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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于晴全集》之《蝴蝶笨婢》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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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7-04
第九章

 

  五月初六这日,在万平县与长安县的交集地——朱雀大街上,是人声鼎沸,多少两县的百姓带着全部家当前来下注——
  “想都不用想、定是万平县里的冷捕头赢定那软弱书生。大叔,我押冷捕头胜。”两县的百姓异口同声地朝那做庄的男子下注。
  今儿个起早,就在大街上的中央插了根旗子,旗子的前方十尺处,造了—座擂台,方便百姓观赏。而在擂台的四处各造了十处庄家,专收赌金。在台上正站着两名男子一是—身亮紫衫的冷捕头,冷冷地站在那儿,像只骄傲的鹰,是怎么看也挺有架势的,反观另一名挑战者……咦?
  “古怪,前几个月我遇见楚大少,他一身的细皮嫩肉,肤色比起女人还要白上三分,怎么今儿个瞧倒像刚泼了墨似的。”
  细瞧之下,站在擂台上的楚天刚仍是一身白衫,可注意到了没?在腰间的锦带上竞绣了几只小小的蝴蝶,而他的嘴角竟含着几分自信的笑容,像早已胜券在握似的。
  “奇怪。楚大少明明是文弱书生,不消二拳定送往大夫那儿急救了,怎么现下还自信满满?”那百姓是交头接耳,锐利的目光激射到擂台上的男子,好似正在瞧这公猪是否肥硕到有利可图的地步。
  “咱们还是选冷捕头来得保险。谁知楚家大少会不会中看不中用,对不?”这算是一般升斗小民的想法。
  尤其瞧那十个摊子上仅有一处摊子是专赌楚大少赢,赌桌上的名单赫然一片空白。由此自知长安城里是没人对楚家才子有信心,且那小小的摊子还是那小狗子“忠肝义胆”,出头做庄来撑撑场面的,私下他也把所有家当全押在自家少爷上,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支持那楚天刚——
  “在朱雀大街上私自聚赌,搭设台子,可有报备?”
  忽地一名男子走向那小狗子设立的小小摊位前,好奇问道。
  “当然有,半个月前就同官府报备过了。”小狗子瞧他…身的华丽,脚前挂着圆形的翠绿玉佩,衣衫的料子、款式繁杂花哨,就连腰间的经环也是那青白玉的花熏,做工相当精致,在花蒸的两面中央刻了个“寿”字,两旁各刻蝙蝠,取其“福寿双全”之意;而在那“寿”字的下方又刻了—一条龙,一瞧就知是普通人家买不起的玩意。尤其他一靠近,那花熏里几瓣玫瑰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叫小狗子是又羡又妒。
  不过他看来虽像富贵于弟,但可曾听闻男人耳垂挂环吗?在他左耳上明日张胆地挂了只金环,但他的右耳却没穿耳洞。
  奇怪,在这时代有人单穿一只耳洞的吗?
  无论如何,管他奇不奇怪,既是肥羊上门,就没有放弃的道理一一“这位公子爷儿,您是京城人?”见地点头,小狗子忙进谗言:“您既是京城个人,当然不可错过百年难得—见的盛会。您瞧见那黑压压的人群了没有?他们全是赶来下赌的。不瞒您说,今儿个最有希望连赢三场的便是那—身白衫、瞧上去就冠军相的人儿。我是见您人好,特地透露风声给您,您可别泄露出去。”就盼他下点注,反正瞧他有钱,当当那散财童子又何妨?
  那男子瞧瞧那擂台上的人物,再低头——望那空白的名单,奸笑道:
  “他若能得胜,又何以没人赌他?”
  “谁说没人赌的?我就是一个!”小狗子气愤道:
  “而且鱼小姐把她的私房钱全拿出来赔咱们家少爷会赢呢,还有,你瞧这几千两银票了没?包你数都数得累死了!今儿个我—摆摊子,就有家小孩拿银票过来,说什么有位大叔下注咱们少爷赢。我劝你还是趁早下个注,不然竞赛开始,你就白白丧失一大笔银了!”说破了嘴,就是硬要他“捐”出来。
  “谁是鱼小姐?同这场竞赛有关么?”那男子好奇道。
  “你不识长安县有名的瘟神?”小狗子是差点咬到舌头。这人是山顶洞人还是一生不出家门,竟连那与瘟神同名的鱼翩翩都不识得,枉他到这世上白走—遭。
  当下,便好心地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将鱼家小姐的臭名由来与楚天刚之间的关系是说得加油添醋,还特地将自家少爷说成痴心苦恋奇男子、而那冷如影成了没心没肝没肺的超级大色狠!
  “总之,原本一段天赐良缘,却半途杀出这姓冷的程咬金,您若有同情心,就把银子捐给……不,是赌咱家少爷赢。”说得大溜口,差点就少了头大肥羊。
  那男子微微一笑:“这故事倒有趣得紧。”从腰际将厚厚一叠银要拿了出来,全数放在桌上,顺便在那空白的名单—上留下大名小狗子看得是目瞪口呆——
  “您……您……您这好说也有上千的银票……可全是捐给咱们少爷的?”差点没感动得痛哭流涕,想他小狗子虽说赌下全部家当,但好歹也偷偷留下了几十两银,可眼前的恩人简直是天仙下凡的嘛!是不是他小狗子的莲花舌打动了他?不然他干嘛无缘无故拿出这叠银票来?嫌钱多,想砸死人吗?
  “我一生中运势极强,倒也未曾遇过大灾大难。如今长安城既有瘟神,若不亲眼目睹,实是生平一大憾事。你就为我指指看,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能得台上二位英雄厚爱?”摆明了就是不怕死的好奇宝宝。
  “这……”小狗子面有难色,低头瞧了瞧那名单上的大名,简单两个字,却压根不识得。
  “在下李唐。”
  “原来是李公子。不是我不指那鱼姑娘给您瞧,是……她今儿个根本没来!”抬头尴尬地瞧向那东边向着太阳的屋顶。
  那李唐顺着眼瞧去,不过是一般的屋檐嘛,有何惊奇之处?不过——好像有点不对劲,若再细瞧,能隐约发现屋檐上有两小簇黑影浮动……
  “楚兄,你当真要比?”那擂台上传来好心的劝告声,吸引众人的注意。
  “谁同你称兄道弟的?冷捕头,翩翩本是我妻,若不是杀出你这半途程咬金,我又何须要比呢?”
  三场竞赛,头一项就是打擂台,瞧谁先给打出方形擂台,就算先输,若是挨不了那拳脚,自动投降也成。7总之,今儿个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临出门前不愿鱼翩翩跟来,就怕她瞧见他鼻青脸肿的模样。
  那冷如影瞧了瞧他的神色,淡笑道:
  “俗话说得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同我比试,究竟是服不下心中那口气,还是真爱翩翩之故?”
  “我……”本想脱口他早当翩翩是妻,但,这其中可有爱的成分?
  这一个月来为她辛苦锻炼体魄,除了想将她娶回家外,还有其它理由吗?自从她为他身挨三刀后,对她的观感是大变,瘟神也好,母老虎也罢,就是再也没法离开她了。
  每回瞧见她时,心头是说不出的窝心,真想生生世世地瞧着她、守着她——
  “这便是爱么?”他喃喃自语:“自从她伤愈之后,我便无时无刻想娶她过门,说不出理由——”
  “呵,这叫感激之情嘛。”冷如影冷笑道,是无视于那台下的百姓闹哄哄的,一会儿有人攀在擂台边,细瞧他们的对话,再一传十,十传百,传给那看好戏的上百人。
  “怎会是感激?”楚天刚想也不想的否决:“若是感激,又何须赌上一生幸福娶她?她为我挨刀,固然是因爱我之故,但我又岂会因报恩而娶她?”他大声道。
  “既是如此,倒不如我要了她。反正你又不爱她!”“谁说我不爱的?”他冲出口道:“头一回见到她,是在那市集的算命摊上,我对她便留下深刻的印象,若不是成见在先,我又怎会至今才发现自个儿的真感情?”
  他的面容震撼得像是忽然让人给狠狠敲醒,所有的感情全热腾腾的涌上胸口:“是了,我是爱她的,否则岂会在她伤重之际,痛苦不已?那种心头如挖了洞的疼痛一生一次便已足够。我当然爱她,不然何以每见她一回,便又心动了一回?若不爱她,我楚天刚又岂会甘心娶她?”愈说愈激动,举起右手背鲜红的蝴蝶胎记。
  众人也都瞧见了,只是不明所以。
  “当日她的鲜血染了我的胎记,是洗也洗不掉,如今我身上有她的血,这是我俩注定的良缘,是生生世世的信物。以这胎记为凭,我楚天刚这一生若娶不到她,一生绝不再论婚嫁!”说到最后干脆信誓旦旦地许下诺言!
  这不是在作戏,可是当真的!
  原木娶她的念头是怎么也模不适。如今拜这情敌之赐,总算获知他的心意。这足月来的朝夕相处,是愈瞧她,心中愈有那浓郁化不开的悸动,巴不得永远呵护她,别再让她有丝毫的损伤——
  原来,这就是爱情啊。
  他爱上了长安县有名的瘟神?
  消化这念头半晌,忽觉心头是既不惧又不惊,反而俊秀的脸庞浮出温柔的笑意。
  “莫怪我摸了她的胸脯,也会莫名流下鼻血,原来是命定中人。怪只怪我为那假象所迷惑,延至今日方知她的好。”他雀跃地喃喃自语,瞧见冷如影若有所思的眼神,忙备战起来!
  总之,这场架是打定了。除非这姓冷的放弃鱼翩翩,否则就算打个断腿断手,他也绝不死心!
  唉,怎地听见哭声?
  低头向人群往去,又吓了一跳——
  只见围观的女子个个梨花带雨,而那下注的壮丁虽没掉泪,也是一脸动容。发生了什么事吗?
  “好凄美的恋情喔……”
  “倘若能找到像楚公子这样的痴人,那一生一世定是幸福可期。”
  “我瞧翩翩姑娘才是专情之人,若不爱这楚公子,又怎会挨那致命三刀?”一时间,台下七嘴八舌起来,讨论起这段恋情——通常这“讨论”的真正含意是——
  到了明儿个早上渲染成另一段超级悲剧版,然后流传京城数月,直到有下个流言版本出来。
  “无论如何,这场竞赛是定要分出个胜负来。”冷如影拱手道。他也下了重注,不比不成。
  “这是当然。”楚天刚不再多言,摆好鱼翩翩教他的架势,专注的凝视敌手,移动那步伐,胜败就在顷刻之间——
  ※        ※         ※
  “奇怪,打个架也须废话一箩筐么?”那东边向阳的屋檐上悄悄站了一名女子,一身翠绿衫子,腰际挂着绣了蝴蝶的绿荷囊,一头的鸟窝头仔细地扎起长辫,一瞧就知是那十分招摇的鱼翩翩。
  “小姐……咱们,咱们还是下去吧,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会跌死人的……”那喜鹊是吓破了胆,压根不敢往下瞧。
  “呢?那姓楚的在说什么?怎么这般激动?”鱼翩翩自顾自的往前倾了些,就盼听见一些话语,瞧他还高举他的右手臂,露出那鲜红的胎记。怎么?他是在发誓?
  为何台下的百姓竟都流下眼泪?
  本想跳下去瞧瞧的,但一看见双方摆起备战姿态,忙唤道:
  “喜鹊,快把东西拿过来!”
  那东西是个白色的箱子,箱子里浮满了冰块,里头还有个小盒子浮沉着,打开那小盒,里头净是凿好的小圆球冰块。换句话说,那箱子算是个冰桶,保那小盒里头的冰块不融。
  这叫作案不留痕迹!
  “本想帮他作弊,偏偏这楚大呆不肯戴上防身护具,硬要以卵击石,以为才一个月就能将功夫尽学,不被冷如影活活打死才怪。”所以她自个儿偷偷跑到这儿,准备悄悄“作弊”。
  阳光正强,就算她用这圆球击中冷如影,没一会儿功夫就融化了,谁会发现,是不?
  “小姐,楚公子若赢,你真会嫁他么?”
  鱼翩翩红了红脸,啐道:
  “事情还没个结果,现下谈又有何用?”不过,她是愈来愈欣赏这楚大呆的。
  原本一直以为他是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无用书生,哪知近日是愈看愈发觉他有男子味道,不再动辄昏厥,不再畏畏缩缩——
  “奇怪,这一个月来怎么也不见他去找酒肉朋友?”
  “小姐,你是说那甄、贾二位公子么?”喜鹊掩嘴偷笑:“小狗子悄悄告诉我,自从你病体康愈后,楚公子曾对他说过翩翩言之有理,甄、贾二人只会害惨他,这种酒肉朋友不交也罢。从此他就真没见到他公子去找那甄贾二位公于。”想了想,悄悄道:“上回我在茶楼看见楚公子同几名商家在聊天。小姐,楚公子不是读书人么?怎会址上商人?”
  鱼网瑚来不及理会她的话,忽见冷如影挥出一记左钩拳,狠揍在楚天刚的鼻梁,二道鼻血顺势流了出来鱼翩翩像痛在自个儿脸上似的缩了缩肩,忙拿了粒小圆球,对准冷如影的脚踩激射出去。只见那冷如影微微一笑,步伐一转,轻松闪过,那小圆球不巧打到迎面扑来的楚天刚身上——
  “哎唷!”他脚踩一痛,跌了个狗吃屎。
  “怎么?楚公子趴在地上,是认输了么?”
  “谁说我认输来着了?”楚天刚咬牙勉强站起,双拳握紧,又往冷如影身上扑去,还没碰到人家的脸呢,忽觉肩头一阵剧痛,一时分心又遭这姓冷的击上一拳!
  “莫非今日撞上那黑煞日?怎么无缘无故手脚像被石子打中了似的?”他心一凉,忙扎稳马步,是打定主意,就算今儿个没法子打中人家一拳,也不准自个儿先跨出擂台之外!
  “可恶,怎么老打不中他?”鱼翩翩气极,尤其瞧见楚大呆还来不及击中冷如影,就先挨了好几拳,再这般下去还有赢的可能吗?
  “活该,活该,明明打不过人家,硬要逞强!”当初还说什么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他以为他是谁?就算——个月里天天锻炼体力,又岂能轻易赢过京城名捕?
  尤其老瞧他被打倒在地……
  她一跃身,从屋檐上跳下地,直接奔入人群里,怒喊:
  “姓楚的,你今儿个若输了,我便跳河自尽,做鬼也不放过你!”一番宣言让那原本躺在地上的楚天刚,奇迹式地勉强支起身子。
  他虽已不似当初一拳就可解决的弱书生,但任谁挨了这数十硬拳,能不倒才是奇迹呢!
  那冷如影瞧他摇摇欲坠的身子,逼近他、笑道:
  “楚公子,其实天下何处无芳草?当初你对翩翩是敬鬼神而远之,如今又何必为她卖命?不如痛快认输,好快回家养伤。”
  那楚天刚冷哼—声,又往他扑来——
  “一万两。”
  “什么?”
  “给我一万两,我自动按你一拳,顺势跌下擂台,如何?”冷如影微笑道。
  “好——”—拳就往姓冷的腹部迎去,才要碰到,那楚天刚怒道:“才怪!翩翩于我,又岂值那一万两?”
  眼见这冷如影闻言,就要侧身避过这一拳,这楚天刚灵机一动,死命地抱住这姓冷的腰部,趁他一惊,两人双双跌出擂台——
  “咱俩一块下台又有何用?最多平手而已。”那冷如影四乎八稳地躺在地上,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楚天刚。
  他简直不要命了嘛!
  “谁说平手?”那楚天刚躺在地上,大声道:“咱们言明在先,谁先落地便算输家,咱俩虽同时出台,可你先落了地,我不巧正迟了你一步。你道是谁赢谁输?”
  “当然是楚大呆赢!”鱼翩翩忙拎起裙摆跑过来:
  “姓楚的,你还没死吧?”
  “我若死了,岂不累你作寡妇?”想爬起身子来,只闻全身关节卡卡作响,差点没拆了这身骨头。
  “翩翩,楚公子赢了,你很开心么?”那冷如影忽地上前问道。
  “这是当然”。
  “这么说——你想嫁的是他?”
  “我……”她差点冲口说:“是”,尤其瞧见楚天刚热切的目光和众人的好奇,勇于坦率道:“他是我自幼许配的未婚夫,我当然是嫁他的,除非他不要我!”她说得理所当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可两朵红霞还是忍不住飞上双颊。
  楚天刚闻言,忙不迭的表白心迹,急道:
  “我要,我要,我当然要你!”
  “那……”冷如影靠近他,低语:“一万五千两”。
  “呢?”
  “一万五于两的银票,我便不再同他挑战。想他已是伤痕累累,若要完成第二项竞赛,除非是奇迹。”
  那第二项竞赛便是跑完长安城一圈,长安城共有一百一十个坊,东西九点七公里,南北八点二公里,要绕上一圈,除非体力甚佳,不然依楚天刚这疲累的身子想跑完,大概那时鱼翩翩早拱手让人了。
  “谁说我不能比了?”那楚天刚怒道:“你压根就是来坑钱的!”
  冷如影一径地微笑:“捕快向来薪饷极少,我趁机赚点钱又有何罪?再说,若不是我,又怎能凑合你们这对鸳鸯?就算是媒人红包……”
  “媒人红包可以另给,但比还是要比。”楚天刚坚定说道:“翩翩不同于一般女子,即是为人妇,对于缉盗擒凶之事仍没法子放弃,起码我要证实我能娶翩翩,定也能保护于她。”
  “也罢。既然楚兄坚持,冷某也不勉强,可我若赢了,只怕到时你须唤翩翩一声‘捕头夫人’。”存心刺激他完后,便让众人赶往明德门准备。反正拿不到这一万五千两,届时还有一笔可观赌金回收,算来算去都有得赚就是。
  “翩翩……”那楚天刚冷哼一声,忽地痴情脉脉地瞧着鱼翩翩,执起她的小手。
  “干嘛?该不是要我背你到明德门吧?”
  “你说得可是真的?你真愿委身于我?”
  她红了红脸,呐声道:“反正也没人愿娶长安县的瘟神,你愿娶我,我就嫁你。”
  他狂喜地才要上前一步抱住她,哪知全身骨头差点散了……
  “翩翩……”他扭曲着脸。
  “恩?”她垂首瞧着地面,十足的女儿娇态。
  “这一生我只要你一人,但在此之前……”
  “呃”“能不能先雇辆牛车拖我到城门竞赛?”
  “呃——”
  ※        ※         ※
  绕着长安城的外廓城外一圈,由南边中央的明德门起跑,一路经安化门、延平门,再由金光门进城,而后出春明门、延兴门,绕过芜蓉园,再回起点——这是马拉松式的跑步,跑快不见得有利,能有耐力跑完全程才是赢家,每个门外都有人候着准备供应茶水,顺便传回最新情报,不过——
  安比门那儿已传来消息,说是冷如影早在一柱香之前就已经跑过那里,但楚家大少尚未见到踪迹,而下一个延平门已隐约地瞧见冷如影缓步行至——
  “完了,完了!我瞧少爷定是瘫在中途,没法子跑了!”那忠心的小狗子才说完,随即惨叫一声:“喜鹊,你打我干嘛?我说得可没错嘛。早知如此,我好歹也拿些家当赌冷捕头赢,瞧,只怕如今我连迎娶你的钱都没……”声音愈说愈小,瞧见冷如影迎面而来,忙用敌视的目光死瞪着他。
  他小狗子没钱没势,嘴巴也毒,但起码基本的忠心还有,起码也要拖住这姓冷的一时半刻才成。以为他吃饱撑着没事做,自愿来当这供应茶水的人吗?嘿嘿!
  偷偷瞄了一眼色家小姐,虽然她是长安县的瘟神,但好歹对少爷是一心一意的,或许她还没发觉,可他小狗子是旁观人,早瞧出她不知不觉爱上了少爷,不然何必为少爷作弊,嫁给冷捕头不更能双宿双飞?
  “唉,不知少爷有没有想过,若真将鱼小姐娶回家,那楚府岂不成了瘟神之地?会遭来多少的灾祸?”他喃喃自语,一思及此,就差点变节要帮那姓冷的了。
  不过这是少爷自个儿的选择,他这下人也只有服从的分儿。瞧见了没?为了撮和他们,他还特地在茶水里放了蒙汗药,就不信少爷还赢不了!
  他挺尽责地露出馅媚的笑容迎上前去,还小心冀冀地奉上茶水。
  “冷捕头,跑了这么远的路,先喝杯水,喘口气吧!”小狗子两眼闪亮亮地死瞪着他,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可一张嘴成不自然的扭曲状态,像要笑却又笑不出口……
  那冷如影微微一笑,侧身闪过了他,直接走到那鱼翩翩面前。
  “翩翩,你也自愿来当这供应茶水之人?”正想拿她桌上的茶水,却叫她一手拍开。
  “供茶水是小狗子,你若要喝水去找他。我这茶水是干金不卖!”
  “原来这专为楚兄准备的。”冷如影瞧她气呼呼的脸蛋,笑道:“一出明德门,就没再瞧见过楚兄,现下也不知他倒在何处,你若想他赢,不如……八干两吧!”
  她莫名地瞅了他半晌,才忽地冒出一句:
  “我从不知万平县的捕头竞如此贪钱,不知有多少囚犯送钱换回一条命的?”分明是讽刺他。
  以往敬他办案认真,就拿上回那件新娘服砒霜自杀的事来说吧,是亲眼瞧他多方奔走,最后果真印了楚大呆的猜测,确定是那新娘想杀五十出头的新郎,却不慎误杀了自个儿。那时限这姓冷的办案冷静又公正,挺是佩服他的,还尊一声“冷大哥”,可如今没想到他竟为了贪钱不惜拆散一段“好姻缘”——
  那冷如影合了合眼睛,再睁开时一片深沉的痛苦“翩翩妹子,你当我真是为了银子而挑战楚兄?”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让小狗子一瞧,心头一惊,连忙挡在这两人中间,小心奉上茶水。
  “冷捕头,喝杯水再聊嘛。”话才说完,又遭冷如影推开。
  鱼翩翩俨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茫然然地看着他。
  他的话中含意好似他真的爱上了她——
  “我不在乎你是长安的瘟神。想你我志趣相投,同在公门内做事,本该就是天生一对。哪知你竞看上了那,文弱书生,我这才不得不将满腔热恋埋在心头。我虽愿成全你们,可心中毕竟不甘,才会索取银两。翩翩妹子,你虽已十七,但长年被人视作瘟神,如今仅有两人求亲,论条件、论声望,我皆胜楚兄一筹,现下你若答应嫁我,别说银两不要,连这竞赛我都心甘情愿的落败,如何?”一生之中,从没说过这般恶心至极的甜言蜜语,只见他袖里臂上一粒粒的小红斑竞相冒了出来。
  而他的翩翩妹子呢?闻言好像不但不感动,反而小脸上打了个“?”似的困惑起来。
  他别有用意的笑了笑:“翩翩妹子,你感动么?楚兄能给你什么幸福?没靠你保护就不错了……”
  鱼翩翩哪听得进他的话?
  没错,十七载里仅有二人钟情于她,但她偏就是对这冷如影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对那楚天刚是又有那保护欲又有想同他亲近的念头。
  她忽地喃喃道:
  “小时候我常作一个梦。梦里有个白衫男子,一头长发束在身后,时常坐在一个大圆池前吹着短笛,我始终瞧不清他的长相,只知他不吹笛时,就朝我悲伤微笑着,还对着我说:‘若有一日咱们成了凡人,你可愿同我厮守一生一世?’那时,我说不出话来……”
  奇怪,她怎么脸湿漉漉的,每回一想起那梦中男子,一颗心就好生难受,像是她失去了什么——
  “后来,我遇见了楚大呆,那梦便不曾再出现过。
  头一回遇见他,好似那梦里男子的感觉,初时摸不清自个儿的感觉,但如今我想嫁那楚大呆,想同他陈守一生一世,想珍惜每个与他相处的机会。倘若那白衫男子是我前世的心上人,我舍弃了他,是我不懂珍惜,现下我喜欢楚天刚,就决计不会轻易放弃……”坦率的说完后,反而松了口气。不过一瞧小狗子和喜鹊动容的神情,还有那……
  “楚大呆?”
  不知何时,那楚天刚早死爬活爬,爬到延平门来。
  原本是瘫在地上的,但忽闻鱼翩翩的话,那全身不知打哪来的力量,竟又奇迹式地支起身子。说来奇怪,只要与鱼翩翩有关的事,在他身上发生的奇迹总是言之不尽。
  “翩翩,我……”本想说“我对你的心意是一样的”,但总觉露骨了些,勉强改了口:“翩翩,你梦中男子曾问你若为凡人,你可愿厮守一生一世,但今儿个我问你,倘若真有轮回之说,你可愿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他真挚问道,不觉小狗于等人引颈细听。
  “我……你若不嫌我是瘟神,我自然愿意同你生生世世水结同心。”她红着脸说完,冷如影早起了一地的鸡皮,红斑已蔓延到他的颈项上。
  暗叫声不妙,他急忙趁机枪了翩翩桌前的茶水一口饮尽。
  “你们尽管情话绵绵,反正也只有今儿个。这场竞赛我非赢定不可。”语毕,便迈起步伐先跑了。
  “可恶!”小狗子一气之下,将小心捧着的茶水泼了一地。蒙汗药耶!冷如影若肯喝下它,少爷定会三场二胜,不用再比。是他小狗子的演技太差,还是那姓冷的眼光太过锐利?
  楚天刚见状,忙喝了一口鱼翩翩再倒的茶水。
  “这场竞赛我绝不能输。”深深凝视她半晌,便努力地追上前去。情话可以再说,但翩翩翻只有一个,恨只恨为何不及早发觉她的好,才沦落到同人抢夺的地步。
  “少爷,你可要加油!我小狗子想帮你也帮不了。
  那可是我花了三文钱买来的蒙汗药耶,那冷捕头若喝了,肯定非睡上个三天三夜……”小狗子捶胸顿足,是气个半死。
  “蒙汗药?”鱼翩翩哑然:“小狗子,瞧不出你这般残忍,让冷捕头‘曝昏荒野’不怕被狼吃了么?”暗懊自个儿怎么没想到。
  小狗子忙垂下眼,生伯未来夫人气少爷赢得不公平。
  “夫人……不,翩翩小姐,我也是为了少爷好……”
  “早知如此,我也学你用蒙汗药,干嘛还好心的用巴豆?”鱼翩翩压根就没听见小狗子的忏悔。
  她好心?小狗子的嘴早成O型嘴。
  “翩翩小姐,你是说,先前冷捕头抢去的那杯茶水里,掺杂了巴豆?那不是要给少爷喝的么?”他是不是错听?
  她得意的点头。“小狗子,我问你,你是楚天刚的忠仆,我是心向他的未婚妻,倘若专为冷捕头准备茶水,他当然会觉得其中有所古怪,但若为楚天刚准备茶水,他会觉得古怪么?”
  “不会。”他呆呆答道,忽然发觉她身后散发金色的光圈。以往老觉得她配不上少爷,一是瘟神之说,二是瞧她粗枝大叶又没念过书,当然笨得配不上少爷,但如今——他以为他小狗子已是够毒够狠够聪明,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下简直佩服起她这个中好手来。
  “昨儿个晚上我放了一斤的巴豆粉煮沸成水,再加几朵玫瑰瓣,该不会有怪味才是。”
  “一斤?”天,这只是一场争夺赛罢了,有必要害那冷捕头拉死吗?不,不,只怕冷捕头还没拉死,就先虚脱而死。他小狗子的蒙汗药简直算是小儿科嘛,哪比得上她的大手笔?
  她——真的适合当楚家少夫人?
  万一,万一哪日他小狗子顶个半句话,会不会也遭她的毒手?他的心忽地发凉起来?
  “咳,奇怪?不是只有冷捕头和楚少爷在竞赛么?
  怎么又跑出个第三号人选来?”那小狗子瞧见草丛里奔出一人来,再一细瞧,又叫了一声:“他不是李唐公子么?”
  “救命,救命!”那李唐忙躲在小狗于身后,指着紧迫而来的几名汉子,吓叫:“今儿个总算见识到长安县瘟神的威名,我不过是瞧瞧那擂台竞赛,便无缘无故遭人追杀!”瞧到有名女子穿着绿色罗衫,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忙要拉她过来。“你快过来躲躲,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敢情真当小狗子能对付那几名蓝衣大汉。
  “李公子,你若乖乖随咱们走,咱们头头是决计不会伤你半分。你若存心顽抗,就休怪咱们阁顾您尊贵的身分,向你动粗了。”那为首的汉子分明没把鱼翩翩等人放在眼里,八成也没瞧过长安县瘟神之威。
  “你们是谁?光天化日强行掳人,眼里还有王法么?”发出声音的是鱼翩翩。那李唐公子一抬起眼,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小狗子也缩在鱼翩翩身后,活像一只母鸡捍卫她的三只小鸡。她是谁?这样的美人不怕那手持弯刀的大汉吗?
  “美人,你还是快快躲起来……”
  “她躲起来,谁来保护咱们?”小狗子忙低语:“你会武么?”见他摇头,怒道:“喜鹊不会武,我也不会武。你说,谁能保护咱们?”
  “臭娘们,若不想让大爷们伤及你,最好快点闪过——”话还没说完,那大汉嘴里就塞了一堆泥巴。原来鱼翩翩脚一踢泥,便以不及掩耳的速度封住他的嘴。
  她是没念过书,也不会做女红,但从小就跟着武师练武,加上别看鱼父整日笑呵呵的,想当年也是威镇一方,最后让官府招降的山寨霸主,功夫绝对不在话下,就算没传给她十成十,起码也传了一半。除非遇上像卢臣那般难缠的武人,不然像这几名大汉早给打得满地昏迷不醒。
  那李唐猛击掌,连声叫:“好好好!你若不是女儿身,定让你成为小王……我李唐公子的贴身护卫。”
  那鱼翩翩才懒得理他呢!他是同楚天刚一般软弱没错,长相也同他一般俊秀,但对楚天刚的感觉像是浓浓的、甜甜的滋味徘徊在胸口。至于对这李唐?压根就没好感。
  “美人贵姓芳名?我李唐公子向来有恩报恩,改日定携礼登门拜访。唉,说来可笑,我的运势极强,没想到今儿个也遭那瘟神之灾——”
  鱼翩翩眯起眼瞧他:“你可知我是谁?”
  “呃?我确信没见过美人,不过想来闺名定是温柔朔雅——”
  “我就是那长安县的瘟神。”
  “啊?”他呆住了。瘟神会是这美人?
  “我就是你嘴里说的瘟神!”鱼翩翩一脚正中他的小腹,当场让他摔了个狗吃屎。收拾收拾茶摊,使唤小狗子、喜鹊——
  “反正楚大呆是赢定了。咱们回大街上等他去。”
  “是,”那小狗子连看也不看那还在震惊当中的李唐公子,便急忙携起包袱,拉着喜鹊跟上前去。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7-04
第十章

 

  “唉——”
  “唉——”
  “唉——”
  长安城稀稀疏疏的叹息从店面前传出。凡举酒楼、米行、布店等等,甚至那青楼前也是搁了张凳子,上头坐的正是店主。瞧见了没,一条大街上有十来家店铺,个个店土无聊得发慌,全聚在店门口哀声叹息——
  “好几日没一笔大生意了。”
  “是啊,就连客人来酒楼,也是点盘花生,喝那免费茶水,你说还会有什么赚头?”
  “像街尾那家卖蜜饯枣泥的小店铺就是熬不下去,才转卖给人的。”
  。众人闻言,齐声叹道:“唉——”
  自从那场争夺瘟神的竞赛结束后,长安城的经济便一颐不振了。
  那日三场竞赛中,楚家大少是一连二胜。犹记当时天色昏暗才见到第一个人影缓步跑进明德门,众人呼声不绝于耳,早认定那先到达终点的非冷如影莫属。
  哪知——
  先抵达终点的,竟是鼻青脸肿的楚家公子!
  当场众人僵硬如石,唯一欢呼的只有鱼家小姐——
  须知长安城没一个看好楚大少的。哪知全跌破眼镜,多少人拿家当下注,如今只有四人赢了这场大赌,小狗子、鱼小姐、李唐公子,还有个知名不具的男子,至于其他的百姓全赔个精光,哪还有余钱上街作乐?
  而那叫人恨之入骨的冷如影呢?自从那日起便不见踪影,据说辞了名捕的职位,浪迹天涯去了!幸亏他先跑了,不然他们准捶死他,什么远瞧起来像只孤傲的鹰,原来连那楚天刚都不如!
  “唉,那……那相偕走来的不正是长安城经济萧条的主因么?”那酒楼的掌柜一瞧远远街头上走来两男两女,前头两个正是白衫的楚大少同那绿衫的鱼拥朗。
  奇怪,这两人怎么瞧起来也挺相配的,男的是才子,女的也算美人,拼凑起来其不算才子佳人?
  “黄掌柜,你怎么还呆坐在那儿?难不成真要等瘟神跟你打声招呼,你才甘愿?”其他店主早冲进自家的店铺,大门深锁起来。
  “今儿个好生奇怪。”那鱼瑚瑚东瞧西瞧,只瞧见大街上稀落几人,店面商家个个紧闭着门:“今儿个是什么节庆么?怎么商家店铺没在经营?”询问地转向在旁的楚天刚,却惊诧地眨眨眼。
  他怎么笑得这般开心?是在笑她吗?还是她脸上有好笑的玩意?不自觉地模了摸自个儿光滑娇嫩的粉颊。
  “翩翩……”原来他是在傻笑。试问幸福就在唾手可得之处时,还会有人不笑得开怀吗?尤其连叫着她的闺名,也是一种莫名的幸福。
  但,这种幸福总蒙上一层不安——例如,在这时代男子就是天,成亲之后是要撑起一家重担的。尤其在女人面前,男人是能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汉;但在她的眼里呢?他算是个男子汉吗?还是小白脸?他可没忘初时见面,她老瞧不起他的懦弱无能。
  生来二十载皆是上品书生,不懂打架、不懂劳力,终日只须捧棒书,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虽每日抽空勤练体力,但毕竞不比懂武之人。
  在她眼里,他究竟是怎样的德性?
  “少爷,到啦,到啦。这就是小的店。”小狗子骄傲得像只孔雀站在小小的店面前,差不多只有七、八坪左方,上头还龙飞风舞地写着:“狗子蜜枣行”,正是他托楚天刚写的招牌。
  那场竞赛里受惠之人也有他小狗子,投下的赌码虽不多;但以一赔百,也狠狠捞上—小笔,先赎回奴才身分,再买了…间小店面。这下他小狗子能算是老板了吧?想当初那老者还言之凿凿,说什么他七世定为奴为婢。姑且不论假或真,现下他就不算是为人奴婢了吧?
  他开了门,里头——个柜台,前头七、八个大篓里全盛满蜜枣,他喜孜孜地先奉上一盘:
  “少爷、翩翩小姐,你们先尝尝看。这是小本经营,大部分都是批来,还有喜鹊亲手做的玫瑰糕。我早想好了,我的店面小,没多少人会注意,只有——家家的推销,就算不能赚大钱,好歹也能养家糊口——”说毕,俏俏地瞄了一眼早红霞满面的喜鹊。
  那楚天刚微微—笑,道:
  “现下我在同几家商人接洽,不如回头你带几包蜜枣回府,我为你推销便是。”
  “商人?”鱼翩翩早就想问—售“这几日找你,你大多时间都外出,莫非都是同那些商人在一块?你不是书生么:怎么交了商场上的朋友?”她是好奇极了。
  他神秘地笑了笑,瞧着她的目光有几分神情、有几分期盼:
  “我总须为将来打算。以往我只懂啃书,但我无意参加科试,家中虽有恒产,但难保没有坐吃山空的一日。如今我既要成亲,就要为将来打算,总不能叫妻儿饿肚,是不?”
  “所以你要从商?”鱼翩翩咬了咬唇,问他:“你喜欢当个商人?”
  “谈不上喜欢,但也不排斥。”他执起她白玉似的小于,严肃道:“倘若我直想着与你成亲后的欢愉,而罔顾成婚男子的一肩责任,那我也不配娶你了。在这种时代,男子是天,必须担负起一切重责大任,但我并不奢望你将我视作天,只盼你累极、倦极,能有个地方有所依靠——翩翩,你愿意依靠我么?”
  “我若不愿依靠,又何必为你放巴豆?”她红着脸,呐呐道。
  “巴豆?”现下最想的便是亲吻她的桃红小唇,哪里还理会那什么巴豆?
  从他发觉自个儿爱上她以来,从头到尾只亲她一切,那火辣甜蜜的滋味尚在记忆里。
  忽地他抓住她的肩,吓了她一跳。
  “怎么啦?”该不是要骂她吧?她也是为了他,不然何以费尽心血作弊?放巴豆耶!至今尚未见到冷捕头,说不定在哪个地方拉死了都没人发现……
  咳,等等,他的目光相当奇特,好似倾注7浓郁的感觉,这眼光好像当初他吻她时的样儿。她的圆眸愈睁愈大,他的脸庞愈逼愈近,直触到他的唇,她还傻呆呆地十让那温热的舌大胆滑入她的嘴里。十七年来她唯有被一个男人吻过,自然无从比较好坏,但他吻她二回,每回好似被雷击中,酥酥麻麻地却又软弱无力——
  那喜鹊是愈瞧愈发脸红,干脆撇过头不敢再瞧,忽闻那小狗子大叫:
  “有了,有了!”
  “有什么?喜鹊又偷瞄了一眼主子们,分明是亲得忘形了嘛。
  小狗子兴奋道:“我瞧见他们亲嘴,脑中忽地有个想法。你最近不是在尝试作蜜饯枣子么?酸酸甜甜的,咱们就叫它情人蜜饯,再办个小小宣传,就说……就说只要成亲的、有情人的都得吃咱们的情人蜜饯,你说好不好?”原来他小狗子也是有商业头脑的。他是早想好,每日盈余拨点出去做慈善事业,说不定下辈子他同喜鹊都会投胎到好人家去。这一世他曾为仆,知那为仆的心酸,他决心改运,不只这一辈子改,连下辈子的一块改。
  “原来你是指这事…”喜鹊失望道,随即发现自个儿也遭小狗子扳过身子。
  “喜鹊,你等我。只要一等铺子上轨道,我马上娶你回家,做小狗子的唯一夫人。”学少爷正经的说道,果然惹得喜鹊红了脸。
  幸福像是降临在这七、八坪的铺子里,但长安城的百姓可不。他们恨死了长安城的瘟神,尤其那李掌柜更是悄悄地打开酒楼门,探了探头,忽然那街头上出现了一人一马,后头跟着几名小跑步的侍卫队。
  “掌柜的,你可知长安县有个瘟神?”那马上的老者年约五六十岁,说话细声细气,加上一身官服,又没胡须,一瞧便知是官里来的太监。
  那李掌柜何时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竞结结巴巴道:
  “长安……的瘟神不就是鱼家小姐么?”
  “你知道?她住在哪儿?”
  “在……延康坊的东巷里。明儿个她就要成亲了……公公,您找她有事么?”他忍不住好奇问。
  “明儿个成亲?”那白发公公下了马,走向他。“那好。今儿个咱家就在你这儿住下。”
  “好……小的立刻去准备上好的雅房。”顿了顿,好心地脱口而出:“公公,我劝你还是别找她,她是有名的瘟神,谁敢惹她准会遭来灾厄的。”
  那白发公公冷冷一笑,细声道:
  “从明几个起,她便不再是长安的瘟神了。”留下谜团让这李掌柜的猜测。
  难不成鱼翩翩又干了什么天大地大的麻烦事?
  想她好不容易又要出嫁,对方还是同一人……咦,听说出嫁两回都嫁给同一人,挺不吉利的晴!难道……
  李掌柜缩了缩肩,开始喃喃祈祷,明儿个鱼家小姐定要出嫁成功,千万别再来什么杀人砍人的事了。
  ※        ※         ※
  夜色悄悄染上长安城,细长弯曲的小道冒出不满的声音: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已过初更,街上除了更夫,是不准有人闲荡的。喂,姓楚的——”头一回被他抱着走。
  “若唤我一声楚郎,我就言明要往何处去?”他的性子原本轻佻,虽说近来稳重许多,但对于心爱的女人也不免恢复几分“本性”。
  “唤你楚郎不如端你一脚来得快!”语毕,就要狠心朝他背后端上一脚,但才触到他的衣角,见他压根不闪。嘴一扁,及时收住腿功。
  “翩翩,翩翩,你终究是舍不得我的,是不?”那楚天刚既是感动又是得意地停下脚步,回身想来个软玉温香之乐,哪知扑了空。
  在夜幕里,树影幢幢,仅仅靠一只蝴蝶灯笼的微弱烛光,却也映出鱼翩翩羞红的脸蛋还有那一身翠绿的衫裙,活像林中仙女;他一时看呆,忽然执着她葱白般的玉手,动容地低语:
  “明儿个就是咱们的大喜之日,但我总忍不住想见你的人、听着你吐出的字字珠语……”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拖我出来?”她惊讶地瞧他:
  “你我两家的花园是相通的,想要见我又何必拖我出来?
  这里是哪儿?在林子里见面,你不怕有猛虎蛇狠么?”
  虽是如此,心里还是挺甜蜜的。十七年来,头一回有人对她浓情蜜语,以往人人惧她如瘟神,别说好声好气地对她说话了,就连小小的一点关心也只有她的爹和几个青梅竹马了。
  但,倘若这世上有第二人对她这般浓情,她也会觉得甜蜜窝心吗?
  楚天刚神秘地笑了笑,双手拎着蝴蝶灯笼,另一手牵起她,往林子里走去。
  “白日有你爹、我爹,有那烦不完的事。但夜里,在这儿,我方能表白我的心意。”
  特意绕了几条羊肠小径后,林子中赫然出现了一大片草地,草地旁杆着几株神木,放眼望去,这块草地像是经入固定修剪,上头还零零落落地坐着男男女女,还是一对一对相依偎的……
  “他们……”
  鱼翩翩看呆了,还看见不远处有对男女耳鬓厮磨。
  这里……是长安城吗?虽说大唐开放风气甚于以往,但怎准入夜后还……
  “这儿是秘密花园。”他解答,牵起她的手不走向草皮,反而朝其中一株神木走去。“这又叫情人花园,只要是年轻人,都该知道此处,尤其有心上人的男女,几乎都会瞒着爹娘来这儿私会。”
  鱼翩翩好奇地瞧瞧四周。“我怎就不知此地?这儿也不过是几株树加上一片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怎会叫情人花园呢?”他笑了笑,没说出她本是长安的瘟神,又有谁敢让她知情?
  “情人花园的传说纷坛,没一个准的。有人说是商贾图利,才造了一座情人花园,哪知在造花园的过程中,妾被老婆毒死,伤心之余将这花园视为不祥之地;也有人说是有一对相恋的情人因爹娘不赞同婚事,而逃到这儿来,本想殉情而死,哪知遇上了神仙帮助,才成就了一段好姻缘。不过,不管是哪个传说,皆延续出另一项流言。”瞧她一脸好奇,却又猜不出的样儿;笑道:
  “只要来这情人花园的情侣,一生只能职守对方。”
  “呃?”总算听懂他的意思了。他是说,他只愿娶她一个正妻,而不打算纳偏房?有可能吗?
  “翩翩,你猜这是什么?”他站在一株神木前,目光闪烁。
  她小心地抚了抚粗糙的树皮,好奇地瞧着他俊朗的面貌,忽觉他似乎特别兴奋?为什么兴奋?在今夜里,老捉不住他的心思,莫非她变笨了?还是她原本就傻?
  “这不就是树么?你带我来是为私会?既是私会,何不到草地那儿坐下?”既然笨,也懒得装聪明了,耍点小小聪明还可能,但要她猜树有何意,这可就难了。
  他叹息地笑着:“翩翩啊翩翩,以往不知你的可爱也就罢了,如今了解你的人,朗白你的性子,教我如何能舍弃你?”语毕,轻轻地搂她入怀,力道虽是拿捏得宜,但胸膛激烈的起伏却泄露他的心事。
  她红着脸,死盯着他胸前的衣襟,吭也不吭。
  “翩翩,怎么不答话了呢?”他捧起她的小脸,低语。
  她的眼眸不敢直视他,动地道:
  “以往从没人对我这样说话。平日我捉贼,贼人对我自然是怒骂相向,青梅竹马的差大哥也当我是哥俩好,长安城的百姓更别谈了。除了爹,从小到大,我还没听过别人对我好声好气的说话,尤其你的嘴巴甜,说起话来像是抹了蜜似的;我从没听过,所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书生都是这般甜言蜜语的么?还是你对每个人都这样说?”不是妒忌,只是好奇。如果他对每人都是这样说话,她也应该尽快习惯他说话的方式。但,他以往与她水火不容时,说话的口吻可不是这样啊。
  “翩翩,其他的书生我可不知,但我对你的情意是再多的言语也说不清的。”他轻轻亲吻她的前额,既是懊恼又是气愤那长安百姓以往对待她的方式,但他也曾是其中之一啊。未了解她的好,就胡乱为她冠上瘟神之名,除了她爹,是压根没人赞过她一句好。
  “你可记得当日我勤练体力,你每日送饭来的那段日子?”
  “记得。”她乖乖答道。奇怪,近日好似他才是那个主掌局面的人。
  他又轻啄她发红的脸颊。
  “那儿日我共送出三十二张字条,你可还记得上头部;;些什么?”
  她惭愧的摇摇头:“我不识字。”又忙把绿色荷囊拿出来:“可我都小心地收藏起来了。”这应该可以弥补她不识字的缺憾了吧?
  “翩翩啊翩翩,”他动容地低喃:“那上头句句是情诗,全是我对你的情诗。以往避你如蛇蝎,是我不好,只知跟着人家走,却不懂自个儿的心。倘若我知你是这般好的女子,早在两年前我就娶你过门了。”现下他也不怕说什么甜言蜜语了。
  时至今日才知从没人说她一句好,她活了十七载,头—‘回才知甜言蜜语听起来是什么滋味。天,他过去到底在白度什么日子?心爱的意中人就在隔壁,自个儿却同长安的百姓在背后说尽她的坏话、咒尽她——
  “是给我的情诗么?”她本来是兴奋的,但眼里的光采略熄了会。“我不识字,不懂上头的意思。以后你教我识字,好么?”
  “成亲以后,我天天教你。”
  在微弱的烛光里,瞧着他认真慎重的容颜,不自觉地拾起手,模了摸他的俊脸。
  “我刚才还在想,你是头一个对我说甜言蜜语的男人,倘若别的男人对我也说甜言蜜语,我是不是也会心卟通通地跳着,忍不住觉得窝心温暖?但我现在发觉了,旁的男子我绝不会瞧他一眼,只因他不叫楚天刚,我也不会心直跳,只因他没有你的容貌。”他咬了咬唇,流转的眼眸净是春意。“我从没这般喜欢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头一回想同你永远在一块,想陪着你、想成为你的妻……”话还没说完,就遭他狂喜地封住她的小嘴。
  他是傻子才白白浪费了那两年虚度的光阴,他是傻子才会曾惧她于千里之外,所幸绕了一圈,她还是他的!’他像是盼了许久,盼了生生世世终于盼到她的深情,盼得他心都发疼了……
  半响,他才轻抚着她的红唇,低语:
  “翩翩,现下我们站在这株树下,它叫夫妻树,相恋的情人若站在树前,虔诚许愿,定会一生一世的相传白首。”
  “所以,你才带我到这儿来?”
  —他微笑点头、—双手合十虔诚祈祷起来。她见状,俏脸微微一红,忙也努力祈祷。再睁开眼时,瞧见他含笑凝视他的右手背。
  “我祈祷咱们今生同倍白首,来生来世再到这夫妻树前再许白首之约。”他说道:“我自小手背上就有个瑚蝶胎记,原是灰色,但你的鲜血将它染成赤红,是永远也洗不掉的印记,而你自幼偏爱蝴蝶,又名翩翩,这不正表明了你我命中有缘?如果真是命中有缘,那就让这缘分生生世世的持续下去——”
  “不会厌烦么?”她小声地问。
  “一个人的小指只能系一条红线,红线的那端既是你,又何来厌烦之说?厌烦,该对那找错红线的人说……”顿了顿,诱惑她似地问道:“助威,你许了什么愿?”好奇极了,就巴不得她许的愿同他一模一样。
  “我……我但愿月老公公的姻缘谱上生生世世你我的名字都是配成一对的。”说完,是挺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太奇怪了,她长这么大,何时变得这般温顺乖巧了?她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不在乎什么长安的瘟神,当初也是愈看他愈瞧不起,但如今怎么全变了?
  从来没有人怜惜她,这种感觉好陌生。她是真心喜欢他的,真心想同他度过一生一世,但成亲以后,他会不会发现她的笨、她的泼辣而后悔?她不懂女红,不懂刺绣,连嫁过门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像他这般才子又怎会忍受一个笨妇?早知如此,当初花些时间识字也好。
  “瑚瑚,你有话想说?”
  “我……”晚说不如早说,就算要退婚,也比成亲后失望来得好。“我不识字、不借女红,除了捉人,什么都不懂,大家都说我很笨,也没什么心眼,万一成亲后,你受不了我的笨,那……那……”
  他大笑。
  “笑什么?我可是认真的。”不怕再挨她一脚吗?可恶,她究竟是怎么啦?干嘛这般在乎他的反应?
  “瑚朗,你忘了咱们虽自幼奉父母之命,订下姻缘,但好歹也经过一段‘适应期’那时咱们谁对谁都看不顺眼,不如那相恋中人把不得体的一面全遮掩住了。你的悍妇模样我瞧过,我的懦弱无能也曾落入你眼;你的智商说笨是假,只是坦率了些,而我就喜欢你这分坦率。咱们比起其他婚前不曾相识的姻缘要幸运百倍,我中意的是你的人、你的悍妇精神,还有你的智商。”他深邃的眸光闪了闪,俯下头,低喃:“我还喜欢你吻我的感觉……”语毕,吻住她小巧饱满的嘴唇,不再言语。
  这样独一无二的女子,就算寻觅世上又如何能再找到第二个?
  夫妻树下订誓盟的男女,生生世世都会再回到树下相识、相知、相恋。他盼他与翩翩的缘分没有用尽的一日。
  生生世世!他是多么期盼,又怎会厌烦她呢?这个傻女人!
  成亲之后,她就是他今生的娘子了。
  他的娘子——
  一大早楚、鱼二府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尤其宾客如云——以为瘟神的婚礼没人来吗?才怪。上回竞赛让多少人勒紧裤带度日。今儿个好不容易有个盛大婚宴,就算没交情的也赶来喝杯喜酒;至于祝贺礼嘛,就事头一回婚宴没成时所送的礼,够经济够节省吧?
  不过,怎么瞧新郎都是笑呵呵的?
  “八成是疯了,不然怎跟上回一般,笑得这么开心?”有人忽然说道。
  “呸呸呸!你可别乱说话。上回婚事没成,:这回一定成。除非这段姻缘遭天妒,否则没道理成二次婚还没法共倍连理。”想当初,那时新郎新娘同天龙帮结了仇,就不信这回还会冒出什么帮来。
  瞧,新郎笑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小狗子,吉时到了么?”新郎笑呵呵地问道。现在小狗子成了蜜枣店的老板,今天特地回府再当一日下人,顺便推销一下蜜枣。
  “快到了!快到了!”小狗于还不死心地再问一回:
  “少爷,你真打算娶鱼小姐?你不怕她带来的灾难?”
  “若是伯她,也来不及了。”想起昨儿夜里的誓盟,那嘴角尽是笑意。“对翩翩来说,我也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书生汉;对我而言,她亦然。咱们本是凡人,哪能像仙人似的完美元缺?彼此心意相属,能厮守一生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至于其他,能改则改;不能改,彼此包容也不很好?”最重要的是以往认定她有诸多缺点,今儿个在他眼里看来是这般自然。
  小狗于闻言,吸吸鼻头,眼眶也红了起来。
  “少爷,你真的变了,变得小狗子好生敬佩。原以为你到老都是软软弱弱的无能之辈,哪知一个翩翩姑娘就能将你七十二变,如今不但懂事理,而且也会为将来打算。你同翩翩小姐是天生一对;以往我老觉得她又笨又粗鲁,简直配不上你,可现下我也挺佩服她的,她是聪明不外露;竟然拿巴豆给冷捕头吃……”言下之意是开始崇拜她了。
  “巴豆?”近日怎么老听到这泻药?才要询问呢,那新娘子已迎进门来。
  “新娘来了,吉时也到。不快拜堂还等什么?”那宾客们全哄闹起来。就盼早一刻嫁掉长安瘟神,是早一刻心安。
  “翩翩……”他笑呵呵地迎上前去,捡起那结同心的红色牵巾,轻步引她至堂前。低问道:“你睡得可好?
  昨儿夜里四更天才送你回来是晚了些,婚事又向来累人,熬过了拜堂,回新房就可先行休息。”他的体贴让她好生窝心。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原以为我鱼翩翩的性子,最多也只能嫁给‘相敬如宾’的相公,却没想到原先最排斥的反而是待我最好的。”她私下想着,想起早先他的懦弱和她的霸道,但如今好像互换性子了,只要一瞧见他,她就容易脸红,也乖巧地回复他每一句话,这种心情好生古怪——
  “翩翩。”他温柔笑道,一时教在旁的众宾客看呆,一窝蜂的想挤上前细闻他俩究竞在说什么悄悄话。“过了今日,咱俩在夫妻树下的誓盟,就算实践。今儿个我要再加一句,当日那三刀之痛,我是没法代你受过,但将来每一日该由我保护你…”
  他才要转身叫那唱礼官,忽闻外头一阵骚动,像是临时来了不相干的人——
  “这里可是办喜事的楚府?”问者是个白发老头,身穿官服,后头跟着几名差爷。
  鱼翩翩掀了头巾,困惑道:“他是来喝喜酒的么?”
  她往年在官府中,也未曾见过这号人物。
  那楚天刚摇了摇头,心中忽闪不安。
  “我压根不识得他,怎会邀他前来?”语毕,上前一步,朗声道:“这是楚府,您……”
  “咱家是宫中徐公公。”白发老头示意手下端了金盘上来,盘上有个红色绣球。“咱家今儿个前来是特地传皇上爷的口渝。谁是鱼翩翩?”嘴里是这样问,目光早锁定那一身新娘衫的姑娘。
  “我就是。”鱼翩翩上前来回复,瞄见楚天刚脸庞不安,悄悄牵起他的手;说来奇怪,以往他一碰到她,不是脸红就是鼻血流个不停,但近日情况好许多,曾私下问起他何因,他答得倒干脆:
  “若不努力克制自个儿,成亲之后岂不流血至死?”
  虽是一句玩笑话,也颇有几分认真的语气。
  此时侧面凝视他,忽觉那并不只是一张好看的相貌,他是俊朗秀雅没错,眉啊眼的,全保精致的雕刻品,但现在她不再称羡,反而心头像是被软绵绵的不明物体给充实住,挺窝心也挺实在的,像许久飘泊的感情有了依归。
  忽地,他的大手紧紧反握住她的。虽是小小动作,也让她心口一紧,真想生生世世牵着他的手,这便是那所谓的爱情吗?
  这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向来不知动了心伪滋味,原来竟是又甜又酸又痛——
  那白发公公瞧了瞧二人相依的模样,咳了咳细声道:“宣读圣上口谕,特赐你们免跪。鱼小姐,圣上念你救了小王爷——”
  “小王爷?我何时救过他了?”她没好气的插嘴,引起众人惊呼。她不要命了是不?
  徐公公推翻了历代没一个好太监的说法,好心地提醒她:“鱼姑娘,一个月前你曾在延平门外救了一名男子么?”
  “有么?”救人无数,都记不清了。
  最后还是小狗于拍头大叫:“莫非是那李唐公子?
  当日他像狗似的躲在我身后,若不是翩翩姑娘及时救他,只怕现在他早曝尸荒野,遭狼给吃了——”话说完,发现那太监及身后的禁卫队皆没好脸色。不会吧?
  那姓李的真是小王爷?
  咳,怎么大伙全突然离他有几尺远,还一脸惊骇?
  “他说得也不夸张啊,只是说那李唐像‘狗’一样嘛——”
  “他便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小王爷。”徐公公不急不缓地细声道,特地加重那“最”字。
  “这……我……”小狗于腿一软,跪下地来。“我不是有意冒犯……”杀头,杀头,完了完了,他一定会被杀头,好不容易才开店当家,竟然会落到这步田地!
  那徐公公冷哼一声,转入正题:
  “圣上念你有功,持从今日起赐你为‘福星’之名,从此长安城不准再有瘟神。”
  “‘福星’?”她哑然。
  “除此之外,圣上特赐黄金百两,还有……”他指了指红绣球。“小王爷念你因瘟神之名蹉跎婚姻,命咱家我送来绣球,择日在朱雀大街上建一台子,由鱼姑娘抛球招亲,凡招来的夫婿,立赐仆民百人,华宅一栋。”
  语毕,一阵哗然。
  鱼翩翩还来不及拒绝,楚天刚上前拱手道:
  “圣上及小王爷美意,鱼姑娘心领了。可如今她已是我的妻,如何抛绣球招亲?请公公代贱内向圣上及小王爷表达感激之意……”一番话说得鱼翩翩猛点头,在场单身男子猛叹息。
  “谁说你们已成亲了?”徐公公有些不忍,还是说道:“你们可拜过堂了?”
  “还没,不过……”
  “还没有就是没有。既没有,这场婚事就当没有过。
  徐公公的目光候地锐利起来,逐一扫射在场宾客;“既无婚事又何来宾客?圣上之言,有人不服么?”还没说完,现场一片空旷,独剩楚鱼二家人。
  鱼翩翩杏眼瞪视着他,一身的喜气比起那气愤的红颜还逊上三分。
  “公公,王爷有难,市井小民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救他,是每个百姓该做的,谈不上什么赏赐,黄金百两、抛球招亲我也不要了。”她仰起小脸,深情的凝视楚天刚:“这一生,我只想要一个人,非他不嫁。”
  “朋朗……”楚天刚动容地拥住她,忍不住当着徐公公及禁卫军的面前,亲吻她的红唇。
  总算盼到了她的真心,这份期盼像盼了生生世世,终于盼到。以往总觉得心底深处有个莫名的洞,一直等着人来填补它,但他从小事事顺遂,何时有过不如意的时候?所以始终摸不透那心头的张然所失,如今鱼翩翩为他填满了这个洞,他才知这心头的失落是为了她——
  这阵仗小狗子等人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但徐公公可不。他莫名地起了一身寒颤——
  “奇怪,这年头有这般豪放么?”喃喃地自语。
  “不是豪放,是他们天生一对。你没瞧见我光站在这里,就差点被他们散发出的爱意给醉死?以往少爷只要碰到期朗姑娘,立时流下鼻血,但现在他成了老手啦,动不动就亲朋朗姑娘,名节都给毁了,当然只能嫁他。”小狗子一时说得挺顺,倒也忘了对方的尊贵身分。
  “这……”公公沉思了会,道:“唉,咱家也不是狠心之人。怪就怪鱼姑娘当日端了小王爷一脚,他气未消,所以要咱家在大喜之日前来拆散良缘。”稍稍透露一点情报。
  “堂堂一胡的小王爷竞也这般小气?”不像嘛。小狗于还记得当日一拿就是数千两银票,怎会是个小气王爷?”
  “他不只气这点。他虽贵为小王爷之尊,但也早有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妻,所以他最瞧不过郎有心、妾有意的天成佳偶。”又稍透露了“一点点”情报。
  “可恶,早知当初,就不救他了。”小狗子咕哝道:
  “难不成两次姻缘皆嫁同一个丈夫真不吉利?”,私下好同情少爷。”
  “喂—”徐公公忍不住开口。
  “公公,您有事尽管吩咐小狗子。您喜欢不喜欢吃蜜枣?‘狗子蜜枣铺’是应有尽有,还有特制玫瑰糕—…。”忍不住宣传一下。
  “他们究竟要亲多久?”
  “什么?”
  “咱家都已经说了这么多话,他们还没亲完,不用呼吸的么?”好生惊奇。
  小狗子回头瞧去,只见一对俪人还腻在一块亲吻个不停,像要弥补以往的,时光似的——
  瞧见此景,小狗子莫名地感动起来,回顾以往少爷苦追不舍的画面,如今竞落得这样的下场,是前世造的孽,还是本就无缘……不知怎么地,竟落下激动的眼泪。
  如果这就是爱情的话——
  那天下的男男女女不都要苦上这一回?
  ※        ※         ※
  “私奔?”
  “瞧,路线我都安排好了。从明德门出城,一路往南走,打扮村夫村妇该没人会注意,到了南方再给咱们捎个传报平安就成了,是不是,鱼老?”那瘦巴巴的楚老爹连地图都准备好了。
  鱼老瞧了一眼地图,笑道:
  “呵呵,依你这法子,只怕未出城门,就遭徐公公给缉拿住了。让我来看,不如重建山寨。鱼府里的仆人武师多是当初跟随我的手下,想硬闯城门是易如反掌,呵呵……”笑归笑,可胖胖圆圆的脸早露出了肃杀之气。
  事隔徐公公颁旨不过一日时间,楚鱼二府外头皆遭禁卫军的人马团团围住,生伯鱼翩翩跑路,而朱雀大街上正赶工造红绣楼;一等建好,立时迎鱼翩翩过去。
  楚天刚本以为她是瘟神,不该会有单身男子想接绣球,哪知小狗子传回来的讯息是——从昨儿个起,长安大街小巷凡十二岁到八十岁的单身男子,皆想碰碰运气,不眠不休地守在台前,准备接那绣球。
  原因挺简单,因为鱼翩翩从瘟神成了御赐福星,今天她不巧救了小王爷,谁知她明天会不会救了圣上?福星耶,说不定会带来什么好运道,再加上那黄金百两、、华宅一栋及上百仆人,只要是穷怕了的男子,谁不想上门一试的?尤其仔细瞧鱼家姑娘,还真是个美人胚子“愚民!”楚天刚愤然击桌:“长安城里怎会有此愚民?还不止一个!圣上赐为福星,就当真是福星么?我倒宁愿你是瘟神——”他恼道,好几百次的仟悔,仟悔为何不早日娶她过门?
  如果在她十五岁那年便迎娶过门,他何以要先对付冷如影,后要面对这群愚民?莫非这是上苍给他的惩罚?
  “我说过,我只嫁一人。”鱼翩翩坐在椅上,认真道。
  “翩翩……”他的语气软了下来,伸出有手想要摸她粉嫩的脸颊,忽然给她捉住。
  “你的右手怎么啦?受伤了么?是怎么受伤了?”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是因瞧见了他右手掌捆着厚实的纱布。
  他狼狈地想抽出——
  “没事,只是……只是不小心划了一口子罢了。”他怎能说今日起床,竟发现那红色的蝴蝶胎记已然褪去了大半。
  那原是展翅飞舞的血蝶,如今却折了双翼,原先的鲜红也恢复了暗灰,而那中央的蝴蝶只剩隐约的形体。
  这——其中代表什么含意?
  胎记可曾有过自动消失的吗?消失得又这般巧合?
  他一直认定那只血蝶是他与她之间的牵扯,是他俩之间注定的缘,但如今血蝶消失,岂不是明白表态他们之间本是无缘?既是无缘何以相识相知?既是无缘为何让他深知她的好?既是无缘,为何他的胸口是一阵熟悉的疼痛?
  “没有我,你就不懂得保护自个儿了么?”她皱皱鼻子,淘气地笑了笑:“想当日你一见血渍就昏,如今这毛病好了许多,却是教我给硬逼出来的。倘若再有一次,我情愿再教你欺负一生一世。”他柔声道,瞧见楚父热泪盈眶:“爹,你怎么啦?”
  “儿啊,你对翩翩虽情深意重,可也别忘了我这老父,你若是殉情了,岂不要老爹白发送黑发?”
  “殉情?”鱼翩翩同楚天刚齐呼。
  “谁说我殉情了?想都没想过哩。”
  “你若不是殉情,手背又岂会划伤?定是划得不够深,所以才没死成。龟老,你千万也要小心,别让翩翩也殉了情于……”
  “爹!”楚天刚几乎失笑,望了鱼翩翩好奇的目光,笑叹道:“我对她情深,可我也知天地之间还有爹娘的情深意重。我爱翩翩,爱她的方式有许多种,但不会是殉情,我尚有老父,有老爹二十载的亲情,我又何忍为了爱她而割舍这分亲情?”他注视鱼翩翩,苦笑:“倘若有一日她先我而走,我也不会同她一块走。我有老爹尚须奉养,我有责任未了。”
  楚老爹虽挺感动的,但也忍不住暗骂自己的儿子笨,不惜甜言蜜语,甜言蜜语可以骗死很多女人耶;像孩子的娘不就是这样骗给回来的?
  “翩翩,你可会在意?”楚天刚柔声问道。
  “我怎会在意?”她红了红脸,呐呐道:“我从小就没接触过女人家的想法,不知该有的反应,但咱们都有老爹,怎能殉情?就算哪日我先走了,我的魂魄会一直守着你,十年、二十年都无所谓,等到你天寿尽了,再一块喝下孟婆汤共续来世缘。”这样说不知道会不会太恶心?悄悄瞄他一眼,却瞧不出他的想法来。也许男人也爱听甜言蜜语?
  “我说错了么?”她开始气恼以往怎么不学学姑娘家该有的想法。
  “你没有错,翩翩……”楚天刚动容得又要迎上前,像要亲她——
  “等等!”鱼老忙叫道:“现下可不是亲热的时候。”
  这一亲不知又要花费多少时辰。这小于还没成亲,就爱吃朗朗的豆腐,分明要她非他不嫁嘛。
  “我想闯一回芙蓉园。”楚天刚沉声说道,眼里早打定主意。“小狗于从徐公公那里套出小王爷近日暂居芙蓉园,我虽未曾见过他,但也须好好谈上一谈。”
  “芙蓉园是皇族之地,闯得进去么?”鱼翩翩间道,眼里全是依赖崇拜。
  “定有方法可以进去。”他执起鱼翩翩的小手,注视道:“你等我,在楼台建成之时,我定会赶回来。”
  鱼翩翩瞧瞧他的厚实纱布,点头:“非你不嫁。”
  “苦命鸳鸯喂……”楚老同鱼老不约而同的摇起头,对这硬闯芙蓉园是不抱什么希望。
  “当初以为这两个孩子有缘,所以订下亲事,哪知今日会一波三折,好好的婚事一连两回都没办成,唉……”
  “呵呵,愈是坎坷的恋情愈有看头。楚老,无三不成礼,我瞧第三次的成婚定能成功,翩翩……”回头去想要再说几句话,忽地吓了一跳。
  何时这两人又像连体婴似的抱在一块,还热情地吻在一块?
  过了半晌——
  “他们几个月以前,还是死对头嘛,怎么如今感情如胶似漆……定是前世的缘分,呵呵。”
  再过半晌——
  “楚老,咱们还是先离开吧!”有点不好意思了。
  “也好,就下盘棋吧,走。”临走还忍不住再瞄一眼。
  天!还在亲!破记录了嘛。
  ※        ※         ※
  色府的花园是百花争开,在花园的拱门夯本有个石墙,前几个月就遭鱼翩翩打碎;当作楚鱼二家的便捷通道。
  但,自从楚天刚赶往芙蓉园后,足有二日的时间,她没再去过楚府,只呆呆地坐在那花园里。
  她是想跟着他一块去骂骂那小王爷,偏偏徐公公看管她挺严,只好由他一人去了。不知他安然吗?
  “唉——”原是不识愁滋味,怎知因情恼上眉了?
  “你本是不借七情六欲的仙婢。为情所苦,值得么?”不知何时白发老者又出现了。
  她吓了一跳,差点跌下持。
  “你……你怎么出现的?”就是他咒这段良缘的!
  “我本是仙人,来去无踪。”星君开门见山道:“你与青蛙精本是仙人,想共偕白首,定会一波三折。不如随我归去,重登天门。”
  她打了个哈欠,压根就没在听他说话。
  “你若成仙,不须抛球求亲,嫁给不相识的男子。”
  “我只非一人不嫁。”
  “你本无凡心,岂会动心?”
  “我是凡人,就能动心。”鱼翩翩站起身子,怀疑地瞄这白发老者:“你是爬墙进来的?不对不对,墙外有徐公公,怎会放你进来?就算你从楚府偷溜进来,也该经过石墙,莫非……有我不知道的密道?”她一喜,忙捉住那老者的衣领:“你是从哪儿进来的,快带我过去瞧瞧!”
  “我是仙人,自然来去自如……”
  “你若是仙人,又岂会拆人姻缘?你不说,我立即捉你到官府,告你擅闯民宅。”
  “笨婢——”
  “我叫鱼翩翩,谁是笨婢?你爱作仙,我可不爱。
  若不说出,休怪我拿对付囚犯的那招!”
  “难不成你真忘了天上的好?你出身于蓄仙池林,那里一草一木你再熟悉不过,难道你就为了那青蛙精,舍弃了它?”
  “蓄仙池林?那是什么鬼地方?”她皱了皱眉,突然脱口而出:“莫非是我梦中景物?有个白衫男子手持短笛,站在圆池前,周遭长满了七色花?”
  “是,是,就是这地方——你怎会知道?难道当初青蛙精没让你服尽忘情花?现下你该知道那地方四季如春,在那儿待一日便增一日的仙气……”本想说尽那地方的好,可忽见鱼翩翩好笑地瞧着他。
  “我不记得那地方有什么好,我只记得那白衫男子的悲伤。那是一个遗憾,倘若梦里真是我的前世,我倒希望有弥补他的好时刻;那地方虽美,但瞧起来……太寂寞了。”这是她的真心话。
  那老者哑然失声。莫非从头到尾都误解了她?在前世,她讨厌青蛙精只是在表面?事实是她早爱上了他?
  不不,她本无凡心,如何能爱人?难道当日青蛙精的今滴血真融化她冰冷的心?可能吗?
  倘若如此,该成全她吗?
  依凡间的说法,他既是创造她之人,也该算是她的爹。是爹,就该完成她的心愿,不是吗?
  哼,等等,他怎么开始得意起来了?好似在得意突然冒出个女儿来——
  她既想同青蛙精共偕连理,他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奇怪,他怎变得这般好说话?莫非真把她当女儿看待?
  “鱼小姐,轿子在外头已经候着了。”一名禁卫兵在拱门前宣布。
  “呃?准备轿子干什么?我又没要出去。”
  那禁卫兵当她白痴似的瞧她:
  “楼台已经建好,徐公公已在那儿候着。”
  “呃?”怎么这么快?楚郎还没回来呢!
  “鱼小姐,徐公公有令,你若坚持不肯随我过去,就算扛也要将你扛过去。”语毕就要上前捉住她。
  “等等——”她拼命搜索一线生机,突然道:“长安单身男子多如过江之鲫,事先如不张贴告示,到时红绣台前寥寥几人,我如何能找到好夫婿?”这样起码可以拖个几日了吧?
  “楼台未搭成前,就有百来男子当街席地而睡,如今只怕有增无减。鱼小姐,再不上轿,休怪属下无礼。”
  她咬紧牙根,正要回头怒骂那白发老者几句。要不是那臭老头不说出溜进鱼家的方式,说不定她早跑路了,还用得着在这儿遭人威胁吗?
  一回首,那花园竞空空如也。
  “那臭老头跑到哪儿去了?”见禁卫军莫名其妙地注视她,她睁大眼:“你进门的时候,没瞧见一个白发老头?”
  “在下只瞧见鱼小姐一人。”
  翩翩一呆。那老头怎能平空消失?
  难道他会什么法术?还是——
  他当真是仙?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7-04
第十一章

 

  他差点没命了!
  一转醒,那全身蔓延的痛随着马车的颠簸,像是无数的金针刺进他的骨髓。
  “好痛!”勉强爬起来,车窗外的景色像是城外的荒效野地,而前头的车夫虽是一身的仆人衫,但那料子一看便知比普通人穿的要来得好。他痛得捂住头,眯紧眼,努力地回想——
  他想起英蓉园,想起那风流倜傥的李唐公子,想起那幕后的黑手。
  可恶!他全想起来了。
  为了鱼翩翩,他赶到英蓉园,想求见小王爷,哪知园外的禁卫军轰他出门。他唯有趁夜走小径溜进芙蓉园,在醉湖中央的亭子里找到那万人崇敬的小王爷。
  犹记小狗子说道,那李唐耳垂挂有一环,眼前所见,除了那享受美人伺候、坐卧在榻前的年轻男子还会有谁?
  那李唐像是早猜到他的到来,一见到他,斥退周边武将和那如云的美女,朝他笑嘻道:
  “你就是那长安瘟神的未婚夫楚天刚?”
  “正是。王爷既知翩翩是我妻,何以要圣上下旨造抛绣楼?”一股脑的气没地方发。鱼翩翩本是他的,哪知连着两次婚事还娶不回她!
  “不是妻,是未婚妻罢了。”那李唐尚是一派悠闲,侵吞吞地剥了一颗葡萄,道:“你该感谢我才是。若不是我,你早娶了那母老虎。你来,是为了谢我?”
  “我来,是盼小王爷收回成命。我楚天刚只愿娶一妻,那妻除了鱼瑚城外,是再无第二人选。”他沉声道。
  “是么?那姓冷的倒说得一字不假。”
  “冷?冷捕头?”好久没见到他了,他怎会扯上此事?他又怎会和李唐有关?
  “我只知他姓冷,是不是你嘴里说的冷捕头倒也不得而知。前几日,他找上小王,为小王解决了一件天大的麻烦事,于情于理我都该报答他一番——”点得够明了吧?
  “王爷是说,这事从头到尾全是冷捕头的策谋?”他到底与姓冷的有何怨仇?
  李唐微微一笑:
  “他只说他要大赚一笔以报那巴豆之仇。”挥了挥手,立即招来五名彪形大汉。“楚天刚,你猜小王何以一字不讳地告诉你原委。”
  楚天刚瞧了瞧那逐渐逼近的大汉,怒道:
  “这也是冷捕头的计谋?”
  “他要我拖住你。”语毕,那五名大汉便扑了上来。
  然后……
  若不是那李唐同情他被打个半死,派马车送他回来;只怕爬也须爬个十天半月的,眼见马车转入朱雀大街,心一漏跳,那震天的呼喊是什么?前头黑压压的人群个个都是男子,而人群前的楼台——
  “抛绣楼建好了。”那车夫好心地停住马车:“王爷一接到抛绣楼造好的通知,立即派我送公子前来。临上马车前,王爷要我知会你一声,若想争鱼家小姐,就得同大伙一块争。我瞧公子,你还是快下马车,抢那红绣球吧!”回头一望,那楚天刚还有人影吗?早钻进人群里,挨着疼痛挤上前去。
  而那抛绣楼上的女子穿着一身纱衫,杏眼瞪着那漫天开价的男子。
  “二万两白银。”瞧她似要动手,忙闪至徐公公身后。“打个折扣,一万五千两就成。一口价,我就为你解决这档事。”说话的是一名略嫌削瘦的男子。一个多月前尚是意气风发,但如今虽还有几分英姿丰采,但细瞧之下,倒也有点营养不良的模样,像是狠狠拉了数日的肚子。
  鱼翩翩闻之气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再骗他喝上一杯巴豆茶,何必还好心只让他喝下一杯?她甚至怀疑这一切幕后主谋全是这姓冷的所为。
  早先来到抛绣楼,就瞧见徐公公与这冷如影恭候在楼台上,还来不及惊愕,就听见这姓冷的漫天开价——
  “我冷如影想的法子绝对有效。一来赶跑这些贪财男子,二来也可试试楚兄的真心,岂不一举二得?”
  鱼翩翩咬着唇,瞧见下头争着抢上前的男人们,心先怯了怯;嫁给他们不如入庵当尼姑。楚郎又在何处?
  “五千两。”她杀价。反正将来只愿当楚郎的妻,先学学杀价好了。
  “不成不成,这计是好计,怎只值五千两,一万两如何,一万两换终生幸福,绝对值得。”冷如影沉稳的微笑,表明了就是一口价,绝不再杀。
  咬牙切齿一番,她才答允:“一万两就一万两,事成之后,我以银票给付。但,冷捕头,通常‘落潮下石’之辈都没好下场的。”她恨恨瞧他。
  “是落井下石。”他耸耸肩,笑道:“我的身子是钢做的,连你的巴豆都奈何不了我,我倒想瞧瞧我会有什么下场!”压根不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悄悄附耳说出他的妙计。
  鱼翩翩才刚听完,忽见人群前挤着一名沾着血迹的白衫男子,嘴里努力的呐喊些什么,却教人群的声音给淹没了。
  “楚郎”她疾步奔到楼台边缘。如果可能,真想把手上的红绣球抛到他手上,偏偏他不懂武,万一球是抛下去了,却教人家给抢去了怎么办?
  烦恼之际,不觉那冷如影朝徐公公微地点头,里头禁卫兵拉扯机关,那鱼网赖站的台子忽地下陷,、断裂,手里绣球飞了出去,整个人往下跌去。
  “翩翩!”那楚天刚瞧了是心神俱裂,冲上前去想及时抱住她,却不料断裂的板子竟打在他的身上,蓦地怀里一沉,正好接住了她,赶紧以身子护住她,不让她受丝毫损伤——
  “我没事,我没事,你快让开。我习过武,挨得了这些板子,你不成,你是书生……”见他固执地抱住她不放,听那板子打到他背上的声音,她眼一红,泪珠子扑簌簌地滑了下来。
  再多的甜言蜜语又怎会比得上这一刻?他虽曾说过——他会保护她一生一世,但她没把话当真,他是书生,身子是挺健壮了,但毕竟没踏实的习过武——
  “我没事。”那楚天刚待到板子落得差不多了,便以背猛然推开打在他身上的板子。“这点痛还算不了什么,红绣楼建造末全,徐公公怎么让你站在上头?”这岂不罔顾人命吗?才要上去理论一番,忽闻鱼翩翩一声惊呼。
  “休……你的脸怎么啦?怎么又叫人揍得鼻青脸肿?”好心疼地轻抚他肿起的嘴角。奇怪,爱上一个人是他疼你也疼吗?怎么瞧他疼得厉害,她的心也像纠紧似的?
  “这全是冷捕头搞的鬼!”他愤然道。
  扶起鱼翩翩的同时,这才发觉她眼眶里滚着泪,俏丽的脸蛋惨白,像是惊吓住了。“翩翩——”
  “可恶!我与那姓冷的究竟有何仇恨?为何他处处挑衅于我,如今还想坏我姻缘?”他是恨极了冷如影。
  “深仇大恨是没有,不过是有点小过节而已。”那冷如影缓缓步下红绣楼的阶梯。“楚兄,人一生有几次劫难是早注定了,姻缘也是。你与翩翩的前世本不是人,如今想共偕连理,自然困难重重。我是好心想帮助你们,特地先造了些‘小劫小难’来抵那‘大灾大难’;依我说嘛,该有三次大劫,如今这是最后一劫,如过了此关,婚后定平平顺顺,子孙满堂。”换句话说,他还是他们的恩人。
  “冷捕头今年贵庚?”楚天刚忽地问道。
  “什么?”冷如影一怔,随即笑道:“我本稍长你数岁,你既及弱冠之年,我的岁数不难猜出。”
  “家中可有祖产以供挥霍?”
  “自出生以来,就是孤儿,自然没那祖产之说。”
  “既是如此,冷捕头为何不务正业,专找咱们麻烦?
  难道你不知坏人姻缘,来世做牛做马也补偿不了?我与翩翩前世究竞欠了你什么,为何今生尽找咱们?你若还有良心,就该劝小王爷收回成命——”
  忽闻身后嗡嗡声作响,回过首,一惊——
  那原先从鱼翩翩手里飞出的绣球在那百人争夺的情况下,竟不巧落在屋檐上。有人抗议要求重抛,有人胆子大些,竞奔到楼里,想爬上屋檐抢下那红绣球。
  “徐公公,叫人将绣球取下,改日再抛。”那冷如影微笑,像是掌握住所有情况,再朝楚天刚与鱼翩翩说道:“巷里有马车,你等先回家中,择日再抛球招亲。”
  那眼神对上鱼翻瑚,像有几分促狭,更有几分你欠我一万两的味道。
  楚天刚愈想愈古怪,这姓冷的像把一切意外,包括鱼翩翩跌下楼台、绣球抛至屋顶的事全放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究意是谁?
  一咬牙,暗恼自个儿的无能。他能做什么?不过一介书生,什么也不成,最多只能耍耍嘴皮子,除此外他还能做些什么?和人打也只有挨打的份!
  一双玉臂悄悄环住他的颈项。马车里有那布幔遮掩,就连外头的车夫也听不见里头的声音。他心一跳,瞧那贴近他的鱼翩翩。,“楚郎,你还记得那夫妻树么?”螓首贴着他的,几乎可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
  “如何能不记得?于我而言,那日夜晚虽仅允彼此间的承诺,但我早视你作我的妻,偏我只会口头承诺,却没法子护着你——”
  “才不呢!”她垂下睫毛,低诉衷曲:“今儿个你护着我,我好感动……好感动,我没念过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对我的好。但倘若哪样,我又成了长安名副其实的瘟神,你还会要我么?”
  他皱了皱眉,不知她何以问这些蠢问题。在未是“福星”前,她不也是众人眼里的瘟神,他也曾深受其害,但自从发现他爱上她后,那瘟神之说早不再介意,瘟神也好,福星也无所谓,他的一颗心早已沉沦,无法自拔了!问他也算白问,他只认定那个叫鱼网瑚的女子瞧她问得认真,他坦白答道:
  “我怎会不要你——”忽地呆住,只因她自动奉上双唇——
  他的反应虽慢了半拍,仍是惊喜地将她搂进怀里。
  鱼瑚瑚的性子是大而化之、坦率大方的,但也不曾见过她主动吻他,含羞带怯的脸蛋红通通的,卷而浓的睫毛紧贴在眼下,瞧得出她的紧张。他的心像给融了似的,爱怜得想要将她紧紧揉入他的体内,哪知不巧拉处掉她胸下束起的锦带,薄如蝉翼的绿衫顺势落下,露出若隐若现的绿色肚兜——
  他心一动,俊秀的脸庞一涨红,鼻头忽觉又浓又稠的液体要流出来,又不是感冒!
  糟了!
  他猛地推开鱼翩翩,捂住鼻头。
  “楚郎,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她睁大眼,见他又摇头又指着她自个儿,她低头一望,轻呼一声,忙拉起绿衫,脸红起来,呐呐道:“我不知道我的锦带松了……”好似她在诱惑他一样“不是你的错。”他懊恼道,用衣袖使劲抹去两道鼻血。原以为已克服了这毛病,哪知如今瞧见更香艳刺激的,依旧受不了。
  他不禁咕哝道:“现在我只担心洞房那夜,我要如何熬过!”
  尤其一回想那景况,暗叫声不妙,又有鼻血要流出完了,万一将来他日夜回想她罗衫半褪的模样,、他岂不要活活流血而死吗?
  他的命不仅是苦,而且还挺惨的,很惨,很惨——
  ※        ※         ※
  长安的瘟神又出头了!
  不只出头,而且比起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日红绣楼的台子末搭周全,因而抛球招亲暂缓了下来,缓至几日也没个准,只说楼台搭好,定会公开招亲。所以朱雀大街上两旁的客栈早住满了人,没钱的就准备便宜的干粮,睡在红绣楼前,反正忍一时不便,将来若抢到绣球,华宅一栋,百来仆人不说,万一哪日小王爷兴致一到,采瞧瞧救命恩人,到时再巴结一番,还怕不能要个一官半职来做做吗?
  哪知,这抛球招亲一拖,拖了足足半个月。
  半个月是能发生不少事的。例如鱼家姑娘又跑去同差爷缉拿盗匪。这本是好事,怎料捉人的过程中不幸火烧两间空屋;又一条大街上总有五、六家客栈,她跑进其中一家吃个午饭,饭是安全吃完了,但其他客倌全送到大夫那儿急诊71据说除她之外,只要当天中午去那家客栈的人全轻微的食物中毒。更别谈万乎县也深受其害,不过是跨县来平康坊的百花楼捉贼罢了,哪知鱼翩翩也跟来一块凑热闹,当夜不知情上百花楼的共有数十名,二十来名无辜者在捉贼的过程中,不幸给长安瘟神又踢又打又坏好事,剩下几十名出了百花楼,不但被扒。气光了钱,还扒了衣服——除此之外,琐琐碎碎的事是数也数不清,惹得红绣楼前的求亲男子是一日比一日少。
  华宅加仆人是不错,但命更重要;除非不要命,否则想抢球的男子都得好好思量一番了。
  尤其——。
  就在昨儿个传出长安瘟神应邀上英蓉园见那小王爷,据说在言语之间起了冲突,当场赏给他一个巴掌;小王爷在一气之下,愤而收回华宅与仆人,独留抛球招亲一项——
  如今,朱雀大街上除了孤伶伶的楼台外,再也没一人守在台前,冷风一吹,还能感受到那萧索的滋味,朱雀大街上的客栈里再也没单身男子等着抢绣球。
  若是有钱有势的长安瘟神尚能忍受,但既没华宅又没百来仆人,加上与小王爷交恶,谁知道将来小王爷会不会一个不满,胡乱冠上罪名,说不得还充军边疆呢!
  什么福星?呸,不过是昙花一现,谁娶了她谁倒桅,最好赶紧找个替死鬼娶了她,供在家里,免得将来祸及长安城。
  谣言足足流传了一十五日,徐公公才张贴告示三日,内文明示楼台已建好,初六那日晌午在红绣楼前抛球招亲。
  初六那日秋高气爽,一顶轿子从衙门抬到红绣楼前。
  打流言开始时,鱼翩翩就借着方便捉盗的理由,住在县府里,县衙的舅舅、舅娘待她虽好,她心头却忐忑不安,好几回楚天刚上门找她;却让舅舅打了回票——
  “翩翩,你的手怎地抖成这样?”那冷如影好笑地问。现下在红绣楼里,喜鹊才哄了主子吃几口粥,那冷如影同徐公公就出现在门前,“这计若砸了,我非找你算帐不可!”鱼翩翩就是没给他好脸色看。
  “这计算是成功了,接下来就得瞧瞧那自称钟情于你的楚相公,是不是不惧你长安瘟神的威名,还敢前来抢球——”换句话说,就是瞧瞧楚天刚的真心够不够真。
  “他会来的。咱们……”本想说“咱们早在夫妻树下许下誓盟”,但这是她与楚郎的秘密,是压根不打算让外人知道的。
  “鱼姑娘,晌午已到,是不是该上台于抛绣球了?”
  徐公公好心地说道。
  “我……外头有没有人?”她是心噗通通的直跳,她是日日夜夜思念那楚郎;他呢?他曾上门找过几回,但都教冷如影所谓的妙计给打了回票。
  倘若,倘若他也教这十几日的瘟神传言给吓住,不敢前来抢绣球,那该如何是好?她没忘当初相遇时,他处处因长安瘟神而惧怕她,巴不得逃得远远的。
  我祈祷咱们今生同情白首,来生来世再到这夫妻树前再许白首之约——
  她忽地想起在夫妻树下他不悔的誓言,定了定,她该十相信他的,还有他的蝴蝶胎记,那该是彼此注定的姻缘,她的心急促的跳动。一身的新娘衫于是为一个人打扮的,没有他,她宁愿一生伴老父;紧张地闭上眼,让喜鹊扶她到楼台前。
  “翩翩,眼不睁开,如何抛球?”那冷如影也到台子侧。
  好半响,她的手直抖。她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他,才能一点一滴的剥开她的七情六欲。
  她悄悄地睁开黑眸,朝那台下的大街望去。圆圆的眼里逐渐聚起泪珠,一滴、两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滑落双腮,滚落在红色的绣球上头。视线让水珠给模糊了,心头却是无数的小蝶在雀跃地飞翔——
  ,在那楼台的下方,一身白衫的男子始终孤伶伶地站在那儿,耐心地等待着。在他的腰际缠了条锦带,上头有几只彩蝶。
  他伸出双手,沉稳地微笑道:
  “虽仅我一人来接绣球,但好歹也该抛下来让我接任。”
  “楚郎……”她吸吸红通通的鼻头。奇怪,她何时这般爱哭?活像泪人儿似的。
  她瞧瞧手里的绣球,忽地紧紧握住,直接穿着新娘衫子,翻过楼台的栅子,跳下楼台——
  他接个正着!
  “接我就等于接住绣球。从今儿个起,就算你想甩开我也不成了。”她狠狠地抱住他,一时重心不稳,两人全跌在地上;不巧得很,他又是那压在下头的那个。
  “翩翩,我愿你日日夜夜压着我。”只要没先流下鼻血。他捧着她的小脸,低语:“你可知这十几日我吃不好、睡不好?”
  她趴在他身上,姿势暖昧,却压根没发现。她愧道:
  “定是那流言吓住你了。”
  他还有胆子前来,勇气可嘉。
  “不是流言。”他凝视她的眼眸,也没发现这姿势有何异样。“这十几日,你为何不见我?是不想见我,还是另有它由?”
  “我想见你,我想见你,我好想好想见你,如今我才知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以往我总当它是说笑,哪知却在自个儿身上灵验了。我不见你,全是冷捕头的条件……”见他似要发问,忙道:“我以后再同你说,我……我想‘亲近亲近’你。”她红着脸呐呐道。
  “亲近我?”现下不就在亲近了吗?
  “我……”她觉得脸蛋好像烧了起来,不知如何启口。“我爱你……又有多日不见,所以……”她不管了,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是用在此处。
  她闭上眼,凑上嘴“用力”地亲吻他,才不理观众有多少人——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那楼台上的徐公公拭去豆大的汗珠,松了口气:“这下我总算可以向小王爷交代了。”他还以为这姓楚的早逃之天天了呢!要是白白拆散一段好姻缘,下辈子他不知要如何弥补丁。
  不过——
  他近乎惊奇地瞧着身边的男子。
  “冷捕头?”
  “有话但说无妨,反正又不收钱。”那冷如影微笑道。
  谈话还要收钱?未免太嗜钱如命了吧?
  “冷捕头,你说得可是真的?你真能算出楚公子与鱼小姐的姻缘多有阻碍?”徐公公好奇问道。
  本来是瞧不起这姓冷的又贪钱又势利,若不是瞧在他曾为小王爷解决了烦人的婚事,他徐公公才不想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但自从上回听君一席话,才知他帮鱼姑娘,不单是为钱,还是为了化解劫难——
  他开台怀疑这姓冷的是真人不露相;不是修道中人,就是神仙!
  曾悄悄私下调查冷如影的背景,只知近两年在万平县当捕头,名声就是在这其间宣扬出去的,但两年前究竟是在哪儿度过的?父母是谁?家住何方?却全查不出个踪影。
  莫非他徐熙真有仙缘,能碰上个神仙?想当年秦始皇求取仙药,连个神仙也没见到,他不过是个小小太监“徐公公,您今年也有六十了吧?”
  “才五十有八而已。”该不是想点化他吧?
  那冷如影笑道:
  “那日我向楚兄说了一堆什么小劫小难的,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是喂饱我的荷包。反正翩翩已欠我一万两,等他们成亲后,铁定是要收的。徐公公,您有没有什么烦事,须冷某为您解忧的?算个特价两千两就好了。”
  徐公公满载失望。
  “你真不是神仙?”他脱口问道,瞧那日他说得活灵活现的。
  那冷如影只是微微一笑,不作任何正面答复,直接下楼,瞧也不瞧一眼就先行离去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7-04
第十二章

 

  外头锣鼓喧天,内有宾客满堂。说起这宾客,简直是莫名其妙,楚鱼二老只请些街坊邻居罢了,哪知不请自来的人足有几十辆车,害得楚老爷忙叫人拆厅门,将大厅与外头的大庭院连在一块,免得有人被挤到外头,没法目击拜堂的现场过程。
  “阿刚,你的朋友怎么这么多?”楚老爷忙得团团转,才刚叫厨工再添几十桌的菜,就瞧见厅前的新郎紧张地连手也在发抖。
  “朋友?我只邀几位合伙人罢了。”楚天刚心不在焉地回答,一双眼睛直盯着外头,就盼吉时趁早到。
  这回他是打定主意,就算中途有突发事件,也要拜完堂。这次是第三回拜堂,再娶不回翩翩,他该去撞墙!
  那宾客们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哪有人结了三次婚还不成的?
  所以今儿个他们手里捧的是当初没送成的贺礼,心头想的是——就算这回出了什么状况也得先送新人进洞房,反正一圆房一切就成交,退不了货了;什么天龙帮、小王爷的,就先挡在门外再说。
  干盼万盼好不容易终于盼到长安瘟神出嫁的一日。
  以为他们不知道吗?红绣楼招亲的那日,他们全躲在巷里看得仔细,一个黄花大闺女竞主动“亲近”男人,这一生只怕是非嫁他不可了——这是不请自来的宾客们的想法。
  更重要的,他们聚集私财,打算再赌一回。
  赌这回成亲究竟能不能成功?
  “新娘来了,新娘来了!”三次拜堂全是同一个媒婆,兴匆匆地拉着新娘出来,还特地瞧瞧四周有没有什么“不明物体”,例如大刀啦、圣旨什么的……
  楚天刚紧张地手心发汗,忙上前拉起红色的牵巾。
  “吉时到了么?”他废话少说,直接问起媒婆来。
  “到了,到了”宾客们齐声喊道,个个锐利的眼神直投向唱礼官。总之,今儿个他们就是“人墙”,只要是不该来的人绝对不让他出现。
  “一拜天地——唱礼官紧张地大喊。
  那新郎新娘朝外跪地拜了拜,新郎额上还有紧张的汗珠——
  “二拜——”
  “等等!”小狗子忙端了一盘蜜枣出来,才打断唱礼宫的喊话,就遭一群宾客团团围住,狠捶了一顿。
  “我只是想让他们在拜堂前,尝尝小狗子的情人蜜枣,好保证将来甜甜蜜蜜过一生啊。”小狗子鼻青脸肿的申冤,蜜枣早散了一地。
  “二拜高堂——”狠捶完,就不再理会小狗子。
  新郎新娘朝楚、鱼二老跪地拜了拜。
  忽地——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楚府外头忽有人大喊:
  “隔壁的巷子着火啦,快救火——”那浓烟盘旋在空中,众宾客吓了一跳,不会这么巧吧?就快拜完堂了耶。
  “不成不成。今儿个定要长安瘟神嫁出去!”宾客中那魁梧汉子站出来,随手指了几名壮汉:“你们快去救火。总之,一定要先让他们拜完堂,入了洞房!”
  那几名壮汉点了点头,忙奔出去。
  “夫妻交拜——”唱礼官一颗心噗噗地直跳,一双老眼还观八方,就伯不巧又有事发生了。
  那新郎也是心脏噗通噗通地直跳,冷汗还直流。一等夫妻交拜完,不等唱礼官再来一句“送入洞房”,直接抱起新娘就往洞房跑——
  众宾客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相信终于将长安瘟神嫁了出去。
  “幸亏没什么大事发生。”有人感激说道:“第一次成亲遭来天龙帮的砍杀;第二回成亲又遭小王爷捣蛋;第三回终于能将鱼姑娘嫁出去,是老天爷的恩赐,是咱们众百姓的福气。”大伙不约而同的露出欣慰笑容。
  正吆喝着一块到后厅去喝喜酒时,忽然有人冒出一句:
  “但,没洞完房就不算完全成亲,万—一在他们洞房的时候,突然又出了问题,那该怎么办?”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是啊,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当初他们还不是以为婚事一次就成,哪知中途又冒出这么多事来?当初他们还不是以为三场竞赛的胜利者非冷如影莫属,哪知楚天刚大爆冷门?现在还是大白天,将新娘带进新房后,新郎理该出来敬酒,直到初更天才能回房度春宵夜。换句话说,从此时此刻起到明日清晨都还算是“危险期”。这当中要是突然冒出了什么帮,还是什么小王爷的话,婚事不又一笔勾消?
  “不成不成。咱们不请自来,为的是什么?当然不是白吃食,咱们是要凑和一对佳偶。他们的婚事一波三折,让咱们既感动又想主动做些什么,是也不是?”说得多冠冕堂皇哪。
  众人努力地点头。
  “所以,从现在起,咱们轮流守在新房门前,谁敢破坏这段姻缘就打谁,打得让他三天三夜都起不了床。”
  说得慷慨激昂!
  众人又激动地点头——
  那楚府的下人越过激昂的宾客,直接走向楚老爹:
  “老爷,冷捕头求见。”
  “他?”
  “他说,他要亲自见翩翩姑娘一面——”
  还没说出是要送贺礼呢,那众宾客早奔到大门外那冷如影正含笑瞧着他们,包括商店的老板啦、客栈的小二、普通的百姓,排排百姓全站在大门前。
  “咦,我虽曾是万平县捕头,但你们也不必如此盛大的迎接我。里头还有新郎、新娘来”咱们一块进去好了——”奇怪,他们的脸色好像不太对劲?
  “揍他!”
  话才说完,只见一窝蜂的人冲向冷如影,如干军万马——
  ※        ※         ※
  梦天刚一抱新娘进门,斥退了丫环,当场拿出打造多日的巨大铁锁,“喀”地一声,从新房里头锁住了房门“这是什么声音?”鱼瑚阐坐在那新床上,好奇地问。
  “没,没什么。”他的心总算安了点。这下就算有人想阻扰他俩的好事,也须先破坏那巨锁。那锁可是花了几百两打造来的,除非把门劈开,否则锁钥只有一支,就在他手上。而家中斧头早命人收藏好,谁能劈开?
  他拿起秤杆掀起新娘的头盖,娟丽的脸蛋抹着淡淡烟脂,既娇且媚,还羞答答地瞧着他——
  “现在还早。你是不是该出去敬酒?”她迷惑地问道。这点小常识还是媒婆告诉她的。原以为要待坐到晚上,怎知他也跟了进来。
  楚天刚一径地微笑,笑容有些得意又有些紧张,拉起她的小手,走到那圆桌前。
  “翩翩,咱们成了三次婚,现在总算让我盼成了。”
  拿起合卺递给她,自个儿再拿起另一只卺。“喝了合卺酒,一生一世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好苦——”鱼翩翩吸了口,忍不住皱脸。心头总觉得有点古怪。“楚郎,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忽然瞧见他的右手尚缠着厚实的纱布,心疼万分。“伤还没好么?怎么拖了这么久?”
  “伤?哪来的伤?”才说完,候地一惊,这才发现她所指为何,正要想个理由解释,她却开始解开纱布。
  “翩翩……”想要抽回手。
  “我对刀伤见识较多,说不定是没清理干净,否则一个月的时间,怎会愈合不了?”小心地拉开纱布。右手背上鲜红欲滴的蝴蝶胎记尚在,但却没瞧见半点伤口。
  楚天刚一呆,又惊又喜。胎记又恢复那赤红色,岂不代表他们姻缘再现?
  他欢欣地笑了笑,既是姻缘天定,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吧?
  但——
  他还是开始马不停蹄地解开她的新娘衫子。
  “你在干什么?”她一时吓住,没能反应。
  “翩翩,翩翩,旁人成亲只须一回便能成事,是不?”他嘴快,手也快。
  “是啊,但——”
  “但咱们却足足成了三次亲。”
  “这也没错。”
  “虽然到现在,婚事算成了一半——”
  “一半?”她疑惑地发问:“咱们拜了堂,也入了洞房,怎会一半?”该不是他紧张得语无伦次了吧?
  胸前一凉,她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喜气的衫子半褪,留下红色的肚兜。
  “翩翩……”他哑声道。
  她的脸蛋忽地飞上两朵可爱的红晕,比起淡淡服脂更醉人。
  “我……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他瞧她的眼神好生古怪呢。
  那楚天刚轻轻抚着她白嫩的脸颊,将她搂进怀里后,先深深吐了口气。天,他得慢慢来。
  “翩翩,尚未洞房,这成婚算是只成一半。”
  “现下不在洞房了么?”她仰起脸蛋,发现他俊秀的脸庞全是汗珠。不太对劲唷,她偎在他的脸前,几乎可以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
  “洞房,不只将你我关在房里。”完全是夫子的口吻,但双臂一抱,将她抱到床上,还继续像教孩子似的教她:“还须做完某件事才算洞房。”
  她愈觉愈奇怪,脸蛋早像发烫似的。他要做什么?
  怎么从没人同她说过?洞房花烛夜不就是一对男女关在房里度过一晚吗?怎么还是白天,他就想“洞房”啦?
  想了想,终于得出个结论。
  念过书的人就是不同,懂的事又多,见识又广;而她没念过书的不知道是当然。将来同他日日夜夜的脐守在一块,一定要叫他教她念书,好让她也懂得这些事。
  见他拉下布幔,心直噗通通地跳动。奇怪,奇怪,这心情怎么好像他亲吻她时的感觉?像是又刺激又甜蜜“翩翩……翩翩……”他低喃,俯下身亲吻她的颊、她的鼻、她的嘴。
  “楚郎……”好不容易有口气可以说话。
  “恩?”往雪白的颈项吻去。
  “这……‘洞房’之事我不懂,将来你教我念书,好让我也懂得,好不好?”
  呢?洞房跟念书有何关系?
  “当然好。”他心不在焉道,轻轻扯下她的肚兜——
  醉人浓郁的春色虽在白天上演,可也别有一番滋味。两只合卺系着红线立在那圆桌上,像是呼应他与鱼翩翩彼此的红线缘分终于成真。
  至于这回到底会不会又流鼻血?
  喔,管他的呢!
  ※        ※         ※
  长安城终于大放光明——这是长安百姓之福,万民之幸,阿弥陀佛。
  长安瘟神嫁给楚家才子已有半个月了吧?这半个月来的平安无事,长安百姓是感动得痛哭流涕,差点没烧香拜佛,感谢上苍派了个楚天刚,不然谁会要那长安瘟神?
  已经有许久的时间没有这般平安祥和过了。当初真是让她嫁对了人,但就是挺同情楚家才子的,为了长安百姓之福,他竞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咬牙娶了翩翩姑娘。记得上回有人瞧见楚才子,身子似乎削瘦不少,好可怜呐。
  不过,同情归同情,还是盼楚家才子一生一世拴住那长安瘟神,再也不要让她出门半步,免得祸及长安百姓。
  他们当然不知,半个月来鱼网瑚未出门,一是尚在蜜月期;二是要“报仇雪恨”。
  她的性子向来是谁怎么对她,她就用那种方式还他倍。
  例如,瞧,今儿个冷如影一路打招呼地走向楚府。
  “破坏人家蜜月期,不太好吧?”路经“狗子蜜枣铺”时,小狗子好心地提醒他。
  “不是我破坏,是翩翩捎信来,要我去领当日赊欠的一万两。”他背着包袱,一手抚着青肿的脸颊。那是婚宴当日留下的痕迹。也罢,为了一万两,叫人莫名其妙地揍一顿就算了。
  到了楚府,楚家仆人一见他,忙将他迎进大厅。
  “冷捕头,我和楚郎等你许久啦。”说话的是鱼翩翩,仍是一身的绿色罗衫,上头绣着几只彩蝶,同婚前没两样,但眼里的神采、俏脸的红晕在流露出少妇的韵味,而且还是幸福中的少妇。
  但眼里三分的“邪气”,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咳了咳,转向两人里头较正经、较明智的人。
  “楚兄,咱们许久末见了?”
  那一身白衫的楚天刚沉稳地微笑:
  “是挺久没见了。”成过亲的男子就是不同,虽仅有二十岁而已,但从哪个角度瞧上去都是十足的男子汉,不但冷静而且还不阻止老婆的恶作剧。
  “冷捕头,先喝杯茶嘛。”鱼翩翩笑得贼今今的,就便在楚天刚的身边。还好心好意将茶水推到他面前。
  “我不渴——”
  “不渴么?那就吃点糕点好了。”忙将精致的糕点奉上。
  “我也不饿,那一万两——”
  “你不饿?”鱼翩翩似有点懊恼,教那仆人从房里端来一只银盘,上头共有数十张银票。
  “既然你只想要银票,我也不勉强你。当初若没你的‘妙计’我和楚郎又怎会在一波三折后,终于拜堂完婚,是不?”她朝楚天刚甜蜜地笑着,还拿起糕点,唤声相公,小口小口地喂他吃,完全尚在你依我依的蜜月期。
  冷如影压根不理他们,手指沾了沾口水,数起那一万两的银票,一千两一张,共有十张。
  “既然银票收全,我就此告辞。”他拱手道。
  “恕不相送。”最好浚到天边远远的。
  待到冷如影忙不迭的逃之天天,楚天刚将老婆抱至腿上。
  “翩翩,你就这样轻易放过他?”轮到他喂她了。原以为依鱼翩翩的性子,是非要姓冷的好受不可,哪知她会轻易放走他。
  她贼今今地笑了笑:
  “他以为我茶水里放了巴豆。”
  “所以他不敢喝?”他吻去她嘴角的糕屑。
  “但我没放啊,糕点里我也没掺巴豆啊。”她红着脸,努力地说完,用力推了推他,低语:“这是大厅耶。
  而且你不怕又流鼻血?”她心疼地抚着他的脸。
  难怪他会消瘦了些,因为失血过多嘛。每回他想同她亲热时,事后总会流鼻血,虽说如今有渐好之势,但,她也会心疼的啊。而他却轻描淡写的认真道:“也许是你为我挨那三刀,流的血太多,我流鼻血是在偿还于你。”显然还未能忘怀当日她是为他流血。
  她烦恼地叹息:
  “我瞧我们还是分房好了。”
  “你敢分房?”他吻得更炽,忽然瞧见她的颈项有昨夜留下的吻痕,爱怜地抚了抚,低喃:“长安的瘟神却是我的福星。”
  “你说什么?”她红着脸,努力集中精神。
  “我说,你真打算放过那姓冷的?”他随口问道。
  “才不呢。他怎么想也想不到,我先请钱庄将空白的银票纸张给我,然后将它们浸在十斤巴豆煮沸的水里,晒干后再请钱庄写字盖章。呵,你说,他数银票是不是会先舔舔指头?”
  “啊?”难怪天下最毒妇人心。这回冷如影不拉死才怪!十斤巴豆耶。
  阿弥陀佛,冷捕头,愿神祝福你。
  想是归想,还是抱起老婆,一路走回房里——
  “呃,你要干嘛?大白天的耶。”
  “咱们洞房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你说现下我想做什么?”他的嘴角邪气一笑,关上了房门。
  “楚郎,你会流鼻血的。”里头传来一声娇羞的轻呼。
  “这半月来,这血也流得愈来愈少,定是要多多亲热,才会有治好的时候。”
  “——真的么?”
  “相公的话若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半晌,里头是再也没声音传出……
  ※        ※         ※
  冷如影愈想愈不对劲,快步走出楚府。
  一万两银子是拿到手没错,但鱼翩翩怎会如此轻易放过他?
  本来这次前来,他是有心理准备,打定主意不吃喝楚府的任何东西,但她怎会轻易让他走?是婚姻让她的性子收敛不少?还是她别有心计?说不定在城门外雇了几名打手等着他。
  奇怪,他怎么这般多疑?也许是鱼翩翩一时好心……但那楚天刚少不得也该挥他一拳才是。当初若不是他让小王爷下旨,楚天刚和鱼翩翩早就成亲,还须第三回成亲吗?
  太古怪了。他忽地停下脚步,瞧见对街的白发老者。
  “你——究竟是谁?”那白发老者问道。
  冷如影立即换上职业笑容:
  “我叫冷如影。老爷爷,您有事托我?算您特价一千两白银就好。”
  那白发老者怒目视他,像要看透他的灵魂本质。
  “从未有我算不出的凡人。你是谁?是人?是仙?
  还是不知名的妖怪?”
  冷如影冷冷一笑,道: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转身就要走。
  “若不是你,那笨婢同青蛙精的姻缘又怎会如此顺利?早在她挨三刀之时就没救了,偏冒出你这号人物,姻缘谱上没你的名,生死簿上不见你的阳寿。你究意是谁?”
  “呵,我是谁?”冷如影微笑:“许多人将我神化,却不知他们只是对自个儿的梦想投射在我的身上。我是谁?我不过是个刚辞了捕头职位,想浪迹天涯的一名流浪汉罢了!”
  “既是如此,你为何对青蛙精和笨婢事事关切?”
  “呵呵呵,老头,你想知道?”
  “当然。”
  “二万两。”
  “呢?”
  “二万两白银,我就告诉你原因。”
  白发老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八成是没遇过这么势利的凡人。
  “不过我瞧你也没这么多银子。”冷如影冷淡地瞄了瞄他一身,实在瞧不出哪里可以值得卖钱了。
  他摇了摇头,背起包袱,就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你别走——你究竟是谁?”白发老者怒喝道。
  那背影连回身也懒得回了。
  “呵,我是谁?你猜猜看。或者,等你哪日凑足了二万两,再来问我吧!”那声音愈飘愈远,直到他消失在街角的转弯处。
  他——究竟是谁?
  只怕永远是个谜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07-04
尾声

 

  两年后的某日。
  在楚府的卧房里——
  “为什么我不能去捉贼?”那不满的声音传出。
  那冷静的声音随即响起:
  “原因很简单。因为近日你身子不好,我不放心你出门缉盗捉凶。”
  “只是小风寒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会心疼。”又很冷静地反驳回去。
  半晌,里头一片安静,过了会——
  “楚郎,我……算了,这回通缉文上的恶徒就交给衙门去捉好了。但下回我可是——”
  “生个宝宝吧!”
  “呢?”显然吓了一跳,呐呐道:“你说什么?”
  “咱们们生个宝宝吧!”
  “可……可是……我不知道娘亲该怎么当……”依照这结巴的程度,只怕早就红透脸了。
  “当初你也不懂妻子该如何做,如今你当我楚天刚的娘子也有两年了。”
  “我当你的娘子当得可好?”紧张地问。
  “好极了……”是骗死人不偿命。
  “那……”
  “傻丫头,”声音温柔不少。“我也不懂该如何当爹,但几事总有头一回咱们一块学习不就行了。”
  “……倘若,倘若我当得不好,你可别笑我。”
  轻笑声传出。“翩翩,宝宝还未生,你就担心这么多?观下该钻研的是如何生宝宝。”
  “呢?”生宝宝不就是要亲热吗?
  “咱们多努力几次,还伯没有宝宝么?”
  忽地,里头房门有那锁住的声音,接下来就再没也声响了。
  外头偷听的仆人们是摇首叹息。
  “这回又是少爷赢。”不甘心地赔上一文钱。
  “那还用说?少爷是愈来愈成熟,每回都有理由堵住少夫人的话。”
  “想当初,我还不看好这桩婚事呢!没想到他们的情是一日比一日浓,就连偶尔的吵嘴也是让那情更深、意更重。”
  “亏得有少爷、少夫人的行动才有节制,不然长安百姓哪能幸福至今?”
  大伙感同身受地猛点头。
  有缘千里来相见,无缘对面不相识,这话当真一点也不错。想当初少夫人就住在隔壁,少爷还百般唾弃于她,本以为这段姻缘是没望,哪知跌破众人的眼镜——
  “难不成真是姻缘天定,是你的,跑也跑不了?”
  “对对对,我听说人的姻缘全是靠月老的红线,瞧瞧你小指头的红线牵在何方,那人便是将来的冤家。”
  语毕,楚府的仆人皆往小指瞧去,哪有什么红线啊?
  他们也没瞧见少爷和少夫人的身上有连系着什么红线啊?
  吵吵闹闹一阵后,各人各司其职,全回工作岗位上去了。
  ※        ※         ※
  午后的暖阳轻悄悄地落在每个角落里,和熙的微风轻轻拂过长安城、拂过天上的蓄仙池林。
  在蓄仙池林的旁边,有个小小的山洞。
  山洞里有块姻缘石,终年不见有人清扫,唯有那月老偶尔过来走动。那日,他发现姻缘石上有撮杂草,正巧掩盖住一对泥娃娃,男的一身白衫,手持短笛;女的绿衫缘裙,俏丽的容颇有几抹天真,在他们的小指上系着彼此的红线,像是允诺生生世世不悔的深情姻缘那月老微笑地瞧了半晌,再将杂草放回去,适时地遮掩住这一对泥娃娃。
  呵呵,人间多深情,唯有红线系姻缘。
  他们既愿生生世世系红线共白首,那,就让他们生生世世结为夫妇吧!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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