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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琼瑶全集》之《苍天有泪》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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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7-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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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凤和雨鹃并不知道梦娴卧病,云飞一时分不开身,没办法赶来。也不知道云飞已经摆平了“封口”的事。姐妹两个等来等去,也没等到云飞来回信,倒是郑老板,得到消息,就和金银花一起过来了。

  “这件事,给你们姐妹两个一个教训,尤其是雨鹃,做事总是顾前不顾后,现在吃亏了吧!”郑老板看着雨鹃说。

  雨鹃气呼呼的喊:

  “反正,我跟那个展夜枭的仇是越结越深了,总有一天,我会跟他算总帐的!”

  “瞧!你还是这样说,上一次当,都没办法学一吹乖!”金银花说,看郑老板:“你看,要怎么办呢?”

  “怎么办?只好我出面来摆平呀!”

  雨鹃看着郑老板,一脸的愤愤不平,嚷着:

  “他们展家,欺负我们两个弱女于,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已经欺负到你郑老板的头上来了!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姐妹两个是你在保护的!待月楼是你在支持的!他们居然让警察厅来贴告示,分明不把你郑老板看在眼睛里!简直是欺人太甚!”

  郑老板微笑的看她,哼了一声,问:

  “你想要“借刀杀人”,是不是?”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雨鹃装糊涂。

  郑老板啾着她,直点头:

  “雨鹃,雨鹃!聪明啊!咱们这桐城,“展城南,郑城北”,相安无事了几十年,看样子,现在为了你们这两个丫头,要大伤和气了!”

  金银花立刻不安的插嘴:

  “我想,咱们开酒楼,靠的是朋友,还是不要伤和气比较好!”她转头问雨凤:“你想,那个展云飞能不能说服他爹,把这告示揭了呢?”

  “我不知道。我想,他会拚命去说服的,可是,他回家也有大半天了,如果有消息,他一定会马上通知我们,最起码,阿超也会来的!现在都没来,我就没什么把握了!”

  “我早就听说了,展祖望只在乎小儿子,跟这个大儿子根本不对牌!”郑老板说:“如果是小儿子去说,恐怕还有点用!”

  雨鹃的眼光,一直看着郑老板,挑挑眉:

  “是不是“北边”的势力没有“南边”大?是不是你很怕得罪展家?”

  “你这说的什么话?”郑老板变色了。

  “那……警察厅怎么会被他们控制?不被你控制呢?”

  “谁说被他们控制?”

  “那……你还不去把那张告示揭了!贴在那儿,不是丢你的脸吗?”

  “你懂不懂规矩?警察厅贴的告示,只有等警察厅来揭,要不然再得罪一个警察厅,大家在桐城不要混了!”他在室内走了两圈,站定,看着姐妹二人:“好了!这件事你们就不要伤脑筋了!目前,你们姐妹两个先休息几天,过一阵子,我让你们重新登台,而且,还给你们大做宣传,让你们扳回面子,好不好?”

  雨鹃大喜,对郑老板嫣然一笑。

  “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嘛!要不然,怎么会称为“郑城北”呢?”她走过去,挽住郑老板的胳臂,撒娇的说:“你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行不行?最好,把他们的钱庄啦,粮庄啦,杂货庄啦,管他什么庄……都给封了,好不好?”

  郑老板啾着她,又好气,又好笑。用手捏捏她的下巴:

  “你这个鬼灵精怪的丫头,说穿了,就想我帮你报仇,是不是?”

  雨鹃一笑抽身。

  ※        ※         ※

  “我的仇报不报是小事,别人看不起你郑老板就是大事了!他们展家,在“南边”嚣张,也就算了,现在嚣张到“北边”来,嚣张到待月楼来,你真的不在乎吗?”她的大眼睛盈盈然的看着他:“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样忍气吞声的!”

  金银花敲了她一记:

  “你少说两句吧!你心里有几个弯,几个转,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挑起一场南北大战,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郑老板被你一煽火,就会跑去跟人拚命吗?门都没有!”

  郑老板挑挑眉毛,微微一笑。

  “不过,雨鹃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他深深的看着雨鹃,话中有话的说:“路很长,慢慢走!走急了会摔跤,知道吗?我忙着呢,不聊了!”走到门口,回头又说:“警察厅只说你们不能表演,没说你们不能出现在待月楼!雨鹃,不唱曲就来陪我赌钱吧!你是我的确将!”

  “是!”雨鹃清脆的应着。

  郑老板和金银花走了。

  他们一走,雨凤就对雨鹃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雨鹃瞪大了眼。

  “你有什么话要说?”

  “小心一点,别玩火!”

  “太迟了!自从寄傲山庄火烧以后,到处都是火,不玩都不行!”雨鹃顽强的答着:“我看.你那个“苏相公”有点靠不住,如果不抓住郑老板,我们全家,只好去喝西北风了!”雨凤默然不语。真的,那个“苏相公”,在做什么呢?

  云飞一直守着梦娴,不敢离开。

  一场“父子决裂”的争端,在梦娴的“生死关头”紧急煞车,对祖望和云飞,都是再一次给了对方机会,彼此都有容忍,也有感伤。但是,对云翔来说,却呕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可以把云飞赶出门去,看样子,又功败垂成了。

  天尧也很呕,气冲冲的说:

  “太太这一招苦肉计还真管用,大夫来,大夫去的闹了半天,云飞也不走了,老爷居然还去云飞房里挽留他!刚刚,老爷把我爹叫去说,过个几天,就撤掉待月楼“封口”的案子!你看,给太太这样一闹,云飞搞不好来个败部复活!”

  天虹一面冲茶,一面专注的听着。

  云翔气坏了:

  “怎么会这样呢?简直气死我!爹怎么这样软弱?已经亲口叫他滚,居然又去挽留他,什么意思嘛!害我们功亏一篑!”

  天虹倒了一杯茶给云翔,又倒了一杯茶给天尧,忍不住轻声说:

  “大娘的身体真的很不好,不是什么苦肉计。哥,我们大家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一定要分成两派,斗得你死我活吗?为什么不能平安相处呢?云飞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呀!你对他一分好,他就会还十分……”

  天虹话没说完,云翔就暴跳如雷的吼起来了:

  “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下午在书房里,我还没有清算你,听到云飞要走,你那一双眼睛就跟着人家转,大娘做个姿态昏倒,你扶得比谁都快!到底谁是你真正的婆婆,你弄得清楚,还是弄不清楚?这会儿,你又胳膊肘向外弯,口口声声说他好!他好,我和你哥,都是混蛋,是不是?”

  天尧连忙站起身劝阻:

  “怎么说说话也会吵起来?天虹,你也真是的,那壶不开提那壶!你该知道云翔现在一肚子呕,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天虹不敢相信的看着天尧:

  “哥!你也怪我?你们……你们已经把云飞整得无路可走了,把大娘急得病倒了,你们还不满意?哥,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大娘有好吃的,有好玩的,只要云飞云翔有,就绝对不忘记给我们一份!我们不感恩也算了,这样整他们,不会太过份了吗?”

  云翔暴跳起来:

  “天尧!你自己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每次你们都怪我,说我对她不好,现在你看到了吧?听到了吧?她心里只有那个伪君子!一天到晚,想的是他,帮的是他,你叫我怎样忍这口气?”

  天虹悲哀的说:

  “不是这样!我今天实在忍不住了才说,人!不能活得毫无格调……”

  云翔扑过去,一把就抓起天虹的胳臂:

  “什么叫活得没格调!你跟我解释解释!我怎么没格调?你说说清楚!”

  天虹手腕被扭着,痛得直吸气,却勇敢的说:

  “你心里明白!如果你活得很有格调,人品非常高贵,你就会宽大为怀,就会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好!你有一颗仁慈的心,你的孩子,才能跟你学呀!”

  “什么孩子?”云翔一怔。

  天尧听出端倪来了,往前一冲,盯着天虹问:

  “你有孩子了?是不是?是不是?”

  天虹轻轻的点了点头,不知是悲是喜的说:

  “我想,大概是的。”

  天尧慌忙把云翔抓着天虹的手拉开,紧张的叫:

  “云翔!你还不快松手!”

  云翔急忙松手,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你“有了”?你“怀孕”了?”

  天虹可怜兮兮的点点头。天尧慌忙小心翼翼的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他抬头看着云翔,看了半天,两人这才兴奋的一击掌。

  “哇!恭喜恭喜!恭喜恭喜!”天尧大叫。

  云翔一乐,仰天狂叫起来:

  “哇!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我去告诉爹,我去告诉娘……”

  “等明天看过大夫再说,好不好呢?还没确定呢!”天虹急忙拉住他。

  “等什么等?你说有了,就一定有了!”

  他就急冲冲的冲出门去,冲到花园里,一路奔着,一路大喊:

  “爹!娘!你们要当爷爷奶奶了!天虹有孕了!纪叔!你要当外公了!天虹有孕了!爹!娘……大家都出来呀!有好消息啊!”

  云翔这样大声一叫,祖望、品慧、纪总管、和丫头们家丁们都惊动了,从各个角落奔出来,大家围绕着他。

  “你说什么?是真的吗?天虹有喜了?”祖望兴奋的问。

  “真的!真的!”

  品慧立即眉开眼笑,一叠连声的喊:

  “锦绣呀!赶快去请周大夫来诊断诊断!小莲呀!叫厨房炖个鸡汤!张嫂,去库房里把那个上好的当归人参都给我拿来!”

  丫头、仆人一阵忙忙碌碌。

  纪总管又惊又喜,拉着天尧,不太放心的问:

  “这消息确定吗?不要让大家空欢喜呀!”

  “是天虹自己说的,大概没错了!她那个脾气,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会说吗?”

  祖望一听,更是欢喜,拉着纪总管的手,亲热的拍着:

  “亲家!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都五十五岁了,这才抱第一个孙子呀!我等得头发都白了!等得心里急死了!云飞连媳妇都还没有,幸好云翔娶了天虹……亲家,我要摆酒席,我要摆酒席!”

  云翔踌躇志满,得意非凡,狂笑的喊着:

  “爹,抱孙子有什么难?我每年让你抱一个!你不用指望云飞了,指望我就行了!”

  品慧笑得阖不拢嘴:

  “是啊!是啊!明年生一个,后年再生一个!”

  祖望乐不可支,笑逐颜开:

  “总算,家里也有一点好消息,让我的烦恼,消除了一大半!”

  “爹!你不要烦恼了,你有我呀!让我帮你光大门楣,让我帮你传宗接代!”云翔叫得更加嚣张了。

  院子里,一片喧哗。佣人、丫头、家丁也都跑来道喜。整个花园,沸沸扬扬。云飞被惊动了,站在梦娴的窗前,看着窗外的热闹景象。

  ※        ※         ※

  齐妈扶着梦娴走了过来,也看着。

  云飞一回头,看到梦娴,吓了一跳。

  “娘!你怎么下床了?”

  梦娴软弱的微笑着:

  “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为我担心!”她看着云飞,眼中闪着渴盼:“好希望……你也能让我抱孙子。只怕我……看不到了。”

  云飞怔住,想到梦娴来日无多,自己和雨凤又前途茫茫,这个“孙子”,真的是遥遥无期。可怜的母亲,可怜她那微小的,却不能实现的梦!他的心中,就被哀愁和无奈的情绪,紧紧的捉住了。

  云飞直到第三天,梦娴的病情稳定了,才有时间去萧家小院看雨凤。

  雨凤看到他来,就惊喜交集了:

  “这么一早,你跑来做什么?昨晚,阿超已经来过,把你家的情况都告诉我了!你爹答应揭掉告示,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多休息几天,没有关系的!金银花说,不扣我们的薪水。你娘生病,你怎么不在家里陪着她,还跑出来干什么?不是她病得挺重吗?”

  “不亲自来看你一趟,心里是千千万万个放不下。我娘……她需要休息,需要放宽心,我陪在旁边,她反而不自在。齐妈拚命把我赶出来,说我愁眉苦脸,会让她更加难过。”

  “到底是什么病呢?”雨凤关心的问。

  “西医说,肾脏里长了一个恶性肿瘤。中医说,肚子里有个“痞块”,总之,就是身体里有不好的东西。”

  “没办法治吗?”

  云飞默默摇头。

  小四背着书包,在院落一角,跟阿超一阵嘀嘀咕咕。这时,小四要去上学了,阿超追在他后面。对他嚷嚷着:

  “你不要一直让他,让来让去就让成习惯了,别人还以为你是孬种!跟他打,没有关系!”

  雨鹃从房里追出来。

  “阿超,你怎么尽教他跟人打架!我们送他去念书,不是打架的!”

  “可是,同学欺负他,不打不行!”阿超生气的说。

  雨鹃一惊,拉住小四:

  “同学欺负你吗?怎么欺负你?”

  “没有!没有啦!”小四一边挣扎,一边掩饰。

  “怎么欺负你?那一个欺负你?有人打你吗?骂你吗?”雨凤也追着问。

  “没有!没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嘛!”

  “你好奇怪,有话只跟阿超说,不跟我们说!”雨鹃瞪着他。

  ※        ※         ※

  “因为阿超是男人,你们都是女人嘛!”

  “可见确实有人欺负你!你不要让我们着急,说嘛!”雨鹃喊。

  “到底怎么回事?”云飞看阿超。

  阿超看小四,不说话。小四隐瞒不住了,一跺脚:

  “就是有几个同学,一直说……一直说……”

  “说什么?”雨鹃问。

  “说你们的坏话嘛!说唱曲的姑娘都是不乾不净的……”

  雨鹃一气,拉着小四就走。

  “那一个说的?我跟你去学校,我找他理论去!”

  “你去不如我去!”阿超一拦。

  “你有什么立场去?”

  “我是小四的大哥!我是你们的朋友!”

  小四着急,喊:

  “你们都不要去,我可以对付他们!我不怕,阿超已经教了我好多招数了,要打架,我会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你们去了,我会被人笑死!”

  “小四说的对!”云飞点点头:“学校里的世界,就是一个小小的社会,有它温馨的地方,也有它残酷的地方!下论是好是坏,小四都只能自己去面对!”

  小四挺挺背脊,把书包带子拉了拉,一副要赴战场的样子。

  “我走了!”

  雨凤雨鹃都情不自禁的追到门口,两人都是一脸的难过,和一脸的不放心。

  “你们的老师也不管吗?”雨凤喊。

  “告老师的人是“没种”!我才不会那么低级!”说完,他昂头挺胸,大步走了。

  阿超等小四走远了,对姐妹俩说:

  “我跟着去!你们放心,我远远的看着,如果他能应忖,也就算了,要不然,我不能让他吃亏!”说完,就追着小四去了。

  雨鹃心里很不舒服,一甩头进屋去生气。

  云飞低头看着雨凤,她垂着头,一脸的萧索。他急忙安慰:

  “不要被这种小事打倒,不管别人说什么,你的人品和气质,丝毫都不会受影响!”

  雨凤仍然低着头,轻声的说:

  “人生是很残酷的,大部份的人,和小四的同学一样,早就给我们定位了!”

  云飞怔了怔,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就无言可答了。

  雨凤的哀愁,很快就被阿超给打断了。他去追小四,没多久就回来了,带着满脸的光彩,满眼睛的笑。一进门就比手画脚,夸张的说:

  “小四好了不起!他就这样一挥拳,一劈腿,再用脑袋一撞,三个同学全被他震了开去,打得他们个个鼻青脸肿,哇哇大叫。当然,小四也挨了好几下,不过,绝对没让那三个占到便宜!打得漂亮极了!真是我的好徒弟,这些日子,没有白教他,将来,一定是练武的料子!”

  云飞、雨凤、雨鹃、小三、小五全听得目瞪口呆。

  “哇!四哥那么厉害呀?”小五崇拜的说。

  “你有没有太夸张?他一个打三个怎么可能不吃亏?”雨鹃很怀疑。

  “我跟在后面,会让他吃亏吗?如果他打不过,我一定出去帮忙了!”

  “可是,他这样和同学结下梁子,以后怎么办?天天打架吗?”雨凤很着急。

  阿超心悦诚服的喊着:

  “你们真的不用操心小四了,他适应得非常好!你们没看到,打完了架,老师出来了,拚命追问打架的原因,小四居然一肩扛下所有责任,不肯说同学欺负他,反而说是大家练功夫,真是又义气,又豪放,又机警!那些同学都被他收服了,我可以打包票,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听你这样侃侃而谈,大概,你也被他收服了!”雨鹃说。

  阿超眉飞色舞,开心的喊:

  “小四吗?他只有十岁耶,我佩服他,我崇拜他!”

  雨鹃看着阿超,有着真心的感动。

  “你和小四,如此投缘,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他!”

  阿超也看着雨鹃,笑嘻嘻的问:

  “这是不是表示,你对我们的敌意,也一笔勾消了?”

  “我没有办法,去恨一个照顾我弟弟的人!”雨鹃叹口气。

  云飞立刻接口,诚恳的说:

  “那么,对一个深爱你姐姐的人,你能恨吗?”

  雨鹃一怔。抬眼看看云飞,又看看雨凤。

  “我早就投降了!我斗不过你们!”她就盯着云飞说:“我只认苏慕白,不认展云飞!如果有一天,你对不起雨凤,我会再捅你一刀,我力气大,绝对不会像雨凤那样不痛不痒!至于你怎样可以只做苏慕白,不做展云飞,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云飞头痛的看雨凤。雨凤微微一笑:

  “我昨天学到一句话,觉得很好:“路很长,要慢慢走,走急了,会摔跤!””

  云飞听了,怔着,若有所悟。

  雨鹃听了,也怔住了,若有所思。

  这晚,云翔带着天尧和随从,到了待月楼门口,嚣张的吆喝着:

  “金银花!雨鹃!雨凤!我来解救你们了!这“封口”的事嘛,到此为止!你们还不出来谢我,幸亏我跟老爷子求情……”

  云翔喊了一半,抬头一看,待月楼门前的告示早就揭掉了,不禁一楞。

  云翔再一注意,就听到楼内,传来雨凤和雨鹃的歌声。他呆了呆,看天尧:

  “谁把这告示揭了?好大的胆子!谁许她们姐妹两个又开唱的?纪叔不是说,今晚才可以取消禁令吗?”

  天尧好诧异,抓抓头:

  “嘿!这事我也搞不清楚!大概金银花急了,听说这两个妞儿不唱,待月楼的生意就一落千丈,所以,她们就豁出去,不管警察厅的命令了吧?”

  “岂有此理!那怎么成?警察厅的告示,是随便可以揭掉的吗?这金银花也太大胆了!”他对着大门乱喊:“金银花!出来出来……”

  这样一阵喧嚣,早就有人进去通报了。

  金银花急急赶出来,身后,还跟着郑老板。金银花看到云翔就眉开眼笑的说:

  “哎哟!展二少爷,你可来了!我还以为咱们待月楼得罪了你,你就再也不上门了呢!来得好,以前的不愉快,大家都别放在心上!两个丫头已经尝到滋味了,不敢再冒犯了!来来来!快进来坐……”

  云翔盛气凌人的问:

  “金银花,我问你!是谁揭了门口的告示?”

  金银花还没说话,郑老板好整以暇的开口了:

  “那个告示吗?是警察厅李厅长亲自揭掉的!已经揭了三天了,怎么展二爷还不知道啊?”

  云翔一楞,瞪着郑老板,不相信的:

  “李厅长亲自揭的?”

  金银花笑嘻嘻的说:

  “是呀!昨晚,待月楼才热闹呢,李厅苌和孙县长都来捧两个丫头的场,黄队长和卢局长他们全体到齐,几乎把待月楼给包了!好可惜,你们展家怎么不来凑凑热闹呢?”

  云翔傻了,回头看天尧。天尧想想,机警的对郑老板一笑:

  “哦,原来是这样!郑老板,您好大面子!不愧是“郑城北”啊!”

  “哈哈!好说好说!”郑老板笑着。

  云翔脸色十分难看,金银花忙上前招呼。

  “大家不要站在这门口说话,里面坐!”

  郑老板看着云翔:

  “雨凤和雨鹃刚表演完,我呢,正和高老板赌得热和,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玩玩?至于两个丫头上次得罪的事,已经罚过了,也就算了,你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好歹,你们都是男子汉,还跟这小妞儿认真吗?宰相肚里能撑船嘛!”金银花笑着接口。

  “不过今晚牌风满大的!”郑老板说。

  “今晚,咱们好像没带什么钱!”天尧暗暗的拉了拉云翔的衣服。

  云翔大笑:

  “没带钱来没关系,能带钱走就好了!”

  “展二爷,这郑老板的牌最邪门,手气又旺,我劝你还是不要跟他赌!高老板已经输得冒汗了!”金银花警告着。

  云翔一听,埋头就往大厅走去。

  “来来来!看看这天九王,是不是也是“北边”的?”

  他们大步走进待月楼,大厅中,和以往一样,热热闹闹,喧喧哗哗。他们三个一落坐,珍珠、月娥、小范就忙着上茶上酒。

  金银花进入后台,带着雨凤和雨鹃出来。两姐妹已经换了便装,两人都已做好心理准备,带着满脸的笑,走了过来。

  郑老板洗着牌,问云翔:

  “我们玩大牌九,还是小牌九?”

  “小牌九就好!一翻两瞪眼,简单明快!大牌九配来配去,太麻烦了!”

  “好极!我也喜欢简单的!我们两个赌,还是大家一起来?”

  “大家一起来吧!”高老板说。

  “是啊!赌得正起劲!”许老板也说。

  “你作庄?还是我作庄?”郑老板再问云翔。

  “我来作庄!欢迎大家押!押越大越好!”云翔意兴风发。

  “好!你作庄,我坐“天门”!雨鹃!准备筹码!”郑老板把牌推给云翔。

  雨鹃捧了一盒筹码,走到云翔面前,嫣然一笑。

  “展二爷,你要多少钱的筹码?”

  云翔抬眼看她:

  “哟!什么时候这么客气,居然叫我展二爷?今晚,有没有编什么曲儿来骂人呀?”

  “被你吓坏了,以后不敢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雨鹃娇笑着说。

  “你是真道歉,还是假道歉呢?”云翔斜睨着她:“我看你是“吓不坏”的,反正,有郑老板给你撑腰,还有什么可怕呢?是不是?”

  “不不不!你可怕,不管有谁给我撑腰,你永远是最“可恶”的,说错了,是最“可怕”的!好了,少爷,大家等着你开始呢,你要两百块?还是五百块?”

  “云翔!别赌那么大!”天尧着急,低声说。

  云翔有气,大声说:

  “拿一千来!”

  郑老板笑而不语。

  大家开始热热闹闹发筹码,接着就开始热热闹闹的赌钱。

  云翔第一把就拿了一副对子,通吃,他好得意,大笑不止。筹码全体扫到他面前。第二把,他又赢了。他更是笑得张狂,笑着笑着,一抬头看到雨凤。他忽然对雨凤感兴趣起来了:

  “雨凤!你坐我身边,我羸了给你吃红!”

  雨凤面有难色,金银花瞪她一眼,她只好坐到云翔身边来。云翔对她低声说:

  “我跟你说实话,我对你一直非常非常好奇,你对我们家那个老大是真心呢?还是玩游戏?”

  “我对你才很好奇!你是不是从小喝了好多墨水?”雨凤也低声说。

  “啊?你觉得我学问好?”云翔听不懂。

  “我觉得你的五脏六腑,心肝肠子,全是黑的!”

  “骂人啊?”云翔好纳闷:“能唱着骂,能说着骂,还能拐弯骂!厉害厉害!”

  谈笑间,云翔又赢了。他的心情太好,大笑着说:

  “大家押呀!押呀!多押一点!不要客气!”

  郑老板下了一个大注,其他两家跟进。

  云翔狂笑着掷骰子,砌牌,发牌,嚣张之至。三家牌都不大好,高老板叹气,许老板毛躁,郑老板拿了一张一点,一张两点,云翔大乐。

  “哇!今晚庄家的牌太旺了!金银花,雨凤!雨鹃!天尧!你们怎么都不插花?放着赢钱的机会都不会把握!笨啦!”

  云翔一张牌是四点,开第二张牌。

  高老板,许老板嘴里都吆喝着:

  “六点!六点!”

  云翔兴奋的叫着:

  “对子!板凳!对子!板凳……”

  云翔捂着牌,开上面一半,赫然是个两个红点。这副牌极有可能是板凳对,也极有可能是六点。如果是板凳对,又是通吃。如果是六点,两张牌加起来就是十点,称为瘪十,瘪十是最小的牌,会通赔。大家紧张得不得了,天尧的眼珠瞪着云翔手里的牌。云翔嘴里喊得震天价响,再开下面一半,赫然是六点,竟是瘪十,通赔。

  大家哗然,云翔大骂:

  “岂有此理!是谁给我把瘪十喊来的?小心一点!别触我霉头!来来来,再押!再押……”

  从这一把牌开始,云翔一路背了下去。桌上筹码,推来推去,总是推到别人面前。郑老板不愠不火,沈着应战。金银花笑容满面,从容观战。雨鹃不住给郑老板助威。雨凤静静坐着,不大说话。天尧代云翔紧张,不住扼腕叹气。

  客人们逐渐散去,只剩下了这一桌。窗外的万家灯火,都已陆续熄灭。云翔输得面红耳赤,桌上的筹码,全部集中到郑老板面前。

  高老板退出了,许老板也走了。桌上,剩下郑老板和云翔对赌。云翔不停的拿筹码付筹码,天尧不住的擦汗。雨凤雨鹃对看,乐在心头,心照不宣。珍珠、月娥在一边打瞌睡。

  ※        ※         ※

  最后,云翔又拿了一个瘪十,丢下牌,跳起身大骂:

  “真是活见鬼!我简直不相信有这种事!太离谱了!怎么可能这么背呢!”

  天尧脸色铁青。

  雨凤打了一个哈欠。

  郑老板推开牌,站起身来:

  “太晚了!耽误待月楼打烊了!展二爷,如果你兴致不减,我们明晚再来!”

  “一言为定!”云翔大声说。看筹码:“我输了多少?”

  “不到一千!八百二十!”金银花算着。

  “郑老板,我先欠着!来,帐本拿来!我画个押!”云翔喊。

  “不急,不急!尽管欠着!还没赌完呢,明晚再来!”郑老板笑着。

  金银花拿过帐本和笔墨,云翔龙飞凤舞的签上名字。

  帐本“啪”的一声阖上了。

  从这一天开始,云翔成了待月楼的常客,他来这儿,不再是为了和雨凤雨鹃斗法,而是为了和郑老板赌钱。赌,是一样奇怪的东西,它会让人陷进一种莫名的兴奋里,取代你所有的兴趣,让你血脉偾张,越陷越深,乐此不疲。

  云翔就掉进这份血脉偾张的刺激里去了。

  和云翔相反,云飞却很少再到待月楼来了。他宁可在萧家小屋里见雨凤,宁愿把她带到山前水畔去,而避免在待月楼和云翔相见的尴尬场面。

  这兄弟两个,和这姐妹两个,就这样度过了一段比较相安无事的日子。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07-07-02
17



  对萧家姐弟来说,接下来的这段日子,真是难得那么平静。小三小四小五不用再去“恨”云飞和阿超,都如释重负,快乐极了。

  这天,云飞和阿超带了一辆崭新的脚踏车,走进萧家小院。阿超把车子往院内一放,咧着大嘴,向涌到院中来看的五个兄弟姐妹笑。云飞站在旁边解释:

  “我一直觉得,你们五个,缺乏一件交通工具!不论到那儿,都是走路,实在有点没效率,所以,我买了一辆自行车来,你们可以轮流着用,上街买个东西,出门办点事,就不会那么不方便了!”

  “你又变着花样给我们送东西来就对了!我不是说过不要这样子吗?这自行车好贵,根本是个奢侈品嘛!”雨凤说。

  “食衣住行,它是其中一项,怎么能算是奢侈品呢?”云飞辩着。

  小三、小四、小五早就跑过去,摸摸这儿,摸摸那儿,对那辆车子兴趣浓厚。雨鹃兴趣也大极了,走过去按了按车铃:

  “可是,我们五个,没有一个会骑车啊!”

  “那个吗?包在我身上了!”阿超笑得更开心了。

  结果,那天,全体都跑到郊外去学骑车。因为只有一辆车,不能同时学,大家乾脆把风筝也带去了,算是郊游。当阿超在教雨鹃骑车的时候,小四和小五就在山坡上抢着放风筝,大家嘻嘻哈哈,笑得好高兴。雨凤和云飞,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笑声,看到这样的欢乐的画面,两人看着看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种种事情,就都觉得已经再世为人了。

  雨鹃骑在车上,骑得危危险险,歪歪倒倒,险象环生。阿超努力的当教练,推着车子跑,跑得满头大汗,紧紧张张。

  “你扶稳了把手,不要摇摇晃晃的,身子要平衡,脚用力踩,对了,对了!越来越好!大有进步!”阿超一面跑着,一面教着。

  小三在一边看,拚命给雨鹃加油:

  “努力!努力!骑快一点!快一点!二姐,等你学会了,就轮到我了!阿超,是不是下面就轮到我了?”

  “是啊!下面轮到你!”

  小四从山坡上回头大叫:

  “不行!下面要先轮到我!我学会了比较有用,每次帮你们跑腿买东西,就不会那么慢了!”

  “我才比较有用,你现在都在上学,跑腿都是我在跑!”小三喊。

  阿超扶着车,跑着,喊着:

  “没关系!没关系!一个一个来,保证全体教会你们……”

  正说着,车子到了一个下坡。向下飞快滑去,阿超只得松手。

  “我松手了!你自己控制车子……”阿超喊着。

  “什么?你松手了?”雨鹃大叫,回头看了一眼:“不得了!阿超……阿超……你怎么能松手呢?怎么办?怎么办……”她尖叫起来。

  “扶稳龙头,踩脚煞车,按手煞车……”阿超大喊着,看看情况不对,又冲上前去追车子。

  “脚煞车在那里?手煞车在那里?不得了……不得了!阿超……前面有一棵树呀!树……树……树……”她急着按手煞车,慌乱中按成了车铃。

  “转开手龙头!往右转!往右转……”阿超急喊。

  雨鹃急转手龙头,却偏偏转成左方,于是车子就一面叮铃叮铃的响,一面对着那棵树笔直的冲过去。

  雨凤、云飞、小三、小四、小五全都回过头来,雨凤惊喊:

  “小心呀!雨鹃……”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阿超飞跃上前,一把拉住车子的后座。岂知,车子骤然一停,雨鹃的身子就飞跌出去。阿超抛下车子,腾身而起,窜到车子前方,伸手一接。她不偏不倚,正好滚进他的怀里,这股冲力,把两人都撞到地下。他本能的抱紧她,护着她的头。两人在斜坡上连续滚了好几滚,“嗤啦”一声,阿超的衣袖被荆棘扯破了。总算,两人停住了,没有继续下滑。雨鹃惊魂未定,抬眼一看,和阿超灼灼然的眸子,四目相接,两人都有一刹那的怔忡。

  雨凤、云飞、小三、小四、小五全都追了过来。云飞喊:

  “摔着没有?阿超!你怎么不照顾好雨鹃?”

  “雨鹃?你怎样?站得起来吗?”雨凤跟着喊。

  雨鹃这才醒觉,自己还躺在阿超怀里,急忙跳起来。脸红了。

  “我没事!我没事!”她喊着,低头看阿超:“有没有撞到你?”

  阿超从地上弹了起来。笑着说:

  “撞是没撞到,不过,给树枝刮了一下!”

  “那儿?那儿?给我看看!”雨鹃一看,才发现阿超的袖子扯破了一大片,手臂上刮了一条伤口。

  小三跑过来看:

  “二姐,你真笨,骑个车,自己摔跤不说,还让老师受伤!”

  “你敢骂我笨,等你自己学的时候就知道了!”雨鹃对小三掀眉瞪眼。

  “还真有点笨,我跟你说往右转,你怎么偏偏往左转?”阿超笑着问。

  雨鹃瞪大眼睛,也笑着,嚷:

  “那么紧张,那里还分得清左呀右呀,手煞车,脚煞车的!最气人的是那棵树!它居然呆在那儿不动,看到本姑娘来了,听到车铃叮叮当当响,也不让让!”

  这一说,大家全都笑开了。

  小五一手拖着风筝,一手抱着小兔子,笑得好开心。崇拜的说:

  “二姐,你摔得好漂亮,就这样“咻”的一声飞出去,好像箭一样!”

  小四不服气的大声接口:

  “是阿超接得漂亮!先窜过去接车子,再一伸手接人,好像在表演功夫!”

  阿超和雨鹃对看一眼,笑了。雨凤和云飞对看一眼,也笑了。小三、小四、小五通通都笑了。

  云飞看到大家这么快乐,这么温馨,心里充满了安慰和感动。雨凤也是如此。悄悄的,两人离开了大伙,走到山林深处。站在绿树浓荫下,面对浮云白日,万树千山。两人都有好深好深的感慨。

  “在经过了那么多灾难以后,我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温馨的一天!我娘的身体状况稳住了,我的伤口也完全好了,你对我的恨……”云飞凝视她:“慢慢的淡了,连雨鹃,似乎都从仇恨中醒过来了。这一切,使我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你瞧,我们大家不去恨,只去爱,可以过得好快乐,不是吗?”

  雨凤沈思,似乎没有云飞那么乐观。

  “你不要被雨鹃暂时的平静骗住,我知道,她最近心情好,是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

  “你也看到了,你那个弟弟,最近很倒楣!输了好多钱给郑老板和高老板他们,已经快变成待月楼的散财童子了!只要展夜枭倒楣,雨鹃就会很快乐!但是,她心里的恨,还是波涛汹涌,不会消失的!”

  “云翔输了很多吗?有多少?”云飞不能不关心。

  “我不清楚。他每次好像都是赢小的,输大的!反正是越赌越大就对了!我想,你家有万贯家财,才不在乎输钱,可是,那些数字,常常会吓坏我!人,真不公平,有人一个晚上,千儿八百的输,有人辛辛苦苦,一辈子都看不到那么多钱!”

  “他赌那么大,拿什么来付呢?我家虽然有钱,什么开销都要入帐的,他怎么报帐呢?”云飞很惊异。

  “那就是你家的事了!好像他一直在欠帐,画了好多押!”

  云飞想想,有些惊心。再看雨凤,临风而立,倩影翩翩,实在不想让云翔的话题来破坏这种美好的气氛,就用力的甩甩头,把云翔的影子摔走。

  “我们不要管云翔了,随他去吧!”他抓住她的手,看进她眼睛深处去。心里有句话,已经萦绕了好久,不能不说了:“你愿不愿意离开待月楼?你知道吗?这种日子对我来说,很痛苦!我每晚看着那些对你垂涎欲滴的男人,心里七上八下。看着,会呕。不看,好担心!这种日子,实在是一种煎熬!”

  雨凤一听,就激动起来:

  “说穿了,你就是很在乎我的职业!其实,你和你的家人一样,对我们这个工作,是心存轻视的!”

  “不是轻视,是心痛!”

  “说得好听,事实上,还是轻视!如果我是个女大夫什么的,即使也要和男人打交道,你就不会“心痛”了!”

  “我承认,我确实不舒服!难道,你认为我应该很坦然吗?当那个高老板色迷迷的看着你,当许老板有事没事,就去拉拉你的小手,当金银花要你去应酬这桌,应酬那桌,当客人吵着闹着要你喝酒……你真认为我应该无动于衷吗?”

  她抬眼,幽幽的看着他。

  “我知道,我和你之间,问题还是很多很多,一样都没有解决!基本上,我对展家的排斥,并没有减轻一丝一毫。我和以前一样坚决,我不会嫁到展家,去做展家的儿媳妇,我爹在天上看着我呢!既然对未来没把握,我宁愿在待月楼自食其力,不愿意被你“金屋藏娇”,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他震动的盯着她,是的,她说得好明白。“金屋藏娇”对她来说,比唱曲为生,是更大的辱没,这就是她自幼承继的“尊严”。他还来不及说什么,雨凤又正色的,诚挚的说:

  “不过,让我郑重的告诉你,我虽然在那个恶劣的环境里生存着,我仍然洁身自爱,是清清白白,乾乾净净的!”

  云飞心中猛然抽痛,他着急的把她的手紧紧一握,拉在胸前。激动的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我有怀疑这个,让我被天打雷劈!”

  她深深的凝视他:

  “我跟你保证,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嫁给了你,我交给你的,一定是个白璧无瑕的身子!”

  “雨凤!”他低喊。

  “所以,你不要再挑剔我的职业了,我好无能,除了唱小曲,也不会做别的!”

  “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我尊重你的意志!但是,你什么时候才要嫁我呢?嫁了我,就不算被我“金屋藏娇”了,是不是?”

  “你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我们一家五日,心上的伤口都没好!直到现在,我们每个人都会从恶梦中惊醒,看到我们浑身着火的爹……请你不要勉强我,给我时间去复元。何况,你的爹娘,也没准备好接受我!我们双方,都有太多的阻力……如果你愿意等我,你就等,如果你不愿意等我,你随时可以娶别人!”

  “你又来了!说这句话,真比拿刀捅我,还让我痛!”他紧紧的看着她,看得深深切切:“我等!我等!我不再逼你了,能够有今天,和你这样愉快的在一起,听着小三,小四,小五,甚至雨鹃的笑声……在以前,我连这样的梦都不敢作!所以,我不该再苛求了,应该全心来珍惜现在所拥有的!”

  雨凤点头,两人都深情的看着对方,他轻轻一拉,她就偎进了他的怀里。他们就这样静静的站着,听着风声,听着鸟呜。野地里有一棵“七里香”,散发着清幽幽的香气,空气里荡漾着醉人的秋意,他们不由自主,就觉得醺然如醉了。

  那天,大家都玩得好开心,笑得好过瘾,学骑车学得个个兴高采烈。

  学完了骑车,回到萧家小屋,雨鹃不由分说,就把阿超拉到里间房的通铺上,忙着帮他上药。阿超褪下了衣袖,坐在那儿,好不自然,手脚都不知道往那儿放。雨鹃上药,小三、小四、小五全围在旁边帮忙。房间太小,人挤不下,雨凤和云飞站在通外间屋的门口,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幕。小五不住口的吹着伤口,心痛的喊:

  “阿超大哥,我帮你吹吹,就不痛了,我知道上药好痛!”

  “二姐,你给他上什么药?”小三问。

  “这个吗?是上次医院给小五治烫伤的药,剩下好多,还没用完!”

  小四很怀疑,眼睛一瞪:

  “治烫伤的药?二姐,你不如拿红药水给他擦擦就算了!这烫伤药可以治伤口吗?不要越治越糟啊!”

  阿超笑嘻嘻的说:

  “只要不用毒老鼠的药,什么药都没关系!其实,我这一点点擦伤,根本就不用上药,你们实在太小题大作了!”说着,就要穿衣服。

  雨鹃把他的身子,用力拉下来:

  “你别动,衣服也脱下来,我帮你缝缝!”

  “那怎么敢当!”

  “什么敢当不敢当的!说这种见外的话!喂喂,你可不可以不要动,让我把药上完呢?”她忽然发现什么,看着阿超的肩膀:“你肩膀上这个疤是怎么弄的?不是上次被展夜枭打的,这像是个旧伤痕了!”

  “那个啊?小时候去山里砍柴,被野狼咬了一口!”阿超毫不在意的说。

  “真的还是假的?”雨鹃瞪大眼睛问。

  “野狼啊?你跟野狼打架吗?”小三惊喊。

  “野狼长什么样子?”小五问。

  “它咬你,那你怎么办呢?”小四急问。

  “它咬我,我咬它!”

  “真的还是假的?”雨鹃又问。

  小三、小四、小五的眼睛都张得骨溜滚圆,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        ※         ※

  “是真的!当时我只有八岁,跟小五差不多大,跟着我叔叔过日子,婶婶一天到晚让我做苦差事,冬天,下大雪,要我去山里砍柴,结果就遇到了这匹狼!”他挣开雨鹃上药的手,比手画脚的说了起来:“它对我这样扑过来,我眼睛一花,看都没看清楚,就被它一口咬在肩上,我一痛,当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张开嘴,也给它一口,也没弄清楚是咬在它那里,反正是咬了一嘴的毛就对了!谁知,那只狼居然给我咬痛了,松了口噢噢叫,我慌忙抓起身边的柴火,没头没脑的就给了它一阵乱打,打得它逃之夭夭了!”

  小三、小四、小五听得都发呆了。

  “哇!你好勇敢!”小五叫。

  “简直太神勇了!”小四叫。

  站在门边的云飞笑了。

  “好极了,你们大家爱听故事,就让阿超把他身上每个伤痕的故事都讲一遍,管保让你们听不完!而且,每一个都很精彩!”

  “好啊!好啊!阿超大哥,你讲给我们听!我最爱听故事!”小五拍手。

  雨鹃凝视阿超,眼光里盛满了怜恤:

  “你身上有好多伤痕吗?在那里?给我看!”她不由分说,就去脱他的上衣。

  阿超大窘。急忙扯住衣服,不让她看。着急的喊:

  “雨鹃姑娘,别看了,几个伤疤有什么好看的?”

  雨鹃抬眼看他,眼光幽柔:

  “阿超,我跟你说,以后,你可不可以把对我的称呼省两个字?每次叫四个字,罗不罗嗦呢?我的名字只有两个字,你偏要叫得那么复杂!”

  阿超一楞:

  “什么四个字?两个字的?”他糊里糊涂的问。

  “叫雨鹃就够了!姑娘两个字可以省了!”雨鹃大声说。

  阿超楞了楞,抬眼看雨鹃,眼神里有怀疑,有惊喜,有不信,有震动……雨鹃迎视着他,被他这样的眼光搅得耳热心跳了。

  门口的雨凤,看看云飞,眼中,闪耀着意外之喜。

  接下来,日子几乎是“甜蜜”的流逝。

  秋天的时候,萧家五个姐弟,都学会了骑车,人人都是骑车的高手。以前,大家驾着马车出游,现在,常常分骑三辆自行车,大的载小的,跑遍了桐城的山前水畔。

  这晚,姐妹俩从待月楼回到家里。两人换了睡衣,上了床。雨鹃嘴里,一直不自禁的哼着歌。

  “雨鹃,你最近好开心,是不是?”雨凤忍不住问。

  “是呀!”雨鹃兴高采烈的看雨凤:“我告诉你一件事,郑老板说,展家在大庙口的那家当,已经转手了!”

  “谁说的?是郑老板吗?是来的?”

  “大概不完全是赢来的,他们商场的事,我搞不清楚!但是,郑老板确实在削弱“南边”的势力!我已经有一点明白郑老板的做法了,他要一点一滴的,把南边给蚕食掉!再过几年,大概就没有“展城南”了!”

  “你的高兴,就只为了展夜枭的倒楣吗?”

  “是呀!他每次大输,我都想去放鞭炮!”

  “有没有其他原因呢?我觉得,可能还有其他原因,你自己都不知道!”

  “有什么其他原因?”

  雨凤看了她一眼:

  “雨鹃,我好喜欢最近的你!”

  “哦?最近的我有什么不同吗?”

  “好多不同!你快乐,你爱笑,你不生气,你对每个人都好……自从爹去世以后,这段时间,你是最“正常”的!你不知道,这样一个快乐的你,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好快乐!原来,快乐或者是悲哀,都有传染性!”

  “是吗?”

  “是!最主要的.是你最近不说“报仇”两个字了!”

  雨鹃沈思不语。

  “你看!我以前就说过,如果我们可以摆脱仇恨,说不定我们可以活得比较快乐!现在就证实了我这句话!”

  雨鹃倒上枕头,睁大眼,看着天花板。两凤低下头,深深的看她:

  “实在忍不住想问你一句话,你心里是不是喜欢了一个人?”

  “谁?”雨鹃装糊涂。

  “我也不知道,我要你告诉我!”

  “那有什么人?”雨鹃逃避的说,打个哈欠,翻身滚向床里:“好困!我要睡觉了!”她把眼睛闭上了。

  雨凤推着她。

  “不许睡!不许睡!”她伸手呵她的痒:“起来!起来!人家有心事都告诉你!你就藏着不说!起来!我闹得你不能睡!”

  雨鹃怕痒,满床乱滚,笑得格格格格的。她被呵急了,反手也来呵雨凤的痒。姐妹两人就开始了一场“呵痒大战”,两人都笑得喘不过气来,把一张床压得吱吱轧轧。好半天,两人才停了手,彼此互看,都感到一份失落已久的温馨。雨鹃不禁叹口气,低低的说:

  “我不知道我心里有什么人,只觉得有种满足,有种快乐,是好久好久都没有的,我不得不承认了你的看法,爱,确实比恨快乐!”

  ※        ※         ※

  雨凤微笑,太高兴了。心里,竟然萌生出一种朦胧的幸福感来。

  天气惭惭凉了,这天,雨鹃骑着自行车,去买衣料。家里五个人,都需要准备冬衣了。她走进一家绸缎庄,把脚踏车停在门口。挑好了衣料。

  “这个料子给我九尺!那块白色的给我五尺!”

  “是!”老板介绍:“这块新到的织锦缎,要不要?花色好,颜色多,是今年最流行的料子,你摸摸看!感觉就不一样!”

  雨鹃看着,心里好喜欢,低头看看钱袋,就犹豫起来: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了,算了吧!”

  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老魏!给她一丈二,是我送的!”

  雨鹃一回头,就看到云翔挺立在门口,正对她笑嘻嘻的看着。她一惊,喊:

  “谁要你送!我自己买!”

  “到展家的店里来买东西,给我碰到了,就没办法收钱了!”云翔笑着说。

  “这是你家的店?”

  “是啊!”

  雨鹃把所有的绸缎,往桌上一扔,掉头就走。

  “不买了!”

  她去推车子,还没上车,云翔追了过来。

  “怎么?每天晚上在待月楼见面,你都有说有笑,这会儿,你又变得不理人了?难道,我们之间的仇恨,到现在都还没消吗?你要记多久呢?”

  “记一辈子!消不了的!”

  “别忘了,我们还有一吻之情啊!”云翔嘻皮笑脸。

  雨鹃脸色一板,心中有气:

  “那个啊!不代表什么!”

  “什么叫作“不代表什么”?对我而言,代表的事情可多了!”

  “代表什么?”

  “代表你在我身上,用尽心机!为了想报仇,无所不用其极,连“美人计”都施出来了!”

  “你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就好了!如果误以为我对你有意思,那我才要呕死!”

  “可是,自从那天起,说实话,我对你还真的念念难忘!就连你编着歌词骂我,我听起来,都有一股“打情骂俏”的味道!”

  “是吗?所有的“贱骨头”,都是这样!”

  “奇怪,你们姐妹两个,都会用各种希奇古怪的方法骂人!”

  “反正是“打情骂俏”,你尽量去享受吧!”雨鹃说完,准备上车。

  ※        ※         ※

  “你要去那里?”他一拦。

  “你管我去那里?”

  他不怀好意的笑:

  “我要管!我已经跟了你老半天了,就是想把那天那个“荒郊野外”的游戏玩完,我们找个地方继续玩去!你要报仇,欢迎来报!”

  雨鹃扶住车子,往旁边一退:

  “今天本姑娘不想玩!”

  “今天本少爷就想玩!”云翔往她面前一档。

  雨鹃往左,云翔往左,雨鹃往右,云翔往右,雨鹃倒退,云翔跟进。雨鹃始终无法上车。她发现有点麻烦,就站定了,对他展开一个非常动人的笑。

  “你家有娇妻,你不在家里守着你那个得来不易的老婆,每天晚上在待月楼混,白天还到外面闲逛,你就不怕你那个老婆“旧情复燃”吗?”

  云翔大惊失色,雨鹃这几句话,可歪打正着,刺中了他心里最大的隐痛。他的脸色倏然变白:

  “你说什么?谁在你面前多嘴了?那个伪君子是吗?他说些什么?”他对她一吼:“他怎么说的?”

  她知道刺到他了,不禁得意起来。

  “慕白吗?他才不会去说这些无聊的事呢!不过,整个桐城,谁不知道你展二少爷的故事呢?谁不知道你娶了纪天尧的妹妹,这个妹妹,心里的情哥哥,可不是你哟!”

  “是谁这样胡说八道,我宰了他!”他咬牙切齿。

  “你要谁宰谁?宰全桐城的人吗?别说笑话了!反正,美人不是已经到手了吗?”她眼珠一转,再接了几句话:“小心小心啊!那个“情哥哥”可比你有格调多了!只怕流水无情,落花还是有意啊!”

  雨鹃这几句话,可把他刺得天旋地转,头昏眼花。尤其,她用了“格调”两个字,竟和天虹批评他的话一模一样,他就更加疑心生暗鬼,怒气腾腾了。他咆哮起来:

  “谁说我没格调?”

  “你本来就没格调!这样拦着我的路,就是没格调!其实,你大可做得有格调一点,你就是不会!”

  “什么意思?”

  “征服我!”

  “什么?”

  雨鹃瞪着他,郑重的说:

  “你毁了我的家,害死我的爹,我恨你恨入骨髓,这一点,我相信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如果你有种,征服我!让我的恨化为爱,让我诚心诚意为你付出!那么,你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云翔死瞪着她,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不住摇头:

  “那种“征服”,我没什么把握,你太难缠!而且,你这种“激将法”对我没什么大用,既然说我没格调,就没格调!我今天跟你耗上了!”

  雨鹃发现情况不妙了,推着车子,不动声色的往人多的地方走。云翔一步一趋,紧跟过去。走到了人群之中,她忽然放声大叫:

  “救命啊!有小偷!有强盗!抢我的钱袋呀!救命啊……”

  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都惊动了,就有一大群人奔过来支援,叫着:

  “那里?小偷在那里?”

  雨鹃对云翔一指:

  “就是他!就是他!”

  路人全都围过去,有的喊打,有的喊捉贼,云翔立刻陷入重围,脱身不得。雨鹃乘乱,骑上脚踏车,飞驰而去。

  云翔陷在人群中,跟路人纠缠不清。急呼:

  “我不是小偷,我不是贼!你们看看清楚,我像是贼吗?”

  路人七嘴八舌喊:

  “那可说不定!搜搜看,有没有偷了什么!别给他逃了……”

  云翔伸长脖子,眼见雨鹃脱身而去,恨得咬牙切齿,跺脚挥拳。

  雨鹃摆脱了云翔的纠缠,生怕他追过来,拚命踩着脚踏车,逃回家里。车子冲进小四合院,才发现家里有客人。

  原来,这天,梦娴和齐妈出门去上香,上完了香,时辰还早,梦娴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压抑好久了。这时候,心血来潮,怎么都压抑不住了。就带着齐妈,找到了萧家小院,成了萧家的不速之客。

  梦娴和齐妈敲门的时候,雨凤正在教小三弹月琴。听到门声,她抱着月琴去开门。门一开,雍容华贵的梦娴和慈祥温和的齐妈,就出现在她眼前。

  “请问,你是不是萧雨凤萧姑娘?”梦娴凝视着雨凤问,看到雨凤明艳照人,心里已经有了

  雨凤又惊奇又困惑,急忙回答:

  “我就是!你们是……”

  “我是齐妈……”齐妈连忙介绍:“这是我们家太太!”

  “我是云飞的娘!”梦娴温柔的接口。

  雨凤手里的月琴,“叮咚”一声,掉到地上去了。

  接着,雨凤好慌乱,小三和小五,知道这是“慕白大哥”的娘,也跟着雨凤忙忙乱乱。雨凤把梦娴和齐妈迎进房里,侍候坐定,就去倒茶倒水。小三端着一盘花生,小五端着一盘瓜子出来。雨凤紧紧张张的把茶奉上,再把瓜子花生挪到两人面前。勉强的笑着说:

  “家里没什么东西好待客,吃点瓜子吧!”回头看小三,小五:“过来,喊伯母呀!”又对梦娴解释:“这是小三和小五,小四上学去了!”

  小三带着小五,恭恭敬敬的一鞠躬。

  “两位伯母好!”

  “好好好!好乖巧的两个孩子,长得这么白白净净,真是漂亮!”梦娴说。

  小五看到梦娴慈祥,忍不住亲切的说:

  “我很丑,我头上有个疤,是被火烧的!”她拂起刘海给梦娴齐妈看。

  雨凤赶紧说明:

  “她从小就是我爹的宝贝,爹常说,她是我们家最漂亮的女儿。寄傲山庄火烧那晚,她陷在火里,受了伤。额上留了疤,她就耿耿于怀。我想,这个疤在她心里烙下的伤痕,更大过表面的伤痕!”

  梦娴听雨凤谈吐不凡,气质高雅,不禁深深凝视她。心里,就有些欢喜起来。

  齐妈忍不住怜爱的看小五,用手梳梳她的刘海,安慰着:

  “不丑!不丑!根本看不出来,你知道,就连如来佛额上,还有个包呢!对了……你那个小兔儿怎么样?”

  “每天我都带它睡觉,因为它有的时候会做恶梦!我要陪着才行!”

  雨凤对齐妈感激至深的看了一眼:

  “谢谢你!那个小兔儿,让你费心了!”

  “那儿的话?喜欢,我再做别的!”齐妈慌忙说。

  雨凤知道梦娴一定是有备而来,有话要说,就转头对小三说:

  “小三,你带小五去外面玩,让大姐和伯母说说话!”

  小三就牵着小五出去了。

  雨凤抬头看着梦娴,定了定心,最初的紧张,已经消除了大半。

  “前一阵子,听慕白说,伯母的身体不大好,现在,都复元了吗?”

  梦娴听到“慕白”二字,微微一楞,更深刻的看她:

  “我的身子没什么,人老了,总有些病病痛痛。倒是,和你家小五一样,心里总烙着一个疙瘩,时时刻刻都放不下,所以,今天就这样冒冒失失的来了!”她顿了顿,直率的问:“我刚刚听到你喊云飞为“慕白”?”

  雨凤立即武装起来,接口说:

  “他的名字没有关系,是不是?就像小三,小四,小五,我爹都给他们取了名字,我们还是叫他们小三小四小五。”

  梦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

  “你真的爱他吗?真的要跟他过一辈子吗?”

  雨凤一惊,没料到梦娴这样直接的问出来,整个人都怔了。

  “我可能问得太直率了,可是,对一个亲娘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问清楚,我夜里连觉都睡不着!最近一病,人就更加脆弱了!好想了解云飞的事,好想帮助他!生怕许多事,现在不做,将来就晚了。你可以很坦白的回答我,这儿,就我们三个,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梦娴真诚的说着。

  雨凤抬头直视着梦娴,深吸口气:

  “伯母,我真的爱他,我很想跟他过一辈子!如果人不止一生,我甚至愿意跟他共度来生!”

  梦娴震撼极了,看着雨凤。只见她冰肌玉肤,明眸皓齿。眼睛,是两潭深不可测的深泓,唇边,是无尽无尽的温柔。梦娴心里,就涌上了无法遏止的欣喜。

  “雨凤啊,这话你说出口了,我的心也定了!可是,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一定要爱他所有的一切!你不能只爱他某一部份,而去恨他另一部份,那样,你会好痛苦,他也会好痛苦!”

  “我知道!所以,有的时候,我宁愿我们两个都很勇敢,可以拔慧剑,斩情丝!”雨凤苦恼的说。

  “你的意思是……”梦娴不解。

  “我不会进展家的大门!他对我而言,姓苏,不姓展!”雨凤冲口而出。

  “那么,如果你们结婚了,我是你的苏伯母吗?你们将来生了孩子,姓苏吗?孩子不叫我奶奶,不明艳望爷爷吗?你们家里供的确宗牌位,是苏某某人吗?清明节的时候,你们去给不存在的苏家具坟扫墓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雨凤问倒了。她睁大眼睛,愕然着。

  “你看,现实就是现实,跟想像完全不一样。云飞有根有家,不是一个从空中变出来的人物,他摆脱不掉“展”家的印记,永远永远摆脱不掉!他有爹有娘,还有一个让所有人头痛的弟弟!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他生命的一部份,你无法把他切成好几片,选择你要的,排除你不要的!”

  雨凤猛的站起来,脸色苍白:

  “伯母,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要我离开慕白?”

  梦娴也站起身来,诚挚的说:

  “听我说!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你误会了!我本来只是想看看你,看看这个捅了云飞一刀,却仍然让云飞爱得神魂颠倒的姑娘,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今天见到了你,你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这么冰雪聪明,纤尘不染!我不知不觉的就喜欢你了!也终于明白云飞为什么这样爱你了!”

  雨凤震撼了,深深的看着她。梦娴吸口气,继续说:

  “所以,我才说这些话,雨凤啊!我的意思正相反,我要你放弃对“展家”的怨恨,嫁给“云飞”!我的岁月已经不多,没有时间浪费了!你是云飞的“最爱”,也是我的“最爱”了!即使你有任何我不能接受的事,我也会一起包容!你,难道不是这样吗?”

  这样一篇话,使雨凤整个撼动了。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梦娴,感动而痛楚着。半晌,才挣扎的说:

  “伯母,你让我好感动!我一直以为,像你们那样的家庭,是根本不可能接受我的!我一直想,你会歧视我,反对我!今天听到你对我的肯定,对我的包容,我觉得,这太珍贵了!”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梦娴一见到她落泪,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冲过去,就把她的手,紧紧的握在胸前。

  “孩子啊,我知道你爱得好辛苦,我也知道云飞爱得好痛苦,我真的不忍心看着你们这样挣扎而矛盾的爱着,把应该朝夕相守的时间全部浪费掉!雨凤,我今天坦白的告诉你,我已经不再排斥你了!你呢?还排斥我吗?”

  “伯母,我从来没有排斥过你!我好感激你生了慕白,让我的人生,有了这么丰富的收获,如果没有他,我这一生,都白活了!”

  梦娴听到她如此坦白的话,心里一片热烘烘,眼里一阵湿漉漉。

  “可是,我是展家的夫人啊!没有祖望,也同样没有你的“慕白”!”

  雨凤又楞住了。梦娴深深的看她,掏自肺腑的说:

  “不要再恨了!不要再抗拒展家了!好不好?只要你肯接受“展家”,我有把握让祖望也接受你!”

  雨凤更痛苦,更感动,低喊着说:

  “谢谢你肯定我,谢谢你接受我!你这么宽宏大量,难怪慕白有一颗热情的心!今天见了你,我才知道慕白真正的“富有”是什么!我好希望能够成为你的媳妇,和你共同生活,共同去爱慕白!但是,伯母,你不了解……”她的泪珠滚滚而下,声音哽咽:“我做不到!我爹死的那个晚上,一直鲜明如昨日!”

  梦娴叹口气,温柔的说:

  “好了好了,我现在不勉强你!能爱自己的爹,才能爱别人的爹!我不给你压力,只想让你明白,你,已经是我心里的媳妇了!”

  雨凤感动极了,喊了一声伯母,就扑进她怀中。

  梦娴紧拥着她,两人都泪汪汪。齐妈也感动得一塌糊涂,拭了拭湿润的眼角。

  就在这充满感性的时刻,雨鹃气极败坏的回来了。她一冲进大门,就急声大喊:

  “小刀!赶快把门闩上!快!快!外面有个瘟神追来了!”

  雨凤、梦娴、和齐妈都惊动了,慌忙跑到门口去看。只见雨鹃脸孔红红的,满头大汗,把车子扔在一边,立即去闩着大门。雨凤惊奇的问:

  “你干什么?”

  雨鹃紧张的喊:

  “快快!找个东西来把门顶上!”

  这时,大门已经被拍得震天价响,门外,云翔的声音气呼呼的喊着:

  “雨鹃!你别以为你这样一跑,就脱身了!赶快开门,不开,我就撞进来了!大门撞坏了,我可不管!”

  雨凤大惊,问雨鹃:

  “你怎么又惹上他了?”

  “谁惹他了?我买料子,他跟在我后面,拦住我的车子不许我走,怎样都甩不掉!”

  梦娴和齐妈面面相觑,震惊极了。梦娴走过来,问:

  “是谁?难道是云翔吗?”

  雨鹃惊奇的看梦娴和齐妈,雨凤赶紧介绍:

  “这是慕白的娘,还有齐妈!这是我妹妹雨鹃!”

  雨鹃还没从惊奇中醒觉,门外的云翔,已经在嚣张的拍门,撞门,踢门,捶门……快把大门给拆下来了,嘴里大喊大叫个不停:

  “雨鹃!你就是逃到天上去,我也可以把你抓下来,别说这个小院子了!你如果不乖乖给我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雨鹃看着梦娴和齐妈,突然明白了!这是慕白的娘,也就是展家的“夫人”了。她心里一喜,急忙说:

  “好极了,你既然是展家的夫人,就拜托帮我一个忙,快把外面那个疯子打发掉!拜托!拜托!”

  梦娴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雨鹃就一下子打开了大门。

  云翔差点跌进门来。大骂:

  “你这个小荡妇,小妖精,狐狸精……”一抬头,发现自己面对着梦娴和齐妈,不禁吓了一大跳:“怎么?是你们?”

  梦娴惊愕极了,皱了皱眉头:

  “你为什么这样撞人家的大门?太奇怪了!”

  云翔也惊愕极了:

  “嘿嘿!你们在这儿,才是太奇怪了!”想想,明白了,对院子里扫了一眼,有点忌讳:“是不是老大也在?阿超也在?原来你们大家在“家庭聚会”啊!真是太巧了,我们跟这萧家姐妹还真有缘,大家都会撞在一堆!算了,你们既然要“会亲”,我先走了!”

  云翔说完,一溜烟的去了。

  雨鹃急忙将门关上。小三已经冲上前来,抓着雨鹃,激动的问:

  “这个“大坏人”怎么又出现了?他居然敢来敲我们的大门,不是太可怕了吗?”

  小五吓得脸色苍白,奔过来投进雨凤怀里,发着抖说:

  “大姐,我记得他!他把我们的房子烧了,他打爹,打你们,他就是那天晚上那个人,那个骑着大马的魔鬼啊!”她害怕的惊喊:“他会不会再烧我们的房子?会不会?会不会……”

  雨凤紧紧抱着她。

  “不怕不怕!小五不怕!没有人再会烧我们的房子,不会的,不会的……”

  梦娴震惊的看着,这才体会到那晚的悲剧,怎样深刻的烙印在这几个姐妹的身上。亲眼目睹云翔的拍门,关门,这才体会到云翔的嚣张和肆无忌惮。她看着,体会着,想着云飞说的种种……不禁代这姐妹几个,心惊胆战。也代展家,忧心忡忡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8楼 发表于: 2007-07-02
18



  就在梦娴去萧家的时候,云飞被祖望叫进了书房。把一本帐册往他面前一放,祖望脸色阴沈的说:

  “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虎头街的钱去了那里?”

  云飞沈不住气了:

  “爹!你的意思是说,我把虎头街的钱用掉了,是不是?虎头街那个地区的帐,你到底有多久没管了?这些年,都是纪总管,天尧,和云翔在管,是不是?”

  “你不用管他以前怎样?只说你经手之后怎样?为什么亏空那么多,你给我说个道理出来!”祖望生气的说。

  “当你有时间的时候,应该去这些负债的家庭看看!他们一家家都有几百种无法解决的问题,生活的情况更是惨不忍睹!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误以为“盛兴钱庄”可以帮助他们,而抵押了所有值钱的东西,结果利滚利,债务越来越大,只好再借再押,弄得倾家荡产,一无所有!现在,我们钱庄有很多借据,有很多抵押,就是收不到钱!”

  “收不到钱?可是,帐本上清清楚楚,好多钱你都收到了!”

  “那不是“收到”了,那是我把它“注销”了!”

  “什么意思?”

  “好像冯为孟尝君所做的事一样,就是“长铗归来乎”那个故事。冯为孟尝君“市义”,爹,我也为你“市义”!”

  祖望跳起身子,不可思议的瞪着他。

  “你干什么?你把那些借据和抵押怎样了?”

  “借据毁了,反正那些钱,你几辈子也收不回来!”

  “你把它做人情了?你把它毁了?这样经营钱庄?怪不得亏损累累!你还有脸跟我提什么“孟尝君”!”他把桌子一拍,气坏了:“你活在今天这个社会,做些古人的事情,你要气死我,还是把我当傻瓜?你不是什么“冯”,你根本就精神不正常,要不,就是标准的“败家子”!幸亏我没有把全部钱庄交给你,要不然,你全体把它变成了“义”,我们都喝西北风去!”

  “你不要激动,我并不是全体这么做的,我觉得,我们应该把钱庄的帐目彻底整顿一下,收不回来的呆帐,做一个了结,收得回来的,打个对折……”

  祖望挥着袖子,大怒:

  “我不要听了!我对你已经失望透顶了!纪总管说得对,你根本不是经营钱庄的料!我看,这些钱除了送掉以外,还有一大笔是进了待月楼,一大笔是进了萧家两个姑娘的口袋,对不对?”

  云飞惊跳起来,一股热血,直往脑门里冲去。他拚命压抑着自己,瞪着父亲:

  “纪叔跟你说的?你都听进去了?我跟你说的,你都听不进去!我们之间,真的好悲哀!我承认,我确实不是经营钱庄的料,虎头街的业务,我确实做得乱七八糟!至于你说,我把钱用到待月楼或是萧家两个姑娘身上,就太冤了!我是用了,在我的薪水范围之内用的,而我的薪水,只有天尧的一半!我觉得,我对得起你!”

  “你对得起我,就应该和萧家断掉!一天到晚往人家那儿跑,说什么对得起我?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睛里!”

  云飞听到这句话,心灰意冷,废然长叹。

  “算了,我们不要谈了,永远不可能沟通!”

  “不谈就不谈,越谈我越气!”祖望喊。

  云飞冲出了父亲的书房,心里满溢着悲哀,四年前,那种“非走不可”的情绪,又把他紧紧的攫住了。他埋着头往前疾走,忍不住摇头叹气。走到长廊里,迎面碰到了天虹,她抱着一个针线篮,正要去找齐妈。两人相遇,就站住了,看着对方。

  “你,好不好?”天虹微笑的问。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云飞勉强的笑笑。

  天虹看看院中的亭子:

  “去亭子里坐一下,好吗?”

  云飞点头,两人就走到亭子里坐下。天虹看到他的脸色不佳,又是从祖望的房间出来,就了解的问:

  “跟爹谈得不愉快吗?”

  他长叹一声:

  “唉!经过了四年,这个家给我的压力,比以前更大了!”

  她同情的点点头。他振作了一下:

  “算了,别谈那个了!”他凝视她:“有好多话,一直没机会跟你说。上次救阿超,真是谢谢了!你有了好消息,我也没有跟你贺喜!要当娘了,要好好保重身体!”

  “我会的!”她轻声说,眼光柔和的看着他,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你……快乐吗?”他忍不住问。觉得她有些奇怪,她脸上那个微笑,几乎是“安祥”的。这太少见了。

  她想了想,坦率的说:

  “云飞,好多话,我一直压在心里,我真怀念以前,我可以和你聊天,把所有的心事都告诉你,你从来都不会笑我。坦白说,我的婚姻,几乎已经走到绝路了……”

  云飞一震,下意识的看看四周。

  “你不怕隔墙有耳吗?”

  “这种怕来怕去的日子,我过得已经不耐烦了!今天难得和你遇到,我就说了,除了你,我也不能跟任何人说!说完了,我想我会轻松很多。我刚刚说到我的婚姻,本来,我好想离开展家,好想找一个方法,逃开这个牢笼!可是,现在,这个孩子救了我!你问我快乐吗?我就想告诉你,我好快乐!因为,我身体里有一个小生命在慢慢长大,我孕育着他,一天比一天爱他!这种感觉好奇妙!”

  “我了解,以前映华就是这样。”

  “对不起,又勾起你的伤心事了!”她歉然的说。

  “还好,总算可以去谈,可以去想,夜里不会被痛苦折磨得不能睡了。”

  “是雨凤解救了你!”

  “对!是她和时间联手解救了我。”他凝视她:“那么,这个孩子解救了你!”

  她脸上浮起一个美丽而祥和的笑:

  “是的!我本来对云翔,已经从失望到痛恨,觉得再也撑不下去了。但是,现在,想着他是我孩子的爹,想着我们会共有一份不能取代的爱,我就觉得不再恨他了!只想跟他好好的过日子,好好的相处,甚至,有点贪心的想着,我会和他变成恩爱夫妻,我要包容他,原谅他,感化他!让他成为我儿子的骄傲!”

  他听得好感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天虹,听你这样说,我觉得好高兴,好安慰。我不必再为你担心了!你像是拨开云雾的星星,破茧而出的蝴蝶,好漂亮!真的好漂亮!”

  她喜悦的笑了,眼里闪着光彩。

  “现在,你可以恭喜我了!”

  他笑着,诚心诚意的说:

  “恭喜恭喜!”

  他们两个,谈得那么专注,谁都没有注意到,云翔已经回来了。云翔是从萧家小屋铩羽归来,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小院里碰到梦娴和齐妈,真是出师不利!他带着一肚子的气回家,走进长廊,就一眼看到坐在亭子里有说有笑的云飞和天虹,他脑子里轰然一响,雨鹃那些“情哥哥,旧情复炽,落花有意……”种种,全部在他耳边像焦雷一样爆响。他无声无息的掩了过去,正好听到云飞一大串的赞美词句,他顿时气得发晕,怒发如狂:

  “哈!给我听到了!什么星星,什么蝴蝶,什么漂亮不漂亮?”他对云飞跳脚大叫:“你怎么不在你老婆那里,跑到我老婆这儿来做什么?那些星星蝴蝶的句子,你去骗雨凤就好了,跑来对我老婆说,你是什么意思?”

  云飞和天虹大惊失色,双双跳起。云飞急急的解释:

  “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们在谈孩子……”

  云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孩子,要你来谈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谈?”

  “不是的!云翔,你根本没弄清楚……”天虹喊。

  “怎样才算“清楚”?我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了”十他扑过去抓住云飞的衣襟:“你混蛋!你下流!你无耻!你卑鄙!对着我老婆灌迷汤……你跟她做了什么?你说!你说!怪不得全桐城都把我当笑话!”

  云飞用双手震开云翔的手,又气又恨。咬牙切齿的说:

  “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真配不上天虹,你真辜负了天虹!”

  云翔更加暴跳如雷,大声的怪叫:

  “我配不上天虹,你配得上,是不是?你要天虹,你老早就可以娶了去,你偏偏不要,这会儿,她成了我的老婆,你又来招惹她!你简直是个大色狼!我恨不得把你给宰了!”

  天虹怕把众人吵来,拚命去拉云翔:

  “你误会了!你真的完完全全误会了,不要这样吵,我们回房间去说!”

  云翔一把推开她,推得那么用力,她站不稳,差点摔倒。

  云飞大惊,顾不得忌讳,伸手就去扶住她。云翔一看,更加怒不可遏。

  “你还敢动手扶她,她是我老婆耶,要你来怜香惜玉!”

  ※        ※         ※

  这样一闹,丫头家丁都跑出来看,阿超奔来,品慧也出来了。

  “哎哟!又怎么了?云翔,你又和老大吵架了吗?别在那儿拉拉扯扯了,你不怕碰到天虹吗?人家肚子里有孩子呀!”品慧惊喊。

  天虹慌忙遮掩:

  “没事!没事!”她拉住云翔:“走!我们进屋去谈!这样多难看呢?给人家听到,算什么呢?”

  云翔也不愿意吵得人尽皆知,毕竟有关颜面,气冲冲的对云飞挥拳踢腿的作势,嘴里喃喃怒骂着,被天虹拉走了。

  品慧疑惑的瞪了云飞一眼,忙对丫头家丁们挥手。

  “没事!没事!都干活去!看什么看!”

  丫头家丁散去了。

  云飞气得脸色发青,又担心天虹的安危,低着头往前急走。阿超跟在他身边,着急的问:

  “你有没有吃亏?有没有被他打到?”

  “怎么没被他打到?每次跟他“过招”,我都被他的“气人”招,打得天旋地转,头昏眼花!现在,我没关系,最担心的还是天虹,不知道解释得清,还是解释不清!”云飞恨恨的说。天虹是解释不清了。如果云翔那天没有在街上碰到雨鹃,没有听到雨鹃那句“谁不知道你娶了纪天尧的妹妹,这个妹妹,心里的情哥哥,可不是你!”以及什么“那个情哥哥,可比你有格调多了……”诸如此类的话,还不至于发那么大的脾气。现在,是所有的疑心病、猜忌病、自卑病、妒嫉病……诸症齐发,来势汹汹。他把天虹推进房,就重重的掼上房门,对她挥舞着拳头大喊:

  “你这个荡妇!你简直不要脸!”

  “云翔!你讲理一点好不好?不要让嫉妒把你冲昏头好不好?你用大脑想一想,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坐在一个人来人往的亭子里,会说什么不能让人听的话?你听到两句,就在那儿断章取义,实在太过份了!”

  “我过份?还是你过份?你们太高段了!故意选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谈恋爱,好掩人耳目!我亲耳听到的话,你还想赖!什么星星蝴蝶,肉麻兮兮,让我的寒毛都全体竖立!那有一个大伯会对弟媳妇说,她漂亮得像星星,像蝴蝶?你不要耍我了,难道我是白痴?我是傻子?”

  “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是那个意思?你说!你说!”

  “他指的是一种蜕变,用来比喻的!因为我们在说,我好期待这个孩子,他带给我无限的希望.快乐,所以,云飞比喻我是破茧而出的蝴蝶……”

  天虹话没说完,他就暴跳着大喊:

  “什么叫“破茧而出”?你有什么“茧”?难道我是你的“茧”?我困住了你还是锁住了你?为什么有了这个孩子,你就变成“星星”“蝴蝶”了?我听不懂!”他突然扑过去,揪起她胸前的衣服,压低声音问:“你,给我戴绿帽子了吗?这个孩子,是我的吗?”

  天虹大惊,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瞪着他。

  “你说这话,不怕天打雷劈吗?你不在乎侮辱我,侮辱云飞,侮辱你自己,也不在乎侮辱到你的孩子吗?”她气得发抖:“你好卑鄙!”

  “我卑鄙,他呢?好伟大,好神圣,是不是?你这个无耻的女人!”

  云飞用力一甩,天虹的身子就飞了出去。她急忙用手护着肚子,摔跌在地上。他张着双手,像一只大鸟一样,对她飞扑过去:

  “你就是我的耻辱!你公然在花园里和他卿卿我我,谈情说爱!你已经成为我的笑柄,大家都知道我娶了云飞的破鞋,你还不知道收敛……还不知道自爱……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失败……”

  天虹眼看他恶狠狠扑来,吓得魂飞魄散。她奋力爬起身子,带着满脸的泪,奔过去打开房门,逃了出去。边哭边跑边喊:

  “爹!爹!救我!救我……”

  她哭着奔过花园,穿过月洞门,往纪家飞奔。云翔像凶柙恶煞一般,紧追在后面,大声的“你要跑到那里去?去娘家告状吗?你以为逃到你爹那儿,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你给我滚回来!回来……”

  两人这样一跑一追,又把全家惊动了。

  “云翔!你疯了吗?”品慧惊叫:“你这样追她干什么?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得了?”

  祖望一跺脚,抬头看到阿超,大喊。

  “阿超!你给我把他拦住!”

  阿超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云翔。云翔一看是阿超,气得更是暴跳如宙。

  “你敢拦我,你是他妈的那根葱……”

  租望大步向前,拦在他面前。

  “我这根葱,够不够资格拦你?”

  “爹,我管老婆,你也要插手?”

  “她现在不单单是你老婆,她肚子里有我的孙子,你敢随随便便欺负她,万一伤到胎儿,我会打断你的腿!”

  纪总管和天尧气极败坏的奔来。

  “怎么了?怎么了?天虹……发生什么事了……”

  天虹一看到父亲和哥哥,就哭着扑上前去。

  “爹……你救我……救我……”

  纪总管和天尧,看到她哭成这样,心里实在有气,两人怒扫了云翔一眼,急忙一边一个扶住她。

  “好了,爹来了!别跑,别跑!跟爹回家去!有话回去说!”

  云翔还在那儿跺脚挥拳:

  “肚子里有孩子,有什么了不起?大家就这样护着她?她一个人能生吗?”

  品慧跑过去,拉着他就走。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到我屋里去!”

  转眼间,云翔和天虹,都被拉走了。祖望摇摇头,唉声叹气回书房。

  云飞满脸凝重,心烦意乱的对阿超说:

  “误会是解释不清了,怎么办?”

  “你只能保持距离,一点办法都没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这个样子,谈什么包容原谅和感化?对自己的老婆可以这样,对没出世的孩子也可以这样!我实在弄不明白,云翔心里,到底有没有一点点柔软的地方?他的生命里,到底有没有什么人,是他真正“爱”的?真正“尊重”的?如果都没有,这样的人生,不是也很悲哀吗?”

  “你不要为他操心了,他是没救了!”阿超说。

  云飞重重的甩了甩头,想甩掉云翔的影子。

  “我们去萧家吧!”他说:“只有在那儿,我才能看到人性的光辉!”

  阿超急忙点头称是。近来,萧家的诱惑力,绝对不是只对云飞有,对他也有。提到萧家,他整个人,就精神抖擞起来。

  但是,萧家这时并不平静,因为,金银花来了。她带来了一个让人震惊的讯息。她的脸上,堆满了笑,眼神里带着一抹神秘,盯着雨鹃看来看去。看得姐妹两个都有些紧张起来,她才抿着嘴角,笑着说:

  “雨鹃,我奉命而来,要帮你做个媒!我想对方是谁,你心里也有数了!”

  “做媒?”雨鹃睁大眼睛,心里七上八下。“我不知道是谁。”

  “当然是郑老板啦!他喜欢你已经很久了!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不是有太太,又有姨太太了吗?”雨凤忍不住插嘴。

  “是!一个大太太,两个姨太太!”金银花看着雨鹃:“你进了门,是三姨太。虽然不是正室,以后,可就荣华富贵,都享受不完了!郑老板说,如果你不愿意进去当老三,在外面住也成,反正,他就是要了你了!只要你跟了他,就不必再唱曲了,弟弟妹妹都是他的事,他保证让你们五个兄弟姐妹,全都过得舒舒服服!”

  雨鹃心里,顿时一团混乱,她怔怔的看着金银花。

  “金大姐,我以为……你……你……”雨凤代雨鹃着急,吞吞吐吐的说着。

  “你以为我怎样?”金银花看雨凤。

  “我以为你……大家都说,待月楼是郑老板支持的,都说……”

  “都说我也是他的人?”金银花直率的挑明了问。

  雨凤不语,默认了。金银花就凝视着姐妹两个,长长一叹。有些伤感,有些无奈的说:

  “所以,你们好奇怪,我居然会帮郑老板来做媒,来牵线,是吧?雨凤雨鹃,我跟你们明说吧!不错,我也是他的人,一个半明半暗的人,一个靠他支持养活的人,没有他,待月楼早就垮了。所以,我很感激他,很想报答他。这么久,他一直把对雨鹃的喜欢藏在心里,今天,还是透过了我,来跟雨鹃提,已经非常够意思了!”

  “我不了解……我还是不了解,你为什么要帮他呢?”雨鹃问。

  “为什么要帮他?”金银花有一份沧桑中的豁达:“今天没有你,还是会有别的姑娘出现!你们看看我,眼角的皱纹都看得出来了,老了!与其他去找一个我不认得的姑娘,还不如找一个我投缘的姑娘!雨鹃,我早就说过,你好像二十年前的我!我相信,你跟了郑老板,还是会记得我们之间的一段缘份,不会和我作对的!换了别人,我就不敢说了!”

  “可是……可是……”雨鹃心乱如麻了。这个媒,如果早一段日子提出来,可能她会另有想法,跟了郑老板,最起码报仇有望。但是,现在,她心里正朦胧的酝酿着另一份感情,对金银花的提议,就充满矛盾和抗拒了。

  雨凤看看雨鹃,心急的代她说出来:

  “可是,我们家好歹是读书人,我爹虽然穷,我们姐妹都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现在给人做小,恐怕太委屈了!我爹在天之灵,会不答应的!”

  雨鹃连忙点头,表示“就是这样”。

  金银花想了一下,从容的说:

  “这个事情,你们就放在心里,好好的想一想,好好的考虑几天,你们姐妹两个,也研究研究。过个十天半月,再答覆他也不迟。只是,每天晚上要见面,现在挑明了,雨鹃,你心里就有个谱吧!对别的客人,保持一点距离才好。好了,我先走了!”

  她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回头说:

  “你们登了台,在酒楼里唱了小曲,端着酒杯侍候了客人……等于一只脚踩进了风尘,不论你们自己心里怎么想,别人眼里,我们这个身份,就不是藏在家里的“闺女”了!想要嫁进好人家去当“正室”,也是难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雨凤一样,会碰上展云飞那种有情人,又刚好没太太!即使碰上了,要进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们……好好的想清楚吧!”

  小三和小五在院子中擦灯罩。金银花看着两个孩子,又说:

  “跟了郑老板,她们两个也有老妈子侍候着了。”

  姐妹两个,送到门口,两人心里,都一肚子心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金银花的话,软的硬的,可以说面面俱到。那种压迫的力量,两人都深深感受到了。

  到了门口,院门一开,正好云飞和阿超骑着两辆脚踏车过来。金银花打了个招呼,一笑: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回头,对姐妹俩叮嘱:“你们好好的想一想,一定要考虑清楚,我走了!”

  金银花一走,小三就急急的奔过去,抓住雨鹃的手。喊着:

  “我都听到了!二姐,你真的要嫁给郑老板作三姨太吗?”

  小五也着急的嚷嚷着:

  “三姨太是什么?二姐,你要离开我们吗?”

  云飞大惊,还来不及说什么,正在停车的阿超,整个人一震,不知怎的,一阵乒乒乓乓,把三辆车子,全体碰翻了。

  雨鹃不由自主的跑过去看阿超。

  “你怎么了?”

  阿超扶起车子,头也不抬,闷着声音说:

  “没怎么了!我不进来了……我想……我得……我出去溜溜!”他乱七八糟的说着。就跳上车子,逃也似的向门外骑去了。

  雨鹃怔了怔,慌忙跳上另一辆车子,对愕然的雨凤和云飞抛下一句:

  “我也出去溜溜!”就飞快的追出去。

  阿超没办法分析自己,一听到雨鹃要嫁给郑老板,他就心绪大乱了。他埋着头,心里像烧着一盆火,滚锅油煎一样。他拚命的踩着脚踏车,想赶快逃走,逃到世界的尽头去。

  雨鹃紧追而来,一面追一面喊:

  “阿超!你骑那么快干什么?你等我一下!阿超……阿超……”

  阿超听到雨鹃的喊声,不知怎的,心里那盆火,就烧得更猛了。烧得他心也痛,头也痛。他不敢回头,不敢理她,只是加快了速度,使劲的踩着踏板。他穿过大街小巷,一直向郊外骑去。雨鹃追过大街小巷,拚命用力骑,追得满头大汗。

  “阿超……阿超……”

  他不能停下,停了,会原形毕露。他逃得更快了,忽然间,听到身后,雨鹃一声惨叫:

  “哎哟!不好了……救命啊……”

  他急忙回头,只见雨鹃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山坡上,车子摔在一边,轮子兀自转着。他吓了一大跳,赶紧骑回来,跳下车子查看。急喊:

  “雨鹃姑娘!雨鹃姑娘!怎么会摔呢?摔到那儿了?”

  雨鹃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竟是晕过去了。

  阿超这一下,急得心惊胆战。他扑跪在她身旁,一把扶起她的头,察看有没有撞伤。她软软的倒在他臂弯中,眼睛闭着,了无生气。他吓得魂飞魄散了:

  “雨鹃姑娘!你醒醒!醒醒!雨鹃姑娘……”他四面张望,方寸大乱:“你先在这儿躺一躺,我去找水……不知道那儿有水……不行不行,你一个人躺在这儿,坏人来了怎么办?我……我……”他嘴里喃喃自语,小小心心的抱着她的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雨鹃再也忍不住,一唬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的喊:

  “阿超!我正式通知你,你再要喊我“雨鹃姑娘”,我就跟你绝交!”

  他惊喜交集的瞪着她,不敢相信的瞪大眼:

  “你没有厥过去?没有摔伤?”

  “谁厥过去了?谁摔伤了?你少触我霉头!”她气呼呼的嚷。

  他楞楞的看着她:

  “没厥过去,你怎么躺在那儿不动呢?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摔跤呢?怎么会到地上去呢?”

  雨鹃扬着睫毛,啾着他.:

  “如果不摔,你是不是要和我比赛骑脚踏车?我在后面那样直着脖子喊你,你就不要理我!”她瞪着他:“我告诉你!我不喜欢这样!以后不可以这样!”

  “你不喜欢那样?不可以那样?”

  “不喜欢你掉头就跑,不喜欢你不理我,不喜欢你让我拚命追,不喜欢你一直喊我“雨鹃姑娘”!”

  他睁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她也睁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两人就这样对看了好一会儿。

  雨鹃看到他一直傻不楞登的,心中一酸,用力一甩头。

  “算了!算我对牛弹琴!不说了,你去你的,我去我的!”

  她弯身去扶车子,他飞快的一拦。哑声的说:

  “我是个粗人,没念过多少书,我是十岁就被卖给展家的,是大少爷的跟班,我没有大房子、大煤矿、大商店、大酒楼……我什么都没有!”

  雨鹃对他一凶:

  “奇怪,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阿超怔了怔,顿时窘得满脸通红。狼狈的说:

  “你骑你的车,我骑我的车,你去你的!我去我的!你骑好了,别再摔跤!”就去扶自己的车。

  这次,是雨鹃迅速的一拦。

  “你除了告诉我,你这个也没有,那个也没有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话要对我说吗?”

  “其他的话不敢说!”他摇摇头。

  “说说看!”

  “不敢!”

  “你说!”她命令的喊。

  “不敢说!不敢说!”他拚命摇头。

  雨鹃一气,一脚踩在他脚背上,大声喊:

  “一直以为你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气死我了!你说不说?”

  ※        ※         ※

  “那我就说了,我喜欢温温柔柔的姑娘,不喜欢凶巴巴的!”他瞪大眼说。

  “啊?”雨鹃大惊,原来他还看不上她呢!这次,轮到她窘得满脸通红了。”她哦了一声,就飞快的跳上车。

  阿超扑过去,从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

  “我什么都没有!可我会教你骑车,会为你卖力,会做苦工,会为你拚命,会照顾小三小四小五……我请求你,不要嫁给郑老板!要不然,我会骑着车子一直跑,跑到你永远看不到的地方去!”

  雨鹃心里一阵激汤,眼里就湿了。她回过身子,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喉咙里哽哽的,声音哑哑的:

  “我懂了,可是,你这样说,还不够!”

  “还不够?”他又楞住了。

  她盯着他:

  “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我?有没有一点“爱我”?”

  他涨得脸红脖子粗:

  “你怎么不去问大少爷,有没有一点喜欢雨凤姑娘?有没有一点爱雨凤姑娘?”

  “我服了你了,我想,打死你,你也说不出那三个字!”

  “那三个字?”

  雨鹃大叫:

  “你累死我了!气死我了!”

  阿超一急,也大叫:

  “可我爱死你!”

  话一出口,两人都大大的震住。阿超是涨红着脸,一头的汗。雨鹃是张大眼睛,一脸的惊喜。然后,她就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大笑说:

  “六个字!我踉你要三个字,你给了我六个字!哇!”她把他一抱:“你给了我一倍!你给了我一倍!我还能不满意吗?”她忽然想到什么,在他耳边哽咽的问:“阿超,你姓什么?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姓什么?”

  “我姓吕,双口吕,单名一个超字。”

  雨鹃喃喃的念着:

  “吕超,吕超,吕超。我喜欢这个名字。”她抬头凝视他,柔情万缕的说:“怎么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什么?”他呐呐的问。

  “不告诉我你“爱死”我了?如果没有郑老板提亲,你是不是预备一辈子不说呢?如果我不拚了命来“追你”,你是不是就看着我嫁郑老板呢?”

  他凝视她:

  “那……你现在还要不要嫁郑老板呢?”

  “我考虑一下!”

  “你还要“考虑”什么?我跟你说,雨鹃姑娘……”

  “是!吕超少爷!”他一楞,这才明白,喊:

  “雨鹃!”雨鹃摇摇头,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才把一个称呼搞定。好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被你一搅和,忘了!”她瞪大眼:

  “真拿你没办法,怎么这样一下子就忘了?”

  “因为,我鼓了半天的勇气才要说,话到嘴边,给你一堵,就堵回去了!”

  “你说|你说!”她急着要听这“鼓了半天的勇气”的话。

  阿超这才正色的,诚挚的说: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心痛”了!听到你要嫁郑老板,我像是被一剑刺个正着,痛得头昏眼花,只好逃出你们那个院子!这是我这一生,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如果你真的在乎我,请你不要再用郑老板来折腾我了!”雨鹃听了,大为感动,闭上眼睛,偎紧在他怀中,含泪而笑了。阿超虔诚的拥住了她,好像拥住了全世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超和雨鹘相继一跑,竟然“失踪”了一个下午。雨凤和云飞,已经把这一整天的事,都谈完了,包括梦娴的来访,云翔的大闹,金银花的提亲种种。事实上,梦娴已经和云飞谈过了,对于雨凤,她说了十六个字的评语:“空谷幽兰,高雅脱俗,一往情深,我见犹怜。”这十六个字,把雨凤听得眼眶都湿了。两人震动在梦娴这次来访的事情里,对其他的事,都没有深谈。等到雨鹃和阿超回来,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两鹃糊里糊涂,把待月楼唱曲的时间也耽误了。两人走进房,雨凤和云飞盯着他们看,看得两人脸红心跳,一脸的尴尬。

  “你们大家在商量什么?”雨鹃掩饰的问:“我听到有人提到八宝饭,那儿有八宝饭?我饿了!”

  雨凤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我叫小三去向金银花请假,我们今天不唱曲了,出去吃一顿,大家乐一乐,庆祝庆祝!”

  “庆祝什么?”阿超问。

  “庆祝雨鹃红鸾星动,有人来提亲了……”云飞也目不转睛的盯着阿超。

  “那有什么好庆祝的?动她脑筋的人,桐城大概有好几百!”阿超脸色一沈。

  “那……庆祝她在这好几百人里,只为一个人动心!怎样?”云飞问。

  ※        ※         ※

  阿超愕然的看云飞,云飞对他若有所询的挑着眉毛。他的脸一红,还没说什么,小三奔了进来:

  “请好假了!金银花说,她都了解,让你们两个好好休息,好好考虑!如果今天不够,明天也可以不唱!”

  小四丢下功课,大叫:

  “万岁!我们去吃烤鸭,烤鸭万岁!”

  “酱肉烧饼万岁!八宝饭万岁!”小五接口。

  一行人就欢欢喜喜出门去,大家尽兴的吃了一顿,人人笑得心花怒放。这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云飞开始审阿超:

  “今天你和雨鹃骑车去那里了?失踪了大半天,你们去做什么了?你最好对我从实招来!”

  阿超好狼狈,不知道云飞心里怎么想,迟疑不决,用手抓抓头:

  “没什么啦!就是骑车到郊外走走!”

  “哦?走了那么久?只是走走?怎么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对呢?”

  “那有什么不大对?”

  “好啊,你不说,明天我就去告诉雨鹃,说你什么都告欣我了!”

  “告诉你什么了?你别去胡说八道,这个雨鹃凶得很,发起脾气来要人命!你可别去给我惹麻烦!”

  “好好!那我就去告诉她,你说她的脾气坏得要命,叫她改善改善!”

  阿超急得满头大汗:

  “你千万别说,她会当真。然后就生气了!”

  “嗯,这种坏脾气,以后就让郑老板去伤脑筋吧!”

  阿超看云飞,脸上的笑意全部隐去。僵硬的说:

  “她说她不嫁郑老板!”

  “哦?那她要嫁谁?”云飞凝视他:“好了!阿超,你还不说吗?真要我一句句问,你一句句答呀,累不累呢?”

  这一下,阿超再也忍不住,说了:

  “我那里敢问她要嫁谁?她说不嫁郑老板,我已经快飞上天了,其他的话,放在心里,一句也不敢问……我想,雨凤姑娘跟了你,我有什么资格去喜欢雨鹃?人家是姐妹呀!所以,我就告诉她,我是十岁买到你家的,让她心里有个谱!”

  云飞瞪着他,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个二楞子,你说这些干什么?”

  “不说不行呀!她一直逼我……我总得让她了解呀!”

  “那她了解了没有?”

  阿超直擦汗:

  “好了,大少爷,如果你是问我喜不喜欢雨鹃,我当然喜欢!如果你问我,她喜不喜欢我,我想……八九不离十!只是,我没忘记自己的地位……”

  云飞脸色一正:

  “雨鹃有没有告诉你,她不喜欢你叫她“雨鹃姑娘”?”

  “是!”

  “我也正式通知你,我不喜欢你叫我“大少爷”!”

  “那我叫你什么?”阿超一怔。

  “叫“慕白”吧!”

  “这多别扭!怎么叫得惯?”

  “你记不记得,在你十八岁那年,我就把你的卖身契撕掉了!”

  “我记得,那时候,你就告诉我,我随时可以离开展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云飞笑了起来,深深的看着他,充满感性的说:

  “对!做你想做的事,爱你想爱的人!人活着,才有意义!阿超,我们不是主仆,是一对情投意合的兄弟,我们一起走过了天南地北,你也陪着我度过许多难关,我重视你远远超过一个朋友,超过任何亲人!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人与人之间,本来就不该有阶级地位之分的,大家生而乎等!你不要再跟雨鹃说那些多余的话,你只要堂而皇之的告诉她三个字就够了!”

  “你怎么跟她说一样的话?”阿超好感动,好惊讶。

  “她也说了这些话?”云飞乐了。

  “一部份啦!”

  “那一部份!”

  “三个字那一部份!”

  “哈哈!”云飞大笑:“太好了!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了连襟,我们一定要住在一起,带着小三小四小五,哇!已经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了!”

  阿超看着喜孜孜的云飞,忍不住也喜孜孜起来。

  “这……好像你常说的一句话!”

  “那一句?”

  “梦,人人都会做,人人都能做,对“梦”而言,众生平等!”

  云飞定定的看着阿超,笑着说:

  “搞不好,再过十年,你会当作家!”

  主仆二人,不禁相视而笑。两人的眼睛都闪着光,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07-07-02
19



  云飞和阿超,各有各的梦,各有各的希望,各有各的快乐,各有各的爱。尽管展家给他们的压力重重,他们的生命里,这时,却充满了阳光。但是,云翔可不然,云翔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这么低潮过!

  和天虹的一场吵闹,被父亲骂,母亲骂,还引发了纪总管父子的大怒,居然把他拖到郊外,修理了他一顿。逼着他又赌咒又发誓,才让天虹回家。其实,他才不在乎天虹回不回家,可是,一屋子都是敌人的滋味太难受了,他只好压抑着满腔怒气,勉勉强强把她接回来。天虹虽然回了家,一直眼泪汪汪,闷闷不乐。看样子,她的笑容只有面对云飞的时候才会出现。他看着她就有气,实在没办法和这个“眼泪缸”面面相对。所以,这天一大早,他就出了门,出门后,想到几度从手里溜走的雨鹃,更是恨得牙痒痒。当下,就决定去找雨鹃,见机行事,把那个“荒郊野外”的游戏给玩完,走到巷子口,一眼看到小四出门去上学,雨鹃送到大门口,他就站住了。先观望一下再说!

  小四背着书包向前走,雨鹃追在他后面喊:

  “下课早点回来,不要在外面贪玩!阿超说,你下课早,带你去骑马!”

  “你不要和阿超玩“失踪”的游戏,我才有希望骑马!”小四笑着说。

  “去!去!精得跟猴儿一样!快上学去!”雨鹃又笑又骂。

  小四回头,仰着满是希望的脸庞,认真的看雨鹃:

  “二姐,你是不是喜欢阿超?你会选择阿超吧!不会去做郑老板的三姨太吧!我跟你说,阿超是个英雄,是个男子汉,选他没错的啦!”

  “赶快上课去,要迟到了!”雨鹃红着脸挥手。

  小四一溜烟的跑了。

  云翔听得震惊极了,怎么?雨鹃要嫁郑老板?而且,和阿超都有一手?连阿超她都要,却拒他于千里之外,简直可恨!他正想冲出去,小范、珍珠、月娥又结伴出来,和雨鹃在小院门口,一阵嘻嘻哈哈。

  “雨鹃,晚上还休假吗?”

  “可能吧!”

  “好羡慕你们,可以休息,我觉得累死了!每天一清早上班,深更半夜才下班!”珍珠说。

  月娥敲着珍珠的肩:

  “你要能唱得和雨凤雨鹃一样好,金银花也会让你三分!”

  “一样好没有用,还得一样漂亮!”珍珠接口。

  “希望展夜枭今天晚上不出现,免得你们又要加班!”雨鹃声音清脆。

  “那可不太容易,那是“夜枭”啊!”珍珠说。

  “他来送钱,大家可以分红,也不错啊!“展夜枭”快变成“输夜枭”了!原来,他们家真有一个姓苏的!”雨鹃笑得好灿烂。

  云翔一听,气得眼冒金星。满肚子的怒火,像一连串的炸弹,在胸中轰然炸开。

  珍珠、小范、月娥走远了。雨鹃回进四合院,还来不及关门,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她抬头看到云翔,大惊失色,急忙想拦阻,那里拦得住!他一把推开她,狂怒的冲进门来,反手将大门“眶啷”一声闩住。雨鹃看到他脸色不善,立即紧张的喊:

  “你来做什么?”

  “来告诉你,“夜枭”也可以在白天活动!”

  他一面说着,一面搂住她的手腕,连拖带拉的把她拉进房去。

  房里,雨凤、小三、和小五正围桌吃早餐。忽然之间,房门被撞开,云翔把雨鹃重重的摔进房来。雨鹃站立不稳,跌到早餐桌上,桌子垮了,杯子盘子被扑到地上,碎了一地。雨凤和小三小五抬头一看,大家都心惊胆战。

  小五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小三急忙把小五搂在怀里,惊慌失措。雨凤冲上前去,像母鸡保护小鸡似的,把小三小五都挡在后面。

  “有话好说!你这样拉拉扯扯干什么?”雨凤喊。

  雨鹃从地上爬了起来,破口大骂:

  “展云翔!你有种没种?是人是鬼?那有一个大男人,一清早跑来吓唬几个姑娘!”

  云翔阴森森的看着雨鹃,大声说:

  “我“有种没种”,你要不要试一试?试了,你就知道了!不会比你的阿超没种,也不会此你的郑老板没种!你是这样饥不择食吗?奴才也要,老头也要!那么,何不跟了我呢?我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男人!”说着,就伸手去抓雨鹃。

  雨凤一急,把雨鹃也往身后一推,拦在前面。急呼:

  “不得无礼!你好歹是展家的二少爷,出了门,代表的是你们展家的风范,不要把你们的家声败坏到一点余地都没有!你出去!”她指着门:“马上出去!待会儿,云飞和阿超都会来,撞见了,你有什么面子!”

  云翔一听到云飞和阿超,更是怒发如狂,仰头大笑了:

  “哈哈!我吓死了!云飞和阿超会来,他们会把我吃掉!哈哈,我吓得魂飞魄散了!”他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捏住雨凤的下巴,阴沈沈的盯着她间:“老大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有的?你爱他那一点?他是男子汉吗?他有展家的风范吗?他比我漂亮吗?他比我“有种”吗?”

  小五大哭,喊着:

  “大姐!大姐!这就是那个“魔鬼”啊!快把“魔鬼”赶出去啊!”

  雨鹃看到他对雨凤毛手毛脚,大怒,抓起餐桌上一个饭碗,就对着他砸过去。他一偏身,躲过了饭碗,怒不可遏。瞪着雨鹃:

  “你还对我摔东西?抱也被我抱过了,亲也被我亲过了,你还装什么蒜?”他大步上前,捉住雨鹃,一抱入怀:“今天,我们把那天没有玩完的游戏,可以玩完了!让你的姐姐妹妹们旁观吧!”

  雨鹃扬起手来,就给了他一耳光。他正忙着紧抓她的胳臂,闪避不及,被她打了一个正着,更加暴怒了。

  “好!我今天跟你干上了!”

  嗤啦一声,雨鹃的衣服被撕破了一大片。雨鹃回头大喊:

  “雨凤!赶快带小三小五出去!让我来对付他!”

  这时,小三看到雨鹃危急,奋不顾身,冲上前去,一口就咬在云翔手背上。雨凤趁机,奔上前去,捞起桌上的砚台,对着他一砸。

  云翔顾此失彼,捉住了雨鹃,没有躲过砚台,砚台砸在背上。那石砚又重又硬,打得他痛彻心肺。这一下,他豁出去了,大吼了一声。他放开雨鹃,反身一手抓起小五,一手抓起小三。

  两个孩子尖叫起来,拚命挣扎。小三狂叫:

  “魔鬼!放开我!放开我……”

  “大姐……大姐……二姐……二姐……”小五吓得大哭。

  雨凤、雨鹃看到两个小妹妹落进了云翔手里,就惊慌失措了。她们没命的扑上前去,想救两个妹妹。雨鹃尖叫着:

  “不要伤害我的妹妹!你把她们放下来,我跟你走!”

  雨凤哭了,哀求的喊:

  “放开她们,我求求你,她们还小,没有得罪过你,请你放掉她们吧!”

  云翔挟持着两个小的,对两个大的厉声喊: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雨凤和雨鹃听命站住。云翔用脚踢了两张椅子在面前:

  “坐下!”

  雨凤和雨鹃乖乖的坐下。

  “你们家什么地方有绳子?”云翔问雨凤。

  “没有……没有绳子!”

  “胡说八道!”

  “真的没有绳子,平常用不着!”

  云翔四面看看,丢下两个孩子,把窗帘一把扯下。雨鹃急忙喊:

  “小三!逃呀!”

  ※        ※         ※

  小三往门外冲,云翔一步过来,把她捉住。他回头怒视雨鹃,走过去,一拳对她的脑袋重重挥去。雨鹃眼前一黑,立即晕过去了,倒在地上。雨凤吓呆了,喊着:

  “不要!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妹妹们!求求你!求求你……”她泣不成声了。

  云翔看到雨鹃已经晕过去,就走过去把房门锁住。

  “你……你……你要干什么?”雨凤站起身来。

  “坐下!不要动,再动一动,我把你的三个妹妹全体杀掉!”

  雨凤坐回椅子里,脸色苍白如纸,不敢动。

  云翔把窗帘撕碎,把小三、小五绑住,丢进里间房,关上房门。小三和小五在里面不停的哭……”

  “救命啊……救命啊……”

  云翔充耳不闻,再用布条把雨鹃的手和脚绑了个结结实实。雨凤乘他在绑雨鹃的时候,跳起身子,往门口跑。他伸腿一绊,雨凤摔跌在地上的碗盘碎片中,手脚都被割破了。他吼着:

  “你再不给我安安静静待着,你想要雨鹃送命吗?”

  雨凤从地上爬了起来,害怕极了,哀恳的看着他:

  “我们知道你厉害,我们怕了你了,饶了我们吧!你到底要干什么?要证明什么?我们已经家破人亡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

  云翔把昏迷的雨鹃绑好,再用布条塞住嘴,推在墙角,走过来把雨凤一把抱起。

  “放开我:放开我……”雨凤心知不妙,失声大叫。

  “你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吗?我要占有你!我最恨的一种人,就是害了“云飞迷恋症”的那种人!你扁扁就是其中之一!我早就对你兴趣浓厚,你想知道我要证明什么吗?证明云飞要的东西,我永远可以到手!我要让你比较比较,是你的云飞强,还是我强!我要索回他欠我的债!”他一面怒喊着,一面把她抛上床。

  雨凤大惊,狂喊:

  “你不可以!你不可以!只要你是一个人,你就不可以做这种事……”

  “哈哈哈哈!在你们姐妹“歌功颁德”下,我早就不是“人”了!我是“夜枭”,我是“魔鬼”,不是吗?现在,我让你领教领教什么叫“夜枭”,什么叫“魔鬼”……免得让我浪得虚名!”他大笑着说。

  嗤啦一声,雨凤的上衣被撕破了。

  这时,雨鹃悠悠醒转,睁眼一看,手脚都被绑住,无法动弹。再一看,云翔正在非礼雨凤,不禁魂飞魄散。张口要叫,才发现自己的嘴中塞着布条,叫不出来。她嘴里咿咿唔唔,手脚拚命挣扎。云翔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不要急,等我跟雨凤玩完了,就轮到你了!”

  雨鹃口不能言,日眦尽裂。倒在地上,拚命滚着,往床前蹭过去,想救两凤。

  雨凤已经心胆俱裂,泪如雨下,在床上挣扎哀求:

  “放掉我,求求你,放掉我!我以后再也不敢跟你作对了,再也不敢骂你了!你饶了我吧……”

  “太晚了!”他一把扯下她的内衣,她只剩一件肚兜,他再去扯肚兜。

  雨凤眼看贞洁不保,痛不欲生,仰头向天,发出一声力竭声嘶的狂喊:

  “啊……爹……救我……救我……”

  她一面狂喊,一面猛然从枕头下面,抽出以前藏的匕首,她使出全力,向他疯狂般的刺去。

  变生仓卒,云翔猝不及防,虽然跃身去躲,匕首仍然刺破衣袖,在手臂上划下一道血痕。他怎样都没料到,她会有匕首,大惊之下,慌忙跳下地。

  雨凤已经如疯如狂,红着双眼,握着匕首,追杀过来。她再一刀刺去,划破了他的裤管,又留下一道血痕。云翔虽想反扑,但是,雨凤势如拚命,也不知道她从那儿来的力气和勇气,再一刀,又划破了他背部的衣服,一阵刺痛。他竟然被她逼得手忙脚乱。破口大骂:

  “你当心!给我捉住了你就没命!我会杀了你……”

  雨凤早已神志昏乱,脑子里什么意识都没有,眼睛里只有云翔那张脸,那个毁了她的家,烧死她的爹,逼得她爱不能爱,恨不能恨,还要欺侮她的弟妹,污辱她的贞洁……她要杀了他!她要砍碎他!她追着云翔,绕室狂奔。她踩到地上的碎片,脚底划破了,整个人就颠踬了一下。云翔乘此机会反扑,大叫一声,转身来捉她。不料雨鹃已经蹭到他的脚下,她手脚都不能动,只能用脑袋狠狠的去撞他的腿,他一个站不住,就摔了一跤。雨凤握着匕百,直扑而下。

  云翔大惊,危急间,奋力一滚,雨凤的匕首,就插进桌脚。她用力拔刀,拔不出来,他掌握这个时机,扑过来,给了她重重的一拳,把她打倒在地。

  这时,云飞和阿超骑着自行车,到了小院门外,按按车铃,没人开门。忽然听到门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我们啊……”小三在狂喊着。

  云飞和阿超面面相觑。两人倏然变色,同时翻身下车,飞身撞门。

  屋里,雨凤的匕首,已经落进云翔手里,云翔举着匕首,怒叫:

  “我今天不毁掉你们姐妹两个,我就不是展云翔!”

  他持刀对雨凤扑去。雨凤的力气,已经全部用尽,躺在地上,只能引颈待戳。

  就在这时,房门飞开,云飞和阿超扑了进来。

  阿超一见室内情况,眼睛都涨红了。大叫: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阿超对云翔扑去,云翔举起匕首,一阵挥舞,阿超奋不顾身,拿起一支断裂的桌脚,对他当头打下,他闪避不及,被打得惨叫。扬起匕首,他大吼着对阿超刺来,阿超闪了闪,他就夺门而去。

  云飞看着室内的情形,看到衣不蔽体的雨凤,感到天崩地裂。他大喊:“阿超!先救人要紧!”

  ※        ※         ※

  阿超奔回。只见满室狼狈,雨鹃和雨凤都是伤痕累累,半裸着身子,躺在满地碎片中呻吟。云飞和阿超,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切。两人的眼中,几乎都喷出火来。两人的脸色,都惨白如纸。

  云飞从床上抓起一床棉被,把半裸的雨凤裹住,一把抱了起来。抱得好紧好紧,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部迸裂。

  阿超扑过去,拉出雨鹃嘴中的布条,解开了她的绳子。她喘息着,咳着:

  “咳咳!小三、小五在里面!去救她们!快去……咳咳……”

  阿超奔进里间去救两个小的。

  云飞抱着雨凤,低头看着她。他的心,已经被愤怒和剧痛撕扯成了无数的碎片,一片一片,都在滴血。他痛极的低喊:

  “雨凤,雨凤……”

  雨凤睁大眼看着他,浑身簌簌发抖,牙齿和牙齿打着战:

  “我……我……我……”她抖得太厉害,语不成声。

  云飞眼睛一闭,泪水夺眶而出:

  “嘘!别说话,先休息一下!”

  雨凤身子一挺,厥过去了。云飞直着喉咙大叫:

  “雨凤!雨凤!雨凤……”

  雨凤这一生,碰到过许多的挫折,面对过许多的悲剧。母亲的死,父亲的死,失去寄傲山庄……以至于自己那悲剧性的恋爱和挣扎。她一件一件的挨过去了,但是这次,她被打倒了,她挨不过去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一直陷在昏迷中,几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她唯一的潜意识,就是退缩。她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到一个洁白的,乾净的,没有纷争,没有丑陋的地方去。对人生,对人性,她似乎失去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和勇气了。她甚至不想醒过来,就想这样沈沈睡去。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终于醒了,她慢慢的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转开头,茫然的看着那陌生的房间,然后,她接触到云飞那着急炙热的凝视。她一个惊跳,从床上直弹起来,惊喊:

  “啊……”

  云飞急忙将她一把抱住。

  “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是我!是我!”

  她在他怀中簌簌发抖。他紧紧的,紧紧的搂着她,哑声说:

  “雨凤,不要怕,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她喘息,发抖,不能言语。云飞凝视她,解释着:

  “我把你们全家,暂时搬到客栈里来,那个小屋不能再住了!我开了两个房间,阿超陪雨鹃和小三小四小五,在另外一间,我们已经去学校,把小四接回来了!你身上好多伤,有的是割到的,有的是被打的!我已经找大夫给你治疗过,帮你包扎过了,但是,我想,你还是会很痛……”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就哽住了,半天,才继续说:“我比你更痛……我明知道你们好危险,就是一直没有采取保护行动,是我的拖拖拉拉害了你,我真该死!”

  她仍然发抖,一语不发。他低头看着她。看到她脸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心如刀绞。他就低下头去,热烈的,心痛的吻着她的眉,她的伤,她的眼,她的唇。

  她一直到他的唇,辗过她的肩,才蓦然惊觉。她挣扎开去,滚倒在床,抓了棉被,把自己紧紧裹住。

  “怎样?你那里不舒服,你告诉我!”他着急的喊。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似乎不愿见到他。他去扳转她的身子,用手捧住她的面颊,痛楚的问:

  “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说话?你在跟我生气?怪我没有保护你?怪我有那样一个魔鬼弟弟?怪我姓展?怪我不能给你一个好的生存空间?怪我没有给你一个家……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坐在这儿,看着遍体鳞伤的你,我已经把自己恨了千千万万遍了!骂了千千万万遍了!”

  她闭住眼睛,不言不语。他感到摧心摧肝的痛,哀求的说:

  “不要这样子,不要不理我!你说说话,好不好?”

  她的脸色惨白,神志飘忽。

  他皱紧眉头,藏不住自己的伤痛,凄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

  “难道……你认为自己已经不乾净了?不纯洁了?”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反应,她一阵颤栗。把脸转向床里面。

  云飞睁大眼睛,忽然把她的上身,整个拉起来,紧紧的搂在怀中。他激动的,痛苦的,热烈的,真诚的喊:

  “雨凤!今天你碰到的事,是我想都想不到的!我知道,它对你的打击有多么严重!你也该知道,它对我的打击有多么严重!我完全了解,这样的羞辱,是你不能承受的!我还记得你那天告诉我,你嫁给我的时候,一定会给我一个白璧无瑕的身子!那时候,我就深深的明白了,你看重自己的身体,和看重自己的心是一样的!雨凤,这样的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白璧无瑕的!别说今天云翔并没有得手,就算他得手了,我对你也只有心痛!你的纯洁,你的纯真,都不会受这件事的影响,你懂了吗?懂了吗?”

  她被动的靠在他怀里,依旧不动也不说话。他的心,分崩离析,片片碎裂。他几乎没有办法安慰自己了。他哀求的说:

  “跟我说话,我求求你!”

  她瑟缩着,了无生气。

  “你再不跟我说话,我会急死!我已经心痛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愤怒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自责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不要再吓我……”他抱着她,盯着她的眼睛,绞自肺腑的低语:“雨凤,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让你受到这样的伤害,我比你更痛苦!如果,你再不理我,那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是对我的惩罚!雨凤,我和你一样脆弱,我受不了……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吧!”他紧抱着她,头垂在她肩上,痛楚得浑身颤抖。这种痛楚,似乎震动了她,她的手动了动,想去抚摸他的头发。却又无力的垂了下来,依然无法开口说话。

  半晌,他抬起头来,看到她的眼角,滚下两行泪。他立刻痛楚的吻着那泪痕:

  “如果你不生我的气了,叫我一声,让我知道!”

  她不吭声。他摇着她,心在泣血。

  “你不要叫我?不要看我?不要说话?好好,我不逼你了,你就什么都不说,我在这儿陪着你!守着你!等你愿意说的时候,你再说!”

  他把她的身子轻轻放下。她立即把自己蜷缩得像个虾子一般,把脸埋进枕头里。似乎恨不得把自己藏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她,感到巨大的痛楚,排山倒海般卷来,将他淹没。

  在客栈的另一间房间里,雨鹃坐在梳妆台前,小三拿着药瓶,在帮她的嘴角上药。阿超脸色苍白,神情阴郁,在室内走来走去,沈思不语。小四怒气冲冲,跟着阿超走来走去。说:

  “如果我在家,我会拚命保护姐姐的!那个魔鬼太坏了,他故意等到我去上学,他才出现,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他只会欺负女人,他这个王八蛋!”

  小五坐在床上,可怜兮兮的看着大家。

  “我们是不是又没有家了?那个“魔鬼”一出现,我们就没有家了!阿超大哥,我好害怕,他还会不会再来?”

  阿超一个站定,眼神坚决的看小五:

  “你不要怕!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雨鹃蓦然抬头看他。

  “你要怎么做?”

  “你不用管!那是我们男人的事!”

  小四义愤填膺的跟着说:

  “对!那是我们男人的事!阿超,你告诉我!我一定要加入!”

  雨鹃一急起身,牵动身上伤口,痛得咧嘴吸气。阿超心中一痛,瞪着她说:

  “你为什么不去床上躺着,身上割破那么多地方,头上肿个大包,大夫说你要躺在床上休息,你怎么不听呢?”

  雨鹃用手在胸口重重的一敲:

  “我这里面烧着一盆火,烧得那么凶,火苗都快要从我的每个毛孔里窜出来了,我怎么躺得住?”

  阿超拚命点头,眼里冒着寒光: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你放心!”我,那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是对我的惩罚!雨凤,我和你一样脆弱,我受不了……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吧!”他紧抱着她,头垂在她肩上,痛楚得浑身颤抖。这种痛楚,似乎震动了她,她的手动了动,想去抚摸他的头发。却又无力的垂了下来,依然无法开口说话。

  半晌,他抬起头来,看到她的眼角,滚下两行泪。他立刻痛楚的吻着那泪痕:

  “如果你不生我的气了,叫我一声,让我知道!”

  她不吭声。他摇着她,心在泣血。

  “你不要叫我?不要看我?不要说话?好好,我不逼你了,你就什么都不说,我在这儿陪着你!守着你!等你愿意说的时候,你再说!”

  他把她的身子轻轻放下。她立即把自己蜷缩得像个虾子一般,把脸埋进枕头里。似乎恨不得把自己藏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她,感到巨大的痛楚,排山倒海般卷来,将他淹没。

  在客栈的另一间房间里,雨鹃坐在梳妆台前,小三拿着药瓶,在帮她的嘴角上药。阿超脸色苍白,神情阴郁,在室内走来走去,沈思不语。小四怒气冲冲,跟着阿超走来走去。说:

  “如果我在家,我会拚命保护姐姐的!那个魔鬼太坏了,他故意等到我去上学,他才出现,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他只会欺负女人,他这个王八蛋!”

  小五坐在床上,可怜兮兮的看着大家。

  “我们是不是又没有家了?那个“魔鬼”一出现,我们就没有家了!阿超大哥,我好害怕,他还会不会再来?”

  阿超一个站定,眼神坚决的看小五:

  “你不要怕!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雨鹃蓦然抬头看他。

  “你要怎么做?”

  “你不用管!那是我们男人的事!”

  小四义愤填膺的跟着说:

  “对!那是我们男人的事!阿超,你告诉我!我一定要加入!”

  雨鹃一急起身,牵动身上伤口,痛得咧嘴吸气。阿超心中一痛,瞪着她说:

  “你为什么不去床上躺着,身上割破那么多地方,头上肿个大包,大夫说你要躺在床上休息,你怎么不听呢?”

  雨鹃用手在胸口重重的一敲:

  “我这里面烧着一盆火,烧得那么凶,火苗都快要从我的每个毛孔里窜出来了,我怎么躺得住?”

  阿超拚命点头,眼里冒着寒光: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你放心!”

  雨鹃被她的沈默吓住了,放开她,凝视她。伸手拨开她面颊上的头发,她立即受惊的往床里一缩,雨鹃大急,去扳她的肩:

  “雨凤,你打我吧!你骂我吧!都是我不好,老早就该听你的话,不要去惹他!都是我想报仇,才引狼入室,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她哭了起来:“我知道你有多难过,我知道你觉得多羞辱,你一向那么洁身自爱,连别人拉拉你的手,你都会难过好半天……我知道,我都知道!”

  小三和小五都爬上了床,小五伸手去抱雨凤,啜泣的喊:

  “大姐!你好痛,是不是?我帮你“呼呼”!”就对着雨凤头上,手臂上的伤吹气,一边吹,一边眼泪滴滴答答,掉在伤口上。

  小三也抱住雨凤:

  “大姐,你不要难过了,你拚了命,保护了我们大家,你看,我们都还好,只有你和二姐,受伤最多,你好伟大!你不是常常说,只要我们五个,都在一起,就什么都好了!现在,我们五个,都在一起呀!”说着说着,也哭了。

  小四眼眶红红的,伸手去摸雨凤的手。

  “大姐,阿超说了,我们明天就搬家,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你不要再担心了!然后,报仇的事,交给我们男人去做!”

  雨凤抽回了自己的手,把身子蜷缩起来。

  云飞凝视着她,心里涨满了恐惧。雨凤,雨凤!不要藏起来,你还有我啊!不要这样惩罚我!他冲上前,摇着她,喊着:

  “雨凤!你听到你弟弟妹妹的呼叫了吗?你还有他们四个要照顾,她们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为了我们大家,你不要被打倒,你不可以被打倒,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大家吧!”

  雨凤更深的蜷缩了一下,把脸孔也埋进枕头里去了。

  阿超看不下去了,一跺脚,往门外冲去:

  “大少爷,这儿就交给你了!我去找那个混蛋算帐!”

  云飞跳起身子,拦住他。沈痛至极的说:

  “他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他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可是,现在,首先要料理的,是他们五个的生活,要治疗的,是她们受创的身心!还要保护雨凤和雨鹃的名节,要辞去待月楼的工作,还有郑老板的求亲……我们有一大堆的事要做,你走了,谁来帮我?今天,就算我们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我们暂时还得忍耐,头不可抛,血不可撒,因为……还有他们五个!”

  阿超被点醒了,瞪大眼,无可奈何之极。

  萧家四个姐弟,围绕着雨凤,吹的吹,喊的喊,摇的摇。五个人抱在一起,显得那么脆弱,那么无助,那么孤苦……阿超眼睛一红,泪湿眼眶。知道云飞的话很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给五个姐弟找一个家。找一个可以安身养病的地方,找一个安全温暖的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耽搁,对云飞说:

  “我马上去找房子!大少爷,这儿交给你了!”

  云飞点点头,阿超就出门去了。

  整个下午,阿超马不停蹄的奔波,总算有了结果。当他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客栈里,灯火半明半暗的照射着走廊,有一种冷冷的苍凉之感。他走进走廊,就看到雨鹃一个人坐在客房门口掉眼泪。

  “雨鹃,你怎么一个人呆在门外?”他惊问:“怎么?情况不好吗?”

  雨鹃看到他,站起身来,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拚命摇头: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一整天了,她不吃东西也不说话,大夫开的药熬好了,怎样都

  不进去。她就一直把自己缩在那里,好像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好像她不要面对这个世界,也不要面对我们了……我觉得,她现在恨每一个人,恨这个世界,也恨我怪我……我好怕,她会一直这个样子,再也醒不过来,那怎么办?”她掩面抽噎。

  阿赵着急的看着她:

  “你自己呢?有没有吃药?”

  “她不吃,我也不吃!”

  “你这是什么话?一个人病成那样,我们已经手忙脚乱了,你也要那样吗?你要帮雨凤姑娘,就先要让自己振作起来呀!要不然,大家都会撑不下去的!你也没有睡一下吗?”

  她摇头。阿超更急:

  “那……大少爷呢?小三小四小五呢?“

  她拚命摇头。

  “唉唉,这怎么是好?你们会全体崩溃的!”

  房门打开,云飞听到声音走出来。见到阿超,就急急的问: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

  “找到了!就是你上次你把利息打对折的那个顾先生,他介绍了一个独门独院的房子,房东去北京了,整座房子空了出来。我看过了,房子乾乾净净的,家具都是现成的!还有院子和小花园,客厅厨房卧室一应俱全。当然不能和家里比,但是比她们原来住的那个,就强太多了!反正,没什么选择的机会,我就做主租下来了!租金也不贵,人家顾先生帮忙,一个月只收两块钱!”

  “离城里远吗?在那儿?”

  “不远,就在塘口!”

  “好!阿超,办得好!我们明天就搬!住在这儿太不方便了,药冷了也没办法热!想给她煮个汤,也没办法煮,真急!”

  雨鹃急忙抬头问云飞:

  “药,她吃了吗?”

  云飞摇摇头。

  ※        ※         ※

  “我再去试试!”雨鹃说着,冲进房去。

  云飞看着阿超。

  “阿超,你还不能休息,你得回家一趟!”

  阿超的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云飞盯着他:

  “如果碰到云翔,你什么都不要做,听到了吗?在目前这个状况下,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你答应我!”

  阿超郑重的点了点头。

  雨鹃来到雨凤的病床前,看到她还是那样躺着,昏昏沉沉的,额上冒着冷汗。小刀小四小五都围在床前。小三端着药碗,无助的看着雨凤,眼泪汪汪,雨鹃接过了小三手里的药碗,坐在床前,哀求的说:

  “雨凤,一整天,你什么都没吃,饭不吃,药也不吃,你要我们怎么办呢?你身上那么多伤,大夫说,一定要吃药。你看,我们四个这样围着你,求着你,你为什么不吃呢?你是跟自己呕气,还是跟我呕气呢?你再不吃,我们四个全体都要崩溃了!”说着,就拿汤匙盛了药,小小心心的确过去。

  雨凤皱眉,闭紧眼睛,就是不肯张嘴。

  云飞走进门来,痛楚的看着。

  小三一急,从床上滑下地,“噗通”一声跪落地。伤心的痛喊:

  “大姐,你如果不吃,我就给你跪着!”

  “大姐!我也给你跪着!”小五跟着跪落地。

  雨鹃“噗通”一声,也跪下了。

  “我们都给你跪着,求你听听我们,求你可怜我们!”雨鹃哭着喊。

  小四很生气,充满了困惑和不解,冲口而出的喊:

  “大姐,你是怎么回事嘛?这一切,不是我们的错呀!你现在不吃东西不吃药,惩罚的是我们,难过的是我们,那个展夜枭才不会在乎,他还是过他的快活日子……”

  云飞急忙捂住了小四的嘴。哑声的说:

  “不要提,提都不要提!”

  小四一咬牙:

  “好吧!要跪大家一起跪!”

  小四也跪下了。

  雨鹃再用汤匙盛了药,颤颤抖抖的去喂她:

  “雨凤,我们都跪在这儿,求求你吃药!”

  雨凤眼角滑下泪珠,转身向床里。面对着墙,头也不回。

  四个兄弟姐妹全都沮丧极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泪眼相对。

  半晌,云飞接过药碗,放在桌上,对雨鹃说:

  “喂药的事,让我来吧!雨鹃,你带弟弟妹妹们去那间房里休息,我刚刚让店小二买了一些蒸饺包子馒头……等会儿会送到你们房里去,大家都要设法吃一点东西,睡一下,雨凤需要你们,请你们帮个忙,谁都不能倒下,知道吗?”

  雨鹃含泪点头,伸手去拉弟妹。

  “我们听慕白大哥的话,就是帮大姐的忙了!我们走吧!”

  小三小四小五就乖乖的,顺从的,默默无语的跟着雨鹃走到房门口。到了门口,雨鹃站住了,抬头看着云飞:

  “我心里憋着一句话,想对你说!”

  “是,你说!”

  “那句话就是……对不起!”雨鹃眼泪一掉。

  “为什么要这样说……”

  “想到我曾经反对过你,千方百计阻挠你接近雨凤,甚至破坏你,骂你……我觉得,我欠你许多“抱歉”!现在,看到你对雨凤这样,才知道“情到深处”是什么境界!对不起!好多个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以前的无知!”

  她说完,带着弟弟妹妹们去了。

  云飞震动的站着,鼻中酸楚,眼中潮湿。然后,他吸了口气,走过去把雨凤的枕头垫高,再把她的头用枕头棉被固定着,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坚决的,低柔的说:

  “雨凤,来!我们来吃药,我不允许你消沈,不允许你退缩,不允许你被云翔打倒,更不允许你从我生命里隐退,我会守着你,看着你,逼着你好好的活下去!”

  雨凤眉头微微的一皱,睫毛颤抖着。云飞坚定的端起药碗。拿起汤匙,开始喂药。但是,她的嘴巴紧闭着,不吞也不咽,药汁都从嘴角溢了出来。

  他用毛巾拭去她嘴角的药汁,继续专注的、固执的、耐心的确着。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0楼 发表于: 2007-07-02
20



  云翔从萧家小屋跑出去之后,生怕阿超追来,就像一只被迫逐的野兽,拚命狂奔,一口气跑到郊外。

  他站在旷野中,冷飕飕的秋风,迎面一吹,他就清醒过来了。他迷糊的看看手臂上的伤痕,想想发生过的事,突然明白自己闯了大祸!云飞和阿超不会放过他,他眼前闪过云飞狂怒的眼神,阿超杀气腾腾的嘴脸,他机伶伶的打了个寒战。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干嘛去招惹雨凤呢?他有些后悔,现在,要怎么办?他苦思对策,越想越恐慌。

  没办法了!只好去找纪总管和天尧,不管怎样,他还是纪总管的女婿!

  当他衣衫不整,身上带伤,跛着脚,狼狈的出现在纪总管面前的时候,纪总管和天尧吓了好大的一跳,父子二人,惊愕的瞪着他。

  “你是怎么弄的?你跟谁打架了?”纪总管问。

  天尧急忙跑过去,查看他手脚的伤势。

  “只是划破了,伤口不深,应该没大碍!谁干的?”

  他看着他们,双手合十,拜了拜。

  “你们两个赶快救我,老大和阿超这次一定会杀了我!”

  “是云飞和阿超?他们居然对你动了刀?你为什么吓成这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纪总管太惊讶了。

  “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我,要不然我什么都不说!我要收拾东西,离开桐城,我要走了!天虹我也顾不得了!”

  “你要走到那里去?”

  “和老大四年前一样,走到天涯海角去,免得被他们杀掉!”

  “你到底闯了什么祸?快说!”纪总管变色了。

  “老大和阿超……抓到我……我在雨凤床上!”

  “啊?”天尧大惊。

  纪总管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倍自己的耳朵。云翔急忙辩解,说:

  “那两个妞儿,根本就是人尽可夫嘛!她们每天晚上,都在待月楼里诱惑我!天尧,你也亲眼看到的,是不是?那个雨鹃,还把我约出去,投怀送抱,热火得不得了!逗得我心痒痒的,又不让我上手!你们也知道,天虹怀孕了,我已经好久没碰过她了,所以……所以……”

  纪总管听到这儿,已经听不下去了,举起手来,就想给他一耳光。

  云翔迅速的一退,警告的喊:

  “你们不可以再碰我,我已经浑身是伤了!昨天被你们修理,今天又被砍了好多刀!我就是背!”他跺脚,一跺之下,好痛,不禁哎哟连声:“如果在家里,你们动不动就修理我,老大他们动不动就想杀我,天虹动不动就给我上课,还动不动就禁止我出门赌钱……这种生活,我过得也没什么味道,不如一走了之!你们另外给天虹找个婆家,嫁了算了!我什么都不管了!”

  纪总管指着云翔,咬牙切齿:

  “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你连兔子都不如!嘴里讲的话,更没有一句是人话,我真后悔,把天虹嫁给你!你欺负天虹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完,你居然还去欺负别家的闺女!你到底有没有把天虹放在眼里?”他走过去,翻翻他的衣袖,翻翻他的衣领,看看他的伤处,厉声问:“你去强暴人家了?是不是?”

  纪总管这一吼,声色俱厉,云翔吓了一跳。冲口而出:

  “其实,根本没有到手嘛!谁知道这两个妞儿那么凶,枕头底下还藏着匕首,差点没被她们杀了!真是羊肉没吃着,惹了一身骚!我根本不是存心要去占她们的便宜,我是想把雨鹃约出来玩玩,谁知道在门口就听到她损我骂我,一气之下,就无法控制了!”

  “原来,这些刀伤是她们刺的!真遗憾,怎么没刺中要害呢?”

  “纪叔!你真的宁愿天虹当寡妇,是不是?”

  “爹,让他自己去对付吧!男子里敢做敢当!我们只当不知道,云飞和阿超爱把他怎样就怎样!”天尧愤愤的说。

  “好!”云翔掉头就走:“那我走了!天虹和孩子就交给你们了!”

  纪总管一拍桌子,大吼:

  “你给我站住!”

  云翔站住,可怜兮兮的看着纪总管。

  “纪叔,你赶快帮我想办法,等会儿云飞他们回来了,不知道会对爹怎么说?”

  “你干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还怕人知道吗?你逼得云飞无路可走,非杀你不可!你想,云飞怎会把这事告诉你爹?怎会把这事宜扬出去?为了雨凤和雨鹃的名誉,他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所以,他们会直接找你算帐!”

  “那么,我要怎么办?那个阿超,被我们打了之后,每次看我的眼光,都好像要把我吃下去,现在,新仇旧恨加起来,我逃得了今天,也逃不了明天!”

  天尧瞪着他说:

  “不用想了,这件事,你的祸闯大了,你死定了!云飞对这个雨凤,爱到极点,早已昭告天下,那是他的人,你居然敢去碰!你看那待月楼,多少人喜欢雨凤,谁敢碰她一下?你以为云飞平常好欺负,为了雨凤,他会拚命!”

  云翔哭丧着脸:

  “我知道啊!要不然,这么丢脸的事,我来告诉你们干嘛?你们父子是天下最聪明的人,每次我出了事,你们都能帮我解决,现在,赶快帮我解决吧!我以后一定好好的爱天虹,好好的做个爹,从此收心,不胡闹,不赌钱了!”

  纪总管瞪着他,又恨又气,又充满无可奈何。想到天虹,心中一惨。不禁跌坐在椅子里,长长一叹。

  “唉!天虹怎么这么命苦?”他抬头,对云翔大吼:“还不坐下来,把前后经过,跟我仔细说说!”

  云翔知道纪家父子,已经决定帮忙了。一喜,急忙坐下。这一坐,碰到伤处,不免又“哼哼唉唉”个不停。

  纪总管凝视着他,若有所思。

  那天下午,云翔躺在一个担架上,被四个家丁抬着,两个大夫陪着,纪总管和天尧两边扶着,若干丫头簇拥着,急急忙忙的穿过展家庭院,长廊,往云翔卧室奔去。云翔头上缠着绷带,手腕上,腿上全包扎得厚厚的,整个人缠得像个木乃伊。嘴里不断呻吟。纪总管大声喊:

  “小心小心!不要颠着他!当心头上的伤!”

  这样惊心动魄的队伍,惊动了丫头家丁,大家奔出来看,喊成一片:

  “不得了!老爷太太慧姨娘……二少爷受伤了!二少爷受伤了……”

  祖望、品慧、梦娴、齐妈、天虹……都被惊动了,从各个房间奔出来。

  “小心小心!”纪总管嚷着:“大夫说,伤到脑子,你们千万不要震动他呀!”

  品慧伸头一看,尖叫着差点晕倒,锦绣慌忙扶着。

  “天啊!怎么会伤成这样?碰到什么事情了?天啊……天啊……我可只有这一个儿子啊……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品慧哭了起来。

  天虹见到这种情况,手脚都软了。

  “怎会这样?早上还是好好的,怎会这样?”

  天尧急忙冲过去扶住她。在她耳边低语:

  “你先不要慌,大夫说,没有生命危险。”

  天虹惊惧的看着天尧,直觉到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敢多问。

  祖望奔到担架边,魂飞魄散,颤抖的问:

  “大夫,他是怎么了?”

  “头上打破了,手上脚上背上,都是刀伤,胸口和腹部,全有内伤,流了好多血……最严重的还是头部的伤,大概是棍子打的,很重,就怕伤到骨头和脑子!这几天,让他好好躺着,别移动他,也别吵着他!”大夫严重的说。

  “是是!”祖望听到有这么多伤,惊惧交加,忙对家丁喊:“小心一点!小心一点!”

  大家浩浩荡荡,把云翔抬进房去。梦娴和齐妈没有进去,两人惊愕的互视。

  云翔躺上床,闭着眼睛哼哼:

  “哎哟,哎哟……痛……好痛……”

  品慧仆在床前,痛哭失声:

  “云翔!娘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看看!”她要摸他的头,又不敢摸:“你到底得罪谁了?怎么会被打成这样子?你可别丢下娘啊……”

  云翔听到品慧哭得伤心,忍不住睁开眼睛看了看她,低语:

  “娘……我死不了……”

  纪总管悄悄死命掐了他一下,他“哎哟”叫出声。

  大夫赶紧对大家说:

  “没事的人都出去,不要吵他!让他休息。也别围着床,他需要新鲜空气!我已经开了药,快去抓药煎药,要紧要紧!”

  “药抓了没有?”祖望急呼。

  “我已经叫人去抓了,大概马上就来了!”纪总管就对丫头家丁们喊:“出去出去,都出去!”

  “我也告退了,明天再来看!”大夫对纪总管说:“有什么事,通知我!我马上赶来!”

  大夫转身出门,祖望担心极了,看纪总管:

  “要不要把大夫留下来?这么多伤,怎么办?”

  “老爷,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云翔是你的儿子,是我的半子,我也不能让他出一点点差错。大夫说他要静养,我们就让他静养。反正,大夫家就在对街,随时可以请来!”纽总管安慰的说。

  天虹看看云翔,看看纪总管,又是担心,又是疑惑:

  “爹,你确定他没问题吗?看起来好像很严重啊!”

  “满身是伤,当然严重!好在,都是皮肉伤,云翔年轻,会好的!让他休息几天,也好!”

  祖望低问纪总管:

  “谁干的?知道吗?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下这样的毒手?”

  纪总管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们出去说话吧!”

  纪总管的眼神那么严肃,祖望的心,就“咚”的一沈,感到脊梁上一阵凉意。他一句话都不说,就跟着纪总管,走进窨房。

  纪总管把房门关上,看着他,沈重的开了口:

  “老爷!你必须做一个决定了,两个儿子里,你只能留一个!要不然你就留云飞,让云翔离开!要不然,你就留云翔,让云飞走!否则,会出大事的!”

  祖望心惊肉跳,整个人都大大的震动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是云飞下的手?云飞把他打成这样?”他瞪大眼睛,拚命摇头:“不可能的,云飞不会这样!这一定有错!”

  “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说!事情不能怪云飞,云翔确实该打!”

  “为什么?”

  “老爷,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能再给别人知道,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说出去大家都没面子,都很难听!”纪总管盯着他,一脸的沈痛和诚恳。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翔占了雨凤的便宜!”

  “你说什么?”祖望惊跳起来。

  “真的!我不会骗你!你对你自己的两个儿子,一定非常了解!云翔是个暴躁小子,一天到晚就想和云飞争!争表现争事业争父亲也争女人!我常常想,他当初会那么拚命追求天虹,除了天虹什么人都不娶,主要是因为天虹心里有个云飞!他要的不是天虹,是属于云飞的天虹!”纪总管说到这儿,就情不自禁,眼中充泪了,这时,倒是真情流露:“天虹是个苦命的孩子,她爱了一个人,嫁了一个人,她谁也没得到!她是欠了展家的债,来还债的!”

  “亲家,你怎么这样讲?”祖望颤声说。

  纪总管拭了拭泪:

  “这是真的!总之,云翔就是这样,有时实在很气人!云飞热情而不能干,是个书呆子,也是个痴情种子!以前对映华,你是亲眼目睹的,这次对雨凤,你也亲自体验过,他一爱起来就昏天黑地,什么事情都没有他的爱情重要!结果,云翔又跟他拚上了。所以,最近云翔常常去待月楼,还输了不少钱给郑老板,就为了跟云飞争雨凤!我为了怕你生气,都不敢告诉你!”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怪不得,我就听说云翔经常在待月楼赌钱,原来是真的!”

  “今天就出事了,云翔说,云飞和阿超逮着他了……他满身的血跑来找我,说是云飞和阿超要杀了他!”

  纪总管那么真情毕露,说得合情合理,祖望不得不相信了。他震惊极了,恨极了,心痛极了,也伤心极了。咬牙说:

  “为了一个江湖女子,他们兄弟居然要拚命,我太失望了!哥哥把弟弟杀成重伤……这太荒唐了!太让人痛心了!”

  “唉!江湖女子,才是男人的克星!以前吴三桂,为一个陈圆圆,闹得天翻地覆,江山社稷都管不着了!老爷,现在的情况是真的很危险,你得派人保护云翔!云飞的个性我太了解,阿超身手又好,云翔不是敌手,就算是敌手,家里直闹到兄弟相残,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幸吗?”

  祖望凝视纪总管,知道他不是危言耸听。心惊胆战。

  “现在,云飞忙着去照顾萧家的几个姑娘,大概一时三刻不会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云翔恐怕就危险了!老爷,这个家庭悲剧,你要阻止呀!”

  “云翔也太不争气了!太气人了!太可恶了!”

  “确实!如果不是他已经受了重伤,连我都想揍他!你想想,闹出这么丢人的事,他把天虹置于何地?何况,天虹还有孕在身呀!”

  祖望眼中湿了,痛定思痛:

  “两个逆子,都气死我了!”

  纪总管沈痛的再加了一句:

  “两个逆子里,你只能要一个了!你想清楚吧!”

  祖望跌坐在椅子里,被这样的两个儿子彻底打败了。

  晚上,纪总管好不容易,才劝着品慧和祖望,回房休息了。

  房间里,剩下了纪家父子三个。

  云翔的伤,虽然瞒过了展家每一个人,但是,瞒不了天虹。她所有的直觉,都认为这事有些邪门,有些蹊跷。现在,看到房里没有人了,这才急急的问父亲:

  “好了,现在,爹和娘都走了,丫头佣人我也都打发掉了,现在屋子里只有我们几个,到底云翔怎会伤成这样?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了呢?”

  云翔听了,就“呼”的一声,掀开棉被,从床上坐起来,伸头去看:

  “真的走了?我快憋死了!”

  纪总管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恼怒的说:

  “你最好乖乖的躺着,十天之内,不许下床,三个月之内,不许出门!”

  “那我不如死了算了!谁要杀我,就让他杀吧!”云翔一阵毛躁。

  天虹惊奇的看他,困惑极了。

  “你的伤……你还能动?你还能坐起来?”

  “你希望我已经死了,是不是?”云翔没好气的嚷。

  天尧忙去窗前,把窗子全部关上。天虹狐疑的看着他们:

  “你们在演戏吗?云翔受伤是假的吗?你们要骗爹和娘,要骗大家,是不是?为什么?我有权知道真相吧!”

  “什么假的受伤,差点被人杀死了,胳臂上、腿上、背上全是刀伤,不信,你来看看!脑袋也被阿超打了一棍,现在,痛得好像都裂开了!”云翔叽哩咕噜。

  “阿超?”天虹大惊失色:“你跟云飞打架了?怎会和阿超有关?”她抬头,锐利的看纪总管:“爹,你也不告诉我吗?你们不把真实情况告诉我,还希望我配合你们演戏吗?”

  天尧看云翔:

  “我可得说了!别人瞒得了,天虹瞒不了!”

  云翔往床上一倒。

  “啊,我管不着了!随你们纪家人去说吧,反正我所有的小辫子,都在你们手上!以后,一定会被你们大家拖着走!”

  “你还敢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不是要我们去告诉你爹,你根本没什么事,就是欠揍!”纪总管恨恨的问。

  云翔翻身睡向床里,不说话了,于是,纪总管把他所知道的事,都说了。

  天虹睁大眼睛,在震惊已极中,完全傻住了。她什么都不能想了,看着云翔,她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天啊,她到底嫁了怎样一个丈夫呢?

  晚上,阿超回来了。

  阿超走进大门,就发现整个展家,都笼罩在一种怪异的气氛里。老罗和家丁们看到了他,个个都神情古怪,慌张奔走。他实在没有情绪问什么,也很怕碰到云翔,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云飞说的话很对,就算到了最后关头,头不可抛,血不可撒,因为还有萧家五个!他要忍耐,他必须忍耐!他咬着牙,直奔梦娴的房间。找到了梦娴。

  “太太,大少爷要我告诉您,他暂时不能回家……”

  梦娴还没听完,就激动的喊了出来:

  “什么叫做他暂时不能回家?为什么不能回家?”她紧盯着阿超,哑声的问:“你们是不是打伤了云翔?闯下了大祸,所以不敢回家?”

  阿超瞪大眼睛,又惊又怒。

  “什么?我们打伤他?我们还来不及打呢……”他蓦然住口,狐疑的看梦娴:“他又恶人先告状,是不是?他说我们打他了?他怎么说的?”

  齐妈在一边,插口说:

  “我们不知道他怎么说的,也没有人跟我们说什么!下午,二少爷被担架抬回家,浑身包得像个粽子一样,好像伤得好严重,纪总管、天尧、天虹、老爷、慧姨娘……都急得快发疯了,可是,怎么受伤的,大家都好神秘,传来传去,就没有人能证实什么……你和大少爷又一直没出现,老爷晚饭也没吃,看我们的脸色怪怪的,所以,我们就猜,会不会是你们两个打他了?”

  “是你?对不对?是你在报仇吗?”梦娴盯着他。

  阿超惊愕极了,看看齐妈,又看看梦娴,不敢相信。

  “他受了重伤?怎么会受了重伤?太奇怪了!”

  “那么,不是你们闯的祸了!”梦娴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你们打的,我就安心了!”

  阿超疑虑重重,但是,也没有时间多问。

  “太太!大少爷要我告诉你,等他忙完了,他就会回来!要你千万不要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大家都神神秘秘的,把我搅得糊里糊涂。他在忙什么?你为什么不坦白告诉我呢!”

  阿超有口难言,闪避的说:

  “大少爷说,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会跟你说的!反正,你别担心,他没有打二少爷,他的身体也很好,没被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一时之间,无法脱身!”

  “跟雨凤有关吗?”梦娴追问,一肚子疑惑。

  “好像……有关。”他支支吾吾。

  “什么叫好像有关?你到底要不要说?”

  “我不能说!”

  梦娴看了他好一会儿,打开抽屉,拿了一个钱袋,塞进他手里:

  “带点钱给他!既然暂时不能回家,一定会需要钱用!你还要拿什么吗?”

  “是!我还要帮大少爷拿一点换洗衣服!要把家里的马车驾走,还有,齐妈,库房里还有没有当归人参红枣什么的?”

  梦娴惊跳起来:

  “谁生病了?你还说他没事……”

  阿超无奈,叹口气:

  “是雨凤姑娘!”

  “雨凤?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吗?”梦娴一呆。

  “昨天好,今天就不好……可能是人累了,吃住的条件太差了,大少爷在忙着给他们搬个家!就是这样!”

  梦娴看阿超,见他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想想云翔受伤的情形,实在有些心惊肉跳。但是,她知道阿超的忠实,如果云飞不让他说,就不用问了。

  “齐妈,你快去给他准备!既然要搬家,家里要用的东西,锅碗瓢盆,清洁用具,都给他们准备一套!”

  这时,老罗匆匆的奔来:

  “阿超!老爷要你去书房,有话跟你说!”

  阿超一震。梦娴、齐妈双双变色,不禁更加惊疑。

  阿超来到书房,只见祖望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烦躁不安。阿超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感觉到他有种阴郁和愤怒,就直挺挺的站在房里,等待着。

  祖望一个站定,抬头问:

  “云飞在那里?”

  阿超僵硬的回答:

  “他心情不好,不想回家。可能又犯了老毛病,不愿意家里的人知道他在那里,刚刚太太问了半天,我也没说。我想,现在最好不要去烦他,过个两三天,他就会回来了!”

  祖望听了,反而松了一口气,低头沈思,片刻不语。

  阿超满腹疑惑,又不能问。祖望沈思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

  “他心情不好,不想回家?也罢,就让他在外面多待几天吧!你们做了些什么,我现在都不问,发生过什么,有什么不愉快,我都不想追究!你告诉他,等他忙完了,我再跟他好好谈!既然他在外面,你就别在这儿耽搁了,最好快点去陪着他!”

  “是。那我去了!”阿超意外极了。

  “等一下!”

  祖望开抽屉,拿出一叠钞票。

  “这个带给他!他身边大概没什么现款。”

  阿超更加意外,收下了。

  祖望突然觉得乏力极了,心里壅塞着着悲哀。还想说什么,心里太难过了,说不出口,化为一声叹息,把头转开去:

  “那么,你去吧!好好照顾他!”

  阿超带着一肚子的困惑,出门去了。

  房门一关,祖望就倒进椅子里。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连一个阿超回来,都会让我心惊肉跳,就怕他去杀害云翔!一个家,怎么会弄得这么你死我活,誓不两立呢?难道,两个儿子中,我真的只能留一个吗?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事呢?”

  绝望的情绪,从他心底升起,迅速的扩散到他的四肢百骸。

  “经过就是这样,怪极了!你看,会不会雨凤姑娘那几刀刺得很深,像上次捅你一样?我给他头上的那一棍可能不轻,但是,并没有让他倒下呀!难道他离开了萧家,还有别人教训了他不成?总之,全家都怪怪的,看到我就紧紧张张的,连老爷都是这样!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看,这之中会不会有诈?”

  云飞沈思,困惑极了。

  “确实很奇怪,尤其是我爹,没有大叫大骂的要我马上回家,还要你带钱给我,实在太希奇了!”他摇摇头:“不过,说实话,我现在根本没有情绪去分析这些,去想这些!”

  阿超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雨凤:

  “有没有吃药呢?有没有吃一点东西呢?”

  云飞痛楚的摇了摇头,已经心力交瘁。

  “那雨鹃呢?”

  “不知道有没有吃。我要她带小三小四小五去那间休息。我看,她也不大好。”

  “那我看她去!”

  云飞点点头。阿超就急急忙忙的去了。

  雨凤忽然从梦中惊醒,大叫:

  “救命啊……啊……”

  云飞扑到床边,一把抱住她,把她的头紧紧的揽在怀中。急喊:

  “我在!我在!我一步也没离开你!别怕,你有我,有我啊!”

  她睁眼看了看,又乏力的闭上了,满头冷汗。云飞低头看她,心痛已极:

  “雨凤啊雨凤,我要怎样才能治好你的创伤?到了这种时候,我才知道我是多么无能,又多么无助!你像一只受伤的蜗牛,躲进自己的壳里,却治不好自己的伤口!而我,眼睁睁看着你缩进壳里,却无法把你从壳里拖出来,也无法帮你上药!我已经束手无策了!你帮帮我吧!好不好?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断的拭着她额上的汗。

  她偎在他怀中,瘦弱,苍白,而瑟缩。

  他吻着她的发丝,心中,是天崩地裂般的痛。

  第二天,一清早就开始下雨。云飞和阿超,不想再在那个冷冷清清的客栈里停留,虽然下雨,仍然带着萧家五个,搬进了塘口的新家。

  大雨一直哗啦啦的倾盆而下。马车在大雨中驶进庭院。

  阿超撑着伞,跳下驾驶座,打开车门。嚷着:

  “大少爷,赶快抱她进去,别淋湿了!”

  云飞抱着雨凤下车,阿超撑伞,匆匆忙忙奔进室内。

  雨鹃带着小三小四小五纷纷跳下车,冒雨奔进大厅。雨鹃放眼一看,大厅中,陈设着红木家具,颇有气势。窗格都是刻花的,显示着原来主人的身份。只是,房子空荡荡,显得有些寂寞。四个姐弟的心都在雨凤身上,没有情绪细看。

  “我来带路!”阿超说:“我已经把你们大家的棉被衣服都搬来了,这儿有七八间卧房,我暂时把雨凤姑娘的卧室安排在这边!”

  云飞抱着仍然昏昏沉沉的雨凤,跟着阿超,往卧室走去。几个弟妹,全都跟了进来。

  卧室非常雅致简单。有张雕花的床,垂着白色的帐幔。有梳妆台,有小书桌。

  云飞把雨凤放上床。雨鹃、小三、小四、小五都围过来。小五伸手拉着雨风的衣袖,有些兴奋的喊着:

  “大姐,你看,我们搬家啦,好漂亮的房间!还有小花园呢!”

  雨凤睁开眼睛,看看小五。

  大家看到雨凤睁开眼帘,就兴奋起来,雨鹃急切的问:

  “雨凤!你醒了吗?要不要吃什么?现在有厨房了,我马上给你去做!”

  “大姐,你要不要起来走一走?看看我们的新房子?”小三问。

  “大姐!醒过来,不要再睡了!”小四嚷。

  “雨凤!雨凤!你怎样?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云飞喊。

  大家同时呼唤,七嘴八舌,声音交叠的响着。雨凤的眼光扫过众人,却视若无睹,眼光移向窗子。

  ※        ※         ※

  雨哗啦啦的从窗檐往下滴落。雨凤看了一会儿,眼睛又闭上了。

  大家失望极了。难过极了,云飞叹了一口气,看阿超:

  “我陪着她,你带他们大家去看房间,该买什么东西,缺什么东西,就去办。最主要的,是赶快把药再熬起来,煮点稀饭什么的,万一她饿了,有点东西可吃!”

  “我也这么想!”阿超回头喊:“雨鹃,我们先去厨房看看吧!最起码烧壶开水,泡壶茶!我们大家,自从昨天起,就没吃过什么东西,这样也不成,必须弄点东西吃!把每个人都饿坏了,累垮了,对雨凤一点帮助都没有!”

  “我去烧开水!”小三说。

  “我来找茶叶!”小五说。

  阿超带着大家出去了。

  房内,剩下云飞和雨凤。云飞拉开棉被,给她盖好。再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的床前。他就凝视着她,定定的拟视着她,心里一片悲凉:

  “她就像我当初失去映华一样,把自己整个封闭起来了!经过这么多苦难的日子,她都熬了过来,但是,这个世界实在太丑陋太残酷,让她彻底绝望了!不止对人生绝望,也对我绝望了,要不然,她不会听不到我的呼唤,感觉不到我的心痛!她把这件事看得如此严重,真让人心碎。我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了解,她的玉洁冰清,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污染!我有什么办法呢?”他想着,感到无助极了。

  她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他看到了,一阵震动,却不敢抱任何希望。小小声的呼唤着:

  “雨凤?雨凤?”

  她看了他一眼,被雨声吸引着,看向窗子。他顺着她的视线,也看看窗子。于是,她的嘴唇动了动,轻轻的吐出一个字:

  “雨。”

  他好激动,没听清楚,急忙仆伏着身子,眼光炙热而渴求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再说!再说!我没听清楚,告诉我!什么?”

  她又说了,哑哑的,轻轻的:

  “雨。”

  他听清楚了:

  “雨?是啊!天在下雨!你想看雨?”

  她轻轻点头。

  他全心震动,整个人都亢奋了。急忙奔到窗前,把窗子整个打开。

  她掀开棉被,想坐起来。

  “你想起来?”他问。

  他奔到床前,扶起她,她摸索着想下床。他用热烈的眸子,炙烈的看着她,拚命揣摩她的意思:

  “你要看雨?你要到窗子前面去看雨?好好,我抱你过去,你太虚弱了,我抱你过去!”

  她摇摇头,赤脚走下床,身子摇摇晃晃的。他慌忙扶住她,在巨大的惊喜和期待中,根本不敢去违拗她。她脚步蹒跚的往窗前走,他一步一搀扶。到了窗前,她站定了,看着窗外。

  窗外,小小的庭院,小小的回廊,小小的花园,浴在一片雨雾中。

  她定睛看了一会儿,缓缓的,清晰的,低声的说:

  “爹说,我出生的时候,天下着大雨,所以我的名字叫“雨凤”。后来,妹妹弟弟,就都跟随了我的“雨”字,成为排名。”

  她讲了这么一大串话,云飞欢喜得眼眶都湿了。他小心翼翼,不敢打断她的思绪,哑声的说:

  “是吗?原来是这样。你喜欢雨?”

  “爹说,“雨”是最乾净的水,因为它从天上来。可是,娘去世以后,他好伤心。他说,“雨”是老天为人们落泪,因为人间有太多的悲哀。”

  “苍天有泪!”他低语,全心震撼。她不再说话,出神的看着窗外的雨,片刻无言。他出神的看着她,不敢惊扰。忽然,她一个转身,要奔出门去。由于软弱,差点摔倒。他急忙扶住她:

  “你要去那里?”

  她痴痴的看着窗外。

  “外面。可是,外面在下雨啊!好吧,我们到门口去!”

  她挣开他,跌跌冲冲的奔向门外。他急喊:

  “雨凤!雨凤!你要干什么?”

  她踉踉跄跄的穿过大厅,一直跑进庭院。

  大雨滂沱而下。她奔进雨中,仰头向天。雨水淋着她的面颊,她身子摇摇欲坠,支撑不住,只得跪落于地。

  云飞拿着伞追出来,用伞遮着她。喊着:

  “进去,好不好?你这么衰弱,怎么禁得起再淋雨?”

  她推开他,推开那把伞。他拚命揣摩她的心思,心里一阵酸楚:

  “你要淋雨?你不要伞?好,我陪你,我们不要伞!”

  他松手放掉了伞,伞落地,随即被风吹去。

  他跪了下去,用手扶着她的身于,看着她。

  她仰着头,雨水冲刷着她,泪和着雨,从她面颊上纷纷滚落。

  雨鹃、阿超、小三、小四、小五全都奔到门口来,惊愕的看着在雨中的二人。

  “你们在仿什么?雨凤!快进来!不要淋雨啊!”雨鹃喊着。

  “大姐!你满身都是伤,再给雨水泡一泡,不是会更痛吗?”小三跟着喊。

  ※        ※         ※

  阿超奔出来,拾起那把伞,遮住了两个人。急得不得了:

  “你们不把自己弄得病倒,是不会甘心的,是不是?不是好端端躺在床上吗?怎么跑到雨里来了呢?”他看云飞,大惑不解:“大少爷,雨凤姑娘病糊涂了,你也跟着糊涂吗?还不赶快进去!”

  雨凤躲着那把伞。云飞急呼:

  “阿超,把伞拿开,让她淋雨!雨是最乾净的水,可以把所有不快的记忆,所有的污秽,全体洗刷掉!雨是苍天的眼泪,它帮我们哭过了,我们就擦乾眼泪,再也不哭!”

  雨凤回头,热烈的看云飞。拚命点头。

  阿超看到雨凤这种表情,恍若从遥远的地方,重新回到人间,不禁又惊又喜,收了伞,他狂喜的奔向雨鹃姐弟,狂喜的大喊:

  “她醒了,她要淋雨,她活过来了!她醒了!”

  雨鹃的泪,立即唏哩哗啦的落下:

  “她要淋雨?那……我去陪她淋雨!”

  雨鹃说着,奔进雨中,跪倒在雨凤身边,大喊:

  “雨凤,我来了!让这场雨,把我们所有的悲哀,所有的屈辱,一起冲走吧!”

  小三哭着,也奔了过来:

  “我来陪你们!”

  小四和小五也奔过来了,全体跪落地,围绕着雨凤。

  “要淋雨一起淋!”小四喊。

  “还有我,还有我,我跟你们一样,我要陪大姐淋雨!”小五嚷着。

  阿超拿着伞,又奔过来,不知道把大家怎么办才好,遮了这个遮不了那个。

  “你们怎么回事?都疯了吗?我只有一把伞,要遮谁呢?”

  雨凤看着纷纷奔来的弟妹,眼泪不停的掉。当小五跪到她身边时,她再也控制不住,将小五一把抱住,用自己的身子,拚命为她遮雨。嘴里,痛喊出声:

  “小五啊!大姐好没用,让你一直生活在风风雨雨里!当初答应爹的话,全体食言了!”她搂着小五的头,哭了。

  几个兄弟姐妹,全都痛哭失声了,大家伸长了手,你抱我,我抱你,紧拥在一片雨雾里。

  云飞和阿超,带着全心的震动,陪着他们五个,一起淋雨,一起掉泪。

  ●第二部完.待续第三部“人间有天堂”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1楼 发表于: 2007-07-02
21



  雨凤被这一场雨,彻底的清洗过了。她回复了神志,完全醒过来,也重新活过来了。回到房里,换上了乾净的衣服,她就乖乖的吃了药,而且,觉得饿了,雨鹃捧了刚熬好的鸡汤过来,她也顺从的吃了。大家含泪看苦她吃,个个都激动不已。每个人这才都觉得饿了。

  晚上,两停了。

  雨凤坐在窗前的一张躺椅里,身上盖着夹被。依然惟悴苍白,可是,眼神却是那么清明,神志那么清楚。宴飞看着,心里就被‘失而复得’的喜悦涨满了.他细心的照顾着她,一会儿倒茶,一会儿披衣,一会儿切水果。

  她看着窗外出神。窗外,天边悬着一弯明月。

  “两停了,天就晴了,居然有这么好的月亮。”她说。

  他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深深的拟视她。

  “对我而言,这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转头看他,对他软弱的笑了笑。

  “看到你又能笑了,我心里的欢喜,真是说都说不出来。”

  她握住他的手,充满歉意的说:

  “让你这么辛苦,对不起。”

  他心中一痛,情不自禁,把她的手用力握住。

  “干嘛?好痛!”

  “我要让你痛,让你知道,你的‘对不起’是三把刀,插在我心里,我太痛了,就顾不得你痛不痛!”

  她眼中涌上泪雾。他立即说:

  “不许哭,眼泪已经流得太多了!不能再哭了!”

  她慌忙拭去泪痕,又勉强的笑了。看看四周,轻声说:

  “结果,我还是被你‘金屋藏娇’了!”

  他注视她,不知道是否冒犯了她。然后,他握起她的双手,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看着她,温柔而低沈的说:

  “雨凤,我要告诉你我的一段遭遇。因为那是我心里最大的伤痛,所以我一直不愿意提起。以前虽然跟你说过,也只是轻描淡写。”

  她迎视着他的眼光,神情专注。

  “我说过,我二十岁那年,就奉父母之命结婚了。映华和你完全不一样,她是个养在深闺,不解人间世事的姑娘。非常温柔,非常美丽。那时的我,刚刚了解男女之情,像是发现了一个无法想像的新世界,太美妙了!我爱她,非常非常爱她,发誓要和她天长地久,发誓这一生,除了她,再也不要别的女人!”

  她听得出神了。

  “她怀孕了,全家欣喜如狂,我也高兴得不得了。我怎样都没有想到,有人会因为‘生’而‘死’。幸福会被一个‘喜悦’结束掉!映华难产,拖了三天,终于死了,我那出生才一天的儿子跟着去了。在那一瞬间,生命对于我,全部变成零!”

  他的陈述,勾动往日的伤痛,眼神中,充满痛楚。

  她震动了,不自觉的握住他的手,轻轻搓揉着,想给他安慰,想减轻他的痛楚。

  “你不一定要告诉我这个!”她低柔的说。

  “你应该知道的,你应该了解我的全部!我今天告诉你这些,主要是想让你知道,当你抗拒整个世界,把自己封闭退缩起来的那种感觉,我了解得多么深刻!因为,我经历过更加惨痛的经验!映华死了,我有七天不吃不喝的纪录,我守在映华的灵前,让自责把我一点一滴的杀死!因为映华死于难产,我把所有的过错都归于自己,是我让她怀孕的,换言之,是我杀死她的!”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痛楚的云飞。

  “七天七夜!你能想像吗?我就这样坐在那儿,拒绝任何人的接近,不理任何人的哀求!

  最后,我娘崩溃了!她端了一碗汤,到我面前来,对我跪下,说:‘你失去了你的妻子和儿子,你就痛不欲生了,这种痛,你比谁都了解!那么,你还忍心让失去媳妇和孙子的我,再失去一个儿子吗?’”云飞说着,眼中含泪,雨凤听得也含泪了。

  “我娘唤醒了我,那时,我才明白,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金钱,不在于权势,只在于‘爱’,当有人爱你的时候,你根本投有权利放弃自己!你有责任和义务,为爱你的人而活!

  这也是后来,我为什么会写《生命之歌》的原因!”

  雨凤热烈的看着他,感动而震动了。

  “我懂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讲这个给我听,我……好心痛,你曾经经历过这样悲惨的事,我还要让你再痛一次!我以后不会了,一定不再让你痛了!”她忏悔的说。

  他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拥住她。

  “你知道吗?当你拒绝全世界的时候,我有多么恐惧和害怕吗?我以为,我会再‘失去’一次!只要想到这个,我就不寒而栗了!”

  “你不会失去我了,不会了!不会了!”她拚命摇头。

  “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

  云飞这才抬头凝视她,小心的问:

  “那么,还介意被我‘金屋藏娇’吗?”

  她情不自禁,冲口而出:

  “藏吧!用‘金屋’,用‘银屋’,用‘木屋’,用‘茅草屋’都可以,随你怎么藏,随你藏多久!”

  他把她的头,紧压在胸前。

  “我‘藏’你,主要是想保护你,等你身体好了,我一定要跟你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告诉全天下,我娶了你!在结婚之前,我绝不会冒犯你,我知道你心中有一把道德尺规,我会非常非常尊重你!”

  她不说话,只是紧紧的依偎着他,深思着。半晌,她小小声的开了口:

  “慕白……”

  “怎样?”

  “我没有映华那么好,怎么办?你会不会拿我跟她比,然后就对我失望了?你还在继续爱她,是不是?”

  “我就猜到你可能会有这种反应,所以一直不说!”

  “我知道我不该跟她吃醋,就是有点情不自禁。”

  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一瞬也不瞬的,看进她内心深处去。

  “她是我的过去,你是我的现在和未来,在我被我娘唤醒的那一刻,我也同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活在过去里,要活在现在和未来里!”他虔诚的吻了吻她的眉,她的眼,低低的说:“谢谢你吃醋,这表示,我在你心里,真的生根了!”

  他的唇,从她的眉,她的眼,滑落到她的唇上。

  雨凤回到人间,雨鹃的心定了。跟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郑老板的求亲。她没有办法再拖延下去,必须面对现实,给金银花一个交代了。

  这天,她到了待月楼。见到金银花,她期期艾艾的开了口:

  “金大姐,我今天来这儿跟你辞职,我和雨凤,都决定以后不登台,不唱曲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金银花已经满腹怀疑,气极败坏的瞪着她,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姐弟五个,忽然之间,连夜搬家!现在,你又说以后不唱曲了,难道,我金银花有什么地方亏待了你们吗?还是提亲的事,把你们吓跑了?还有,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那么大的胆子,敢伤你的脸?”

  雨鹃咽了口气,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关系到女儿家的名节,尤其是雨凤,她那么在乎,自己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她退了一步,说:

  “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对我们姐妹的恩情,我们会深深的记在心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这次匆匆忙忙的搬家,没有先通知你,实在是有其他的原因!不唱曲也是临时决定的,雨凤生病了,我们一定要休息,而且,你也是知道的,雨凤注定是苏慕白的人了,慕白一直不希望她唱,现在,她已经决心跟他了,就会尊重他的决定!”

  “苏慕白,你是说展云飞!”

  “我是说苏慕白,就是你说的展云飞!”雨鹃对于‘展云飞’三个字,仍然充满排斥和痛苦。

  “好!我懂了。雨凤跟了展云飞,从此退出江湖。那么,你们已经搬去跟他一起住了?是不是?”

  “应该是说,他帮我们找了一个房子,我们就搬进去了!”

  “不管怎么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就对!那么,你呢?”

  “我怎么?”

  金银花着急,一跺脚:

  “你跟我打什么马虎眼呢?雨凤不唱,你也不唱了!那么,雨凤跟了展云飞,你不会也跟了展云飞吧?”

  “那有这种事?”雨鹃涨红了脸。

  “这种事可多着呢,娥皇女英就是例子!好,那你的意思是说不是!那么,郑老板的事怎么说?你想明白了吗?”

  雨鹃对房门看了一眼。阿超正在外面等着,她应该一口回绝了郑老板才是。可是,她心里千回百转,萦绕着许多念头,真是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

  “金大姐,请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好不好?”

  “我觉得你是一个很爽快的人,怎么变得这样不乾不脆?”金银花仔细打量她,率直的问:“你们是不是碰到麻烦了?你坦白告诉我,你脸上有伤,雨凤又生病,你们连夜搬家,所有的事拼起来,不那么简单,珍珠他们说,早上他们来上班,你还有说有笑。你不要把我当成傻瓜!到底是什么事?需不需要郑老板来解决?你要知道,如果你们被人欺负了,那个人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雨鹃瞪大眼看着金银花,震动了一下:

  “我们好像一直有麻烦,从来没有断过!你猜对了,我们是碰到了麻烦,可是,我现在不想说,请你不要勉强我。我想,等过几天,我想清楚了,我会再来跟你谈,现在,我的脑子糊里糊涂,好多事都没理清楚……总之,这些日子以来,你照顾我们,帮助我们,真是谢谢了!

  现在,你正缺人,我们又不能登台,真是对不起!”

  “别说得那么客气,好像忽然变得生疏了!”金银花皱皱眉头:“你说还要时间考虑,你就好好的考虑!这两天,待月楼好安静,没有你们姐妹两个唱曲,没有展家兄弟两个来斗法,连郑老闷都是满肚子心事……好像整个待月楼都变了。说实在的,我还真舍不得你们两个!我想……大家的缘份,应该还没结束吧!”

  雨鹃点头。金银花就一甩头说:

  “好了!我等你的消息!”

  “那我走了!”

  雨鹃往门口走。金银花忽然喊住:

  “雨鹃!”

  雨鹃站住,回头看她。金银花锐利的盯着她,话中有话的说:

  “你们那个苏慕白和展夜枭是亲兄弟,不会为你们姐妹演出“大义灭亲”这种戏码!真演出了,雨凤会被桐城的口水淹死!所以,如果有人让你们受了委屈,例如你脸上的伤……你用不着演下去,你心里有数,有个人肯管,会管,要管,也有办法管!再说,雨凤把云飞带出展家,自立门户,你们和展家的梁子,就结大了!这桐城吗,就这么两股势力,你可不要弄得‘两边不是人’!”

  金银花这一篇话,惊心动魄,把雨鹃震得天旋地转。一直觉得郑老板的求婚,不是一个‘不’字可以解决,现在,就更加明白了。一个展云翔,已经把萧家整得七零八落,再加上郑老板,全家五口,要何去何从呢?至于郑老板的“肯管,要管,会管,有办法管……”依然诱惑着她,父亲的血海深仇,自己和雨风的屈辱,怎么咽得下去?她心绪紊乱,矛盾极了。

  从待月楼出来,她真的是满腹心事。阿超研究的看看她,问:

  “你说了吗?”

  “什么?”

  “你讲清楚了没有?”

  “讲清楚了,我告诉她我们不再登台了!”她支吾着说。

  “那……郑老板的事呢?也讲清楚了吗?”

  “那个呀……我……还没时间讲!”

  “怎么没时间讲呢?那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会没时间讲?”他着急的瞪她。

  她低着头,看着脚下,默默的走着,半晌不说话。他更急:

  “雨鹃,你在想什么?你心里有什么打算?你告诉我!”

  雨鹃忽然站定了,抬头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哑声的说:

  “昨天晚上,我听到你和慕白在花园里谈话,你们是不是准备回去找那个夜枭算帐?”

  “对!等你们两个身体好了,我们一定要讨还这笔债!他已经让人忍无可忍了,如果今天不处理这件事,他还会继续害人,说不定以为你们好欺负,还会再来!这种事发生过一次,绝对不能发生笫二次!”

  “你们预备把他怎样?杀了他?还是废了他?”

  “我想,你最好不要管!”

  “我怎么能不管?万一你们失手,万一像上次那样,被他暗算了!那怎么办?”

  “上次是完全没有防备,这次是有备而去!情况完全不一样,怎么可能失手呢?你放心吧!你不是心心念念要报仇吗?我帮你报!”

  雨鹃瞪着他,心里愁肠百折:

  “我不要你帮我报仇,我要你帮我照顾大家!你答应过我,你会照顾小四,他好崇拜你,你要守着他,让他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雨凤和慕白,他们爱得这么刻骨铭心,雨凤不能失去慕白!你也要保护他们,让他们远离伤害!小三,小五都好脆弱,未来的路还那么长,这些,都是你的责任!”

  “你说这些干什么?好像你不跟我们在一起似的!”阿超惊愕的看她。

  “我不要你们两个受伤,不要你们陷于危险!我宁可你们放他一马,不要去招惹他了!”

  雨鹃的语气里带着哀恳。

  “你要放掉他?你不要报仇了?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可是,如果你们两个有任何闪失,我们五个,要怎么办?”

  阿超挺直背脊,意志坚决的说:

  “雨鹃!跟展夜枭算帐,是我一定要做的事,如果我不做,我就不是一个男人!因为他侵犯了你,对大少爷而言,是一样的!他鞭打我,暗算大少爷,我们都可以忍下去,伤害到你们,他就死定了!他明明知道这一点,可是,他还是胆大包天,敢去做,他就看准了大少爷会顾及兄弟之情,不敢动手!如果我再不动手,谁能制得了他?”

  “你动手之后,会怎样?你们想过后果没有?一命要还一命!”

  “这个……我想过了。大少爷是个文人,从来就不跟人动手,真正动手的是我!如果必须一命还一命,我保证让大少爷不被牵连,我会抵命!”

  “你抵命,那……我呢?”

  “你……”他怔了怔:“情况不会那么坏,万一如此,你多珍重!”

  她瞅着他,点点头,明白了。在他心里,受辱事大,爱情事小。在自己心里,难道不是这样吗?一直认为报仇事大,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变了?她低下头去,默默的走着,不再说话。心里是一片苍凉。

  第二天早上,大家吃完了早餐,小四背着书包,上学去了。云飞看到雨凤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生活也已经上了轨道,就回头看了阿超一眼,阿超很有默契的点了点头。云飞就对雨凤叮嘱:

  “我和阿超出去一趟,会尽快赶回来,书桌抽屉里有钱,如果我有事耽误,你拿去用!”

  雨凤和雨鹃都紧张起来。雨凤急急的问:

  “什么叫有事耽误?你要去那里?”

  “放心!我有了你这份牵挂,不会让自己出事的!”云飞说。

  雨鹃奔到阿超面前,喊:

  “你记着!你也不是无牵无挂的人,你也‘不许’让自己出事!”

  阿超点点头,什么话都不说。两人再深深的看了姐妹二人一眼,就一起出门去了。

  雨凤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出大门,心脏“崩咚崩咚”跳得好厉害,她跌坐在一张椅子里,心慌意乱的说:

  “我应该阻止他,我应该拦住他……”

  “我试过了,没有用的!”雨鹃说:“我想,这次的事件,他们比我们受到的伤害更大!

  再说,我们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儿女情长,就让他们英雄气短!”

  “我不在乎他们做不做英雄,我只在乎他们能不能长命百岁,和我们天长地久!”雨凤冲口而出:“只有珍惜自己,才是珍惜我们呀!”

  雨鹃困惑而迷惘,她是不会苟且偷生的,能和敌人‘同归于尽’,也是一份‘壮烈的凄美’!但是,她现在不要壮烈,不要凄美,她竟然和雨凤一样,那么渴望‘天长地久’,她就对这样的自己,深深的迷惑起来。

  云飞和阿超,终于回到了展家。

  他们两个一进门,老罗就紧张的对家丁们喊着:

  “快去通知老爷太太,大少爷回来了!快去……快去……”

  家丁们就一路嚷嚷着飞奔进去:

  “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云飞和阿超对看一眼,知道家里已经有了防备,两人就快步向内冲去。一直冲到云翔的房门口,阿超提起脚来,对着房门用力一端,房门‘砰’的一声被冲开。云飞就大踏步往门里一跨,气势凌人的大吼:

  “展云翔!你给我滚出来!我今天要帮展家清理门户!”

  云翔正在房里闲荡,百无聊赖,心烦意乱。眼看云飞和阿超杀气腾腾的冲进来,他立刻跳上床,拉着棉被就盖住装睡。

  天虹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拦门而立。哀声喊:

  “云飞!你要干什么?”

  阿超窜到床前,一把就扯住云翔的衣服,把他拉下床来。云翔大叫:

  “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动手动脚!”

  阿超咬牙切齿,恨恨的喊:

  “我让你知道我是什么东西!”

  他双手举起云翔,用力往地上一摔。云翔跌在地上,大喊:

  “哎哟!哎哟!奴才杀人啊……”

  阿超扑上去,新仇旧恨,全体爆发,抓住他就拳打脚踢。

  这时,祖望、梦娴、品慧、纪总管、齐妈、老罗、以及丫头家丁纷纷赶到。一片呼叫声。

  祖望气极败坏的喊:

  “云飞!他是你的弟弟呀!他已经遍体鳞伤,你怎么还下得了手?难道你就全然不顾兄弟之情了吗?”

  云飞目眦尽裂:

  “爹!你问问这个魔鬼,他有没有顾念兄弟之情?我今天来这儿,是帮你除害!你再袒护他,你再纵容他,有一天,他会让整个展家,死无葬身之地!”

  品慧尖叫着扑了过来:

  “阿超……你敢再碰他一下,我把你关进大牢,让你一辈子出不来……”

  梦娴就合身扑向云飞,急切的喊:

  “云飞!有话好好说,你一向反对暴力,反对战争,怎么会这样沈不住气?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阿超一把推开了品慧,把云翔从地上提了起来,用胳膊紧勒着他的脖子,手腕用力收紧。

  云翔无法呼吸了,无法说话了,涨红了脸,一直咳个不停。阿超就声色俱厉的喊:

  “大少爷!你说一句话,是杀了他,还是废了他?”

  云飞还来不及说话,天虹冲上前来,‘噗通’一声,给阿超跪下了。凄然大喊:

  “阿超,你高抬贵手!”

  她这样一跪,阿超大震,手下略松。喊着:

  “天虹小姐!你不要跪我!”

  “我不止跪你,我给你磕头了!”天虹说着,就磕下头去。

  “天虹小姐,你不要为难我,这个人根本不是人……”

  天虹见阿超始终不放云翔,便膝行至云飞面前。哭着拜倒下去:

  “云飞,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我也知道,云翔犯下大错,天理不容!我知道你有多恨,有多气,我绝对比你更恨更气,可是,他是你的弟弟,是我孩子的爹,我什么都没有,连尊严都没有了,我只想让我的孩子,有爹有娘……请你可怜我,成全了我吧!”

  云飞听了,心为之碎。一伸手,要搀扶她。

  “你起来!不要糟蹋你自己,你这样说,是逼我放手,可是,他没有心,没有感情,他不值得你跪!他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实在不可原谅……”

  天虹跪着,不肯起来。祖望大喊:

  “云飞!不管云翔有多么荒唐,有多么混帐,他和你有血脉之亲,如果你能狠下心杀他,你不是比他更加无情,更加冷血吗?”

  “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恨之入骨’,什么叫‘切肤之痛’!他能把我逼到对他用武力,你得佩服他,那不是我的功力,那是他的功力……”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吼声,天尧带着展家的‘夜枭队’其势汹汹的冲进门来,个个都是全副武装,手里有的持刀,有的拿棍,迅速的排成一排。天尧就往前一冲,手里的一把尖刀,立刻抵在云飞的喉咙上,他大笑着说:

  “阿超,你动手吧!我们一命抵一命!”

  阿超大惊,不知道是去救云飞好,还是继续挟持云翔好。

  云飞仰天大笑了。一面笑着,一面凄厉的喊:

  “爹!你这样对我?这个出了名的夜枭队,今天居然用在我的身上?你们早已严阵以待,等我好多天了!是不是?好极了,我今天就和他同归于尽!阿超……”

  天虹本来跪在云飞面前,这时,一看情况不对,又对着天尧磕下头去。她泪流满面,凄然大喊:

  “哥!我求你,赶快松手!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就磕头如捣蒜。

  “天虹……”天尧着急:“你到底在帮谁?”

  天虹再膝行到纪总管面前,又磕下头去:

  “爹……我也给你磕头了!请你们不要伤害云飞……我磕……我磕……”她磕得额头都肿了。

  纪总管看着这个女儿,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着她还有身孕,心碎了。

  “罢了罢了!”他抬头大声喊:“天尧!放掉云飞!”

  天尧只得松手。他一松手,天虹就转向阿超,再拜于地:

  “阿超……我求你!我给你磕头……求求你……求求你……请你放掉云翔吧!”她连连磕头。

  阿超再也受不了这个,长叹一声,用力推开云翔。他跳起身子,对云飞说:

  “大少爷,对不起!我没办法让天虹小姐跪我!让天虹小姐给我磕头!”

  云翔躺在地上哼哼。品慧、天尧、丫头们慌忙去扶。

  云飞见情势如此,只得认了。但是,心里的怒火,怎样都无法平息。那些愤恨,怎样都不下去。他指着云翔,斩钉截铁,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说:

  “展云翔!我告诉你,今天饶你一命!如果你再敢欺负任何老百姓,伤害任何弱小,只要给我知道了,你绝对活不成!你最好相信我的话!你不能一辈子躲在老婆和父母的怀里!未来的日子还长得很,你小心!你当心!”

  云飞说完,掉头就走。阿超紧跟着他。

  祖望看得心惊胆战,对这样的云飞,不止失望,而且害怕。他不自禁的追到庭院里,心念已定,喊着:

  “云飞!别走!我还有话要说,我们去书房!”

  云飞一震,回头看着祖望,点点头。于是,父子二人,就进了书房。

  “为了一个江湖女子,你们兄弟如此反目成仇,我实在无法忍受了!”祖望说。

  “爹,你不知道云翔做的事,你根本不认识这个儿子……”

  “我知道云翔对雨凤做了什么……”

  云飞大震抬头,愕然的看着祖望,惊问:

  “什么?爹?你说你知道云翔做了什么事?”

  “是!他跟我坦白的说了,他也后悔了!我知道这事对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都是无法忍受的事!现在,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也受到教训,浑身是伤,你是不是可以适可而止了?”

  云飞无法置信的看着父亲。喃喃的说:

  “原来你知道真相!你认为我应该适可而止?”

  “反正雨凤并没有损失什么,大家就不要再提了!为了一个女人,兄弟两个,拚得你死我活,传出去像话吗?这萧家,跟展家实在犯冲,真弄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像浆糊一样,黏着我们不放,一直跟我们家这样纠缠不清?”

  “她跟我们纠缠不清?还是我们一直去纠缠人家?”云飞怒极,拚命压抑着。

  “反正,好人家的女儿,绝不会让兄弟反目,也绝不会到处留情!”

  云飞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晕倒。

  “好好好!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云翔没错,错的是萧家的女儿……好好好,我现在才知道,人类多么残忍,‘是’与‘非’的观念多么可笑!”

  “小心你的措辞!好歹我是你爹!”

  “你知道吗?所有的父母都有一个毛病,当‘理’字站不住的时候,就会把身份搬出来!”

  祖望大怒,心里对云飞仅存的感情,也被他的咄咄逼人赶走了,他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大喊:

  “你放肆!我对你那么疼爱,那么信赖,你只会让我伤心失望!你一天到晚批评云翔,骂得他一无是处!可是,你呢?对长辈不尊敬,对兄弟不友爱,对事业不能干,只在女人身上用工夫!你写了一本《生命之歌》,字字句句谈的是爱,可是,你的行为,完全相反!你不爱家庭,不爱父母,不爱兄弟,只爱女人!你口口声声反对暴力,歌颂和平,你却带着阿超来杀你的弟弟!这样一个口是心非的你,你自己认为是‘无缺点’的吗?”

  云飞也大怒,心里对父亲最后的敬爱,也在瓦解。他气到极点,脸色惨白:

  “我从没有认为自己‘无缺点’,但是,现在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是‘无优点’!你这样的评价,使我完全了解,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了!你把我说得如此不堪,好好好,好好好……”

  祖望深抽口气,努力平定自己激动的情绪:

  “好了!我们不要谈这个!听说你在塘口,已经和萧家姑娘同居了……”

  “你们对我的一举一动,倒是清楚得很!”

  祖望不理他,带着沈痛和伤感,狠心的说了出来:

  “我想,你就暂时住在塘口吧!我老了,实在禁不起你们兄弟两个,动不动就演出流血事件!过几天,我会把展家的财产,做一个分配,看那一些可以分给你。我不会让你缺钱用,你喜欢什么,也可以告诉我,例如银楼,当铺,绸缎庄……你要什么?”

  云飞震动极了,深深的看着父亲,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哑声说:

  “爹,你在两个儿子中,做了一个选择!”他深吸口气,沈痛已极:“以前,都是我闹着要离家出走,这次,是你要我走!我明白了!”他凝视祖望,悲痛的摇摇头:“不要给我任何财产,我用不着!我留下溪口的地,和虎头街那个已经收不到钱的钱庄!至于那些银楼当铺绸缎庄,你通通留给云翔吧,我想,在没有利害关系之后,他大概可以对我放手了!”

  祖望难过起来:

  “我不是不要你,是……自从你回家,家里就三天两头出事……”

  云飞很激动,打断了他:

  “你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不用多说了!你既然赶我走,我一天都不会停留,今天就走!

  我们父子的缘份,到此为止!我走了之后,不会再姓展,我有另外一个名字,苏慕白!以后,展家的荣辱,与我无关,展家的财产,也与我无关!展家的是是非非,都与我无关!只是,如果展家有人再敢伤害我的家人,我一定不饶!反正,我也没有弟弟了!什么兄弟之情,我再也不必顾虑了!”

  祖望听到这些话,知道他已经受到重大伤害,毕竟是自己心爱的儿子,他就心痛起来:

  “云飞,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何必说得这么绝情!”

  云飞仰天大笑,泪盈于眶:

  “绝情?今天你对我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指责,每一个结论,以至你的决定,加起来的份量,岂止一个‘绝情’?是几千几万个‘绝情’!是你斩断了父子之情,是你斩断了我对展家最后的眷恋!我早就说过,我并不在乎姓展!现在,我们两个,都可以解脱了!谢谢你!我走了!”

  云飞转身就走,祖望的心痛,被他这种态度刺激,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回来!我话还没有说完……”

  云飞站住,回身,眼神凄厉:

  “你没有说完的话,还是保留起来比较好,免得我们彼此伤害更深!再见了!你有云翔‘承欢膝下’,最好多多珍重!”

  云飞说完,打开房门,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祖望大怒:

  “那有你这样的儿子,连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简直是个冷血动物!你有种,就永远别说你姓展!”

  云飞怔了一下,一甩头,走了。

  云飞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梦娴追着他,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急急的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你,为什么和云翔闹得这样严重?这些天,你人在那里?听说雨凤搬家了,搬到那里去了?是不是和云翔有关?”

  云飞带着悲愤,激动的一回头,说:

  “娘,对不起,我又让你操心了!云翔的事,你了解我的,只要我能忍,我一定忍了!可是,他那么坏,坏到骨子里,实在让人没办法忍下去。我本来不想说,但是,你一定会不安心……娘,他去萧家,困绑了雨鹃和两个小的,打伤两个大的,还差点强暴了雨凤!”

  梦娴和齐妈,双双大惊失色。

  “幸亏雨凤枕头下面藏着一把匕首,她拚了命,保全了她和雨鹃的清白……可是,在挣扎打门中,弄得全身都是伤,割破二十几个地方,被打得满脸青青紫紫,雨鹃也是。两个小的吓得魂飞魄散!”他看着梦娴,涨红了眼眶:“我真的想杀掉云翔!如果他再敢碰她们,我绝对杀掉他!即使我要因此坐牢,上断头台,我都认了!”

  梦娴心惊胆战,感到匪夷所思:

  “云翔……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有天虹,他要姑娘,什么样的都可以要得到,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根本就是一个疯子,完全不能以常理去推测!就像他要天虹一样!他不爱天虹,就因为天虹心里有我,他不服气,就非娶到不可!娶了,他也不珍惜了!欺负雨凤,明明就是冲着我来的!最可恶的就是这一点!那有这样的弟弟呢?爹居然还维护着他,在两个儿子里作了一个选择,赶我走!娘,请你原谅我,我和展家,已经恩断义绝了!”就回头喊:“阿超,你去把我的书,画书,抽屉里的文稿,通通收拾起来!再去检查一下,有什么我的私人物品,全部给我打包!”

  “是!”阿超就去书桌前,收拾东西。

  梦娴急得心神大乱,追在云飞后面喊:

  “怎么会这样呢?云飞,你不要这样激动嘛,你等一下,我去跟你爹谈,你们父子之间,一定有误会,你爹不可能要赶你走!我绝对不相信,你们两个就是这样,每次都是越说越僵!

  齐妈……把他的衣服挂回去!”

  齐妈走过去,拉住云飞手里的衣服:

  “大少爷,你不要又让你娘着急!”

  云飞夺下齐妈手里的衣服,丢进皮箱里:

  “齐妈,以后不要叫我大少爷,我姓苏,叫慕白,你喊我慕白就可以了!大少爷在我生命里已经不存在了,在你们生命里也不存在了!”他转头深深的看梦娴,沈痛而真诚的说:

  “娘!在爹跟我说过那些话之后,我绝对不可能再留下来了!但是,你并没有失去我,我还是你的儿子!”他走到书桌前,写了一个地址,交给她:“这是我塘口的地址,房子虽然不豪华,但是很温暖。现在一切乱糟糟,还没就绪,等到就绪了,我接你一起住!我跟你保证,你会有一个比现在强一百倍的家!”

  梦娴眼泪汪汪:

  “但是,我是展家人啊!我怎么离得开展家呢?”

  云飞握住她的双臂,用力的摇了摇,坚定的说:

  “不要难过,坚强一点!如果你难过,会让我走得好痛苦!我的生命里,痛苦已经太多,我不要再痛苦下去!娘,为我高兴一点吧!这一走,解决了我所有的问题,不用再和云翔共处,不用去继承爹那些事业,对我真的是一种解脱。何况,我还有心爱的人朝夕相伴……你仔细想一想,就不会难过了!你应该欢喜才是!”

  梦娴凝视他,眼泪滚了出来。

  “我懂了。这次,我不留你了!”她握紧手里的地址:“答应我,在我有生之日,你不离开桐城!让我在想见你的时候,随时可以去看你!”

  云飞郑重的点头:

  “我答应!”

  母子深深互视,千言万语,都在无言中了。

  就这样,云飞和阿超带着一车子的箱子、字画、书籍、杂物回到塘口的新家。

  雨凤、雨鹃、小三、小五都奔出来。雨凤看到他们两个,就惊喜交集,不住看云飞的脸,找着云飞的手:

  “你回来了!好好的吗?有没有跟人打架?怎么去了那么久?我担心得不得了!”

  阿超往雨鹃面前一站,惭愧的,抱歉的说:

  “雨鹃,对不起,我没能帮你报仇,因为,天虹小姐给我跪下来了,她一直磕头,一直拜我,我受不了这个!天虹小姐对我有恩,以前冒险偷钥匙救我,她一跪,我就没辙了!”

  雨鹃明白了,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竟然欢呼起来:

  “你们全身而回,我们就谢天谢地了!那个仇,暂时搁下吧!”

  小三好奇的看着那些箱子。

  “慕白大哥!你们以后都住这儿,不会离开了,是不是?”

  “是!”云飞看看雨凤和雨鹃:“我现在只有一个家,就是这儿!我现在只有一个名字,就是苏慕白!我不离开这儿,除非跟你们一起离开!”

  小五跑过去,把他一抱。兴奋的大叫:

  “哇!我好高兴啊!以后,再也不怕那个魔鬼了!”

  雨凤疑惑的看着他,心里有些明白了。云飞带着沈痛,带着自责,说:

  “我想为你们讨回一点公道,但是,我发现,在展家根本没有“公道”这两个字!我想给那个夜枭一点惩罚,结果,我发现,我实在很软弱,我不是一个狠角色,心狠手辣的事,我就是做不下去!我觉得很沮丧,对不起你!”

  雨凤眼眶一热,泪盈于眶,喊着:

  “别傻了!我只要你好好的,别无所求!你的命跟展夜枭的命怎么能相提并论?如果你杀了他,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但是,你有一丁点儿的伤痛,我就会有很大很大的伤痛!请你为了我,不要受到伤害,就是你宠我疼我了!”

  “是吗?”

  雨凤拚命点头:

  “你出门的时候,我知道你会回去找他算帐,我就想拦你,想阻止你!可是,我知道那是你的家,你迟早要回去,也迟早要面对他!我无法把你从那个家庭里连根拔起,我也没办法阻止你去找他!可是,从你离开,我就心惊肉跳!现在,看到你平安回来,我已经太感恩了!你所谓的软弱,正是你最难能可贵的地方,善良和柔软绝对不是罪恶!请你为我软弱一点吧!”

  云飞激动的握住了她的手。

  “上苍给了我一个你,这么知我解我,我还有什么可怨可恨呢?从此,为你死心塌地当苏慕白!再也没有展云飞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07-07-02
22



  云飞带回来的东西里,百分之八十都是书。还好,这新租的房子里,有一间现成的书房。

  这天下午,阿超忙着把云飞的书本搬进房,雨鹃帮忙,把大叠大叠的书,拿到书架上去。两人一边收拾,一边谈话:

  “这么说,慕白和展家是恩断义绝了!”

  “是!大少爷说……”

  “你这声大少爷也可以省省了吧!”

  “我真的会给你们弄疯掉,叫了十几年的称呼,怎么改?”阿超抓抓头。

  “好了,他说什么?”

  “他说,要出去找工作,我觉得,我找工作还比他容易一点!什么劳力的事,体力的事,我都能做。他最好还是写他的文章,念他的书,比较好!”

  雨鹃楞了楞,深思起来:

  “我们现在加起来,有七个人要吃饭呢!从今天起,要节省用钱了!不能再随便浪费了!

  你看,我就说不要那么快辞掉待月楼的工作,你们就逼着我马上去说!”

  “如果我们两个大男人,养活不了你们,还要你们去唱曲为生的话,我和大少爷就去跳河算了!”

  雨鹃低头,若有所思。心里一直萦绕着的念头,已经成了“决定”。

  “阿超,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

  雨鹃正视着他,看到他一脸的正直,满眼的信赖,心里一酸。

  “我想……我想……”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你想什么?快说呀!我可是个急脾气!”他着急的喊,有些担心了。

  雨鹃心一横,坚定的说出来:

  “我想,我还是嫁给郑老板!”

  阿超大震,抬头看她,瞪大眼睛,叫:

  “什么?”

  她注视着他,婉转的,柔声的说:

  “你听我说,自从我们被展夜枭欺负,雨凤又差点病得糊涂掉,我就觉得,我们这个家,真的需要有力的人来照顾!现在,慕白和展家决裂了,等于也和展家对立了!如果我再拒绝郑老板,我们就是把‘城南’‘城北’一起得罪了!想我们小小的一个萧家,在桐城竖下这么庞大的两个敌人,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我绝对不能让雨凤小三小四小五,再经历任何打击!现在,只要牺牲我自己,就可以换得全家的平安和保护……我,决定这么做了!”

  “你说,你‘决定’了?”

  “是!我想来想去,别无选择!”

  阿超呆了片刻,把手里的一落书,用力的掷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响声。然后,他一甩头,往房外就走。

  雨鹃跑过去,飞快的拦住他。柔肠寸断,委屈的说:

  “不要发脾气,你想一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这样的决定,我的心也很痛,也很无可奈何,我们真的不能再得罪郑老板……再说,我跟了他,你们要找工作,要生存,就容易多了!

  他是敌,还是友,对我们太重要了!我是顾全大局,不得已呀,你要体谅我!”

  阿超大受打击,雨鹃这个决定,粉碎了他所有梦想,打碎了他男性的自尊。他哑声的,愤怒的喊:

  “反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没有力量保护你们,我不是‘有力’的人,我没权没势又没钱,你宁愿做他的小老婆,也不愿意跟我!既然如此,何必招惹我,何必开我的玩笑呢?我早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嘛!本来,根本不会作这种梦!”

  阿超说完,把她用力一推,她站不稳,跌坐于地。他看也不看,夺门而去了。

  雨鹃怔住,满眼泪水,满心伤痛。

  然后,她听到后院里,传来劈柴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急急促促,乒乒乓乓。她关着房门,关不掉那个劈柴的声音。她躲在房里,思而想后,心碎肠断。当那劈柴的声音持续了一个小时,她再也忍不住了,跑到后院里一看,满院子都是劈好的柴,阿超光着胳臂,还在用力的劈,劈得满头大汗。他头也不抬,好像要把全身的力气,都劈碎在那堆木柴里。她看着,内心绞痛,大叫:

  “阿超!”

  他继续劈柴,完全不理。她再喊:

  “阿超!你劈这么多柴干什么?够用一年了!”

  他还是不理,劈得更加用力了……她一急,委屈的喊:

  “你预备这一辈子都不理我了,是不是?”

  他不抬头,不说话,只是拚命的劈柴,斧头越举越高,落下越重越狠。

  她再用力大喊:

  “阿超!”

  他只当听不见。

  她没辙了,心里又急又痛,跑过去一屁股坐在木桩上。阿超的斧头正劈下来,一看,大惊,硬生生把斧头歪向一边,险险的劈在她身边的那堆木柴上。

  阿超这一下吓坏了,苍白着脸,抬起头来:

  “你不要命了吗?”

  “你既然不理我,你就劈死我算了!”

  他瞪着她,汗水滴落,呼吸急促:

  “你要我怎么理你?当你‘决定’一件事情的时候,你就这么‘决定’了,好像我跟这个‘决定’完全无关!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睛里!没有把我放在心里!你说了一大堆理由,就是说我太没用,太没份量!我本来就没有‘城南’,又没有‘城北’,连‘城角落’‘城边边’都没有!你堵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叫我怎么理你?”

  雨鹃含泪而笑:

  “你现在不是说了一大堆吗?”

  阿超一气,又去拿斧头。

  “你走开!”

  她坐在那儿,纹风不动:

  “我不走!你劈我好了!”

  阿超把斧头用力一摔,气得大吼: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奔过去,把他拦腰一抱,把面颊紧贴在他汗湿的胸口,热情奔放的喊着:

  “阿超!我要告诉你!我这一生,除了你,没有爱过任何男人!我好想好想跟你在一起,像雨凤跟慕白一样!我从来没有跟你开过玩笑,我的心事,天知地知!对我来说,和你在一起,代表的是和雨凤小三小四小五慕白都在一起,这种梦,这种画面,这种生活,有什么东西可以取代呢?”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做那个荒唐的“决定”?你宁可舍弃你的幸福,去向强权低头吗?”

  “今天,我做这样的决定,实在有千千万万个不得已!你心平气和的时候,想想我说的话吧!我们现在,是生活在一个强权的社会里!不低头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一个展夜枭,已经把我们全家弄得凄凄惨惨,你还要加一个郑老板吗?我们真的得罪不起。”她痛苦的说。

  阿超咽了口气:

  “我去跟大少爷说,我们全体逃走吧,离开桐城,我们到南方去!以前,我和大少爷在那边,即使受过苦,从来没有受过伤!”

  “我这番心事,只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告诉雨凤和慕白,否则,他们拚了命也不会让我嫁郑老板!我跟你说,去南方这条路我已经想过,那是行不通的!”

  “怎么行不通?为什么行不通?”

  “那会拖垮慕白的!我们这么多人,一大家子,在桐城生活都很难了,去了南方,万一活不下去,要怎么办?现在,不是四、五年前那样,只有你们两个,可以到处流浪,四海为家!

  我们需要安定的生活,小四要上学,小五自从烧伤后,身体就不好,禁不起车啊船啊的折腾!

  再说,这儿,到底是我们生长的地方,要我们走,可能大家都舍不得!何况,清明节的时候,谁给爹娘扫墓呢?”

  “那……我去跟郑老板说,让他放掉你!”

  她吓了一大跳,急忙喊:

  “不要不要!你不要再树敌了,你有什么立场去找郑老板呢?你会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再说,这是我跟郑老板的事,你不要插手!”

  他一咬牙,生气的嚷:

  “这么说,你是嫁定了郑老板?”

  她的泪,扑簌滚落。

  “不管我嫁谁,我会爱你一辈子!”

  她说完,放开他,奔进房去了。

  阿超呆呆的站着,半晌不动。然后大吼一声,对着那堆木柴,又踢又踩,木柴给他踢得满院都是,乒乒乓乓。然后,他抓起斧头,继续劈柴。

  吃晚饭的时候,雨鹃和阿超,一个从卧室出来,一个从后院过来,两人的神色都不对。雨鹃眼圈红红的,阿超满头满身的汗。云飞奇怪的看着阿超:

  “怎么一个下午都听到你在劈柴,你干什么劈那么多柴?”

  “是啊!我放学回来,看到整个后院,堆满了柴!你准备过冬了吗?”小四问。

  “反正每天要用,多劈一点!”阿超闷闷的说。

  雨鹃看他一眼,低着头扒饭。

  阿超端起饭碗,心中一阵烦躁,把碗一放,站起身说:

  “你们吃,我不饿!我还是劈柴去!”说完,转身就回到后院去了。

  雨凤和云飞面面相觑,小三小四小五惊奇不已。劈柴的声音一下一下的传来。

  “他那里找来这么多的柴?劈不完吗?”云飞问。

  “他劈完了,就跑出去买!已经买了三趟,大概把这附近所有的柴火都买来了!”小三说。

  雨凤不解,看雨鹃:

  “他发疯了吗?今天是‘劈柴日’,还是怎么的?”

  雨鹃把饭碗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眼圈一红,哽咽的说:

  “他跟我呕气,不能劈我,只好劈柴!我也不吃了!”

  “他为什么跟你呕气呢?”雨凤惊问。

  雨鹃大声的喊:

  “因为我告诉他,我已经决定嫁郑老板了!”喊完,就奔进卧室去了。

  满屋子的人,全体呆住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雨凤就跳起身子,追着雨鹃跑进去,她一把拉住她,急急的,激动的问:

  “什么叫作你已经决定嫁给郑老板了?你为什么这样骗他?”

  “我没有骗他,我真的决定了!”雨鹃瞪大眼,痛楚的说。

  “为什么?你不是爱阿超吗?”

  “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嫁这个人!”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做这样的决定?阿超得罪你了吗?你们闹扭吗?”雨凤好着急。

  “没有!我们没有闹别扭,我也不是负气,我已经想了好多天了,才做的决定!就是这样了,我放弃阿超,决定嫁郑老板!”

  雨凤越听越急,气极败坏:

  “你不要傻!婚姻是终身的事,那个郑老板已经有好多太太了,还有一个金银花!这么复杂,你根本应付不了的!阿超对你是真心真意的,你这样选择,会让我们大家都太失望,太难过了!不可以!雨鹃,真的不可以!我不同意!我想,小三小四小五都不会同意,你赶快打消这个念头吧!”

  “婚姻是我自己的事,你们谁也管不着我!”

  “你不是真心要嫁郑老板,你一定有什么原因!”雨凤绕室徘徊,想了想:“我知道了,你还是为了报仇!你看到阿超和慕白从展家回来,没有杀掉展夜枭,你就不平衡了!你认为,只有郑老板才能报这个仇!”

  雨鹃垂着眼帘,僵硬的回答:

  “或者吧!”

  雨凤往她面前一站,盯着她的眼睛,仔细看了她片刻。体会出来了,哑声的说:

  “我懂了!你想保护我们大家!你怕再得罪一个郑老板,我们大家就无路可走了,是不是?那天你去待月楼辞掉工作,金银花一定跟你说了什么。如果你想牺牲自己.来保护我们,你就大错特错了!你想,你作这样痛苦的选择,我们六个人,还能安心过日子吗?”

  雨鹃被说中心事,头一撇,掉头就去看窗子,冷冷的说:

  “不要乱猜,根本不是这样!我只是受够了,我不想再过这种苦日子,郑老板可以给我荣华富贵,我就是要荣华富贵!你们谁也别劝我,生命是我自己的,婚姻更是我自己的!我高兴嫁谁就嫁谁!”

  雨凤瞪着她,难过极了,闷掉了。

  这天晚上,家里没有人笑得出来,小三小四小五都在生气。雨鹃闭门不出,云飞和雨凤相对无言。而阿超,居然劈了一整夜的柴。

  第二天,雨鹃和郑老板,在待月楼的后台见面了。

  金银花放下茶,满面春风的对郑老板和雨鹃一笑,说:

  “你们慢慢谈,我已经关照过了,没有人会来打搅你们的!”

  郑老板对金银花微微一笑,金银花就转身出去了。

  雨鹃坐在椅子里,十分局促,手脚都不知道该往那儿放,一股心事重重的样子。郑老板眼光深沈而锐利的看着她。

  “你都考虑好了?答案怎样?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开门见山的问。

  雨鹃抬眼看他,真是愁肠百结。

  “如果我跟了你,你会照顾我们全家,包括慕白在内?慕白为了雨凤,已经被展祖望赶出大门,断绝了父子关系,他现在是苏慕白,不是展云飞了!你会保护他们,是不是?你不会让展夜枭再欺负他们,是不是?”她问。

  郑老板仔细看她,眼神深邃而锐利。

  “哦?展祖望和云飞断绝了父子关系?”

  雨鹃点头。

  郑老板就郑重的承诺了:

  “是!我会保护他们,照顾他们!绝对不让展家再伤害他们!至于展夜枭,我知道你的心事,我们慢慢处理,一定让你满意!”

  “那么,你答应了我!”她盯着他。

  “我答应了你!”他也盯着她。

  雨鹃眼泪掉落下来,哽咽的说:

  “那么,我也答应了你!”

  郑老板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深深的注视着她的眼睛。那炯炯的眸子,似乎要穿透她,看进她灵魂深处去。

  “你是第一个答应嫁我,却在掉眼泪的女人!”他沈吟的说。

  她把头一歪,挣脱了他的手,要擦眼泪,眼泪却掉得更多了。

  他静静的看着她,很从容的问:

  “你为什么答应嫁我?你喜欢我吗?”

  她擦擦泪,整理着自己零乱的思绪,说:

  “我很喜欢你,自从认识你,就很崇拜你,尊敬你,觉得你很了不起,是个英雄,是个‘人物’!真的!”

  郑老板深为动容,更加深思起来:

  “你说得很好听!”他忽然神色一正:“好吧!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别人了?那个人是谁?”

  雨鹃一惊:

  “我没有说……我心里有别人……”

  他沉着的看着她,冷静的问:

  “和雨凤一样,你们都喜欢了同一个人,是不是?”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她急忙喊。

  “那么,是谁?”他盯着她:“不要告诉我根本没有这个人,我不喜欢被欺骗!我对于我要娶的女人,一定要弄得清清楚楚!说吧!”

  她摇摇头,不敢说。他命令的:

  “说吧!不用怕我!我眼里的雨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现在的我不是这样,现在的我怕很多东西!”

  “也怕我?”

  “是。”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温和的说:

  “不用怕我,说吧!”

  她不得不说了,嗫嚅片刻,才说出口:

  “是……是……是阿超!”

  他一个震动,满脸的恍然大悟,好半天,他都没有说话。然后,他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不住的看她,深思着。

  她有点着急,有点害怕,后悔自己说出口。轻声的说:

  “你不能对他不利,他已经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你答应要保护我的家人,就包括他在内!”

  他停在她面前。双眼灼灼有神,凝视着她:

  “你刚刚说你崇拜我,尊敬我,说我是个‘英雄’‘人物’什么的!说得我心里好舒服。

  你想,我被你这样‘尊敬’着,我还能夺人所爱吗?”

  她震动极了,抬起头来,睁大眼晴看着他,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微笑起来:

  “我真的好喜欢你,好想把你娶回家当老婆,但是,我不能娶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人,我有三个老婆,她们心里都只有我!我喜欢这种‘唯一’的感觉!既然如此,我的提议就作罢了!”

  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怀疑的看着他。

  “你……你……生气了?”

  他哈哈大笑了。

  “你放心!那么容易生气,还算什么男人!至于我承诺你的那些保护,那些照顾,也一定实行!你和雨凤,在待月楼唱了这么久的曲,我早就把你们当成自己人,谁要招惹你们,就是招惹我!你们的事,我是管定了!”

  雨鹃喜出望外,喊:

  “真的?你不会气我?不会对我们不利……”

  他眉头一皱,沈声说:

  “你以为,每个人都是展云翔吗?”

  她大喜,眼泪又涌出眼眶。他摇摇头:

  “这么爱哭,真不像我认识的雨鹃!让我坦白告诉你吧,今天早上,你那个阿超来找我,对我说,要娶你,应该弄清楚你真正爱的是谁!否则,摘不好你睡梦里,会叫别人的名字!撂下这句话,人就走了!我当时还真有点糊涂,现在,全明白了!你回去告诉他,我敬他是条汉子,敢来对我说这句话,所以把你让给他了!将来他如果让你受委屈,我一定不饶他!”

  雨鹃惊愕极了,看着他,小小声的问:

  “他来找过你?”

  “是啊!当时,我还以为他是为展云飞来出头呢!”

  她惊喜的凝视他。半晌,才激动的跳起身,对他一躬到地,大喊:

  “我就知道你好伟大!是个英雄,是个人物!谢谢你成全!”

  他看着欣喜如狂的她,虽然若有所失,却潇洒的笑了。

  “好说好说!大帽子扣得我动都动不了!想想我比你大了二十几岁,当不成夫妻,就收你们两个做乾女儿吧!”

  雨鹃心服口服,立刻往他面前一跪,大声喊:

  “乾爹!我会永远感激你,孝顺你!”

  “这声乾爹,倒叫得挺乾脆!”他笑着说。忽然,脸色一正,神态变得严肃了:“现在,好好的坐下来,把你们为什么匆匆忙忙搬家,受了什么委屈?现在是什么情况?雨凤和云飞,你和阿超,以后预备怎么办?所有的事情,都跟我仔细说说!把我当成真正的自己人吧!”

  她又是感激,又是感动,心悦诚服的回答:

  “是!”

  和郑老板见完面,雨鹃骑着脚踏车,飞快的回到家里。停好车子,她从花园里直奔进客厅,大声的喊:

  “阿超!阿超……阿超……你给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全家人都惊动了,大家都跑了出来,阿超跟在最后面,一股爱理不理的样子。雨鹃就一直冲到他面前站住。故意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嚷:

  “你早上出去干了什么好事?你说!”

  阿超恨恨的回答:

  “我干什么事要跟你报备吗?你管不着!”

  雨鹃瞪大眼,对他大喊:

  “什么叫我管不着?如果你这样说,以后,我就什么事都不管你,你别后悔!”

  “奇怪了,以后,我还要劳驾你郑家三姨太来管我,我是犯贱还是有病?你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没出息!”阿超越想越气,大声说。

  雨鹃的眼睛瞪得更大,骂着说:

  “什么郑家三姨太?郑家三姨太已经被你破坏得乾乾净净了!你跑去跟人家说,要人家弄清楚我心里有谁,免得娶回去夜里作梦,叫别人的名字!你好大胆子!好有把握!你怎么知道我夜里会叫别人的名字?你说你说!”

  云飞大惊,看阿超,问:

  “你去找了郑老板?”

  阿超气呼呼的瞪大眼,咬牙说:

  “我找了!怎么样?我说了!怎么样?毙了我吗?”

  雨鹃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你找了,你说了!你就要负责任!”

  阿超气极了,一挺背脊:

  “负什么责任?怎么负责任?反正话是我说的,你要怎么样?”

  雨鹃不忍再逗他了,挑着眉毛,带着笑大喊:

  “现在人家不要我了,三姨太也当不成了,你再不负我的责任,谁负?我现在只好赖定你了!”

  阿超听得糊里糊涂,一时间,还弄不清楚状况,愕然的说:

  “啊?”

  雨凤听出名堂来了,奔过去抓住雨鹃的手,摇着,叫着:

  “你不嫁郑老板了,是不是?你跟郑老板谈过了,他怎么说?难道他放过了你?赶快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别卖关子了!”

  雨鹃又是笑又含泪,指着阿超,对雨凤和云飞说:

  “这个疯子把我的底牌都掀了,人家郑老板是何等人物,还会要一个另有所爱的女人吗?

  所以,郑老板要我告诉阿超,他不要我了,他把我让给他了!”

  雨凤还来不及说话,小三跑过去抱住雨鹃,大声的欢呼:

  “万岁!”

  小五跟着跑过去,也抱着雨鹃大叫:

  “万万岁!”

  云飞笑了,一巴掌拍在阿超肩上:

  “阿超,发什么楞?你没话可说吗?”

  阿超瞪着雨鹃,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掉头就对后院冲去。

  “他去那里?”雨凤惊愕的问。

  后院,传来一声声劈柴的声音。

  云飞又好气,又好笑,说:

  “这个疯子,失意的时候要劈柴,得意的时候也要劈柴,以后,我们家里的柴,大概用几辈子都用不完!”

  “他这种表达感情的方式,你怎么受得了?”雨凤笑着看雨鹃。

  雨鹃笑了,追着阿超,奔进后院去。后院,已经有了堆积如山的木柴。

  阿超还在那儿劈柴,一面劈,一面情不自禁的傻笑。她站住,啾着他。

  “人家生气,都关着房门生闷气。你生气,劈了一夜的柴,闹得要死!人家高兴,总会说几句好听的,你又在这儿劈柴,还是闹得要死!你怎么跟别人都不一样?”她问。

  他把斧头一丢,转身把她一把抱住。

  “都跟别人一样,你干嘛单单喜欢我?”

  她急忙挣扎:

  “你做什么?等会儿给小三小四小五看见!多不好意思,赶快放手!”

  “管他好不好意思,顾不得了!”他抱紧她,不肯松手。

  小三小四和小五早就站在房间通后院的门口看,这时,大家笑嘻嘻的齐声念:

  “阿超哥,骑白马,一骑骑到丈人家,大姨子扯,二姨子拉,拉拉扯扯忙坐下,风吹帘,看见了她,白白的牙儿黑头发,歪歪的戴朵玫瑰花,罢罢罢,回家卖田卖地,娶了她吧!”

  阿超放开雨鹃,对三个孩子大吼一声:

  “你们没事做吗?”

  小三小四小五笑成一团。

  雨鹃笑了,阿超笑了,站在窗口看的雨凤和云飞也笑了。

  这天晚上,几个小的睡着了,雨凤、云飞、雨鹃、阿超还在灯下谈心。

  雨鹃看着大家,带着一脸的感动,正经的说:

  “今天,我和郑老板谈了很多,我把什么事都告诉他了。我现在才知道真正做大事业的人,是怎样的。不是比权势,而是比胸襟!‘城北’和‘城南’真的不可同日而语!”说着,看了看云飞一眼:“抱歉!不得不说!”

  云飞苦笑:

  “不用跟我抱歉,‘城南’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姓苏!”

  雨鹃看着雨凤,又继续说:

  “郑老板说,我们姐妹两个,在待月楼唱了这么久的歌,等于是自己人了。他知道你要和慕白结婚,马上把金银花找来,翻着黄历帮你们挑日子!最接近的好日子是下个月初六!郑老板问你们两个的意思怎样?因为我们现在没娘家,郑老板说,待月楼就是娘家,要把你从待月楼嫁出去,他说,所有费用是他的,要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白天迎娶,晚上,他要你们“脱俗”一下,新郎新娘全体出席,在待月楼大宴宾客!”

  雨凤怔着,云飞一阵愕然。

  “这样好吗?”云飞看雨凤:“我们会不会欠下一个大人情?将来用什么还?”

  “郑老板说了,雨凤既然嫁到苏家,和展家无关!”雨鹃接口,看云飞:“他希望你不要见外!他说,我们受了很多委屈,结婚,不能再委屈了!”

  雨凤看雨鹃:

  “那么你呢?要不然,我们就同一天结婚好了!难道还要办两次?”

  阿超急忙说:

  “不不不!我跟雨鹃马马虎虎就好了!选一个日子,拜一下堂就结了,千万不要同一天!

  雨鹃是妹妹,你是姐姐,不一样!”

  雨鹃瞪了阿超一眼:

  “我看,我们乾脆连拜堂都免了吧!多麻烦!”

  “是啊,这样最好……”阿超看到雨鹃脸色不对,慌忙改口:“那……你要怎样?也要吹吹打打吗?”

  “那当然!”雨鹃大声说:“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可以坐花轿,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我连和雨凤同一天都觉得不过瘾,我就要办两次!”

  “我累了!”阿超抓抓头。

  雨鹃一笑,看向雨凤:

  “我本来也说办一次,郑老板和金银花都说不好,又不是外国,办集团结婚!我也觉得,你们两个,应该有一个单独而盛大的婚礼,主要是让桐城“南南北北”,都知道你们结婚了!

  郑老板还说,不能因为慕白离开了展家,就让婚礼逊色了!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有声有色。

  所以,我就晚一点吧!何况,这个阿超,我看他对我挺没耐心的,我要不要嫁,还是一个问题!”

  “我真的累了!”阿超叽咕着。

  雨凤心动了,看云飞:

  “你怎么说呢?觉得不好吗?我以你的意见为意见!”

  云飞深深的看雨凤,看了半晌,郑重的一点头:

  “人家为我们想得如此周到,我的处境,你的名誉,都考虑进去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就这么办吧!”

  雨鹃高兴的笑开了:

  “好了,要办喜事了!我们明天起,就要把这个房子,整理整理,布置布置,要做新房,总要弄得像样一点!阿超,我们恐怕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阿超对雨鹃笑,此时此刻,对雨鹃是真的心悦诚服,又敬又爱,大声的说:

  “你交代,我做事,就对了!”

  云飞和雨凤相对凝视,都有“终于有这一天”的感觉,幸福已经握在手里了。两人唇边,都漾起一个“有些辛酸,无限甜蜜”的微笑。雨凤把手伸给云飞,云飞就紧紧的握住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07-07-02
23



  这天,梦娴带着齐妈,还有一大车的衣服器皿,食物药材,来到云飞那塘口的新家。最让云飞和肃家姐妹意外的,是还有一个人同来,那人竟是天虹!

  云飞和雨凤双双奔到门口来迎接,云飞看着母亲,激动不已,看到天虹,惊奇不已,一叠连声的说:

  “真是太意外了!天虹,你怎么也来了?”

  “我知道大娘要来看你们,就苦苦哀求她带我来,她没办法,只好带我来了!”天虹说,眼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雨凤。

  “伯母!”雨凤忙对梦娴行礼。

  云飞介绍着:

  “雨凤,这就是天虹!”又对天虹说:“这是雨凤!”

  天虹和雨凤,彼此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一眼,只有她们两个,才知道里面有多少的含意,超过了语言,超过了任何交会。

  大家进到客厅,客厅里已经布置得喜气洋洋,所有的墙角,都挂着红色的彩球。所有的窗棂,都挂满彩带。到处悬着红色的剪纸,贴着“囍”字,梦娴和天虹看着,不能不深刻的感染了那份喜气。

  雨鹃带着两个妹妹忙着奉茶。

  大家一坐定,云飞就忍不住。急急的说:

  “娘!你来得正好!我和雨凤,下个月初六结婚。新房就在这里,待月楼算是雨风的娘家,我去待月楼迎娶。我希望,你能够来一趟,让我们拜见高堂。”

  梦娴震动极了。

  “初六结婚?太好了!”她看着两人问:“我可以来吗?”

  “娘!你说的什么话?”

  “我看到你们门口,挂着‘苏寓’的牌子,不知道你们要不要我来?”

  云飞激动的说:

  “不管我姓什么,你都是我的娘!你如果不来,我和雨凤都会很难过很失望,我们全心全意祈求你来!我就怕你有顾虑,不愿意来!或者,有人不让你来!”

  “不管别人让不让我来,儿子总是儿子!媳妇总是媳妇!”

  雨凤听到梦娴这样一说,眼眶伫立刻盛满了泪。对梦娴歉然的说:

  “我好抱歉,把状况弄得这么复杂!我知道,一个有教养的媳妇,绝对不应该造成丈夫跟家庭的对立,可是,我就造成了!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命运,我注定是个不考的媳妇!请您原谅我!”

  梦娴把她的手紧紧一握,热情奔放的喊:

  “雨凤!别这样说,你已经够苦!想到你的种种委屈,我心痛都来不及,你还这样说!”

  雨凤一听,眼泪就落了下来。雨凤一落泪,梦娴就跟着落泪了。她们两个这样一落泪,云飞、齐妈、天虹、雨鹃都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时,阿超走进来,说:

  “东西搬完了!赫,那么多,够我们吃一年,用一年!”

  云飞就对梦娴正色的说:

  “娘,以后不要再给我迭东西来,已经被赶出家门,不能再用家里的东西,免得别人说闲话!”

  梦娴几乎是哀恳的看着他:

  “你有你的骄傲,我有我的情不自禁呀!”

  云飞无话了。

  天虹看到阿超进来,就站起身子,对云飞和阿超深深一鞠躬。

  “云飞,阿超,我特地来道谢!谢谢你们那天的仁慈!”她看雨凤,看雨鹃,忽然对大家跪下,诚挚已极的说:“今天,我是一个不速之客,带着一百万个歉意和谢意来这里!我知道自己可能不受欢迎,可是,不来一趟,我睡都睡不安稳……”

  雨凤大惊失色,急忙喊:

  “起来,请起来!你是有喜的人,不要跪!”

  云飞也急喊:

  “天虹,这是干嘛?你不需要为别人的过失,动不动就下跪道歉!”

  雨鹃忍不住插嘴了:

  “我听阿超说过你怎样冒险救他,你的名字,在我们这儿,老早就是个熟悉的名字了!今天,展夜枭的太太来我家,我会倒茶给你喝,把你当成朋友,是因为……所有“受害人”里,可能,你是最大的一个!”

  天虹一个震动,深深的看了雨鹃一眼。低低的说:

  “你们已经这么了解了,我相信,我要说的话,你们也都体会了!我不敢要求你们放下所有的仇恨,只希望,给他一个改过迁善的机会!以后,大家碰面的机会还很多……”她转头看云飞,看阿超:“还要请你们慈悲为怀!”

  云飞叹了口气:

  “天虹,你放心吧!只要他不再犯我们,我们也不会犯他了!你起来吧,好不好?”

  齐妈走过去,扶起她。云飞看着她: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非问你不可,他怎么会伤得那么严重?”

  “那有什么伤,那是骗爹的!”天虹坦白的回答。

  “我就说有诈吧!那天,应该把他的绷带撕开的!”阿超击掌。

  “总之,过去了,也就算了!天虹,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吧!”云飞说。

  天虹点点头,转眼看雨凤,忽然问:

  “我可不可以单独跟你谈几句话?”

  雨凤好惊讶:

  “当然可以!”

  雨凤就带着天虹走进卧室。

  房门一关,两个女人就深深互视,彼此打量。然后,天虹就好诚恳好诚恳的说:

  “我老早就想见你一面,一且没有机会。我出门不容易,今天见这一面,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有一句心里的话,要跟你说!”

  “请说!”

  天虹的眼光诚挚温柔,声音真切,字字句句,充满感情:

  “雨凤,你嫁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值得你终身付出,值得你依赖,你好好珍惜阿!”

  “我会的!”雨凤十分震动,她盯着天虹,见她温婉美丽,高雅脱俗,不禁看呆了。“我听阿超说……”她停住,觉得有些碍口,改变了原先要说的话:“你们几个,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阿超说,我喜欢云飞?”天虹坦率的接了口。

  雨凤一怔,不知通该如何回答。

  “不错!我好喜欢他!”天虹说:“我对他的感情,在展家不是秘密,几乎人尽皆知!今天坦白告诉你,只因为我好羡慕你!诚心诚意的恭喜你!他的一生,为感情受够了苦,我好高兴,这些苦难终于结束了!好高兴他在人海中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你!我想,我大概没有办法参加你们的婚礼,所以,请你接受我最诚恳的祝福!”

  雨凤又惊讶,又感动,不能不用另一种眼光看她。

  “谢谢你!”

  “如果是正常状态,我们算是妯娌。但是,现在,我是你们仇人的老婆!这种关系一天不结束,我们就不能往来。所以,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也不怕你笑我,我就把内心深处的话,全体说出来了!雨凤,好好爱他,好好照顾他,他在感情上,其实是很脆弱的!”

  雨凤震撼极了,深深的拟视着她:

  “你今天来对我说这些,我知道你鼓了多大的勇气,知道你来这一趟,有多么艰难!我更加知道,你爱他,有多么深刻!我不会辜负你的托付,不会让你白跑这一赵!幕白每次提到你,都会叹气,充满了担忧和无可奈何!你也要为了我们大家,照顾自己!你放心,不管我们多恨那个人,恨到什么程度,我们已经学会不再迁怒别人,你瞧,我连慕白都肯嫁了,不是吗?”

  天虹点头,仔细看雨凤。雨凤忍不住,也仔细看天虹。两个女人之间,有种奇异的感情在流转。

  “雨凤,我再说一句话,不知道你会不会把我当成疯子?”

  “你尽管说!”

  天虹眼中闪耀着光彩和期待,带着一种梦似的温柔,说:

  “若干年以后,会不会有这样一天?云翔已经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云飞和他,兄弟团圆。你,带着你的孩子,我,带着我的孩子,孩子们在花园里一起玩着,我们在一起喝茶聊天,我们可以回忆很多事!可以笑谈今日的一切!”

  雨凤看了她好一会儿。

  “你这个想法,确实有一点天真!因为那个人,在我们姐妹身上,犯下最不可原谅的错!

  几乎断绝了所有和解的可能!你说‘改头换面’,那是你的梦。不过……慕白在《生命之歌》里写了一句话;‘人生因为有爱,才变得美丽。人生因为有梦,才变得有希望。’我们,或者可以有这样的梦吧!”

  天虹热切的看她。低喊着:

  “我没有白来这一趟,我没有白认识你!让我们两个,为我们的下一代,努力让这个梦变为真实吧!”

  雨凤不说话,带着巨大的震撼和巨大的感动,凝视着她。

  当梦娴、齐妈、天虹离去以后,云飞实在按捺不住,好奇的问雨凤:

  “你和天虹,关着房门,说些什么?”

  “那是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不能告诉你!”

  “哦?天虹骂我了吗?”

  “你明知道天虹不会骂你,她那么崇拜你,你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偶像,她赞美你都来不及,怎么会骂你呢?”

  “她赞美我吗?她说什么?”云飞更好奇。

  雨凤看了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他感觉有点奇怪:

  “怎么了?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你跟我说了映华的故事,为什么没有说天虹?”

  “天虹是云翔的太太,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觉得有点担心了。”她低低的说。

  “担心什么?”

  “从跟你交往以来,我都很自信,觉得自己挺了不起似的!后来听到映华的故事,知道在你生命里,曾有一个那样刻骨铭心的女人,让我深深的受到震撼。现在看到天虹,这么温婉动人,对你赞不绝口……我又震撼了!”她注视他:“你怎会让她从你生命里滑过去,让她嫁给别人,而没有把握住她?”

  他认真的想了想,说:

  “天虹对我的好,我不是没有感觉,起先,她对我而言,太小!后来,映华占去我整颗心,然后,我离家出走,一去四年,她和我来不及发生任何故事,就这样擦肩而过……我想,上天一定对我的际遇,另有安排。大概都是因为你吧!”

  “我?”她惊愕的说:“我才认识你多久,怎么会影响到你以前的感情生活?”

  “虽然我还没有遇到你,你却早已存在了!老天对我说,我必须等你长大,不能随便留情。我就这样等到今天,把好多机会,都一个个的错过了!”

  “好多机会?你生命里还有其他的女人吗?你在南方的时候,有别的女人爱死你吗?”雨凤越听越惊。

  他把她轻轻拥住:

  “事实上,确实有。”

  “哦?”

  他对她微微一笑:

  “好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他收起笑:“不开玩笑了!你问我天虹的事,我应该坦白答覆你。天虹,是我辜负了她!如果我早知道我的辜负,会造成她嫁给云翔,造成她这么不幸的生活,当初,我大概会做其他的选择吧!总之,人没有办法战胜命运。她像是一个命定的悲剧,每次想到她的未来,我都会不寒而栗!幸好,她现在有孩子了,为了这个孩子,她变得又勇敢又坚强,她的难关大概已经度过了!母爱,实在是一件好神奇,好伟大的东西!”

  雨凤好感动,依偎着他。

  “虽然我恨死了展夜枭,可是,我却好喜欢天虹!我希望展夜枭不幸,却希望天虹幸福,实在太矛盾了!”

  云飞点头不语,深有同感。

  雨凤想着天虹的‘梦’,心里深深叹息。可怜的天虹,那个‘梦’,实在太难太难实现了。怪不得有‘痴人说梦’这种成语,天虹,她真的是个‘痴人’。

  天虹并不知道,她去了一趟‘塘口’,家里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原来,云翔这一阵子,心情实在烂透了。在家里装病装得快要真病了,憋得快要死掉了。

  这天,好不容易,总算‘病好了’,就穿了一件簇新的长袍,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兴匆匆准备出门去,谁知到了大门口,就被老罗拦住了:

  “老爷交代,二少爷伤势还没全好,不能出门!”

  云翔烦躁的挥挥手:

  “我没事啦!都好了,你看!”他又动手又动脚:“那儿有伤?好得很!你别拦着我的路,我快闷死了,出去走走!”

  老罗没让,阿文过来了。

  “二少爷,你还是回房休息吧!纪总管交代,要咱们保护着你!”

  云翔抬眼一看,随从家丁们在面前站了一大排。他知道被软禁了,又气又无奈,跺着脚大骂:

  “什么名堂嘛,简直小题大作,气死我了!”

  他恨恨的折回房间,毛焦火辣的大呼小叫:

  “天虹!天虹!天虹……死到那里去了?”

  丫头锦绣奔来:

  “二少奶奶和太太一起去庙里上香了!她说很快就会回来!”

  他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和太太一起去的吗?”

  “还有齐妈。”锦绣说。

  “好了,知道了,出去吧!”

  锦绣一出门,云翔就一脚对桌子离去,差点把桌子里翻。

  “什么意思嘛!谁是她婆婆,永远弄不清楚!”他一屁股坐在桌前,生闷气:“居然软禁我!纪总管,你给我记着!总有一天,连你一起算帐……”

  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丫头小莲捧着一个布包袱,走了进来。一股讨好的,神秘的样子。对他说:

  “我找到一件东西,不知道该不该拿给二少爷看?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二少爷说!”

  “什么事情鬼鬼祟祟?要说就说!”他没好气的嚷。

  “今天,纪总管要我去大少爷房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留下的单据帐本……所以,太太她们出去以后,我就去了大少爷房里,结果,别的东西没找着,倒找到了这个……”她举举手里的包袱:“我想,这个不能拿去给纪总管看,就拿到您这儿来了……”

  “什么东西?”云翔疑云顿起。

  小莲打开包袱。

  “是二少奶奶的披风,丢了好一阵子了!”

  云翔一个箭步上前,抓起那件披风。是的,这是天虹的披风!他瞪大了眼睛看那件披风。

  “天虹的披风!天虹的披风!居然在云飞房里!”他仰天大叫:“啊……”

  小莲吓得踉跄后退。

  天虹完全不知道,家里有一场暴风雨正等着她。她从塘口那个温馨的小天地,回到家里时,心里还涨满了感动和酸楚。一进大门,老罗就急匆匆的报告:

  “二少奶奶,二少爷正到处找你呢!不知道干什么,急得不得了!”

  天虹一听,丢下梦娴和齐妈,就急急忙忙进房来。

  云翔阴沈沈的坐在桌子旁边,眼睛直直的瞪着房门口,看到她进来,那眼光就像两把锐利冰冷的利剑,对她直刺过来。她被这样的眼光逼得一退,慌张的说:

  “对不起,上完香,陪大娘散散步,回来晚了!”

  “你们去那一个庙里上香?”他阴恻恻的问。

  她没料到有此一问,就有些紧张起来:

  “就是……就是常去的那个‘碧云寺’。”

  “碧云寺?怎么锦绣说是观音庙?”他提高了声音:

  她一怔,张口结舌的说:

  “观音庙?是……本来要去观音庙,后来……大娘说想去碧云寺,就……去了碧云寺。”

  他瞪着她,突然之间,‘砰’的一声,在桌上重重一击。

  “你为什么吞吞吐吐?你到底去了那里?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她吓了一大跳,又是心虚,又是害怕,勉强的解释:

  “我跟大娘出去,能去那里?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跳起身子,冲到她面前,大吼:

  “大娘!大娘!你口口声声的大娘!你的婆婆不是‘大娘’,是‘小娘’!你一天到晚,不去我娘面前孝顺孝顺,跟着别人的娘转来转去!你是那一根筋不对?还是故意要气我?”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阴沈的问:“你去了那里?”

  “就是碧云寺嘛,你不信去问大娘!”

  “还是‘大娘’!你那个‘大娘’当然帮着你!你们一条阵线,联合起来给我戴绿帽子,是不是?大娘掩饰你,让你去跟云飞私会,是不是?”

  天虹大惊失色:

  “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难听?想得这么下流?你把我看成什么了?把‘大娘’看成什么了?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你还说这种话,存着这种念头,将来,你让咱们的孩子怎么做人?”

  “哦?你又抬出孩子来了!”他怪叫着:“自从怀了这个孩子,你就不可一世了!动不动就把孩子搬出来!孩子!孩子!”他对着她的脸大吼:“是谁的孩子,还搞不清楚!上次我抓到你跟云飞在一起,就知道有问题,给你们一阵狡赖给唬弄过去,现在,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你先说,今天去了那里?”

  “你又来了!你放开我!”她开始挣扎。

  “放开你,让你好跑回娘家去求救吗?”他摇头,冷笑:“嘿嘿!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她着急,哀求的看着他:

  “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没有做任何不守妇道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满嘴谎言,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老实告诉你,碧云寺,观音庙,天竺寺,兰若寺……

  我都叫锦绣和小莲去找过了!你们什么庙都没去过!”就对着她的脸大声一吼:“你是不是去见云飞了?你再不说,我就动手了!”

  她害怕极了,逼不得已,招了:

  “我是去看了云飞,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翔一听此话,顿时怒发如狂,用力把她一摔,撕裂般的吼着: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已经变成全天下的笑话了!整个展家,大概只有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你们居然如此明日张胆,简直不要脸!”

  “我是去谢谢云飞和阿超,那天对你的宽容!我怕以后,你们免不了还会见面,希望他们答应我,不跟你为敌……”她急忙解释。

  云翔听了,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说得真好听,原来都是为了我,去谢他们不杀之恩!去求他们手下留情!你以为我的生死大权,真的握在他们手里!好好好!就算我是白痴,脑袋瓜子有问题,会相信你这一套!那么,这是什么?”他打开抽屉,拿出那件披风,送到她的鼻子前面去:“你的披风,怎么会在云飞房里?”

  她看着披风,有点迷惑。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是救阿超那天,给阿超披的。但是,这话不能说!说了,他会把她杀死!她惊惶的抬头看他,只见他眼中,杀气腾腾,顿时明白了,无论自己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了。于是,她跳起身子,就往门外逃。她这一逃,更加坐实了他的推断。他飞快的上前,喀啦一声,把房门锁上了。两眼锐利如刀,寒冷如冰,身子向她逼近:

  “我看你再往那里逃?你这样不知羞耻,把我玩得团团转!和大娘她们结为一党,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你卑鄙,下流!你太可恶了!”

  天虹看他逼过来,就一直退,退到屋角,退无可退。她看到他眼里的凶光,害怕极了,噗通一声,跪下了。仰着脸,含着泪,发着抖说:

  “云翔,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我!虽然我清清白白,天地可表!但是,你的内心,已经给我定了罪,我百口莫辩!现在,我不敢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请看在我爹,我哥的面子上,放我一条生路!”她用双手护着肚子:“请你不要伤害孩子,我要他!我爱他……”

  “真奇怪,你明明恨我,却这么爱这个孩子,为了他,你可以一再求我,下跪、磕头,无所不用其极!你这么爱这个孩子?啊?”他喊着,感到绿云罩顶,已经再无疑问了,心里的怒火,就熊熊的燃烧起来。

  天虹泪流满面了:

  “是!我的生命,一点价值都没有,死不足惜!但是,孩子,是你的骨肉啊!”

  他突然爆发出一声撕裂般的狂叫:

  “啊……我的骨肉!你还敢说这是我的骨肉!啊……”

  他一面狂叫着,一面对她飞扑而下。她魂飞魄散,惨叫着:

  “救命啊……”

  她一把推开他,想逃,却那里逃得掉?他涨红了脸,眼睛血红,额上青筋暴露,扑过来抓住她,就一阵疯狂的摇晃,继而锤打脚踢。她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努力试着保护肚子里的胎儿。嘴里惨烈的哀号:

  “爹……救命啊……救命啊……”

  门外,祖望、纪总管、品慧、天尧、梦娴、齐妈……听到声音,分别从各个角落,飞奔而来。品慧尖声喊着:

  “云翔!你别发疯啊!天虹肚子里,有我们展家的命根啊!你千万不要伤到她呀……”

  天虹听到有人来了,就哭号着,大喊:

  “爹……救命啊!救命啊……”

  门外,纪总管脸色惨白,扑在门上狂喊:

  “云翔!你开门!请你千万不要伤害天虹……我求求你了……”

  天尧用肩膀撞门,喊着:

  “天虹!保护你自己,我们来了!”

  天尧撞不开门,急死了。祖望回头对家丁们吼:

  “快把房门撞开!一起来!快!”

  家丁们便冲上前去,合力撞门,房门砰然而开。

  大家冲进门去,只见一屋子零乱,茶几倒了,花瓶茶杯,碎了一地。天虹蜷缩在一堆碎片之中,像个虾子一般,拚命用手抱着肚子。云翔伸着脚,还在往她身上踢。天尧一看,目眦尽裂,大吼:

  “啊……你这个混蛋!”

  天尧扑过去,一拳打倒了云翔。云翔倒在地上喘气,天尧骑在他身上,用手勒住他的脖子,愤恨已极,大叫:

  “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品慧扑过去摇着天尧,尖叫:

  “天尧!放手呀!你要勒死他了……”

  纪总管冲到天虹身边,弯腰抱起她,只见她的脸色,雪白如纸。而裙裾上,是一片殷红。

  纪总管心胆俱裂,魂飞魄散。天虹还睁着一对惊恐至极的眼睛,看着他。衰弱的,小小声的,伤心的说:

  “爹……孩子恐怕伤到了……”

  纪总管心如刀绞,老泪一掉:

  “我带你回家,马上请大大!说不定……保得住……”他回头看天尧,急喊:“天尧!还不去请大夫……”

  天尧放掉云翔,一跃而起:

  “我去请大夫!我去请大夫……”他飞奔而去。

  祖望跌跌冲冲的走上前去看天虹。

  “天虹怎样……”

  纪总管身子急急一退,怨恨的看了祖望一眼:

  “我的女儿,我带走了!不用你们费心!”

  梦娴忍不住上前,对纪总管急切的说:

  “抱到我屋里去吧!我屋比较近!”

  纪总管再一退:

  “不用!我带走!”

  齐妈往前迈了一步,拦住纪总管,着急的说:

  “纪总管,冷静一点,你家里没有女眷,现在,天虹小姐一定动了胎气,需要女人来照顾啊!你相信太太和老齐妈吧!”

  组总管一怔,心中酸楚,点了点头,就抱着天虹,一步一步的往梦娴房走,眼泪不停的那天,天虹失去了她的孩子。

  当大夫向大家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纪总管快要疯了,他抓着大夫喊:

  “你没有保住那个孩子,他是天虹的命啊!”

  “孩子可以再生,现在,还是调养大人要紧!”大夫安慰着。

  祖望和品慧,都难过得无力说话了。

  天虹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由于失血过多,一直昏睡。到了晚上,她才逐渐清醒了。睁开眼睛,她看到梦娴慈祥而带泪的眸子,接触到齐妈难过而怜惜的注视,她的心猛的狂跳,伸手就按在肚子上,颤声的问:

  “大娘,孩子……孩子……保住了,是不是?是不是?”

  梦娴的眼泪,夺眶而出了。齐妈立刻握住她的手。

  “天虹小姐,孩子,明年还可以再生!现在,身体要紧!”

  天虹大震,不敢相信孩子没有了。伸手一把紧紧的攥住梦娴的手,尖声的问:

  “孩子还在,是不是?保住了,是不是?大娘!告诉我!告诉我……”

  梦娴无法骗她,握紧她的手,含泪的说:

  “孩子没保住,已经没有了!”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不要!不要!不要……”

  她痛哭失声,在枕上绝望的摇头。齐妈和梦娴,慌忙一边一个,紧紧的扶着她。

  “天虹小姐!身子要紧啊!”齐妈劝着。

  天虹心已粉碎,万念俱灰,哭着喊:

  “他杀掉了我的孩子!他杀掉了我的孩子……”

  梦娴一把抱住她的头,心痛的喊:

  “天虹!勇敢一点!这个孩子虽然没保住,但是,还会有下一个的!上天给女人好多的机会……你一定会再有的!”

  “不会再有了,这是唯一的!失去了孩子,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千万不要这样说!你还这么年轻,未来的生命还那么长,说不定还有好多美好的事物,正在前面等着你呢!”梦娴说。

  “我生命里,最珍贵的就是这个孩子,如今孩子没有了,剩下的,就是那样一个丈夫,和暗无天日的生活!以后,除了愁云惨雾,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她哭着喊,字字带血,声声带泪。

  门外的纪总管,老泪纵横了。

  天虹失去了孩子,云翔最后一个才知道。自从天虹被纪总管带走,他就坐在房间一角的地上,缩在那儿,用双手抱着头,痛苦得不得了。他知道全家都在忙碌,知道自己又闯了大祸,但是,他无力去面对,也不想去面对。他的世界,老早就被云飞打碎了。童年,天虹像个小天使,美得让他不能喘气。好想,只是拉拉她的小手。但是,她会躲开他,用她那双美丽的手,为云飞磨墨,为云飞裁纸,为云飞翻书,为云飞倒茶倒水……只要云飞对她一笑,她就满脸的光彩。这些光彩,即使他们做了夫妻,她从来没有为他绽放过。直到云飞归来那一天,他才重新在她眼里发现,那些光彩都为云飞,不为他!

  他蜷缩在那儿,整晚没有出房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祖望大步冲进来,品慧跟在后面,祖望对他大吼一声:

  “你这个混帐!你给我站起来!”

  他抬头看了祖望一眼,仍然不动。祖望指着他,气得发抖,怒骂着:

  “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念过书,出身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你怎么可能混帐到这种程度?天虹有孕,你居然对她拳打脚踢,你有没有一点点天良?有没有一点点爱心?那是你的妻子和你的儿子呀!你怎么下得了手?”

  云翔的身子缩了缩,抱着头不说话。品慧忙过去拉他:

  “云翔!起来吧!赶快去看你老婆,安慰安慰她,跟她道个歉……她现在伤心得不得了,孩子已经掉了!”

  云翔一个震动,心脏猛烈的抽搐,这才感到椎心的痛楚。

  “孩子……掉了?”他失神的,呐呐的问。

  “是啊!大夫来,救了好半天,还是没保住,好可惜,是个男孩……大家都难过得不得了……你赶快去安慰你老婆吧!”品慧说。

  “孩子掉了?孩子掉了?”他喃喃自语,心神恍惚。

  祖望越看他越生气,一跺脚:

  “你还缩在那儿做什么?起来!你有种打老婆,你就面对现实!去对你岳父道歉,去对天尧道歉,去对你老婆道歉……然后,去给我跪在祖宗牌位前面忏悔!你把我好好的一个孙子,就这么弄掉了!”

  他勉勉强强的站起身。振作了一下,色厉内荏的说:

  “那有那么多的歉要道?孩子没了,明年再生就是了!”

  祖望瞪着他,气得直喘气。举起手来,就想揍他。

  “你去不去道歉?你把天虹折腾得快死掉了,你知道吗?”

  他心中一紧,难过起来:

  “去就去嘛!天虹在那里?”

  “在你大娘那儿!”

  他一听到这话,满肚子的疑心,又排山倒海一样的卷了过来,再地无法控制,他瞪着品慧,就大吼大叫起来:

  “她为什么在‘大娘’那里?她为什么不在你那里?你才是她的婆婆,掉了的孩子是你的孙子,又不是大娘的!为什么她去‘大娘’那里?你们看,这根本就有问题,根本就是欺负我一个人嘛!”

  品慧愕然,被云翔骂得接不上口。祖望莫名其妙的问:

  “她为什么不可以在梦娴房里?梦娴是看着她长大的呀!”

  云翔绕着房间疾走,振臂狂呼:

  “啊……我要疯了!你们只会骂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大娘把天虹带出去,说是去庙里上香!结果她们什么庙都没有去,大娘带她去见了云飞!回来之后,还跟我撒谎,被我逼急了,才说真话!还有这个……”他跑去抓起那件披风:“她的衣服,居然在云飞房里!今天才被小莲找到!你们懂吗?我的绿帽子已经快碰到天了!这个孩子,你们敢说是我的吗?如果是我的,要大娘来招呼,来心痛吗?”

  品慧震惊的后退,不敢相倍的自言自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云翔对品慧再一吼:

  “什么不可能?天虹爱云飞,连展家的蚂蚁都知道!你一天到晚好像很厉害,实际就是老实,被人骗得乱七八糟,还在这儿不清不楚!”

  祖望一退,瞪着他。

  “我不相信你!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你!天虹是个好姑娘,知书达礼,优娴贞静!她绝不可能做越轨的事!你疯了!”

  云翔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发出一阵狂啸:

  “你为什么不去问一问大娘?优娴贞静的老婆会欺骗丈夫吗?优娴贞静的老婆会背着丈夫和男人私会吗?”他对祖望大吼:“你不知道老婆心里爱着别人的滋味!你不知道戴绿帽子的滋味!你不知道老婆怀孕,你却不能肯定谁是孩子父亲的滋味!我疯了,我是疯了,我被这个家逼疯了,我被这样的老婆兄弟逼疯了!”

  祖望瞪着云翔,震惊后退,嘴里虽然振振有词,心里却惊慌失措了。他从云翔的房里“逃了出来”,立刻叫丫头把梦娴找到书房里来细问,梦娴一听,惊得目瞪口呆。

  “云翔这样说?你也相信吗?不错,今天我带天虹去了塘口,见到云飞阿超,还有萧家的一大家子,那么多人在场,能有任何不轨的事吗?天虹求我带她去,完全是为云翔着想啊!云翔不能一辈子躲在家里,总会出门,天虹怕云飞再对云翔报复,是去求云飞放手,她是一片好心呀!”

  祖望满屋子走来走去,一脸的烦躁。

  “那么,天虹的衣服,怎么跑到云飞房里去了?”

  梦娴一怔,回忆着,痛苦起来:

  “那是我的疏忽,早就该给她送回去了!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一件衣服放那里,值得这样小题大作吗?那件衣服……”她懒得说了,说也说不清!她看着祖望,满脸的不可思议:

  “天虹的孩子,就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失去了?是我害了她,不该带她去塘口,不该忘了归还那件衣服……天虹实在太冤了!如果连你都怀疑她,这个家,对她而言,真的只剩下愁云惨雾了!”

  祖望听得糊里糊涂,心存疑惑,看着她,气呼呼的说:

  “你最好不要再去塘口!那个逆子已经气死我了,你是展家的夫人,应该和我同一阵线!

  我不要认那个儿子,你也不要再糊涂了!你看,都是你带天虹出去,闯下这样的大祸!”

  梦娴听了,心中一痛。挺了挺背脊,她眼神凄厉的看着他,义正词严的说:

  “我嫁给你三十几年,没有对你说过一句重话!现在,我已经来日无多,我珍惜我能和儿子相聚的每一刻!你不认他,并不表示我不认他,他永远是我的儿子!如果你对这一点不满意,可以把我一起赶出门去!”

  她说完,傲然的昂着头,出门去了。

  祖望震动极了,不能相信的瞪着她的背影,怔住了。这个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分崩离析,问题重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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