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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我本善良》作者:陈美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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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6-26
第八章

  沈浩每天都约风真一块吃早餐,吃的当然是风真一天不吃就浑身不对劲的烧饼油条。风真的吃法一样那么豪迈随性,两人相处的模式看起来并未因沈浩的告白而有所改变。
  偶尔沈浩会觉得有些惆怅,因为完全看不出风真有丝毫倾心于他的迹象,不过多半时间他仍很享受两人独处时的自在气氛,并不时提醒自己应该谨记知足常乐的道理。
  除此,他的房屋修缮公司也继续在这社区力求生存,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阿炮和他老婆沈洁这次没有开任何条件,非常干脆地答应回公司上班,虽然沈浩发觉这对「贤伉俪」经常背着他鬼鬼祟祟地咬耳朵,但因为他心情不错,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
  唯一不变的是公司依旧没有接获任何一件案子,不管怎么广告怎么宣传,生意就是不上门,几个星期了,连出去修个水龙头都没有,阿炮就忍不住抱怨了几次:
  「我说大哥,一直没有工作上门,我都快忘了螺丝起子该怎么用了。」
  沈浩也很无奈,却只能这么安抚员工:
  「我看你把厕所的水管拆了再装上,装上了再拆下,就当是练习练习技术吧。」
  「咦?」阿炮先是吃惊,随即苦着张脸;「这样好吗?感觉好空虚啊!」
  「有什么办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大哥去整形。」在一旁拿着锉刀修指甲的沈洁搭了这么一句,自然是招来沈浩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没事干嘛去整形?」
  「就是没事才惨啊!你去整一整那张脸,看咱们会不会『有点事』做。」沈洁说着朝指甲吹了吹气。
  沈浩脸有点发青,却又因为对自己的长相没有信心而无法发作。
  「我们这一行跟长得好不好看没有关系。」他只能说,而且说得有点气虚。
  「是没什么大关系啦!问题是老板长得太凶恶的话——」沈洁叹了口气摇摇头。
  沈浩气得咬牙切齿,又不想跟这丫头一般见识,否则一斗起来又是没完没了,还不是可怜了夹心饼干阿炮?
  三个人各自找事情做,时间虽缓慢却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这样的日子转眼过了一个多月,凉爽的天气不再,几乎天天都是三十几度的高温,夏大的脚步近了。
  这日,一个令人压根儿就不想出门的艳阳天,一个老太太在落地门外探头探脑,沈浩见状起身正要出去招呼,沈洁跳起来抢在他前头:
  「我去,你别把我们今年第一个客人给吓跑了。」她说,还使劲把沈浩推回座位上。「我看你干脆在桌子底下先躲躲——」
  「妳不要愈说愈过份了。」沈浩冷冷道,沈洁这才吐吐舌头往大门走去。
  只见她笑容可掬地把老太太给哄进了办公室,安排她在一旁的沙发坐下,阿炮立刻送上一杯冰茶,两人的态度活像请进门的是观音还是妈祖,那谄媚的笑令沈浩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位婆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东西故障需要修理啊?还是想要把家里重新粉刷装潢一下?这些我们都很专业,交给我们处理一定能让您非常满意。」沈洁笑眯了眼,阿炮则在一旁拼命点头附和。
  看在沈浩眼底这两人十足是奸商嘴脸,他们的过度殷勤不仅没有达到安抚的效果,老太太看起来反倒是一副受宠若惊坐立难安的模样。
  沈浩忍不住想上前接手,这时候老太太开口了:
  「这——」她压低了声音问:「你们老板真的是黑道大哥吗?」
  阿炮和沈洁同时张大了嘴,平常调侃归调侃,他们可没想过会有客人当他们面这么问的。
  两人瞠目结舌的表情被老太太径自解读为「是的」,于是她点点头继续说:「是这样的,我家里浴室想要整修换新,本来我是想找别人的,不过我家老头说咱们家就在你们隔壁的隔壁,也算是邻居,找别人不找你们的话,说不定会遭到惨无人道的报复,所以……」老太太说着还畏缩地左右看了看。
  阿炮和沈洁还维持着相同的表情,两人互瞄了一眼,就是没有勇气转头去看坐在后面的沈浩。
  「是真的吗?你家老板真这么鸭霸?那如果我跟他杀个价,他一定会很不高兴了?」而老太太还在问,一脸的忧心表情。
  ※  ※  ※
  翌日,沈浩吃早餐时皱着眉头,风真在跟老板要了第二套烧饼连条后开口问他:
  「还在为没有生意上门而烦恼?」
  沈浩摇头:
  「昨天『终于』接了笔工作,是邻居。」他说。
  「这样不是很好吗?」
  沈浩抬头看他一眼,叹口气后又低下头搅拌他的豆浆。
  风真接过老板送来的烧饼夹油条,张开嘴正想大快朵颐,沈浩叹息的声音让他硬是把还烫着的饼给放回盘子里。
  「怎么了?生意没谈成?」他问。
  沈浩又看了他一眼,再次长叹:
  「人的长相怎么可能制造那么多误会?我都搬进这个社区几个月了,这里的人依旧当我是闲来做做小生意的黑道老大。」
  是这点小事啊?风真又开始吃他的烧饼,边吃边问道:
  「开始有生意上门,情况应该慢慢改善了不是吗?」
  「说起生意上门的理由才真会气死人。」沈浩认真思索了会,一脸严肃地问风真:「你觉得我去整形如何?」
  风真将嘴里的烧饼使劲吞下:
  「整形?」
  沈浩点头:
  「换张和善点的脸。」
  「整形只是局部,你说得好象要把头砍下来换掉一样。」
  「可以换掉就好了。」沈浩搅拌着豆浆说。
  风真听了笑笑:
  「何必这么在乎呢?外表并不能代表什么。」
  「原来我也是这么想,男人长得凶恶点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我愈来愈没耐性了,老是听沈洁那丫头在一旁冷言冷语的,实在气人。」
  「听你跟你妹妹呕气挺有趣的。」风真指指沈浩吃了一半的烧饼油条,沈浩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将盘子推给他。
  「我还宁可要风临这种弟弟。」这纯粹是比较的结果,可以的话他两个都不想要。
  风真两口解决了沈浩剩下的半个烧饼油条:
  「虽然你这么说,我总觉得你其实很疼爱这唯一的妹妹。」
  「哈!」沈浩嗤之以鼻。
  风真也不跟他辩,换了个话题:
  「结果怎么样?昨天那笔生意谈成了吗?」
  「八折成交。」
  「哦?竟有人敢跟你讨价还价?」
  「我主动打折的,为了扭转我的负面评价。」
  风真微微一笑,端起碗将剩下的一口豆浆喝掉。
  看着他纤瘦的身材,沈浩摇头道:
  「真不知道你都把东西吃哪儿去了。」
  「我有口福嘛!」风真唤老板过来结帐,早餐向来都是他给的钱,不管沈浩怎么抗议都无效。
  两人走出早餐店,沈浩迟疑了片刻后开口问: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好不好?」这是他第一次约风真,除了吃早餐以外。
  「晚上我得上课。」风真回答。
  「周末也得上课?」沈浩皱眉。
  风真点头。
  会不会他根本就不想跟他一块吃晚饭?
  沈浩这么想,忍不住道:
  「说起上课,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在哪所学校任教。」
  「我不是学校老师,我教的——」风真蹙眉;「算是才艺班吧!」
  「才艺班?」沈浩先是讶异,随即恍然大悟:「你说你的课多半在晚上,我还以为你是哪间学校夜间部的老师呢!」
  「我没那么大本事。」风真笑说。
  「能开才艺班还能说不是大本事吗?现在教钢琴、心算、美术等等的正吃香不是吗?」沈浩说着灵机一动:「你那才艺班只收在学生吗?有没有年龄限制?」
  「这倒没有,有兴趣的人都可以来试试。」
  「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参加?」沈浩眼睛发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风真却皱起眉: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担心你对课程没有兴趣——」
  沈浩摇头:
  「反正生意这么差,我正想借机多学点东西,我这个人接受度很高的,学什么都很有恒心。」他信誓旦旦。
  「是吗?」风真依旧一脸怀疑。
  「我保证会认真学,你就给我个机会。」给我个机会可以有多点时间跟你在一起。
  风真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你愿意的话就先来旁听吧!」他说。
  「没问题。」沈浩差点没高兴得跳起来。「课程几点开始?在什么地方?」
  「晚上七点,在社区活动中心二楼,你到那里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需要带什么用具吗?」
  风真又想了想,说道:
  「就带枝毛笔吧!」
  「毛笔?」沈浩重复,简直难掩心中喜悦。
  如果是钢琴或其它乐器他没把握,可书法就难不倒他了,小时候学过几年,之后也不时会拿出纸笔写上几个字,家里甚至还有他惯用的文房四宝。
  这下子可以好好表现一下了,风真如果知道他们俩竟然有相同的嗜好一定会很惊讶。
  「带毛笔就够了吗?要大楷还是小楷?」沈浩问,笑得脸颊都酸疼了。
  ※  ※  ※
  回到办公室时不晓得是不是表现得太春风得意了,阿炮和沈洁都以奇怪的表情看着沈浩,虽然他一回头两人就移开视线故做忙碌状,沈浩很清楚两人不时背着他交头接耳吱吱喳喳的。
  「你们两个究竟在嘀咕什么?」今天是他心情好,换做平常哪来这么平和的语气?早就咆哮兼拍桌子了。
  「没有什么,夫妻间的闲聊罢了。」阿炮陪着笑回答。
  沈洁可不是这种息事宁人的类型,人家既然敢问,她有什么不敢回答的?
  「你身为本公司负责人,每天早上都哼着小曲出去吃早餐,真有够诡异的了。」她毫不掩饰说道。
  「公司负责人就不用吃早餐吗?」沈浩心情太好,所以还耐着性子。
  「我没说不行,只是有点怪,从前你的早餐不都是灌一杯鲜奶就解决,怎么现在忽然讲究起来了?」
  沈浩挑起眉,意思是——老子早餐要吃什么还得跟妳报备吗?
  沈洁好象闻不出警告的意味,看着自己擦着鲜艳指甲油的手指继续说:
  「吃早餐也就罢了,过份的是从来没有想过顺道替两个员工带点什么回来——」
  「你们不都是吃过早餐才来上班的?」
  「吃过也可以再吃啊!」
  沈浩深吸了口气:
  「妳故意找碴是吗?」
  沈洁张开嘴要说什么,阿炮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你不要理小洁了,大哥,她最近心情不好——」
  「我看她根本就是心肠不好。」沈浩冷冷道。
  阿炮拼命拉住想从背后跳出来的沈洁,陪着笑对沈浩说;
  「你们就别再斗了,今天有不少事情得忙,别忘了我们昨天接了工作,工人还没找呢!」
  沈浩沈洁兄妹俩互瞪了对方一眼,这才转身各自回工作岗位。
  接下来沈浩凭借以往在商场奠下的良好人际基础找好了工人,约好了时间,自己拿着记事本站起来对阿炮说:
  「我去跟老太太谈谈,看他们对浴室的改建有什么意见没有。」
  「我问过她了,她说我们决定就好。」阿炮回答。
  沈浩听了皱眉:
  「我们决定?磁砖、洗脸台和马桶等等总得他们自己挑个喜欢的款式和颜色吧?」
  用这我也问了,老太太还是说交给我们处理。」
  「那她先生怎么说?」
  「老先生更是坚持。」
  沈浩纳闷:
  「怎么会这样?」
  阿炮耸耸肩,沈洁则在一旁凉凉说道:
  「还用问吗?一定是怕意见太多会遭遇不测。」
  「妳这什么意思?」沈浩咬牙问。
  「没什么,没什么,她说笑罢了。」阿炮忙站起来打圆场,并以眼神「建议」老婆不要太过份了。
  因为沈浩实在是心情很好,所以也不想继续跟妹妹唇枪舌战。
  「我还是去拜访一下客户——」
  「老人家可不禁吓,小心别闹出人命来了。」沈洁又吹了吹她的指甲。
  「小洁!」阿炮的语气与其说是警告还不如说是哀求,转头看了看沈浩,只见他虽然脸色发青,却一副决心忍耐的样子,阿炮总算稍稍安心了。
  「大哥!今天晚上到家里来吃饭吧!一个老同学家里开海钓场,昨天送了几尾海鱼来,活跳跳的,很新鲜呢!」阿炮对沈浩说。
  「再怎么新鲜的鱼,经过你老婆那双『巧手』只怕也很难下肚。」沈浩怎么可能白白任人糟蹋,一逮着机会还不马上还以颜色?
  沈洁当场跳起来,阿炮忙过去又是一把拉住她,这回还兼摀住她的嘴:
  「你就过来一块热闹热闹嘛,庆祝我们终于接了笔生意啊!」阿炮诚意邀请,沈浩对妹妹的气也很快就消了,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谢谢你的好意。」他对阿炮笑了笑:「不过晚上我有点事情,不能过去,你们夫妻俩好好享用吧!」
  阿炮一听蹙眉:
  「真的有事?你可不要跟我们客气。」
  「我真的有事,要去上课。」
  「上课?」沈洁抓开了阿炮摀在她嘴上的手喊道:「你说你要去上课?有没有搞错?都拿了两个博士学位还上什么课?」
  「关妳什么事?」沈浩对妹妹吐吐舌头离开了办公室,沈洁则是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好半晌才说得出话来。
  「太诡异,太诡异了。」她嚷嚷。
  「又怎么了?」阿炮叹息:「不是我说妳,妳那张嘴就不能安份点吗?何必老找大哥麻烦?」
  「我找他麻烦?你自己不也说他最近怪怪的?」沈洁撅着嘴道。
  「咱们说归说——」
  「可他真的很怪,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妳说这什么话?不过就是去上个课,也许是学学什么DIY的,现在不是很流行?」
  「谁跟你说这个了?」沈洁白了他一眼:「他居然对我吐舌头耶!这样还不够怪?」
  ※  ※  ※
  沈浩一个下午的客户拜访可以说是挫败收场。
  老夫妻见他上门脸都白了,不仅手忙脚乱必恭必敬将他请进屋去,还不约而同挤出那种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老婆婆端茶来时手抖得超级厉害,茶到了沈浩手中几乎都空了,他还得作势喝个几口,再称赞一番。
  虽然有些气恼,但沈浩毕竟不忍一对老夫妻受这种煎熬,于是他以有史以来最和善的态度对他们讲解工程所需耗费的时间和金钱,甚至全程都把微笑挂在脸上。这对他而言已是百般退让,老夫妻却汗如雨下,一副随时会休克昏倒的模样,沈浩愈来愈无法理解他们怎么会把工程交给他来做。
  最后他身心俱疲走出老夫妻家,心想工人材料等等都吩咐好了,接下来就交给阿炮去处理吧!虽说他很想亲自参与设计和整修,却不想再看见老夫妻那畏惧的表情,在那种情况下工作根本就毫无乐趣可言。
  本来离开老夫妻家以后走几步路就到办公室了,但是一回去就得应付沈洁一连串的发问和攻击,沈浩想了就觉得累,于是决定先绕到公园去抽根烟,一个人静一静。
  坐在公园椅子上,点了烟吐了几个烟圈,沈浩望着头上的树荫发呆,半晌后扔了烟头并踩熄它,然后掏出手机按下重拨键,熟悉的电话号码随即出现在萤幕上。
  风真低沈的声音传来后,沈浩忽然就觉得心情好多了。
  「本来想跟你诉诉苦的。」他轻叹一声说。
  「怎么回事?」
  「没什么,已经不觉得闷了。」
  「但我想听。」风真说。
  于是沈浩把事情约略说了遍,发现自己竟然能边说边笑,似乎真的已经释然,不再耿耿于怀。
  「很可爱的一对夫妻嘛!」风真听完他的描述后这么说。
  「是啊!」沈浩也露出衷心的微笑。
  「我觉得你应该继续参与这个案子,更频繁的往来有助于厘清人们对你的错误印象,这对老夫妻如果能了解你是怎么样的人,这个社区的人最终也会了解你。」
  轻如徐风的几句话,让沈浩的心暖暖的,似乎风真就是有这样的力量,令他倾心。
  「我知道了。」沈浩哑声回答,有种立刻飞奔至风真身旁的冲动。
  他多么想拥他入怀,但这愿望何时能实现?
  带着一丝无奈,沈浩切断了电话,深吸了几口气,拍拍脸颊自我振作,他起身朝回家的路走去。
  也许是阿炮郑重警告过沈洁,整个下午她没有对沈浩提出任何问题,也很少说话,只是经常会以一种「名侦探柯南」般的敏锐眼神看他。
  沈浩一个下午不时就打个冷颤,一转头就会对上沈洁那决心抽丝剥茧的固执目光。多亏他今天心情好,而且是距离下班时间愈近就愈好,所以他打算来个视而不见,不回应沈洁那十足挑衅的窥探。
  在忙碌和期待中时间分秒过去,沈浩特地抽了空上楼去找东西,他记得搬家时把常用的那套文房四宝也装了箱,就是不知道收在哪个箱子里。
  遍寻不着,沈浩下楼去找阿炮:
  「你记不记得把我那套笔墨砚台收哪去了?」他问。
  「最底下的箱子里吧!」阿炮回答。
  「最底下的?」沈浩心里在哀嚎,这会儿得搬个满头大汗了。
  「要不要我帮忙找?」阿炮又问。
  「不用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两个就收拾收拾先回家吧。」沈浩说着就上楼找他的毛笔去了。
  六点四十分一到,顾不得屋里活像被小偷光顾过一样,沈浩洗过澡就拿着大费周章找出来的毛笔出门去了,想到就能目睹风真教学的丰采,他的脚步轻盈得像要飞起来似的。
  来到活动中心,沈浩到服务处问了问:
  「请问风真老师的教室在哪一间?」
  服务处的老先生扶着眼镜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皱着眉问:
  「你是学生吗?我好象没见过你。」
  「今天是我第一次上课。」沈浩回答。
  老先生又把他从脚看到头顶,还是皱着眉:
  「你这把年纪了还学这个?」
  沈浩敲敲手中的笔:
  「这是国粹,什么年纪学都不嫌晚。」
  「国粹?」老先生歪着头眨眨眼。
  沈浩则补充说道:
  「我以前学过,现在是复习。」
  老先生总算点点头: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他指指楼上:「二楼第一间教室就是,时间还早,你可能是第一个到的,自己开门开灯。」
  沈浩真的是第一个到的,等他走进去开了灯,还真是吓了一跳。
  好大的教室啊!整片的木质地板,却连张桌子也没有,这——这怎么写毛笔字?
  沈浩在里头逛来逛去,愈走就愈觉纳闷,这时候学生们陆陆续续到了,全是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只见他们人手一枝毛笔,个个都还提了个包包。说实话,沈浩看不出他们有丝毫成为书法家的特质。
  沈浩打量着他们,小孩子也不客气瞧了回来,怪的是竟然没有人哭,胆子大点的甚至还靠过来指着他问:
  「你是谁?」
  「我是新来的学生。」沈浩据实回答,心想难不成就因为拿了枝毛笔,自己的气质就大幅提升,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你都这么老了还来当学生?我们老师都比你年轻耶!」一个小胖子这么说。
  「这我知道。」他只能苦笑应道。
  这群小孩子好象别的星球来的,对他极感兴趣,除了争相挤到他身旁来,奇怪的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
  「你是来减肥的吗?我看你又没有很胖。」
  「你是不是想进黑社会才来这里上课?」
  「你是为我们老师来的吧?我们老师虽然很漂亮,可是他是男的哦!」竟然有人这么说。
  此时救命恩人到来,低沈的嗓音威严地响起:
  「怎么还没换衣服呢?」
  外星人顿时做鸟兽散,教室里一片嘈杂,沈浩想跟风真说话却苦无时机,连眼神都无法与之交会,只得呆站在原处看着男孩子们换上衣服。
  咦?这练毛笔字还得换什么衣服?
  答案随即显现在眼前,教室里忽然就站满了穿著柔道服的小鬼头。
  柔道服?
  沈浩眨了眨眼,完全楞住了。
  这时候风真拍了拍手,待现场完全安静下来才开口:
  「要你们带的东西都带来了吗?」他问。
  「带来了。」回答此起彼落,外星人个个摇晃着手里的笔。
  沈浩也举了举手中颇为昂贵的名家毛笔。
  然后风真又说了:
  「在中国功夫里,『气』是非常重要且奥妙的,光用说的你们或许很难了解,今天我就教大家如何巧妙地运用看不见的气,轻而易举折断你们手中的毛笔。」
  教室里欢声雷动,酷啊帅啊的词汇漫天响,沈浩看了看手中的名家毛笔,慢慢将它收到背后藏了起来。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6-26
第九章

  整堂课沈浩都处于一种痴呆状态,看着毛笔一枝枝在他眼前应声而断,令他不由得把藏在身后的名家毛笔愈握愈紧。
  结束后他和风真走在回家的路上,逐渐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他频频转头去看风真,看得风真终于忍不住开口:
  「有话你就说吧!」他微笑道。
  沈浩又看了看他,这才说:
  「我以为你教的是书法班。」
  「抱歉,显然是我让你带毛笔来给了你错误的联想。」
  「还有形象,你看起来——」沈浩又把风真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实在不像教中国功夫的。」
  「是自由搏击。」
  「咦?」
  「我教的是自由搏击,融合各种武术而成,中国功夫只是其中之。」风真微笑解说。
  沈浩眨眼睛,又陷入只会张开嘴巴走路的痴傻状态。
  「有这么难以相信吗?」
  沈浩点点头:
  「比你教芭蕾舞还教我吃惊。」
  风真一听哈哈笑道:
  「芭蕾舞我就真的不行了。」
  「你确定?」沈浩扬起嘴角,接着又问:「这些孩子也真不简单,就算是小楷笔,要折断也不容易吧?」
  「不能靠蛮力,要巧妙运用气,你没有好好听我上课对吧?」风真似笑非笑道。
  沈浩轻叹:
  「我没昏过去就算了不起,哪来的力气听课?」
  「这跟教游泳或网球一样,只是种运动。」
  毛笔一根根折断的画面出现在沈浩眼前。
  哪里一样了?他真想这么问问风真。
  此时路经公园,两人谈话暂歇,夜深了,风凉凉吹来,听着虫呜,数着星光,自有一种优闲情趣。
  如果这是约会该有多好!
  沈浩幻想着,没想到风真竟对他说:
  「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下?」
  确定不是出现幻听,沈浩自然是毫不犹豫点头。两人于是就近找了张椅子,沈浩正襟危坐,名家毛笔搁在腿上;风真则是翘起了脚,双手放在椅背上,头微微往上仰,一派的轻松模样。
  这样就有那么点约会的感觉了。
  沈浩闭上眼陶醉其中,却在这时候被风真以手肘撞了下:
  「你没有把毛笔折断?」
  沈浩睁开眼正好对上风真询问的双眸,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没有抓到诀窍?要不要我再示范一次?」
  沈浩摇头,苦笑着说出事实:
  「这枝笔挺好写的,我舍不得。」
  这答案让风真颇为惊讶,不过他随即就露出微笑,了解地点点头。
  终于保住了毛笔,沈浩松了口气,没想到风真的手肘又撞了过来:
  「你看那边是什么东西?」
  沈浩朝他指的地方看去,有个黑影,眯起眼睛再仔细瞧瞧,还是个挺壮硕的黑影。
  「好象是个人——」他话说一半就看清了黑影是什么,于是改口:「是两个人。」
  「两个人?」风真也探过身子极尽目力往前看:「看不出来。」
  「是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沈浩拉拉他的衣服:「人家正在卿卿我我,你别这么认真看,被发现的话就尴尬了。」
  「敢在这里亲热还怕人家看吗?」风真说,听话地拉回了视线。
  反倒是沈浩说归说,却揉了揉眼睛,拉长了颈子想瞧得更清楚些。
  风真在一旁看着,愈看愈觉得有趣:
  「你不是说被发现的话很尴尬?」
  「不要被发现不就好了?」沈浩边说边摇头:「实在让人羡慕啊!」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沈浩立即闭上嘴巴。
  风真盯着他看,看得沈浩惭愧低下头:
  「对不起!」
  「为什么?」
  「因为——」结果尴尬的是沈浩,他抓抓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该不会你也想跟我卿卿我我一番吧?」风真居然问,低沈的声音令沈浩心跳不已。
  「对不起!」沈浩的头更低了,所以没看见风真耸耸肩。
  只听见他说的话:
  「可以啊!我无所谓哦!」
  ※  ※  ※
  沈浩觉得他就要昏倒了,心脏好象要跳出胸口似的,很想请他再说一次,又怕真的是自己听错了。
  应该还是他朝思暮想所引发的幻听吧?
  可以啊!我无所谓哦!
  风真怎么可能这么说?
  沈浩转头看看风真,看不出他和平常有什么不同,既不显得尴尬,也没有羞怯的表情,沈浩无法相信这人曾开口同意跟他「卿卿我我」一番。
  果然是假的,一切都是幻觉。
  沈浩颓然长叹了声,竟又听见风真说:
  「你这样是要还是不要?」
  沈浩倏地转头,风真表情依旧,他忽然间明白了他爱上的这个人是与众不同的,不能拿寻常人来与之相比。
  「真的可以吗?」他以沙哑的声音问。
  风真耸耸肩作为回答。
  「那——我抱住你的话,你该不会以中国功夫或哪一国的拳术对付我吧?」沈浩又问。
  风真等得有些不耐,皱着眉道:
  「你决定了吗?要还是不要?」
  他作梦都在想,怎么可能不要?
  沈浩一把就将他拉进怀里,拥着风真纤瘦却结实的身躯,吸进他微带着汗味气息,沈浩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他闭上眼睛,心想就算此时死去他也了无遗憾了。
  两人的身影就像之前他们所看见的那一对一样,在夜色里合而为一,风真虽没有伸手回拥住他,却静静地待在他怀里,头贴靠在他胸前,自然得仿佛他们经常如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真在他胸前动了动,沈浩则是下意识将他拥得更紧,深怕他就要逃开。
  「就这么再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沈浩在风真耳际低声要求。
  「可是我觉得有点热。」风真又动了动,然后问:「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抱着我?」
  沈浩一听心直往下沈:
  「你觉得讨厌?」他问。
  风真皱眉想了想:
  「倒也不会。」他回答。
  「不会?」沈浩心漏跳了一拍:「真的?」
  风真伸手抱了抱他似在确定,然后道:
  「是不会。」
  沈浩真可说是感激涕零,忍不住又紧紧拥住了风真。
  「很热。」风真扭动身躯抗议,而他愈动沈浩就愈想抱得他更紧。
  「风真!风真!」沈浩低喊。
  风真则抬起头问:
  「什么事?」
  还问什么事?难道他都感受不到抱着他的人已经在情欲失控边缘,一不小心就会变身为野兽?
  看着风真仰起的脸,沈浩忘了搂在怀里的是个自由搏击老师,他盯着他薄且诱人的唇看了半晌,情不自禁低下头——
  风真忽然举手摀住他的嘴:
  「先告诉你,我可不晓得该怎么做。」他说。
  沈浩眨眨眼,压根儿就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晓得什么?」于是他问。
  「接吻。」风真回答得简洁有力。「我没做过,上回也是你自己压过来的。」
  「啊?」强吻人家的事又被提出来说,沈浩露出难为情的尴尬笑容。
  「我该做什么?」不待他道歉,风真接着就问:「需要张开嘴巴吗?」
  第一次被人这么问,沈浩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老实说他感觉飘飘然的,好象轻轻一跳就会飞上天似的。
  他这个心上人从来不按牌理出牌,说出来的话往往教他大吃一惊。就像现在,被摀住嘴时他以为这辈子都别想再一亲芳泽,怎么知道竟是柳暗花明,完全是不一样的结局。
  问他该怎么做,意思就是可以做喽?
  沈浩使了不少力气才没有当场傻笑出来,他将风真抱得更紧些,哑着声音说;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究竟要不要张开嘴?」风真挑起眉。
  「都随你。」沈浩说着低下头就要贴上他的唇。
  就在这浪漫至极的时刻,后面的树丛里居然传来嚷嚷声:
  「停下来!不许亲!」
  沈浩和风真几乎同时转身,就看见一个影子正跨过树丛朝他们冲过来,还差点被树枝给绊倒在地。
  ※  ※  ※
  朝这儿冲过来的疯婆子是谁呢?
  虽说夜色昏暗,四周可说一片漆黑,但沈浩用不着看,光随便想怨都能猜出谁会做出这种无聊到极点却又能彻底激怒他的事。
  除了他那唯一的妹妹还会有谁?
  瞧!那跌跌撞撞朝这儿而来的不就是沈洁吗?
  「我今天非好好打妳一顿屁股不可!」沈浩咬牙道。
  风真则转头问他:「你老婆?」
  「我还没结婚!」沈浩猛地回头,瞪大了眼嚷。
  「那么是女朋友?」
  「我也没有女朋友!」我现在喜欢的只有你。沈浩真想仰天长啸。
  风真把手放入牛仔裤口袋里,表情不变:
  「那么这位激动的女士是?」
  「是我妹妹!不过我正打算跟她永久脱离兄妹关系。」
  沈浩冷着张脸,看着沈洁来到跟前。
  「妳老公呢?」不待沈洁站稳了,沈浩劈头就问:「放任妳跟踪而且偷窥别人,我先揍他两拳再说。」
  「我今天是单独行动,跟我老公不相干。」沈洁手叉腰直视沈浩,一点也不畏惧。
  「妳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劲?为什么跟踪我?」沈浩咆哮。
  「不对劲的是你吧?」沈洁也吼了回去:「怪里怪气行为反常,我跟着你不过是想了解一下。」
  「妳只是喜欢探人隐私,我还不认识妳吗?」
  「你不做亏心事又何必怕人跟踪?」
  「妳这是什么歪理?」
  「本来就是,这下子不就让我当场抓到了吗?」
  「抓到什么了?」
  「抓到——抓到你跟人闹同性恋。」
  沈浩气得眼冒金星,但首先想到的还是风真。他忙转身,这才发现风真大概早在他们兄妹吵起来时就已经礼貌地避开了,现在他正靠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时而仰头看看星空,时而无聊地打个呵欠。
  沈浩于是回头专心对付沈洁:
  「妳说话小心点,不要以为妳结婚了我就不敢教训妳!」
  「我说错了吗?你刚刚明明就想跟那个男的——」沈洁张着嘴一副说不出口的模样,继而皱起眉:「那男的是长得不错,可是比他漂亮的女人也很多啊!你又何必——」
  「我的事用不着妳管!」
  「你以为我想管?我是——」沈洁嚷着,眉头又皱成一团:「你该不会是为了报复才跟个男的在一起吧?因为我之前跟妈说你是个『给』?」
  沈浩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并从一数到十:
  「拜托妳别在我面前说英文!」他说。
  「到底是不是这样?」沈洁追问。
  「我没这么幼稚!」
  「你还嘴硬?我看根本就是这样!」沈洁开始扯头发,并在原处绕圈圈:「怎么办?我只是说说而已,现在变成真的,老妈知道的话一定会怪我,可这是我的错吗?应该说是你太不服输——」
  沈浩觉得头昏,揉着太阳穴咬牙道:
  「妳给我闭上嘴站好!」
  「怎么办?怎么办嘛?」
  沈洁还在转圈子,嘴里也没停过,逼得沈浩忍不住破口大骂:
  「妳闹够了没有?」
  沈洁被他这么一吼给吓了一跳,抬起头正想回嘴,下一秒忽然就脸色发白,抱着肚子蹲了下来:
  「好痛——」
  「装死也没用。」
  「好痛……好痛啊……大哥!」沈洁哭道,整个人在地上缩成一团。
  沈浩惊觉不对劲,两个大步来到沈洁身边:
  「怎么了?妳什么地方痛?」他焦急问,不敢贸然移动她。
  沈洁哭着摇头,已经说不出话,沈浩见状当机立断,掏出行动电话就要叫救护车。
  不知何时风真已来到旁边,他看了看沈洁的样子,抓起她的手把了把脉,转头对正在拨电话的沈浩说:
  「前面不远就有家妇产科,先把她送那里去吧!」
  「妇产科?」说不定是盲肠炎什么的,送妇产科有用吗?
  沈浩的疑虑还没机会说出口,风真已经一把抱起沈洁,轻松得有如抱起一只小猫。
  「走吧!」
  望着已经离自己十公尺远的风真,沈浩也只能跑步跟上去了。
  ※  ※  ※
  「动了胎气,有点出血,暂时就先卧床休息,再观察看看。」
  妇产科就位于社区入口处。诊所不大,看起来颇为老旧,而且因为已经是休诊时间,诊所里既无患者也无护士,就只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医师,还一副刚睡着又被吵醒的模样,因此当他说出诊断结果,沈浩皱着眉,很想问问他有没有搞错。
  沈洁不可能是怀孕了,有的话阿炮那张嘴还藏得住话吗?早就像广播电台四处说去了。
  为了求证,他低头问躺在病床上的沈洁:
  「妳怀孕了吗?」
  沈洁摇头,含泪的大眼睛里还有着惊慌。
  「她没有怀孕。」沈浩转头对老医师说,只差没扯住人家的衣领。
  这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服,是沈洁。
  「我是说我不知道。」沈洁以虚弱且颤抖的声音问:「我——我怀孕了吗?」
  「恭喜妳!」回答的居然是风真。「孩子才一个多月而已,没有察觉也是正常。」
  沈浩以怪异的眼神看看风真,之后又看了看老医师。
  「他说的没错。」老医师点头赞同风真的说法。
  瞧了沈洁那如墙面般平坦的小腹,风真居然能看出她怀有身孕?
  沈浩的肚子里装了满满的问号,不过此时最重要的还是沈洁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开口正想问,沈洁已经抢先他一步:
  「医生,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会不会……」
  「别担心。」老医师拍拍沈洁的手,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她:「出血并不严重,也已经控制住了,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妳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是老医师的笑容太亲切还是终于放心了,沈洁忽然掩面而泣,把沈浩给吓了一跳。
  「喂!妳这是——」他有点手足无措。
  风真拍拍他的肩:
  「你陪陪她,我跟医生先出去了。」他说。
  「啊!」沈浩这才想起该通知阿炮,随手拿起纸笔写下一个电话号码交给风真:「替我打个电话给她老公。」
  然后,病房里只剩下仍掩面啜泣的沈洁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沈浩,他走过来走过去,几经考虑后开口问道:
  「妳哭成这样,是不想要小孩吗?」
  「笨蛋!」沈洁移开脸上的手骂道:「我当然想要小孩,不知道有多想呢!」
  「那就别哭了啊!」
  「你没听说过喜极而泣吗?人家高兴嘛!」沈洁说着吸了吸鼻子。
  「高兴也要哭?真搞不懂妳们女人家。」
  沈洁不理会他,手轻抚着肚子,好一会儿之后才低声道:
  「对不起,大哥。」
  沈洁道歉比起她怀孕的事更让沈浩震惊,他这辈子还没想过会从她口中听见「对不起」这三个字,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站在那里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我最近很惹人厌,骄纵任性又蛮不讲理——」
  「妳一直就是这样,不过最近还真是有点过火。」沈浩拉了张椅子在病床旁坐下。
  「人家心情不好嘛!」沈洁边擦拭眼泪边说着原因:「结婚几个月了,也没有避孕,每天都很认真地做了又做,做到连我老公都受不了——」
  「喂!喂!妳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沈洁毫不理会他的抗议,啜泣着继续往下说:
  「这么努力,就是没办法怀孕,时间一个月一个月过去,我愈来愈觉得我一定是患了不孕症——」
  「所以心情不好?」
  「根本就差到了极点,有时候真想死了算了。」
  「妳也太夸张了。」沈浩忍不住皱眉开骂:「妳跟阿炮又不是结婚四年五年还怀不了孕,不过才几个月,妳急什么?」
  「人家想要小孩啊,而且阿炮又是家里的独子——」
  「阿炮催妳了?还是他们家要妳马上生几只出来以证明妳能生?」
  「这倒没有。」沈洁吶吶道。「什么『几只』,我又不是生小猪仔……」
  「妳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压力吗?压力太大反而不容易怀孕妳知道吗?」
  挨了骂,沈洁没好气道:
  「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电视上说的。」沈浩瞪着她看,之后摇了摇头:「妳啊,都已经嫁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居然也要做妈妈了,妳行吗?我真担心。」
  沈洁眼眶又变红,她举手抹了抹眼泪说:
  「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行还有你这个大舅在啊!」
  沈浩扬起嘴角:
  「我?我又没做过妈。」他说,沈洁听了破涕为笑。
  这时候外头传来阿炮的嚷嚷声:
  「我老婆呢?我老婆在哪里?」还夹杂着椅子被踢倒的声音。
  「妳老公来了。」沈浩翻着白眼说:「这种爹跟这种娘,教我怎么不担心我外甥的未来?」
  阿炮喘着气冲进来,沈洁开始又哭又笑的,不久后阿炮也跟着眼泪鼻涕齐下,受不了这种气氛的沈浩于是悄悄退场了。
  ※  ※  ※
  在妇产科前厅没看见老医师,也不见风真的身影,沈浩料想他大概是先回去了,心底涌上一股失望。
  百年才有一次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让一个歇斯底里的孕妇给破坏了,什么时候才能再把风真紧紧拥在怀里?
  长长叹了口气,沈浩垂着头走出妇产科,转头就看见一个纤细的人影倚在医院外墙上,嘴上叼着根没点着的烟,他吓了一跳,却有着更多的喜悦。
  「你——」
  「我在等你。」风真直起身子,拍拍屁股将手插入口袋:「你妹婿来了?」
  沈浩点点头。
  「你可以走了?」
  沈浩又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风真说着就往前走,沈浩则楞了楞才跟上去。
  「我以为你先回去了。」他赶上风真后说道。
  风真耸耸肩:
  「你妹妹还好吧?」他问。
  「情绪有点失控,算还好啦!」沈浩转头看着风真:「你怎么会知道我妹妹怀孕了呢?我看连她丈夫都还不知道。」
  「把脉这种东西我也懂一点,学中国武术时跟着师父学的。」风真淡然道。
  沈浩说是惊讶倒也有点习惯了,会各种武术,还会中医把脉那一套,年纪轻轻就学了这么多寻常人不太会去学的东西,哪天或许还能看见他飞檐走壁也说不定。
  两人安静地走着,沈浩忽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欠风真一个道歉,于是开口打破了沈默:
  「不好意思,我妹妹她——抱歉!让你难堪了。」他说。
  「没什么。」风真扬了扬嘴角:「我这个人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只是可惜了那一吻。沈浩苦涩地想着,大概是不知不觉叹了气还是什么的,引来风真略显诧异的注视。
  「怎么了?」他问。
  「没有,没什么。」沈浩摇头,勉强挤出个微笑。
  「是吗?」风真微歪着头:「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遗憾。」
  「我当然觉得遗憾——」沈浩不经意跟着他说出自己的心声,清醒过来才又倏地闭上嘴,他看着风真,风真也一脸坦荡直视着他。
  说出来有什么关系?沈浩想。对着这么一个个性率真有话直说的人,他又何必掩藏自己的真心?
  「我的确觉得遗憾,因为我真的很想吻你。」沈浩沙哑着声音说,并不意外看见风真微笑着接受。
  他爱上一个不懂装模作样卖弄风情的男人,他不矫饰的真性情令沈浩深深着迷。
  风真拍拍他的肩,安慰意味浓厚:
  「以后应该还有机会吧!」他说,又对他笑了笑后继续往前走。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6-26
第十章

  因为沈洁的坚持,原本不太赞同的沈浩和阿炮只得同意让她在那家又旧又小的妇产科住了几天,直到那位和蔼的老医师说没问题了,沈洁这才安心地搬回家中继续安胎。
  这天,她打电话来辞职:
  「不好意思,大哥,我知道像我这样外貌姣好、能力又佳的人才难找,不过可惜妹妹我身子虚,得在家里好好休息待产,不得已只好请你另请高明了。」
  一番话听得沈浩直皱眉,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这个妹妹怀孕后虽有短暂的个性倒转现象,但显然很快就恢复了有七、八成那么多,骄纵依旧。
  幸而沈浩近来心情不错,也不想跟一个情绪不稳的孕妇多所计较,所以恶毒带刺的话全收了起来,取而带之的是亲情的关怀。
  他努力以最温和的语气对她说:
  「要另外找人的确很麻烦,不过我和阿炮会处理,妳——」
  「对了!」沈洁打断他的话:「因为人家是头一胎,很紧张也很害怕,所以我老公想请你准他一个月的假在家陪我,等我身体和心理状态都稳定点再回去上班。」
  「什么?」沈浩闻言喊道。
  「你没听清楚啊?我说我老公——」
  「我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敢相信罢了。妳不过是怀孕,又不是马上要生产了,妳老公跟着休什么假?你们也知道我们有件工程正在忙——」
  「哎呀!公司总共也就接了这么件工程,而且是小到不能再小的案子,你一个人就可以搞定,干嘛还扣着我老公不放?」
  沈浩张着嘴,最后只能深呼吸以唤回自制力:
  「我还以为妳当了妈妈就会改变,现在想想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我变了啊!肚子和胸部都变得比以前大了点。」沈洁颇为认真说。
  沈浩仰天无语,最后只得让步:
  「一个月不可能,就让阿炮陪妳一个星期吧!一个星期后不回来就当旷职,没薪水可领。」他说完不给沈洁说话的机会就挂断电话。
  沈洁当然是立刻又打电话过来抗议,沈浩没接,他的心情还没好到那种程度。
  结果整个公司只剩下他一个人,今天也约了工人要施工,阿炮不在,他总得过去瞧瞧,这么一来办公室就闹空城计了,有客户上门该怎么办?
  沈浩烦恼了会,终于承认这样的状况应该不会发生,于是他看了着时间,拿起记事本出门去了,打算和风真吃过早餐后就到老夫妻家关心一下工程进度。
  ※  ※  ※
  风真吃过早餐回到家里,发现风临还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诧异地扬起眉问:
  「又跷课了?」
  「我头痛。」风临搁下报纸回答。
  「这次要用这个理由?」
  「我『真的』头痛。」风临坚持,朝电话嘟了嘟嘴。
  风真摇头,抓起话筒拨了电话替风临请了假:
  「他头痛,可能是长了脑瘤,我得带他到医院检查检查。」
  待风真挂断电话,风临一脸厌恶对他说:
  「你让那大猩猩给带坏了,说话这么狠。」
  「我说了不许你没礼貌。」风真瞄了他一眼。
  「你刚刚还对我们老师说谎呢!」风临嘀咕。
  「我什么时候说谎了?谁知道你脑子里究竟长了什么?」
  「我脑子里除了智慧,什么也没长。」
  「那怎么会头痛?智慧过高?」
  「是血压高。」风临没好气说道:「我没想到你真的跟那只——那个大块头走这么近,他对你别有企图耶!」
  风真耸耸肩:
  「有什么关系?我偶尔也想谈谈恋爱。」
  风临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
  「谈恋爱?想谈恋爱你可以——你可以找个女的啊!」
  「是男是女很重要吗?」风真问,问得风临说不出话来。他接着又说:「重要的是感觉吧!」
  「大猩猩——我是说沈浩,他给你的感觉很对吗?」风临问。
  风真又耸耸肩:
  「不坏。」他回答。
  风临盯着他看,良久后垂下头叹口气:
  「看来劝你也没用,你跟他一样,都这么固执。」
  「我跟谁一样?」风真问。
  风临没回答他,又长叹一声喃喃道:
  「我肯定会被那些个堂兄们揍扁的。」
  不知道风临在那自言自语些什么,风真径自坐下,拿过报纸就要开始翻。
  风临却又忽然抬起头来:
  「其实是有另外一件让我更头痛的事要告诉你。」他说。
  「哦?」风真把刚拿起来的报纸又放回桌上。「什么事?」
  「刚才我接到叔叔的电话,他说那些人已经离开香港了。」
  「那些人?」风真蹙眉,随即了解地点点头:「这样不是很好吗?有什么好头痛的。」
  「他们是离开了香港,却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无法掌握他们的行踪,这样岂不比把他们留在香港更可怕?」风临说,表情相当严肃。
  风真又点头:
  「我了解你的意思。」
  「人在香港的话至少还在监控之中,现在我怕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的确教人担心。」风真对风临说:「你自己要小心点,没事别往外跑,学校那里——干脆我就说你真得了脑瘤,要暂时休学如何?」
  风临一听眯起眼睛:
  「你是认真的,还是在耍我?」
  「我当然是认真的。」风真的表情看起来也「颇为」认真。
  风临瞪着他看了半晌,缓缓开口道:
  「你还是坚持要跟那大猩猩在一起?我总觉得你会愈变愈讨人厌。」
  风真听了开怀大笑。
  ※  ※  ※
  一个星期后,老夫妻家的新浴室完成了,浴缸、马桶、洗脸台、地砖等等无一不新,而且价廉物美,施工品质也专业细腻,两老怎么看怎么满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而经过了一个星期,老太太跟沈浩已经混熟了,熟到可以挽着他的手笑眯眯跟他说话:
  「你不晓得,我跟朋友说只花了这么些钱就把浴室给搞定了,她们个个都不相信呢!」老太太呵呵直笑。
  「这价钱是特别优惠给您的,根本赚不了钱。」沈浩扬起嘴角回答。
  这几天他已经逐渐习惯老夫妻的热情,当他们发现沈浩其实是个「好欺负的黑道人物」,不仅原有的畏惧消失殆尽,干脆就把他当自家人使唤,价格是杀了又杀,简直到了再弄破了一块砖就要赔钱的地步。
  可沈浩也不想跟这对老人家计较,他们年纪这么大了,就算把他当儿子招来唤去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横竖他在接这第一件案子时就豁出去了,赔钱也要做。
  现在看老人家这么开心,他也觉得很满足,这种成就感就是他坚持转换跑道所希望追求的吧!
  「哎呀!」老太太在他背上拍了一记。「你不要说没赚钱啦!看过我家浴室以后,有好几个太太都要我给她们介绍——」
  介绍?这种工作接太多的话可真的会赔钱的。
  沈浩和老夫妻哈拉了一会,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找了个理由脱身。
  回到办公室后他拨了通电话到阿炮家,不巧的很,接电话的是沈洁。
  「真巧,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准妈妈如是说。
  「找我?难不成妳老公要继续请『老婆怀孕假』?我说过那没问题,薪水没得领罢了。」沈浩说:「我打电话就是想问问阿炮何时上班。」
  「小器鬼,多给几天假有什么关系?反正去上班还不是无事可做。」
  「这星期又接了两件案子,怎么会无事可做?」沈浩懒得跟沈洁啰嗦:「叫阿炮来,我跟他说。」
  「好啦!我要他明天回去工作就是了嘛!」准妈妈嗲声说。
  「确定?」
  「确定。」
  「那好,明天我等他。」沈浩说着就要收线,让沈洁给喊住了。
  「等等,我有事情跟你说。」
  「还有什么事?」沈浩耐着性子。
  「因为阿炮得上班,所以妈答应过来陪我。」
  「妈?那很好啊!」
  「是很好,不过有件事我得警告你一下。」
  沈浩听了颈后发冷,有种不祥的预感。
  「妳又做了什么?」
  「我把你交『男朋友』的事跟妈报告了。」
  沈浩怔住了,刚才几秒钟他想过很多状况,但没想过是这个。
  「妳——妳——」
  「算是我做妹妹的体贴你,我知道你很难开口跟妈说你喜欢的是男人。」
  沈浩脑中劈哩啪啦的,好象断了不少微血管,这回他怎么深呼吸也没有用,就算从一默数到三十好几还是觉得气得不得了。
  「妳——妳怎么这么多事?」沈浩咬牙咬到牙疼:「妈呢?妈怎么说?」
  「妈不相信,她要我别一跟你吵架就造谣毁谤你。」沈洁哼了声:「拜托!同样的手法我才不屑重复使用呢!」
  沈浩一直深呼吸,且不断提醒自己电话那端是个孕妇,是个刁蛮任性的大肚婆,原谅她,就再原谅她这么一次,几经心理建设,最后总算能平心静气开口说话:
  「总之妳少多嘴,妈住妳那里时也不准妳乱说话,妳听见了没有?」
  「你这是在威胁孕妇吗?」沈洁哪里会害怕?「不过我是真的觉得说了比较好才说的,我看你对他挺认真的,难道想一辈子瞒着我们偷偷摸摸来往?」
  沈洁难得认真说出一番道理,令沈浩哑口无言沈思了许久。
  「找到机会我会说的。」最后他道。
  更难得的是沈洁并未出言讥讽,反倒是在静了片刻后对他说:
  「我挺喜欢他的。虽然肚子痛得要命,但我还记得,他抱着我跑得很快、很快。」
  ※  ※  ※
  沈浩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高兴什么。
  想想他和沈洁经年累月斗个不停,没打起来已经算不错了,不要说那丫头没把他当哥哥敬重,他自己也似乎没把她当妹妹疼爱,怎么当她表态愿意接受风真时,他会觉得心情好轻松?
  他这么在乎那任性丫头的想法吗?
  沈浩不愿承认,充其量只能说丫头毕竟是家人,任何一个家人能接受他和风真在一起,对他而言都是好消息,开心是自然的。
  不过也许沈洁的快速接受最让他感觉意外吧!他还记得她跳出树丛朝他们冲过来的样子,不知道该说女人善变,还是怀孕改变了她的想法。
  忽然,沈浩很想跟风真分享他此刻的心情,迟疑了会,他拨了一个根本就已经刻在心底的号码。
  结果接电话的是风临,这是很久以来都不曾发生过的事,沈浩不禁紧张起来。
  「怎么会是你?风真呢?」他朝电话里嚷。
  「废话!我之所以会接电话当然是因为阿真不想接你电话。」风临凉凉道。
  「咦?」沈浩当然大吃一惊,忙焦急问:「为什么?」他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想破了头也没结果,实在奇怪,就算他真做了什么惹风真生气,以风真的个性应该会直说才对。
  「他没说为什么,不过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风临的语气愈来愈凉。
  「啊?」沈浩愈喊愈大声:「你说什么?很生气的样子?这——你确定他是生我的气?」
  「不是你还有谁?」
  「真的是我?」沈浩心一沈,开始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昨天明明还好好的——」
  「喂!沈浩吗?」风真的声音忽然从电话那端传来,沈浩一时反应不过来,还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风临不是说他不肯来接电话?
  「我是沈浩没错,那你是谁?」他竟傻傻地问。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
  「风真?真是你?」
  「不然是谁?」
  「可是刚刚是风临接的电话,他说你不肯跟我说话——」沈浩尚来恢复正常。
  「风临调皮,你也信他?」风真说。
  沈浩眨眨眼:
  「风临调皮?」他重复,像只九官鸟:「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在冲澡。」风真回答:「刚刚练了拳,一身的汗。」
  风真的描绘变为活色生香的一幕呈现在沈浩眼前,也让他瞬间完全清醒过来。
  不知道他们哪一天才能一起冲澡——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风真说,又把沈浩拉回现实。
  「没有,没什么。」沈浩甩甩头撇去脑中的遐想,记起自己为什么打电话给风真。「等会有空吗?能不能一起吃晚饭?」他问。
  「好啊!」风真也回答得干脆。
  ※  ※  ※
  因为出门前接到沈洁的电话,延误了沈浩赴约。
  「老妈已经到了,你过来一块吃晚餐吧!我叫了外卖。」她这么说,而沈浩自然是拒绝了。
  「今天不行,我已经约了人。」他说,边看着墙上的钟。
  「约了『他』吗?」沈洁问。
  「妳少跟妈多嘴。」沈浩警告,又看了看钟;「明天我会过去看老妈,妳替我跟她说一声。」
  挂上电话沈浩就往外冲,看看时间已经迟到十几分钟了,他和风真虽然经常一起吃早餐,却是很少有机会一块吃晚饭,算是比较正式的约会吧!而他居然迟到了,他很担心会不会因此就没有第二次了?
  沈浩心想,不禁加快了脚步,由走变成快步走,由快步走变成小跑步,再变成全速前进。幸而这社区就这么点大,公园也就在不远处,转眼目的地已在眼前。
  沈浩边喘息边四处寻找风真的踪影,这个时间人们多半围在电视机前吃饭看电视,公园里人不多,再加上风真的身影日夜都在脑中盘旋,沈浩有把握一眼就能找出他来。
  他的确一眼就看见风真,怪的是他不是独自一人,身边还站着四个身穿黑衣的家伙。
  这些人是谁?穿著打扮还真怪异。
  沈浩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或许风真正跟朋友谈什么正事,他这出现岂不打扰了人家?
  几经思考沈浩决定先看看情形再说,正想找张椅子坐下,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四个黑衣人竟然把风真围了起来,接着就朝他冲了过去。
  打起来了!那四个家伙跟风真就这么打起来了!沈浩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宛如电影情节般的武打动作在眼前上演,华丽流畅得足以问鼎奥斯卡。
  虽然见过风真空手断笔的绝技,但这些个黑衣人也架势十足,比起他们人多又杀气腾腾,风真那一派优闲的模样倒让沈浩焦急起来。
  这些人是什么目的?抢劫?还是其它的?
  受不了继续在这猜测,沈浩一个大步就要上前帮忙,风真却在这时候转头:
  「别过来!」话显然是对着沈浩说的,语气有别于平常。
  沈浩怎么可能不过去,难道要他站在远处看风真孤军奋斗?
  他又向前两步,这次风真以凌厉的眼神制止他,虽在黑暗中沈浩仍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人来得及开口说话,攻击已经展开,四个人从四个方向攻向风真,动作之快让沈浩看得目瞪口呆。而更让沈浩惊愕的是风真,以一敌四他仍游刃有余,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招都恰如其份地阻挡了对方的攻势。
  看着看着,沈浩逐渐看出风真一直是只守不攻,这怎么行?那四个家伙可是招招都攻向他的要害,他应该使劲打得他们落荒而逃才是。
  终于明白这肯定不是寻常的抢劫,沈浩也很清楚以自己打架用的那几套三脚猫功夫在这时候根本就派不上用场,所以他的心很挣扎,他极不愿在这里旁观,却又怕冲入战场反而让风真分心,帮了倒忙。
  就在他举棋不定左右为难之时,前方的情势有了变化,也许是风真迟迟不肯反击激怒了对方,四个人中居然有两个人亮出了家伙,一长一短两把刀。
  沈浩愈看愈焦急,充份体会了热锅上蚂蚁的心情。刀子耶!一个不好就会出人命的,风真再怎么厉害也是血肉之躯,被刀子划过也会受伤流血,这——教他如何继续在这里旁观下去?
  才这么想,长刀已经朝风真砍过去。
  「小心啊!」沈浩惊呼,忍不住又上前几步。
  「别过来!」风真还是那句老话。
  沈浩简直要发疯了,不过基于多方考量,他还是勉为其难又退回警戒线外。
  时间分秒过去,短短几分钟对沈浩而言有如数个小时般漫长,幸而风真的功夫真是深不可测,缠斗到现在,即使对方连刀子都拿出来了,也还没能伤他分毫。
  这使得沈浩稍稍放下心来,不过他也下了决心,经过这次的事件,日后他一定要跟着风真专心习武,眼看心上人遭受攻击却一点都帮不上忙,这样的感觉他绝对不想再体验一次。
  才想着,沈浩就看见四个黑衣人退开了些,两个拿刀的大喊一声重新向沈浩冲去;另外两个原本空手的家伙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武器,是一种沈浩见都没见过,以长条铁链链住一柄弯刀的怪东西。
  另一波攻击于是展开,要应付四个手持武器的敌人,显然风真吃力许多,动作也不若之前轻松,尤其不知道那长铁链会从何处飞来,有几次沈浩总觉得风真就要被击中,差点没昏死过去。
  虽说昏死过去好象是女人才会做的窝囊事,但沈浩真觉得他的脑部严重缺氧,随时都会倒下。
  忽然间长刀划过风真的手臂,带出一道血痕,在公园昏暗的灯光下,在沈浩的眼里,清晰得有如划过天际的流星。
  再也无法沈默,再也无法冷静,沈浩低吼着冲向战场,听不见厮杀声,也无视于风真眼里的坚决反对,在他脑中有的只是那一抹鲜红——风真受伤了!
  原本还算有点秩序的战局因沈浩的闯入而陷入混乱,大概是没有料到会有这种自不量力的家伙冲进来,四个黑衣客也有些乱了阵脚,其中之一甚至被沈浩踹中胯下要害,倒在地上呻吟不已。
  沈浩哈哈笑了两声,随即转身盯着后方那个面露杀机的壮汉,在一旁观察了许久,他发现最想置风真于死地的就是这个人,每每一找着机会就迅速出手,招招攻向要害,毫不心软。
  就像此刻,其他人都因沈浩加入战局而分了心,只有他没有,他还是锁定风真为目标,并趁着这个机会拋出了铁链,闪着寒光的弯刀以难以形容的速度袭向风真。
  沈浩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射神经可以好到这种程度,也许就因为他跟那个黑衣人一样,一直都只看着风真吧!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抱住风真扑倒左地,硬是替他接下了那原本可能致命的一刀。
  ※  ※  ※
  沈浩大概是昏过去了一会儿,待他再次醒来,人虽还在公园,四个黑衣人却已不见踪影。
  发觉自己趴在地上,沈浩挣扎着想翻身,一只有力的手臂压得他再次趴下。
  「别动,我在检查你的伤口。」风真低沈的声音传来。
  「那些人呢?你没受伤吧?」沈浩有气无力问,此时才感觉背后阵阵刺痛。
  「你担心自己就够了。」风真说。
  以这种姿势沈浩看不见风真的表情,却能听出他语气不佳。
  「你生气了?」沈浩动了动,因为疼痛而倒抽了口气。「我知道我不该让你分心——」
  「我不是要你站远点吗?为什么不听?」
  「我不是在那里站了很久吗?如果不是听你的话,我早就——」
  「别再说了。」风真打断他的话:「伤口不深,没有伤及骨头,血我暂时止住了,你站得起来吗?还是要叫救护车?」
  沈浩勉强点点头:
  「我可以。」
  于是风真扶着他站起来,沈浩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确定他除了手臂上那浅浅的刀痕,其它地方都完好如初。
  「看来他们还是打不过你。」他虚弱地笑了笑说。
  「他们『本来』就打不过我。」风真面无表情说,又拐着弯在指责他「不听话」。
  沈浩苦笑,喘着气道:
  「你就别再怪我了,要我坐视他们四个人打你一个已经够我受的我不可能眼睁睁看人拿刀砍你却什么也不做。」
  风真听了蹙眉:
  「你可能会死,那刀可以轻而易举把人砍成两半。」
  「所以不能让它砍在你身上。」
  「你——」
  「我无法在明知你可能受伤的情况下还站在一旁纳凉,就是这样。」沈浩坚决道,随即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风真停下脚步,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又扶着他继续往前走:
  「谢谢你。」他说,还微微扬起了嘴角。
  那若有似无的笑容已经让沈浩万般满足,这一刻背后火热的疼痛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用不着客气,你安然无恙是最重要的。」他也回以微笑。
  风真沈默了半晌,轻声道:
  「我原也希望能保你安然无恙的。」
  沈浩眨眨眼,觉得眼眶好热,鼻子也有些泛酸。
  哭出来的话就丢脸了,沈浩忙转移话题:
  「那些人为什么攻击你?」
  「说来话长,简单说是来阻止我回去接掌堂主之位。」
  「堂主?」沈浩先是皱眉,之后傻傻张着嘴问:「你说的是堂主吗?不是糖醋什么的?」
  风真扯扯嘴角继续说:
  「听过『极真堂』吗?」
  沈浩摇头。
  「香港一个颇有历史的帮派,我祖父是现任堂主。」
  沈浩听着,眼睛眨个不停。
  风真接着道:
  「上回我到香港已经跟祖父表达不想接任堂主的意愿,那帮人搞不清楚状况,所以就找到台湾来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不希望你接任堂主?」沈浩下意识问,其实还处于震惊后的痴呆状态。
  「人各为其主,这也无可厚非,我会再跟祖父联络,请他尽快任命新堂主,如此一来应该就可以防止这类事情再发生。」
  「哦?喔!」沈浩只能说。
  风真见状有些想笑:
  「想不想知道新堂主是谁?」他问。
  「不用了吧?我又不认识他。」沈浩吶吶道。
  「你认识,是风临。」
  「原来是——咦?」沈浩惊讶大喊:「你说什么?风临那个小鬼头要当堂主?」
  风真点头。
  「你开玩笑的吧?」
  「是真的,我不当的话就只有他当了。」
  沈浩觉得非常虚弱,今天晚上他简直受够了惊吓,什么不可能的事都发生了,风临甚至还是某帮派的下任头头,这——往后他在小鬼头面前还能大声说话吗?
  昏昏沈沈的,不知不觉目的地已经到了,沈浩浑然不知,还是听风真说了才抬起头:
  「到医院了吗?」他问。
  「到你家了。」风真回答。
  「不用去医院吗?」沈浩又问。他背部的伤总得缝个几针吧?
  「我替你把伤口缝合,再上点药应该就没事了。」风真轻松回答。
  干脆再口对口传给他一甲子功力如何?
  十足是古装武侠剧的剧情,沈浩真想问问所谓的「极真堂」究竟有多少年历史了。
  罢了!反正今天晚上没什么事是正常的,就算现在有外星人出现在眼前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沈浩才想着——
  「大哥!大哥!」就看见沈洁站在办公室门前兴高采烈朝他挥手:「我跟我老公带妈来看你了。」说罢旁边两人也笑嘻嘻加入挥手的行列。
  沈浩张了张嘴,虚弱地转头对风真说:
  「扶着我,我要昏过去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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