体,著迷他的思想,在船上她喜欢聆听他在各地见闻。那让她首次觉得跟人聊天是件愉快的事,她想要完整的他,如果与人分享……她不要!
  “皇帝又如何?”他上前,她却退了一步,他不耐地露出怒意。“是不是皇帝并无损你对我的迷恋。不是吗?”
  被他发现了!她胀红脸。“至少,我可以趁早物色另一个挂名丈夫。”他知道她贪恋他的身体。而他是罪魁!
  他的脸色阴沉。“你以为会有男人甘愿戴绿帽?”
  “我没有身孕。”
  “现在没有,也相去不远了。”
  她抽气,见他诡异的神色明白他话中意思。“明明你是说能有防怀宝宝的药!”而她真的乖乖的喝了!
  在她惊愕之中他再度上前。耸肩。“我不介意你怀我的子嗣。初夜之后,你喝的是补药。”他坦承。
  她的脸色刷白,好半晌,才勉强发出了声音。“你……你……打算拿我怎么办?入宫当妃?”
  他忽然笑了。“你不适合当妃子。”
  哦?那就是留下她一人了。她是有些失望。真的,她很少会这么喜欢一个男人,但坦白说,就算真要当妃子,她不见得会答允,她或许能时常见到他,却不会快乐,永远的不快乐,这种生活她不要。
  一个皇帝啊!如果他不是,多好!她惊叫,发觉他的猿臂如鳗蛇滑上她的蛮腰,拱她向前。她瞪著他,在这种时候他的脑袋瓜里又起春欲了吗?但──“你喜欢我的身子吗?”她认真问。
  他扬眉,斯磨她柔软的脸颊,以兹证明。
  “我有个法子……”她的理智冒出头分析。她是真的不想失去他,是不是皇帝他都是龙天运,而她喜欢他,希望能跟他相处更长一段时日,至少让她……的迷恋冲淡。
  “哦?”
  “我可以买一个挂名丈夫。”忽觉在她耳畔的物停下。“你听我说,如果你想我时,你可以微服出巡来找我。当然,我不会议任何人碰我,除了你之外。”相处的时间是缩短,但至少不会中断。
  “你认为这是好法子?”龙天运皱眉。“比入宫还好?也许在某个夜里。你的挂名丈夫忽然发现你有取悦他的义务,你打算如何是好?抗拒?或者迎合他?”他见她瞪著他,叹息。她的想法向来独特而令人吃惊,有时教人又气又怨。
  “你可以买挂名丈夫,但若日久生情呢?”他揪出她的小辫子。
  “不!不会有日久生情,我已经犯了一次错,没道理再犯第二次。这回。我会划清界线。”她固执地说。
  “你不会买。”
  “我会。”
  他平静瞧著她,瞧著她有些毛骨栋然的。
  “你可以试试,当你买下一人,你就是断了他的生路,你买下二个,长安就会少了二名男丁,你可以试试看谁敢跟我龙天运的女人谈交易,当然,没要你入宫,但你必须跟我回长安见一个人,任何的决定你可以到那时再做。如果你想见到船上木刻版画的雕版师,你必须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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