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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用眼睛写上爱情》作者:陈美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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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6-16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第一章

  刺耳的尖叫声像警报似地响遍了唐家大宅,厨房里有个女佣吓得跌了一跤,另一个砸了盘子,还有一个扔开手中的抹布以便空出手来捂住耳朵。
  王妈,这个在唐家工作了近十年的老妇人忧心地皱起眉;毕竟一向温婉可人的唐家二小姐极少情绪失控,就算真的沮丧到了极点,尖叫也不该是她会选择的发泄型态。看样子事情的严重性超出她所能想像的。
  她到客厅去找女主人,整个屋子没被吓住的该只有她了;她正在插著一盆花,听闻那惊人的叫声也不过是懊恼著多剪了一段菊花梗罢了。
  「太太!二小姐她——」
  「她又在闹脾气了对不对?」唐母重新挑了枝菊花在花器上比了比,「说过不许她这麽鸡猫子喊叫的,一点名门闺女的气质都没有,真是丢人。」
  「要不要我去看看她?」王妈问。
  「算了,还是我去吧,我去看看她到底在闹什麽,这麽个小姐脾气怎麽嫁人嘛!」唐母插上最後一枝叶子,满意地左右打量自己的作品後对王妈说:「把这盆花摆到老爷的书房里,小心点,可别打坏了。」
  「是,太太。」王妈欠身道。
  唐母站起来抚了抚身上的旗袍,惊呼了一声。
  「哎呀,这衣服就是布料太好了,你瞧瞧,才坐了会竟皱成这个样子。老爷快回来了吧?我得去换一件——」话没说完,楼上的尖叫声又响起了,王妈於是说:
  「您想换哪件衣服我先替您烫好,您劝过二小姐以後刚好可以换,这样好不好?」
  唐母只好点点头。
  「好,就这样吧!替我把那件碎花洋装烫一烫,老爷挺喜欢我穿那件,说是看起来像三十岁模样呢!」说完露出娇媚的笑容。
  「太太身材好,又会保养,穿起什麽都好看。」
  「王妈,你真会说话。」唐母咯咯笑著,扭著丰腴的臀部往楼上走去。王妈叹气,她是得会说话!否则怎么能在唐家待这麽久?唐家老爷虽然待人公正,唐家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势利啊!对他们这些佣人哪会多考虑什么!
  「如意!立刻停止尖叫。」唐母推开二女儿的房门命令道。
  唐如意双眼含泪,一副委屈地看著母亲,看得唐母不由得降低了姿态,叹著气走到女儿身边。
  「如意,你是怎么了?这麽大声尖叫,一点规矩都没有,要是给你爸爸听见了,岂不是惹他生气?」
  唐如意吸吸鼻子。
  「他一点也不关心我,我干嘛还怕他生气?」
  「不许胡说,你爸爸怎麽会不关心你呢?他一向最疼你的。」
  「他不疼我,一点也不疼!」唐如意用力摇著头。
  「如意,乖,你听妈说——」
  「我总是听你的不是吗?你叫我往东我就往东,你要我往西我就往西,我做一切事情讨你们欢喜,结果呢?你们一点也不关心我的感受,见我这麽难过也不理睬。」
  「瞧瞧你说这是什麽话!」唐母挑高了眉毛,一副惊愕的模样。「你们姊妹俩从小到大是要什麽有什么,打你们一出生就像明珠似的被捧在手中呵护,我跟你爸什麽时候不替你们想了?你怎麽还能说出这种话?真是让我太伤心了。」唐母说著,拭拭根本没有泪水的眼眶。
  见母亲这副模样,唐如意硬逼自己不能心软。
  「妈!我什么都听你的,就这件事你听听我说吧!我大学才刚毕业,不过二十出头,为什麽你急著把我嫁出去?我根本一点结婚的念头都没有。」
  「不是妈妈急啊,如意,主要是对方条件太好了,如果不是你爸跟你岳伯伯是世交,想跟他儿子相亲见个面说不定得排到两个月以後——」
  「我才不管岳伯伯他儿子条件有多好,别人要排队就让她们去排好了,我反正不想这么早结婚,犯不著跟她们挤。」
  「你是不明白岳青岚有多优秀才会这么说。」唐母在她床边坐下。「就见个面嘛!妈妈不想一个留美的博士女婿就这么拱手让人了。不过若是你不喜欢人家,妈是绝对不会勉强你的,事关你终身的幸福,妈自然会尊重你的决定。」
  噢!我相信你是不会的。
  唐如意爱她的母亲,但这并不表示她就看不见她的缺点。金钱跟权势永远都是她母亲的最爱,没有什麽可以让她放弃这两者,就算是女儿一辈子的幸福也不行。
  她沮丧地绞著手中的被单,想不出还能说些什麽来改变母亲的想法。这些天来,她几乎已经试过每一种方法,一点效果也没有,母亲还是要她跟那个岳什麽的见一面。
  见一面本来也没什麽,但她真的太清楚自己的母亲了,只要按著她的安排走了第一步,往後的每一步都得依著她的计画走。先是见个面,然後约会喝咖啡,最後她会发现自己不明不白地嫁给那个姓岳的了。她一点也不怀疑她母亲有这个本事。
  「妈……」
  「好了,不要再跟我争辩。」唐母挥挥手。「你爸爸就要回来了,我得去换下这身皱衣服。对了,你也洗个脸准备下楼了,看看你一双眼睛红成这个样子。」
  「我不下去。」唐如意嘟著嘴。「除非你跟爸答应取消那个可笑的相亲,否则我——我就不吃饭。」
  「呀!你是跟谁学来这一招?你姊姊吗?」唐母皱眉。「我可警告你,如意,这个家有个女儿杵逆我已经太足够了,再来一个,我不以为我还能忍受下去。」
  ☆☆☆
  唐吉祥嚼著口香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著,已经决定不回家吃晚饭的她,明显地尚未决定到哪里打发这数小时无聊的时间。
  不过,到哪里都会比回家好,她已经可以预见母亲准备了怎么样的一篇训词在等待她;而训词里若有半个生字生词才是天降红雨大阳打西边出来的怪事。
  有时候她也弄不懂自己干嘛得为同一件事挨这麽多次训,就拿她的短发来说吧!已经剪了就是剪了,就算她真的有心悔过,也得给它点时间长长啊!犯得著每天一看见就指著她说教,一副家门不幸的样子吗?老实说,她一点也不觉得削薄的短发有什么不好,至少不用每次洗头都要佣人拿著吹风机猛吹一头又重又湿的头发,就像如意那样。
  说起如意,这会儿该只有她会担心她的未归吧!老爸太忙了,会不会回家吃饭都不知道;至於母亲,哈!她只要三秒钟就会忘了她还有另一个女儿!从来都只有如意,只有她会记得她这个双胞胎姊姊回家了没。不过,话说回来!家人中她最在乎的不也只有如意吗?
  如意近来不大对劲啊!吉祥闷闷地想著。她静是静,可不曾像现在这样没精打采的连笑都笑得让人怀疑那到底算不算在笑,问她嘛她又只是摇头不语。真是的,什麽事不能跟自己的姊姊明说?一思及此,吉祥锁起了眉头,嚼著口香糖的嘴也不动了。
  如意不说,难道是以为她不会帮她?
  真——真是这样?
  不,不可能,她虽然很少在家,但如意应该知道不论有什麽麻烦,她都会跟她站在同一边,她们从小就比一般姊妹还要亲密的不是吗?
  想著如意最近几天的阴沉表情,吉祥不由得也郁闷起来,忍不住就是要去想如意为什麽忧心。心不在焉地走著,眼角瞥见路边停了辆崭新的红色保时捷跑车。
  哇!最新型的保时捷,好拉风啊!
  吉祥皱眉看了看,吐出口中的口香糖往保时捷的玻璃窗上一贴,顺便用手使劲地左压右捏了好一会儿。
  ☆☆☆
  岳青岚走出便利商店,刚买的菸还没撕开,一抬头就看见有个小鬼头在他车旁鬼鬼祟祟。他淡然一笑;又一个跑车崇拜者!这种车型在台湾真这麽少见?要不是他老爸在他来不及反对时就买了它当作他的归国礼物,他还宁可选择实用的BMW来代步。
  他朝自己的车子走去,微笑对那位背对著他,身穿牛仔裤牛仔夹克的小男孩说:
  「小朋友,你很喜欢这部车子是不是?」
  话说出口,岳青岚感觉那男孩身子一僵,接著出乎他意料之外,男孩转过头对他扮了个极夸张的鬼脸後拔腿就跑。
  老天!那是多麽清秀的一张脸啊!他几乎要怀疑那究竟是不是真属於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倒更像一个国中小女生。
  楞了几秒,等他终於回过神来,忽然发现他的保时捷跑车驾驶座正前方的玻璃上贴著一只乌龟,一只用口香糖塑成的乌龟。他厌恶地拱起两道浓眉,而那个一身牛仔服的孩子早已不见人影了。
  岳青岚放支菸到嘴巴里,压住满腔怒气,打开车门上了车。老爸还说台湾什麽都好,光是这种调皮的小孩就让他受不了了。唉!真不知道他回国做什麽,美国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已经习惯了,一回到这个他二十岁就离开的地方实在觉得什麽都不对劲。
  他叹气,发动车子往家里驶去。老爸要他今晚一定要回家吃饭,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跟他商量;看来是老爸的公司有了什麽麻烦,否则干嘛要他放弃在美国的工作回来台湾?
  该死的!他一看见前头的那只口香糖乌龟就有气。岳青岚决定他再怎麽样也不可能会喜欢台湾的。
  ☆☆☆
  「哎呀!青岚少爷,你的车子是怎麽回事?」车子一开进车库,岳家的老仆人忠伯便讶异地喊。
  岳青岚下车,苦笑道:
  「某个调皮小鬼搞的,我下车买包菸,回来就这样喽!」
  「真是,这麽贵的车——这黏得这么紧,不知道刮不刮得掉呢!」忠伯摇头惋惜地说。
  「刮不掉只好换块玻璃了。」岳青岚微笑著对忠伯说,并继续往屋里走。「我爸呢?有没有让他先吃饭?」
  「老爷说要等你回来一块吃。」
  看看表,已经快八点了;岳青岚快步进屋,留下忠伯仍在对著车子摇头叹息。
  岳海宏见独子进门,由沙发上站起来。
  「青岚!你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我在等你呢!」
  「爸!这麽晚了你怎麽不先吃?饿坏了对身子不好。」岳青岚蹙眉道。
  岳海宏爽朗笑道:
  「我知道你孝顺,否则也不会舍得抛下美国那麽好的职位,乖乖回来陪老爸了对不对?」
  「听你这麽一说,我有点害怕了。老爸!好像有什麽阴谋正在酝酿……」岳青岚浅笑。
  「儿子啊!来,来,我们边吃边谈;老爸对你哪里会有什麽阴谋!只是跟你商量一件事情,一件对你来说挺重要的事情。」
  「真是越说越让我担忧了。」岳青岚嘲讽地说,并跟著父亲坐到餐桌前,拿起桌上盛好的白饭配著菜一口口吃了起来。老实说,他在美国最怀念的就是道地的中国菜,回来这三天,厨子每天变换不同的菜色来满足他的胃,吃饭时间倒成了他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了。
  他吃著,岳海宏清了清喉咙开口说:
  「儿子啊!你在美国这麽多年,有没有——呃——有没有认识什麽吸引你的女孩?」
  岳青岚噎著了,喝了一大碗清炖鸡汤才把气给顺过来。他眯起眼睛看著对面神色不是非常自在的父亲。
  「老爸!!你是不是在打什麽奇怪的主意?」
  「怎——怎么会?我对你还会有什麽怪主意?」岳海宏拿起自己的碗筷将饭拨进口中。
  岳青岚扬起眉。
  「我在美国这麽久,你都没关心过我的交友情况,为什么现在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你在美国时我不想问,是不希望你娶个金头发蓝眼珠的妞儿回来给我当媳妇。」
  「那麽你现在问是……」岳青岚话虽只说一半,等待答案的意思却够明显了。
  岳海宏刚想再吃些菜,忽然又重重将碗筷往桌上一放,长叹一声,见对面的儿子没听见似的照吃他的,他咳了咳,又长长叹了一声。
  岳青岚终於抬起头看向父亲,似笑非笑道:
  「怎麽了?爸,喉咙不舒服?」
  岳海宏这回的叹气更戏剧化。
  「青岚!爸爸老了啊!你难道不觉得?」
  「老了?」岳青岚打量了父亲一番,点点头。「嗯!是多了些白头发。」
  「是啊!这些年我老多了。」
  「所以呢?」岳青岚扬眉问。
  「所以……」岳海宏又咳了咳。「青岚!该是时候了吧?」
  「什么?该是什么时候?」岳青岚夹了块鱼吃。
  「我抱孙子的时候啊!」
  岳青岚差点跌下椅子。
  「老爸!」他张大眼喊。
  「怎么!我说错了?」岳海宏对儿子说:「你也三十岁了,还不想找个好女人定下来,我这个孤单老人什麽时候才能享受含饴弄孙之乐?」
  「爸!你怎麽了?忽然提起这回事」
  「再不提一提我就真是抱孙无望了。」
  岳青岚在椅子上坐稳了,掀掀嘴角。
  「我就知道有什么阴谋,那种味道太浓烈了。好吧!既然你觉得我该成家,想必连妻子人选都已经替我选好了,何不说出你的计画呢?老爸!」
  岳海宏叹气。
  「你不要一副好像老爸要逼你去做什麽可怕的事一样,结婚是人生必经的一个阶段嘛!尤其岳家人丁单薄,你妈过世後就剩我们父子俩,接著你又出国,这麽大一栋屋子就住我一个老人跟几个仆人,很寂寞很孤单啊!」
  岳青岚闻言,心中亦感触良多。
  父亲的寂寞是可以想见的,但他从不曾在儿子面前表现出来。尤其他出国念书、工作这几年,父亲该是怕他无法专心,在他偶尔拨空回来时总是装出一副开心无所谓的模样;但是,他满布皱纹的双眼中那抹深沉的孤寂,他这个儿子又怎麽会看不出来?
  这回他会毅然决然收拾一切,离开美国回台湾定居主要就为了这个原因。父亲老矣,他承欢膝下的时间不知还有多少,再不回来!岂非枉为人子?
  可是父亲明显地并非只要他回来陪侍在旁,他希望他娶妻成家,生几个小毛头好让他老人家忙一忙、宠一宠,但这这简直让他头大极了。
  女人很好,温柔又漂亮,撒起娇来那股嗲劲让人又怜又惜的;他喜欢,可却没有喜欢到想跟她们共度一生,朝夕相处的地步。他是三十岁了,但谁说男人到了三十岁就一定得结婚?
  想起让一个女人分享他生活中的一切就让他害怕,可是父亲已经老迈的事实和期盼的心情他又怎麽能置之不顾?这大半辈子,他对父亲可以说是不曾尽过什么孝道,对父亲晚年唯一的要求实在很难狠下心断然拒绝。
  岳青岚思索了一会儿,终於无奈地叹口气。
  「爸!我会结婚的,但但有必要这么急吗?我才刚回国,国内的女孩子我一个都不认识」
  「哎呀!你有这个心就好,其他的事用不著担心。」岳海宏眉开眼笑。「老爸知道你出国久了!才回国也不可能有什么对象,所以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安排?」岳青岚又扬眉。「你替我找好老婆了?」
  「是——也不是啦!只是见个面,彼此先认识一下,做个朋友,真看对眼了再进一步谈别的啊!只是一个开始,你千万不要排斥。」岳海宏讨好地补充道。
  「听起来真像是电视剧里的相亲。」岳青岚厌恶地皱眉。
  「你不要这么想就好了嘛!」
  岳青岚摇头。
  「没想到我岳青岚到头来居然得靠相亲找老婆。」
  「儿子啊……」
  「好!就照你的意思去做。不过我可得先声明,老爸,相亲并不表示我就娶定了她,只是看看,看看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岳海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那我的对象是谁?你应该对她十分满意吧!」岳青岚微笑。
  「是啊!老实说,儿子,我实在不曾见过这么乖巧的女孩子,又温婉又娴淑,说不出多惹人疼爱啊!第一次看见她我就希望这麽个难得的好女孩能做我的儿媳妇……」
  ☆☆☆
  唐吉祥偷偷摸摸溜上二楼,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她正为了没被母亲发现而松了口气;一回头,却发现房里的灯还亮著。
  咦?如意忘了关灯吗?
  这个如意怎麽老要在床上看书?不怕近视又加深吗?每天摘隐形眼镜真这么好玩?
  吉祥轻轻推门进入她们姊妹俩的房间,讶异地发现如意根本还没睡,背对著窗户不知在做什么;看起来——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发呆。
  「如意!」她轻声喊:「十一点了吔,你怎麽还没睡?」
  如意倏地回头,吉祥惊讶地看见她双眼中和脸颊上全是泪水。
  「如意!」吉祥冲向窗边。「如意,你怎么了?哭什麽?」
  如意立刻用手抹去泪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姊!回来了?」
  「求求你,叫我吉祥,别姊姊姊姊地喊,听了恶心嘛,我不是说过?」她拉了如意坐到床边。「说,你为什麽哭?」
  「我——我没有。」如意摇头。
  「没有?那你脸上湿湿的是什麽东西?别跟我说雨泼进屋里了,今天是个大晴天!半滴雨也没掉下来过。」
  「吉祥……」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姊姊?有什麽麻烦也不告诉我,我已经问了你好几次了啊!真搞不懂你瞒著我做什麽。就算你真做错了事,难道我会出卖你去告诉爸妈?」
  「说了也没有用。」如意说著又哭了出来。她本来就不是坚强的人,相亲的事让她既害怕又焦急,多希望可以找个人商量,又担心吉祥知道了会不顾一切找母亲大吵一架;所以只有瞒著吉祥,一个人承受心底的恐慌。现在吉祥一再逼问,她她几乎忍不住要把一切说出来。为什麽是她?为什麽母亲要这么对她?
  「如意!你先别哭嘛!说出来才知道有没有用啊!人家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我们两个凑一凑起码也够半个了,一定会有方法的。拜托你告诉我吧!」吉祥真想摇醒她这头脑单纯的妹妹,居然情愿一个人哭成那样也不肯说出她在心烦什麽。
  如意还是摇头,啜泣声越来越大。
  吉祥叹气。
  「喂!你真的不说?」
  如意没回答。
  「那我用猜的喔?」吉祥脑中闪过无数现代少女可能面对的难题。「你——失恋了?」
  「不是。」如意满是泪水的双眼瞪向她。
  「那就是单恋了,你爱人家人家不爱你。」
  「哎呀!你别乱猜了,不是这类问题啦,」
  吉祥忽然瞪大了眼。
  「你——如意!你——你是不是怀孕了?你在烦恼该把孩子生下来还是拿掉对不对?」
  「你疯了?」如意惊骇的推开她。「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怎麽可能怀孕?你你真邪恶,这麽胡思乱想!」
  「我邪恶?你才是单纯得可怜呢!不是有男朋友的人才会怀孕,有些人大肚子——她们——她们不是心甘情愿的。」
  如意张大眼睛。
  「你是说……」
  「强暴啊!呆子。如意!你是不是……」
  如意捂住她的嘴。
  「我的肚子里除了今天的晚餐之外什么也没有,你能不能不要再猜了?吉祥!你脑子里全是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要我别猜就把事情告诉我啊!」吉祥固执地盯著她。
  这个眼神最让如意无奈,这表示吉祥打算不计一切问出她要的答案!即使一夜不睡都认了。如意本来是睡不著,但要她一夜不睡接受吉祥的盘问她还宁可装睡。
  「啊——该睡了,已经很晚!」如意拉过被子,就要钻进去,吉祥压住她的被子,眼里的固执依旧。
  「不说清楚你今天就别想睡了。」
  「吉祥,我想睡了……」如意沮丧地说。
  「那就快说啊!」
  「你——其实事情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让我知道就更无所谓了不是吗?」
  「你知道了一定会去找妈妈,我——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又吵起来。」
  吉祥不耐地挥挥手。
  「我躲她都来不及了,怎麽会去找她?」
  「真的不去跟妈妈吵?」
  「我哪吵得过她?」
  如意看著她,终於点头。
  「其实也没什麽,妈要我去相亲啦!就是这样。」
  「相亲!」吉祥大叫,随即在如意的示意下捂住自己的嘴。「你千万不能去啊如意,别以为只是相亲见个面而已,老妈的心理我最明白!她最终目的是要把你给嫁出去。」
  「我也害怕是这样。」如意说著,眼泪又冒上来。
  「你一定表示过不想去,但妈妈不理会你对不对?」
  「她说只是见个面,不会勉强我……」
  「她能勉强你相亲就能勉强你约会,一次、两次,最後你会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麽已经穿上新娘礼服了。」
  如意苦笑。
  「真可悲,不过我的看法跟你一模一样。这几天我简直想尽办法希望她听听我的,结果不过是徒劳无功。为什麽?吉祥,为什麽妈妈总要主宰我们的生活?我还年轻,根本不想结婚。」
  如意拭著眼泪,吉祥则左思右想,忽然说出一句:
  「我看你还是逃走吧!」
  「逃走?」如意大惊愕了。「逃——我能逃到哪里去?」
  「看有没有什麽大学同学跟你比较要好的,先到人家那儿窝一阵子再说。」
  「我哪有什麽要好的同学?」如意几乎跳脚。「我不像你,念的是台北的学校,妈管得我死死的,一下课就得回家,没参加过任何活动,同学的名字我说得出来的没几个,更不要说要好了。」
  吉祥又想了想,说:「你是不是真不想去相亲?」
  「当然是真的!我绝对绝对不要这麽早结婚。」
  「要你离家你也愿意?」
  如意先是犹豫迟疑,接著用力点了点头。
  吉祥满意地说:
  「其实不妨说这是一个机会,你刚好可以出去看一看,二十多岁了还没离开过家,说出去可让人笑翻了。」
  「可是我没地方可去。」如意说。
  「这你不用担心。」吉祥笑。「只要你打定了主意,其他的一切——包括爸妈那边都交给我,我会处理。」
  「可是妈妈她……」
  「我知道她会气炸了,不过那又怎麽样呢?」吉祥耸耸肩。「是时候了!她该知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如她所愿,世界可不是只为她一个人转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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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6-16
第二章

  天已全然亮了!唐母一大早送先生出门後又睡了个回笼觉,这会儿才刚起床,正在梳妆台前梳头抹粉。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吓得她把梳子都给掉了。
  唐母生气地皱眉。
  这该死的如意,一大早就在那鬼叫鬼叫的想吓死人啊!
  唐母站起来正想出去说说她,忽然门被推开,有人冲了进来。
  唐母眉皱得更高。她一向是看见这个女儿就头痛,这会儿见她顶著头超级短发,两只眼睁得老大,嘴巴抖著抖著,比手画脚的不知道想表达些什麽,看得她怒火直冒。
  「我说吉祥啊!你这是在做什麽?脸没洗头没梳就跑到我面前大呼小叫,成什麽样子!平常我是这麽教你的吗?你——你真想气死我是不是?」
  吉祥心一缩,随即想起自己的任务,脸部表情更显紧张。
  「妈,对不起!我太著急了所以没有多想什麽。」吉祥低头说。
  「你根本从来不用脑袋想!」唐母瞪著她。「从小我就拿你没办法,要你往东你就偏要往西,要你这样你就偏要那样,若不是你跟如意长这麽像,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的孩子」
  「妈!」吉祥神情黯淡。「你先别骂我了,现在不是时候。」
  「哟!我要说你还得挑时候啊?你这孩子真是……」
  「你是我妈,当然什么时候都可以教训我。」吉祥扯扯嘴角。「只是比起我来,如意应该更让你关心吧?她留书出走了,我不以为在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管我洗脸了没,梳头了没。」
  「什麽?」唐母一时反应不过来。「你说什麽?如意怎么了?」
  「她留书出走了,妈!」
  唐母的尖叫真是一点也不输自己的女儿,甚至更尖锐,更具冲击性。
  「你这个死孩子在胡说什麽?」唐母几乎扭掉了吉祥的耳朵。「你在搞什么鬼啊?如意好好的在房间里对不对?你睡昏头了跑来这里跟我胡言乱语,想吓我?」
  吉祥好不容易挣脱母亲的手,揉著疼痛的耳朵大声说:
  「我没骗你!如意真的不见了。」
  「也许在屋里其他地方……」
  「在屋里其他地方有必要留书吗?喏!你看看她写的。」吉祥把一张纸递给母亲。
  唐母睁大眼楞了几秒!接著用手扶著头说:
  「我都快昏头了,哪还看得下?如意写些什麽你就说出来吧!有没有说她到哪儿去了?什麽时候回来?」
  吉祥拿起纸张,装模作样看了看,皱眉道:
  「如意说她受不了你老要支配她的生活,尤其是逼她结婚这一项……」吉祥眨眨眼睛,一派无辜地说:「妈!你逼如意结婚吗?她怎麽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没有吗?」唐母怀疑地盯著地。「如意没胆子离家出走的!是不是你怂恿她?是不是?」
  「妈!不要什麽事都赖给我好不好?这些天我老看见如意在哭,问她嘛她又什麽也不肯说,我哪里会知道她在烦什麽?又怎麽想得到她会离家出走?」
  「你——真的不知道?」唐母依然半信半疑。
  吉祥坚决地摇头。
  唐母先是双唇不住颤动,继而放声哭了出来。
  「天啊!她怎么可以这样?有什么事好好说嘛!就这麽不告而别,叫我怎麽跟你爸爸交代?跟人家相亲的日子都约好了——哎呀!这不是要急死我吗?」
  「妈!你真的给如意安排相亲?她才二十多岁……」吉祥细声问。
  「你懂什麽?」唐母拭著泪。「这跟年龄有什么相关?好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有好对象当然得好好把握,我是为她好啊!那么好的对象哪里是随便就找得到的?这死孩子不懂我的苦心,真是……」她说著,哭得更大声。
  吉祥扯扯嘴,轻叹一声。
  如意啊如意,恐怕你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
  ☆☆☆
  火车摇摇晃晃,唐如意的心也跟著晃荡不已。
  一些简单的随身物品,一张吉祥给的住址及人名,一本地图,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毅然决然离开了生活二十多年的家。
  其实她一离开家就後悔——不,应该说害怕比较合适,毕竟她还是舍不得家;而即将前往的地方对她而言又是全然的陌生。再说对方是吉祥的朋友,跟她并不相识!吉祥甚至没有时间跟人家打个招呼,她这样贸然前去,万一人家无法收容她该怎么办?
  尽管有太多犹豫和恐慌,但只要一想起留在家里就可能得跟一个陌生人共度一生,先前的恐惧与之一比都微不足道了。她可以让母亲为她安排任何事,独独这件事不行!她不希望自己婚後依然毫无自由。
  於是她还是上路了,硬下心来买了车票搭火车南下。台中到高雄说远也不远,她却紧张得一刻也不敢阖眼!深怕坐过了站,忘了下车。
  如意强迫自己不去想离家後的事。不用说母亲跟父亲一定很著急,但有吉祥在,她说她会处理。当然她偶尔也会打电话回家报平安,问问母亲是否改变了要她相亲的主意。如果是,她立刻就回家,如果母亲依然执意如此,那麽她——她——哎呀!她难道一辈子不回家?
  唉!现在想这些做什麽?已经踏出第一步就得走下去,也许正如吉祥所说!这是她生命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这麽想让她好过多了,二十多年千篇一律的日子,该是做点改变的时候了吧!只是——希望一切改变得令她能够接受。
  ☆☆☆
  虽然不是盛夏,南台湾的太阳依然非常恶毒;尤其是正午,阳光总是跟著你到任何地方,躲都没地方躲。
  林德觉得自己是全台湾最倒楣的人了。
  这个星期的第四次,他的超人拳又输给哥哥林泰,於是他得撑著花伞,顶著大太阳走到两条街外的市场去买便当。
  原来他可以不必走路去的,当然更用不著撑著碎花洋伞;只不过老板把他们唯二部代步的机车给骑丢了,而天气又是这麽的热,他可不希望把自己晒成了大黑人。一白遮三丑这句话并不是只有女孩子才适用啊!
  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著,也许是伞撑得太低了,才转了个弯就和人迎面撞了一下,对方发出一声尖叫,林德的伞则脱离他的手,掉在一旁。
  林德揉了揉被撞痛的胸口,抬起头正想破口大骂,张开嘴,眨了眨眼硬是挤出了个颇不自然的笑容对对面的人说:
  「老板娘,是你啊?这麽巧。」
  「巧什麽?」一个年约五十,打扮怪异的妇人皱眉嚷著:「你是怎麽了?撞得我疼死了。」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林德陪著笑脸,深信自己是倒了十几辈子的楣都不止。
  「算了。」妇人挥挥手。「这大热天的你上哪儿去啊?」
  「买便当。」林德说。
  妇人娇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们还没吃中饭。来,不用买了,我给你们准备了凉面和绿豆汤,既清凉又对胄口,这麽热的天,吃外头的东西很容易生病的。」
  「可是老板还交代了要买菸……」
  「别给他买。菸抽得这麽凶干嘛?想早点死啊,」妇人停了停,又摆出笑脸。「喏!我跟你一道走,至少你有把漂亮的伞,和我这身衣服正相配。你知道吗?我也很怕晒太阳,可惜家里四、五把洋伞都跟我的衣服颜色不相配。」
  林德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呃——老板娘喜欢的话就拿去用吧!反正也不是什麽值钱的东西。」
  妇人呵呵直笑。
  「阿德!你真是个讨人喜爱的乖孩子,这麽体贴,伞真的要送给我?」
  林德只有点点头。这下好了,没了机车,连伞都给了老板娘,下回他猜拳又输了的话就得让太阳烤著去买便当了。
  「那麽我来撑伞,你替我提著凉面跟绿豆汤。」妇人笑著说。
  林德当然只有照做,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倒楣鬼。
  妇人撑著伞左右摆著姿势。
  「好看吧?真的很配对不对?」
  「是啊!很好看。」林德点头。
  「太好了,我总是烦恼这套衣服没饰品可以搭配呢!谢谢你,阿德。」妇人说著,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林德并不讶异,他早知道这是老板娘表示感谢和喜爱的习惯动作,就在上个星期吧!他还看见她亲吻一只天竺鼠。
  「好了,快走吧!绿豆汤不冰可就不好吃了。」妇人说罢,踩著浪漫的步伐前进,林德只有长叹一声跪在後头。反正他是全台湾最倒楣的人!
  ☆☆☆
  他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因为昨夜喝多了,头有些疼,想在床上多躺一会儿。他是这麽希望,但当听见脚步声和那独一无二的嘀咕时,便知道无法如愿了。
  果然,她不一会儿就上楼来了,装扮时髦一如以往的每一天。她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屋里,回头深吸口气,明显地是想叫醒他,却看见他已半坐在床上盯著她瞧了。
  「你醒了?」她皱眉问。
  「早就醒了。」他懒懒地答。
  「醒了怎么不下楼去工作呢?阿泰阿德他们忙得脸都青了!你却在这儿偷闲睡大头觉,不要说你是老板,我这个老板娘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你是我妈,又不是我老婆,还老让人叫你老板娘。」贺鹰风抓了抓过长的头发,找了根鞋带胡乱扎在颈後。
  「咦?我是老板的娘没错啊!让他们这麽叫我有什麽不对?等你讨了老婆再来讨论老板娘给谁当这个问题吧!」贺母在沙发上坐下。「不是我爱说你,小鹰!你那头长发也该剪了,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有两个女儿呢!」
  「最近太忙了,没有时间上理发院。」贺鹰风说,并伸伸懒腰下床,随手拿起一件衬衫套上。
  「没时间?我看你是玩疯了。昨天一定又喝醉了吧?不然怎么会睡到现在?」
  「同学结婚总免不了要喝几杯嘛!我没喝醉,只是头有点痛,可能是感冒。」
  贺母叹了口气。
  「妈!你怎麽了?叹什么气啊?」
  贺母不胜唏嘘道:
  「老是去参加同学的婚礼,什麽时候才轮到妈发发帖子请人家来参加你的婚礼呢?」
  贺鹰风躲进浴室中,拿起牙刷挤上牙膏使劲刷起牙来。
  「你以为躲进浴室就有用吗?」贺母可不吃他这一套。「一个母亲想看见儿子成家哪里错了?你这麽不把老妈的心愿放在心上才是不孝。阿德对我都比你对我来得重视,他甚至把他那把漂亮的花伞都送给我了,颜色跟我这身衣服差不多——嗯——好像更浅一点;总之很好看,尤其跟我的衣服一搭配……」
  「妈!你离题了。」贺鹰风满口泡沫却仍不得不开口提醒,尽管他不愿母亲叨念他的终身大事,但听她说两个小时的服装搭配同样会叫人生病。「你不是特意来跟我讨论洋伞和你的衣服吧?」
  「我是给你带午餐来,你梳洗完就快出来吃。」贺母终於回到正题。
  「午餐?不是让阿德去买了吗?」
  「我在半路上遇见他了。天这麽热,你们当真吃得下那些鸡腿饭排骨饭?」
  「肚子饿了什麽都吃得下。」贺鹰风走出浴室,叹气道:「阿德让你拦下了,那我要他买的菸……」
  「我已经放话出去了,那对双胞胎兄弟谁再敢帮你买菸,我就扣谁薪水。」
  贺鹰风识相地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不会这麽就戒了菸,但以後恐怕得自己去买了。
  「下去吧!我饿了,午餐吃什么?」他问。
  贺母微笑。
  「我做了凉面和绿豆汤,这种天气吃这些最棒了,又凉快又卫生。」
  这种软绵绵的东西喂得饱阿泰阿德吗?
  凉面他还可以忍受,至於绿豆汤——贺鹰风厌恶地皱起眉,为什么他母亲总是忘了他最讨厌吃的东西就是甜食?
  ☆☆☆
  稍後,在楼下机车修理厂一旁的小桌上,贺鹰风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著凉面,林泰林德两兄弟则已经吃饱继续修补著破胎。
  「你边吃边听我说好不好?」贺母说。
  贺鹰风点点头,推开凉面,皱著眉舀了匙绿豆汤到嘴里。
  「我告诉你啊小鹰……」
  「不是告诉你别叫我小鹰吗?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鹰风啊!妈又感应到你生命中的伴侣了。」贺母眉开眼笑,彷佛中了统一发票第一特奖。
  贺鹰风将口中的绿豆汤喷了出来,又懊恼地撕了张面纸擦拭著自己的裤子。老天!明知甜食对他来说已经是难以下咽的东西,为什么要在他吃绿豆汤时把这种话题拿出来说?
  「求求你,妈!别又来了。」
  「你这是什麽表情?我说的是件好事,你那个样子活像我翘辫子了!」
  「别这麽咒自己。」贺鹰风放下手中的碗。「妈!你究竟又感觉到什麽让你认为我『又』该结婚了?」
  「这回是真的,我看得很清楚,一点都不像在作梦。妈有信心,一定错不了。」
  「你总共梦见十多次,哪一次准过?」贺鹰风叹气。「妈!你喜欢这一套可以去算别人的命,别老拿我开刀好不好?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我一点想结婚的念头都没有。」
  「你这么说真是侮辱了妈,妈的预言是很准的。上回林太太的猫咪不见了,还不就是因我的梦找回来的?」贺母委屈地看著儿子。「以前十多次之所以不准都是因为你不肯照我的话去做,否则我孙子都不知道几个了呢?」
  「你要我拿朵玫瑰花站在马路中央,再不然就是到某超级市场买一打啤酒,可是不能付钱,要转身就走。妈!这麽怪异的事我怎麽做得出来嘛!」贺鹰风几乎吐血,想找根菸抽才想起菸早就没有了,恨恨地将空菸盒往垃圾桶一扔。
  「为了一生的幸福怎麽牺牲都是值得的。当年你爸不就是我闭上眼睛从一数到十挑中的?」贺母露出梦幻般的眼神。「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是我这辈子最甜蜜的回忆,虽然你阿爸已经过世快十年了,在我心里他永远是唯一的爱。听妈的话,鹰风!你也会有一个永生难忘的甜蜜婚姻。」
  贺鹰风微笑。
  「妈!我知道你跟爸的幸福婚姻是世间少有,但那可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尤其你们的开始是那麽荒谬。算了啦!我不可能去做你要求的那些丢脸可怕的事,你何不放过我?」
  「哎呀!这回你什么也不用做,她自己会来找你。」看见儿子怀疑的眼神,贺母忙再保证:「真的,我梦见她自己来找你,你甚至连站起来都不用。」
  「就算她出现又怎么样?感情这种复杂的东西可不是互看一眼就能产生的啊!妈!」
  「我知道你不会一眼就爱上她,但总得给彼此一个机会嘛!鹰风!你答应妈,如果她真出现了,把她留下来,一定要把她留下来。」
  「你疯了啊妈?我总不能绑住她吧?」贺鹰风好想抽菸,好想抽它个十几二十根。
  「妈只是希望你别老是板著个脸,任何一个女孩子见了你这副样子都会吓走的……」
  「我就是这个样子,要我没事就挤出个白痴兮兮的傻笑我可不干。」
  「你你这样就是完全不考虑妈的心情嘛!」贺母眨眨眼,似乎要流下眼泪。「你爸走了这麽久,你也长大了没空多陪我。你早日交个女友,组织自己的家庭,那不只是我,相信也是你爸的心愿,我只是代他催你,谁知道你一点也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她说著说著,伤心地趴在桌上痛哭,在一旁修车的林泰林德则好奇地想看又不敢看。
  贺鹰风将脸埋入手中。
  又来了!她想顺遂心意时最爱用这一招,他要不就顺了她的意,要不就视若无睹让那对双胞胎兄弟以眼光指责他不孝。
  想了又想,他终於还是无奈地叹气。
  「最後一次了,如果你说的那个女孩没出现,你就去算别人的命,再也别管我什麽时候恋爱什麽时候结婚,好不好?」就再依她一次吧!反正他从来也不信他母亲那一套,林太太的猫咪向来都是在一定的地方出现的。老天垂怜,至少这回他什么也不用做,够幸运的了。
  贺母的笑容出现极快,双胞胎吓了一跳,赶忙转头继续修车。
  「听妈的话没有错啦!一定会出现,一定会的!」贺母笑著拍拍儿子的肩。
  贺鹰风扯扯嘴角。
  「好了,亲爱的妈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怎么样才知道哪一个是我『未来的老婆』?她有什麽特徵让我一看就认得出来?」
  「这个啊——这个暂时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一看见她一定会知道的,看见就知道了。呃——我约了林太太摸八圈的,先走了,你笞应我的事别忘了,要记得喔!」
  几秒钟光景,贺母已走得不见人影,留下眉头扬得老高的贺鹰风和一旁不断耸动肩膀偷笑的林氏兄弟。
  ☆☆☆
  「小姐!到了,你说的住址就是这里,车资是两百七十五元。」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计程车终於停了下来,而这里离高雄市区其实已经挺远的了。
  唐如意打开小皮包付了车资,提著行李下车,看著眼前一间脏乱乌黑的机车修理行,心里枰枰直跳。
  就是这里吗?吉祥大学死党的家?
  天!她该怎麽解释自己的情况?只凭吉祥的一封信就能让人家收留她吗?
  想著想著,唐如意更加裹足不前。她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如何开口,可能的话,她真想原车回车站,再搭火车回家。
  她正想著,就听见身後计程车开走的声音,惊得她回过神来。她是怎麽了?难道真想回家去,在母亲的安排下随便嫁人?
  不!吉祥说这是她新的开始,她不能退缩,她不能总是这麽胆小。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想朝里走,看见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其中一个还指著她大叫。
  「你——你一定是……」
  他的语意不明,唐如意一点也听不懂。她腼腆一笑:
  「先生!你说什麽?我不明白。」
  「你会不会就是我们老板娘刚才说的那个自己会送上门来……」林德话没说完,一块沾满油污的抹布已经啪的一声盖上了他的脸,扔抹布的人正是贺鹰风,这家修车行的老板。
  林德扯下脸上的脏抹布,用袖子不停地擦著脸。
  「老板!干嘛用那麽脏的抹布扔我?你看看我的脸黑成这个样子。」他不满地抱怨。
  「下回你再做这麽蠢的事情,也许我扔过去的就是老虎钳了。」贺鹰风狠狠瞪他。
  林德委屈道:
  「是老板娘离开前交代的啊!说是一看见年轻的女孩子就问一问,我也是奉命行事嘛!」
  林泰看著弟弟摇摇头。
  「说你是猪你还真是猪,有人像你这麽问的吗?不给人当成神经病才奇怪了。」
  「老板娘说事关老板一生的幸福,所以我才——」面对两个人的指责,林德的头越来越低。
  「我妈没大脑也就算了,你也跟著少根筋?」贺鹰风叹气。「我已经够烦的了,你们两个别跟著我妈瞎起哄,省得我火大起来揍人。」
  「老板娘说怕你错过了,要我们帮忙注意一下——」
  「用不著。」贺鹰风又瞪他。「你难道也跟我妈一样,白痴地以为有女孩子会自己找上门来,要求留下?」
  他们在店里争执讨论些什么唐如意其实听不清楚,只是从店外看见一个表情凶恶的人似乎在指责长相相似的另外两个。
  这里真是吉祥说的地方吗?这麽久了没看见半个女孩子,吉祥的大学死党究竟在哪里?
  也许她在外头站太久了,终於引起屋里三个人的另一次注意。
  贺鹰风一回头看见刚才跟林德说话的女孩子还站在原地,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扬了扬眉,向她走去。
  「你有什麽事吗?」看她提著行李,不像有机车抛锚在其他地方的样子。
  看见眼前魁梧且表情并不友善的男子,唐如意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呃——请问——请问贺莉娟小姐是不是住在这里?」她告诉自己忽略过快的心跳,只是说话而已,没什麽好怕的。
  「莉娟?」贺鹰风皱眉。「你找她有什麽事?」
  「我——我是她大学同学的……」
  「我没问你是谁,只问你找她有什麽事。」
  唐如意又後退一步。这个人是谁?为什麽说起话来这麽凶?她咽咽口水,抖著声音说:
  「先生,我……」
  「小姐!我拜托你好不好?说清楚你的来意,我们很忙,没时间跟你这麽耗著。」贺鹰风不耐地说,只想快些知道这个畏畏缩缩、活像只小老鼠似的家伙究竟找莉娟干什麽。
  林德在此时犹豫地走上来,拉拉贺鹰风的袖子。
  「老板,你答应老板娘要对女孩子和颜悦色,你忘了?」
  贺鹰风咬著牙回头,後悔自己当初怎麽会答应让这对双胞胎到店里来工作,尤其是这个白痴林德。
  「你是太闲了还是嫌薪水太多?还不快给我滚回去工作!」他几乎在咆哮。
  「可是老板娘交代……」
  「我妈的话你还当圣旨啊!不会有那种女人的你懂不懂?根本不会有人找上门来,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
  他的吼叫让唐如意害怕。她又一次不由自主往後退,这回却绊住了行李,整个人重心不稳,踉跄地就要往一旁倒。
  贺鹰风一个箭步上前拦腰抱住了她,她却因为想像中的恶人就在她身边靠著她而脸色苍白,头昏目眩。
  怎麽办?现在该怎么办?找不著吉祥的同窗死党,又不能回家随便嫁人,她到底该怎么做才对?没有人能帮她了吗?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没受伤吧?」林德焦虑地喊著。
  唐如意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发现三个人男人围在她身边,昏眩的感觉又涌向她,彷佛搭了一天车却在现在才开始感受到什麽是晕车。
  唐如意喃喃说著,她其实也不很清楚自己竟真的说了这些话。
  「让我留下来,不要赶我走,求求你……」她望进抱著她那个人的双眸,含泪要求。
  「哦!哦,就是她了嘛,她拜托你别赶她走。老板娘实在厉害耶!她真的有超能力。」林德崇拜地说,而这是唐如意所能听见的最後一段话,即使她并不十分明白其中的意思。
  然後,黑暗包围了她,生平第一次,唐如意昏倒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6-16
第三章

  唐如意的留书出走在唐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唐父虽忙於事业,对於二女儿出走的事情亦忧心如焚,数度欲报警处理都被夫人拦了下来。
  「哎呀!如意只是离家出走,又不是让人绑架了,报警有什么用?只会丢人而已。」唐母这么说。
  唐父疲惫地叹气。
  「怎麽会发生这种事呢?你们看见如意留的信应该立刻追追看,如意极少离家,说不定还来得及……」
  「你以为我希望如意离家吗?」唐母说:「我几乎问过如意所有的同学,他们全都说没看见她,我——我也很著急啊!」
  「听吉祥说如意是不想跟海宏的儿子相亲才离家的。」
  「吉祥的话能听吗?」唐母尖声喊。「你这麽问是什麽意思?孩子的爸,相亲也是你先提起的,我照著办有什麽错?」
  「我也说过不要勉强她,这个时代不比我们那时候,合不合适、喜不喜欢都是他们年轻人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嘛!」
  「嘿!你这是说我逼她了?是你说海宏的儿子有多优秀就有多优秀,让如意跟他见个面,看看彼此有没有意思,这会儿倒怪起我来了,这——我真是冤枉。」唐母跺跺脚,一副要哭的模样。
  唐父叹气。
  「好了好了,还吵这个做什麽?最重要是找到如意啊!」
  「找?从何找起?」
  「去叫吉祥来问问,也许她有什麽主意……」
  「哎呀!我早问过了,她什么也不知道。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麽孽,生了两个女儿居然没有一个肯好好听话。」
  「不要这麽说,吉祥跟如意没有什麽不好,是你这个做妈的对她们要求大高了。」唐父站起来。「你在家里等等看有没有如意的消息,我公司还有重要的事必须去处理。正忙的时候,如意怎么会……」他又长叹口气,摇摇头出了大门。
  唐母见丈夫出门便开始沈思。女儿的安危固然让她担忧,但更令她烦心的却另有其事。
  和岳家约定的日子就要到了,如意却选在这个时候离家,让她怎麽跟人家交代呢?尤其这麽个学历高、家世好的对象也许就这样错失了,让她一想起就觉得舍不得。如意也真是的,根本不明白她这一溜损失多麽惨重。
  不行!真就这麽算了的话她一定会後悔个二、三十年,说不定到进了棺材还在跳脚。人争一口气,她已经跟邻家的太太们都说过她即将有个了不起的女婿,这会儿忽然没有了,叫她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她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看来得先想个法子延一延相亲时间,再努力把如意找回来。但——该怎麽跟岳海宏说呢?理由得合情合理才行哪!唉!真的好伤脑筋。
  ☆☆☆
  唐如意觉得自己就像浮在海中,轻飘飘地,一点重量也没有。
  她游过海草,游过珊瑚,还游过一群大大小小吐著泡泡的鱼,咕噜咕噜,声音好大。
  「小姐!小姐!」有东西碰她的脸颊。
  咦?鱼碰她吗?还叫她的名字?
  「小姐!该醒了,你肚子叫得这麽响,还睡得著?」
  唐如意倏地睁开眼睛,海底世界中的一切全都不见了。陌生的地方,刚才那个凶恶的男人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盯著她。
  事实渐渐回到她的记忆中,她在几秒钟之内想起了她为什麽离家,怎麽会来到这里,也想起她似乎还未说明一切就不省人事了。
  「我——你……」
  「你昏倒了,应该是饿过头的关系,我已经让阿德去给你买碗海鲜粥,很快就会回来了。」贺鹰风看看她,皱眉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找莉娟做什么?还提了大包小包的。不过我先说好,你不能留在这儿,吃过东西你得立刻离开。」
  唐如意想起自己昏倒前对他的要求,又见他现在这麽不屑地要她离开,不禁气愤地开口说:
  「我找的是贺莉娟,不是你,让不让我留下来应该问她,你无权赶我!」
  贺鹰风冷笑。
  「怎麽?有力气吵架了?我还以为你昏倒前说的话是胡言乱语,没想到你是真的想留下来。我是莉娟的哥哥贺鹰风,莉娟本来是住这儿没错,但她上个星期去了欧洲游学,半年後才会回来,这事你不知道吗?」
  「她她出国了?」唐如意觉得自己又要昏倒了,吉祥怎麽就漏算了这一步?
  「是啊!所以我说你不能留下你就不能留下。」
  「你——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离家就要赶我走?」唐如意可怜兮兮地说。
  「小女生最喜欢来这套了,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莉娟以前也常做。回家去吧!小姐,这把年纪了还闹什么小脾气呢?」
  「可是我不能回去,真的不能。」
  「喂!你不会是要哭了吧?有什麽事回家跟父母好好沟通啊!提著包包就赖在人家家里算什么?」
  眼泪涌上如意的眼眶,她立刻挥手拭去。
  「你放心,我会走的,马上就走,你用不著像赶乞丐似地赶我。」
  「是谁想赶走这麽可爱的女孩子啊?」另一个声音忽然插入他们的谈话,两个人都惊愕地回头。
  「妈!你——你怎麽会……」贺鹰风一看见躲在母亲身後的林德就知道是怎麽回事,问了一半的问题也就不用再问了。
  「我怎麽会在这里是不是?」贺母两三个大步走进房内。「幸亏阿德通知我,否则这么个可怜又可爱的女孩子就要让你狠心地赶走了,真是的。」贺母挤开儿子往床边一坐,笑著拉住唐如意的手。「可怜的孩子,来,告诉贺妈妈,你是莉娟的同学吧?」
  唐如意吸吸鼻子。
  「我是贺莉娟的同学的……」
  「我就知道你是莉娟的同学。」贺母打断她才说了一半的话。「可惜莉娟到欧洲去了,一时半刻也回不来;我听阿德说你提了行李来,是不是打算来这儿找莉娟玩几天啊?」
  「妈!你不能随便让她留下来,她这么离家出走,家里的人一定很担心的。」贺鹰风在一旁咬牙切齿道。
  「离家出走?」贺母拉拉唐如意的袖子。「不会吧?她应该是来旅行的不是吗?家里的人一定知道她来找同学玩几天,对不对?小姑娘。」
  「呃——对,我是来找莉娟玩的,不是离家出走。」唐如意拼命点头,虽然她并不明白这位伯母为什麽想留她下来。
  「你说谎!」贺鹰风对著她咆哮。
  「鹰风!你这样太没有礼貌了,快跟人家道歉。」
  「她根本就是跷家,我打赌她连打电话回家都不敢。」
  「你在胡说什麽呀?」贺母瞪著儿子,继而又笑著对唐如意说:「你已经到这儿了,打个电话回家报平安也是应该的。阿德!去把无线电话拿过来让小姐用一下。」
  「我——」唐如意惊惶了,她没想过这麽快打电话回家。
  贺母捏捏她的手。
  「不管怎麽样,报平安总是必须的嘛!」
  於是她只有接过电话,看看面前的伯母,又看看站在一旁狠皱眉头的贺鹰风,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家里的电话号码,并祈祷接电话的是吉祥。
  谢天谢地,真是吉祥的声音!唐如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喂!唐公馆。」吉祥似乎正在吃东西,口齿不很清晰。
  「是我啦!」如意提醒自己注意说话技巧。「呃——我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如意吗?你到了?还顺利吧?」
  「啊——很顺利。」除了想投靠的人出国了以外。
  「爸妈快急疯了,要不要让妈听一下电话,免得她报警?」
  「嗯——你跟妈说我已经安全到达朋友家,准备好好玩几天,让她放心。还有——跟她说我不能——不能参加她的『金龟婿Party』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如意!你说什麽?我不懂……」
  「哎呀!没办法,我也希望能参加,但是贺伯母很热诚地邀我留下来,总之你跟妈说金龟婿派对结束後我才会回去,就这样了,再见!」如意啪地一声切了电话,抬头对他们母子挤出一个挺勉强的笑容。「跟家里通过电话,报过平安了。」
  贺母开心笑道:
  「那麽就可以放心在这儿住下,好好玩一阵子了。」
  「妈!你你这也太好骗了吧?干嘛巴不得人家留下?你喜欢就带她回家去住,我这儿可不是旅馆。」贺鹰风看向林德的眼光似会杀人。
  「胡说,她当然得住在这里。你忘了明天我要跟妇女会去环岛旅行,总不能让客人自己住吧?」贺母拍拍如意的手。「你尽管好好待在这里,我儿子还没胆子趁我不在赶你走。对了,海鲜粥阿德已经买回来了,吃一点好吗?还有,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也许我曾经听莉娟提起过喔!」
  唐如意清了清喉咙。
  「呃——我叫唐吉祥,伯母好。」
  ☆☆☆
  如意挂了电话後,吉祥纳闷地瞪著嘟嘟直响的话筒,好半晌才将它放回去。
  如意怎麽尽说些奇怪的话?好像在跟她打哑谜啊,不过如意说她已经到达目的地,而且一切顺利,那麽应该没什麽好担心的了。倒是该先把如意打电话回来的事告诉母亲,免得她一直担心下去,甚至报警。
  她下楼时母亲正由浴室出来,一边擦乾头发一边心事重重地皱著眉。
  「妈……」吉祥要说的话让母亲挥手打断。
  「别吵我,我先打个电话给你岳伯伯谈谈相亲的事。」
  「可是……」
  「有什麽事待会再说,我快烦死了你知不知道?」
  「如意打电话回来了。」吉祥大声说。
  「我才不管——你说什么?」唐母冲过去抓住吉祥的手。「你说什麽?如意打电话回来了?什麽时候,你怎麽没叫我听?」
  吉祥挣脱开来,揉著手腕说:
  「她说她在朋友家,很安全,要你跟爸不要担心。我是想叫你听电话,如意一听我这么说就把电话挂了嘛!」
  「你没问问她在什麽地方?没告诉她我跟你爸急死了?」
  「她要离家自然不会说出她在哪儿了,而且她说了她很好,让你们别担心不是吗?」
  唐母跺脚。
  「如意有没有说什麽时候回来?她不会想就这麽闹下去吧?」
  吉祥这才想起如意说的什么「金龟婿派对」,恍然大悟道:
  「她说相亲前绝对不会回来,我想——如意真的很排斥跟岳伯伯的儿子见面,还是算了吧!」
  「呀!真是气死我了。」唐母愤愤地往沙发上一坐。「看来只有先跟你岳伯伯通个电话,看能不能把相亲延期。」
  「你还不死心啊?妈!」
  「不干你的事,回房去睡你的觉!」
  吉祥耸耸肩往楼上走。延期?这不是和如意比耐力吗?谁撑得下去谁赢。唉!母女之间变成这样是有点可悲,不过这可怨不得如意,母亲才是该检讨的一方。吉祥这么想。
  ☆☆☆
  「岳大哥!是我,阿梅啦!我想跟你谈谈如意跟令郎……」
  「阿梅啊,哈哈哈!我也正想打电话给唐老弟呢!後天的约会我儿子已经同意了,像如意这麽乖巧的女孩子,他不把握才是他的损失呢!」
  「呃——哪里哪里,是您不嫌弃,我……」
  「我正期待他们的见面,我想青岚一定会喜欢如意的,就怕如意看不上他。」
  「怎麽可能?像令郎这麽优秀的对象提著灯笼都找不到,能认识他是如意的福气。」
  「你这麽说我就放心了。唐老弟呢?身体还好吧?我最近忙了些,没机会跟他联络,听说他要到香港去一趟?都这把年纪了,你可要多注意他的身子,别让他为事业过度劳累。」
  「没办法,他不像你命好,有个能干的儿子回来接管你的事业,我们家两个没用的女儿又帮不了他,他只有一个人忙了。」
  「别这麽说嘛!女儿是很贴心的,我多希望有个像如意那样的女儿在身边陪我啊!好了,不跟你多聊,我要带犬子到公司去走一走,後天的事别忘了,晚上六点半飞絮西餐厅见。」岳海宏说完,就挂了电话。
  唐母楞了会,也懊恼地摔上话筒。该死!要她怎么说得出口嘛!对方简直像要面见总统那般兴奋啊!
  坐在沙发上,唐母托腮皱眉,绞尽脑汁想著解决眼前窘境的办法。现在不只是她的面子问题,一个弄不好还会毁了岳、唐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啊!如意啊如意,你这回可是害惨妈妈了。
  从晚上九点一直坐到凌晨二点,唐母脑袋里依然空空的一点点子也没有。老头子听说如意打过电话报平安,十二点回来後就安心睡大头觉去了!根本不明白她在心烦什麽;而她更是提都不敢提,老头子一定以为她早把事情处理好了。
  她越想越烦,一声接一声叹著气。吉祥打著哈欠下楼来,见母亲还呆坐在沙发上,本想再溜回楼上,最後终於还是走到母亲身边,开口问:
  「妈!你还没睡啊?是不是在担心如意?」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在干什麽?」唐母烦躁地说。
  「我肚子饿,下来泡杯牛奶。」
  「哎呀!泡牛奶去泡啦!别来烦我。」唐母没好气地说,却又在吉祥耸耸肩往厨房走时忽然出声喊住她:「吉祥,吉祥啊!你过来一下。」
  刚走到厨房门口的吉祥皱著眉走回来。
  「什么事啊?妈!你不是要我去泡牛奶,别烦你吗?」
  唐母没有回答她,只是拉著她转过来转过去地细细打量。
  「干什麽啊?妈!你转得我头昏了。」吉祥抱怨。
  唐母眼睛一亮。
  「我差点忘了你跟如意是双胞胎。」
  吉祥畏缩又怀疑地看著母亲。
  「妈!你——你在想什麽?表情好好奇怪。」
  「来,来,来这里坐下。」唐母拉著女儿坐到身边。「妈问你,双胞胎——都长得很像,有的还一模一样,连自己父母都分不出来不是吗?」
  「我跟如意并不是太像啊!你跟爸从来都不会认错我们。」
  「那是因为你剪了一头短发。」唐母盯著她。「其实你跟如意还是挺像的,如果你戴上假发,行为收敛一些……」
  「我就是我,干嘛扮成如意?」吉祥纳闷地摇头。「我就喜欢这样,不想改变。」
  「别忙,先听妈说,妈现在快急疯了,只有你能帮我!」
  ☆☆☆
  修车行楼上除了贺鹰风住的房间外还有一个较小、有点像阁楼的小房间,就是贺莉娟原来住的,这会儿如意就被非常勉强地安排暂住在这里。
  房间虽小,却布置得很雅致,窗帘床单椅套等等都是一系列的草绿色碎花,床上还摆著一个布娃娃跟一只毛茸茸的长颈鹿;如意很难想像这样的人会是吉祥的同窗好友,感觉相差大大了。
  行李一放!如意长叹一声往床上一坐。
  终於不必露宿街头了,她原先真是很害怕。不过,至少她算是跨出了一大步,长这麽大,她第一次能自由自在做想做的事,感觉真的很棒呢!
  唉!棒是很棒,但谁知道能这麽耗多久?
  她情急之下假借了吉祥的名字,而她一点也称不上机灵,也许要不了几天就会穿帮了。再说那个叫贺鹰风的那麽讨厌她,不是瞪她就是对她大吼大叫,冷言冷语,她得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才能厚著脸皮在这儿赖下去。
  如意扁扁嘴。哼!他讨厌她,她才是看他不顺眼呢!一个大男人头发留那麽长,衣服上还全是油污,看起来肮脏又恶心!可以选择的话,她也不愿意跟这样的人住在一块儿,更不用说看他脸色了。
  哎呀!她现在是个落难者,哪有资格想这些啊?过一天是一天了。
  连著几个哈欠,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於是,在经过一整天的舟车劳顿跟精神紧张,靠著香香暖暖的枕头,如意不再跟意志力拔河,沈沈地进入梦乡。
  ☆☆☆
  星光灿烂,修车行要打烊了。
  「喂!你们该回家了吧?」贺鹰风倚在已经拉下一半的铁门旁,两道眉怀疑地高扬。「奇怪了,平常不到九点半你们就吵著下班!今天是怎麽回事?」
  双胞胎不约而同抬头往楼上一看。
  贺鹰风明白地点头,心里莫名涌上一股不悦。
  「好了,快回去吧!免得你们的母亲担心。」
  「她——真要住下来?」林泰开口问。
  「还不都托你兄弟的福!」贺鹰风瞪了林德一眼。「怎麽?你们很喜欢她留下来?」
  林德搔搔头发,傻笑说:
  「她很漂亮啊!老板。」
  贺鹰风感觉更加恶劣。
  「漂亮的女孩子满街都是,有什麽稀奇?」他将林氏兄弟推出门外。「好了好了!快滚回家去,省得我看了心烦。」
  他们走时那依依不舍的表倩让贺鹰风低声诅咒。什麽东西嘛!一个女孩子就让他们魂都没了。
  经过小房间紧闭的房门时,他不自觉地停了停。以前莉娟嫌老妈管她太多,硬要搬来跟他同住,他只好把阁楼整理出来给她。那时候他觉得有个妹妹跟在身边真是烦透了,东管西管的,比妈还罗唆,所以她决定出国游学时他还松了口气。
  谁知她带来的麻烦还没了结,忽然蹦出个什麽同窗好友提著行李来,要求人家别赶走她。老天!怎麽会有这样的事?他怎麽会碰见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唐吉祥?哈!连名字都是这麽奇怪。
  算了算了!他没力气想这些了。让母亲轰炸了一个下午!又碰上个麻烦女孩,还居然住了下来,这听起来根本就是荒诞不经的梦,恶梦!
  叹口气,他往自己房里走去。唉!是梦就好了,睡醒了,他还是他,修车行也仍是住他一个人。
  ☆☆☆
  「你东西都带齐了吧?可别出了门才发现少了什麽。」唐母叮咛著即将为公事出国的丈夫。
  「应该都带齐了。」唐父叹气。「本来想等如意跟岳兄的儿子见过面再走,现在……」他说著摇头。「如意的事你跟岳兄说清楚了吧?我真应该亲自向他道个歉,都说好的,谁知道如意居然离家出走……」
  「哎呀!这件事你就别烦恼,我会处理的。如意至少打过电话,她很好,我想她只是出去走一走,散散心,过几天就会回来了。你有公事要忙,可别为了家务事心不在焉!误了事。」唐母安抚道。
  唐父点头。「等我从香港回来再好好跟他赔罪。最近实在太忙了,又让如意这麽一搅和,什么心思都没有,连电话都没想到要打。」
  「岳大哥知道你忙,不会怪你的。」唐母替丈夫拿过外套。「好了,再不出发就要赶不上飞机了。」
  「那我走了,记得再有如意的消息立刻打电话到香港给我,我也会经常打电话回来。」
  「专心忙你的吧!不要操心其他的事,说不定你还没从香港回来,如意就已经想通回家了呢!」
  「希望真是这样。」司机在外头等候著,於是唐父没有继续耽搁,提起公事包为公事忙碌去了。
  丈夫前脚刚离开,唐母後脚立刻直奔二楼女儿的房间。
  「吉祥,吉祥,快起来了,你忘了妈那天跟你说的事了吗?」唐母推开房门,朝还赖在床上的吉祥喊。
  吉祥翻个身,喃喃不耐地道:
  「不要吵我,我还想睡。」拜托,她凌晨两点才回家,要她现在起床乾脆杀了她还好些。
  「你快点给我起来,跟人家见面前还有很多细节要处理呢!还睡?」
  「什么细节?见什麽面啦?我困死了!等我睡醒了再说好不好?」吉祥把头埋在棉被里,她根本不知道母亲在说收斤麽。
  「你这个死孩子!明知道事情有多急还在这拖拖拉拉!」唐母两大步走过去拉开棉被。「快点快点!我们得开始忙了,选购假发,买衣服,上美容院,这麽多事情不赶一赶真要来不及了!」
  吉祥呻吟著坐起来。「妈,你要买衣服做头发就去啊!拉我干什麽?」
  「喂!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你爸爸都赶飞机飞往香港了。」
  「哦?我错过跟爸说再见了。」她打了个哈欠。「不过爸不会在意的,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很多次不是吗?」她说著又往床上倒。
  唐母一把拉起她。「哎呀,你忘了今天也是如意相亲的日子?她不知去向,你得代替她去见你岳伯伯的儿子。」
  「我的天!你是认真的?」吉祥叹气,眯著眼看向母亲。「这太荒谬了,妈!我跟如意其实并不是那麽像,稍微认识我们的人都能清楚地分别出哪个是我哪个是如意。再说岳伯伯是爸的好朋友,我们用这种方式欺骗他,爸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到时候怎麽收拾?你何不乾脆老实告诉岳伯伯?这样事情不就容易多了!」
  「能告诉他我会不说吗?问题是这件事牵涉太广了,没办法用几句话解释清楚。」最重要的是她的面子和金龟婿决不能就这么没了。「我知道你跟如意不是挺像,但你岳伯伯没见过你,又只跟如意碰过一次面,只要你好好模仿如意安静乖巧的样子,只有这一次,他不会发现的。」唐母又催促起女儿来。「快点起床梳洗一下,我们好出发去买衣服,你那些牛仔裤牛仔衣可见不了大场面。」
  吉祥摇头。
  「我不去,那天我就说过这是个差劲的主意。有什么比实话实说更好的呢?真想不透你为什麽宁可去想一些荒诞的点子也不肯跟岳伯伯明说,你若说不出口可以让爸去啊!」
  「好了好了!我没空听你说这些。到了这个时候你一定得帮我——不!应该说是帮如意,做姊姊的有义务帮妹妹把握住这么个好机会。」
  吉祥轻蔑地扯动嘴角。
  「我怀疑如意是不是真把这当一个好机会,她一点也不想结婚。」
  「够了没有?我说了你一定要照我的意思去做!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唐母看看表。「给你二十分钟梳洗,我在楼下等你。」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6-16
第四章

  西餐厅里,唐母和丈夫的好友岳海宏对坐在方桌前,两人不时看著腕上的表。
  「这个吉——这个如意是怎么回事?都这么晚了还不来,说是去买几本书马上过来的。」唐母皱眉焦急地说。
  「没关系。」岳海宏笑道:「反正青岚也还没来,如果让女孩子先到这儿等就真的不好意思了。」
  「大哥!你太客气了。」唐母掩嘴而笑。「其实如果令郎有其他的事要忙,我们可以改天再让他们见面,正事重要,耽误了可不好。」
  「这是什麽话?还有什麽事比儿女的终身大事更重要?」岳海宏朗声说:「如意是还年轻,青岚可是已经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他要是聪明的话,就该好好把握如意这样的好女孩。说到这……」他又看了次表。「也该来了啊!他要到公司去的时候我还提醒过他注意时间的,这孩子真是……」
  「大哥命真好!有这么能干的儿子帮忙,我们家老头子不知道多羡慕呢!」
  「哪儿话!现在的女孩子不会比男孩子差,女强人满街是啊!对了,如意是双胞胎嘛!另一个呢?她对经商也没有兴趣吗?」
  「呃……」唐母不自然地笑笑。「是啊!两个女孩子都对她们老爸的事业不感兴趣,这——这也勉强不来嘛!是不是?」
  「另一个好像叫——叫——」
  「叫吉祥。」
  「对了,叫吉祥,我还说过唐老弟取的名字脱俗又有学问呢!」
  唐母乾笑,眼睛四处看著。该死的吉祥!死哪儿去了?到现在还不来。
  岳海宏忽然笑著说:
  「青岚来了,我就知道他不会耽误正事。」
  西餐厅的自动门滑开,一位身著浅灰色西装,长得斯文帅气,态度不急不徐的男子进门。他朝西餐厅四周看了看,接著举手像在跟他们打招呼。
  唐母有点楞住了,继而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天!真是人中之龙,这样的人怎么样都该是她的女婿。
  ☆☆☆
  西餐厅的方桌前坐了唐母和岳海宏、岳青岚父子,他们正等著唯一的迟到者——唐如意。
  为了打发等待的时间,唐母抓住机会对岳青岚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诸如在美国做些什麽,回国後有什麽打算,岳青岚则微笑著一一给予礼貌的回答。
  从父亲跟那位唐伯母的表情看来,岳青岚猜想自己的不耐应该算掩饰得很好,而天知道他从昨天到今天,已经累积了多少临阵脱逃的念头。无奈他对父亲已有承诺,不走这一趟又如何交代?
  面前这个叫唐伯母的,怎麽看都像个现实的拜金主义者;不是问他在美国年薪多少,就是问他回国是否要接管父亲的事业。看她掩嘴而笑的样子活像早已把他当自己人了。
  真是好笑,他只是难违父命到这里跟对方见个面,可没有说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再怎么样他都不相信对方真像老爸说的那麽娴淑那么好,可以令他一见锺情,坠入情网。
  瞄了下墙上的钟,约定的时间都过了二十分钟了;她,那个温柔娴淑的唐家小姐怎麽还不来?就算他真这麽闲著没事,他不会在家里喝咖啡看报纸,甚至睡大头觉吗?
  岳青岚正压下打哈欠的欲望,身旁的唐伯母倏地站起来,脸色发白地看向西餐厅的大门。岳海宏父子的视线自然地也跟著转向门口,看见一个娇小,一身牛仔装,削著短发,嚼著口香糖的女孩,眯著眼朝餐厅里张望。
  令人讶异地,那女孩往他们这儿走过来。岳青岚皱起眉,感觉她有点似曾相识,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唐伯母忽然离开椅子朝那女孩冲过去,差点撞翻了桌上的杯子,岳海宏和岳青岚纳闷地看箸,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唐母过去将女儿往旁边一拉。「哎哟!你怎麽穿成这个样子?早上买的假发呢?!迟到这么久,还给我搞这种飞机……」唐母睑上冒出一颗颗的汗珠。
  吉祥不耐烦道:
  「我说过不想假扮如意,你一句也听不进去嘛!我怕你们傻傻地等,所以过来说一声。」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说什么傻话!」唐母低声说:「看见那两个人没有?老的是你岳伯伯,年轻的那个,英挺帅气又风度翩翩,很有可能成为如意的老公、你的妹婿啊!你就别开玩笑了,快去换衣服戴假发好跟他们见面。」
  吉祥的目光随著母亲的话飘向岳家父子,当她看著岳青岚时岳青岚也在看她。两个人看著看著,神情凝重了起来!岳青岚甚至推开椅子走近她,对看的双眼充满疑惑。
  奇怪,在哪儿见过呢?怎麽这麽面熟?
  接著,令餐厅里所有客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同时指著对方发出惊愕的喊叫声。
  「保时捷?」吉祥先叫道。
  岳青岚随即冷笑了笑。
  「我的保时捷拜你所赐!成了全世界最特别的一辆了,口香糖小姐!」
  ☆☆☆
  眨眨眼,唐如意醒了过来,天花板不是平日看惯了的象牙白,棉被透著的淡香也跟她的不同。
  对了,她已离家,这里是高雄离市区挺远的一家修车行,老板是吉祥好友的哥哥,而那所谓的好友则出国游学去了,短时间内回不来。
  她坐起来,犹豫著下一步该怎麽办。既然吉祥的同窗死党不在,而她又不是「吉祥」,照理不该在这里多做停留,以免身分曝光,徒增尴尬。尤且一那个贺鹰风这麽讨厌她,她又何必留在这儿惹人厌呢?
  不过——也有欢迎她的人啊!她已经答应贺伯母待在这儿好好玩几天了不是吗?可是贺伯母去旅行了,她要是惹贺鹰风不高兴可没人能护著她。
  唉!一个人在外真辛苦,她现在才体会到。
  她正自怨自怜时有人敲了门,如意慌忙想下床却被被子绊了一下,发出一声尖叫便跌在地上。
  门啪地被推开,贺鹰风冲进来喊:
  「怎麽了?出了什么事?」他语气焦虑,没想到却看见他的客人裹著棉被趴在地上,不由耸起浓眉。「怎么?床你睡不惯?」
  「呃——不,床很好,我——我也睡得很好。」如意边在棉被里挣扎边红著脸说。真是糗大了!为什麽偏偏是他敲门?
  「哦!我还以为你比较喜欢睡地上呢!」贺鹰风此时已看出她为何会以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眼里有浓浓的笑意。「都第二天了,还从床上摔下来?」
  「才不是,是让你给吓著了,你忽然敲门……」
  「敲门是礼貌,难道你情愿我自己推门进来?」
  「我没这么说。」如意终於挣脱了那层被子。感谢天,她的睡衣是一套非常正常的运动服,上头有只撑了伞的大龙猫。「你一大早找我——有事?」她拉拉衣服站好,问道。
  贺鹰风点头。
  「已经不早了,小姐!而且我的确有事想跟你谈。」
  这倒奇了,他会有事跟她说?
  「什么事?」她防卫地看著他。
  贺鹰风浅笑。
  「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来这里;还有,你跟我妈之间是不是本来就认识?」
  「我跟伯母是第一次见面,你——我不明白你为什麽这麽说。」如意瞪大了眼。
  「你是莉娟的好朋友,不是吗?」
  「不——呃——我虽然是莉娟的好朋友,但我是第一次到高雄来,以前也不曾见过伯母。你为什麽会以为我跟伯母原来就认识?」
  贺鹰风盯著她看!似想看出她有无说谎的迹象,半晌後才点点头。
  「好,我暂时相信你和我妈原本并不相识——」
  「我说的是真的。」
  「那你怎麽会这麽巧在这个时候到这儿来,并要求住下?」贺鹰风仍凌厉地看著她。「过度的巧合总是让人超疑,我一点也不相信你来这里找莉娟渡假的说法。为什麽你不说实话?唐小姐,答应我妈的要求是很傻的,她的心思跟一般人有很大的差异。」
  唐如意听得一头露水。这个贺鹰风是怎麽了?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贺先生……」
  「别叫我贺先生,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如意想了想,决定自己还是无法直呼他的名字,於是她折衷道:
  「贺大哥,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麽,也许你该说清楚点……」
  「嘿!怎麽会换成你在质询我?我记得你尚未给我我想要的答案。」
  「我根本听不懂你的问题又怎麽能回答你?」如意真想对他吼叫,虽然她根本极少这麽对人。「你到底想问出什麽?贺伯母对你不可能有什麽不好的企图吧?她是你的母亲啊!至於我……」她摇头。「我什麽也不知道,真的。」
  「够了!」贺鹰风不耐道:「难道真要我点破吗?以你的条件想要什麽样的对象没有,何必傻的去配合我妈的计画?那对你有什麽好处?」
  「你到底要说什么?」如意也不耐烦了。「如果你打算就这麽没头没尾的胡扯下去,我可不奉陪,我还没刷牙洗脸呢!」
  「看来你是决定跟我装蒜到底了。」贺鹰风冷冷地说。
  「贺先生!我实在……」如意发觉再怎麽说似乎都无济於事,终於道:「这样吧!你先告诉我所谓伯母的计画是什么,否则我无法明白……」
  贺鹰风剑眉一扬。
  「你不知道?」
  「知道什麽?从头到尾你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
  「你知道,你也听得懂,只是不承认。我妈要你怎麽都不能说是不是?」贺鹰风冷笑。「搞不懂你怎麽会答应我妈的荒谬主意,是不是惹了祸,家里待不下,所以年纪轻轻的就愿意到这儿来钓个丈夫?」
  如意倏地站往前,又後退。
  「你越来越过分,越说越没道理,我——我要洗脸了,请你出去!」她指著房门,一向温驯的眼里似冒著火花。
  贺鹰风一把抓住她的手,咬牙道:
  「该离开的是你。我告诉你,唐吉祥!我贺鹰风最讨厌依著人家命令做事。她是我妈,所以我才忍,但我不希望有人陪著乱帮忙、穷搅局。你死了心吧!再怎麽样我也不会喜欢上一个被安排好的人,更不用说一见锺情了。不管是什么麻烦让你在家里待不下去,这里也不能永远收留你!你还是趁我妈不在,尽早找其他地方去!」
  ☆☆☆
  唐如意吸吸鼻子,眼泪又滑下脸颊。
  她真不争气,让人欺负了就只会哭,换做是吉祥一定会反骂回去,也许还会给他几个巴掌,痛得他目瞪口呆,一辈子都不敢再对女人大吼大叫。
  那个差劲的家伙说完那番莫名其妙的话後转身就出了房间,留下一大堆委屈、害怕等等莫名的情绪朝地涌过来,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泪就这麽一直掉下来了。
  怎麽办?他话已经说得很明,就是要她离开;她让人这麽误解、扭曲,又如何能继续待下来?她也想走,但能到哪里去?她要有地方去就不会这里来了啊!
  对了,问问吉祥吧!也许妈已经打消要她相亲的念头,那麽她就可以回家,不用在这儿受气了。主意一定,她拿起分机话筒,听过无人使用才拨了家里的号码。
  「喂!」她畏缩地朝话筒说,并听见电话那端传来慈祥的声音。
  是王妈,那个一向疼爱她的老妇人,如意感觉眼泪又涌出眼眶。
  「王妈!」她的声音哽咽。
  「二小姐!」王妈的声音先是充满惊讶,继而老妇人似乎也要哭了。「你在哪里?快点回来吧,我们都好担心啊!太太她——我去叫她……」
  「不!不要,不要叫我妈,我想找我姊姊听电话,找吉祥来,别让我妈知道。拜托你,王妈。」
  「大小姐不在,她现在根本很少回来,除了睡觉……」
  「为什麽?王妈!她以前不会这样……」如意忽然道:「我妈怪她是不是?因为我的离家出走?我妈对她大发脾气了?」
  「太太是发了很大的脾气!但不是因为你离家出走。好像是太太要吉祥小姐替你去相亲,吉祥小姐不肯——啊!太太下楼来了,你真的不要……」
  「再见!王妈,别说我打过电话,免得我妈骂你。」如意啪的一声挂了电话,跟著陷入沈思。
  吉祥一定是彻底地违逆了妈妈,否则她在人前是不会失控的,那有损她的形象。
  吉祥就是吉祥,她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强迫她,她永远不会漠视自己的心意去盲从别人。
  如意心想自己羡慕吉祥这样的个性有多久了,好像打从她有记忆时就开始了不是吗?双胞胎,双胞胎耶!她也该有同样的勇气啊!
  结果呢?她从未依自己的意思做过任何一件事!每每她有那么点想做什麽的时候,母亲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死心、服从,乖乖地打消自己的主意。天!她真恨这种状况,一丁点的小事都得求助於人,现在吉祥自己也有麻烦了,她不该还想著依赖她。
  噢!她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居然要一个女儿代替另一个去相亲?
  哎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贺鹰风要她走,又找不到吉祥,难道她就像个小媳妇似的哭著离开?
  不行,她都离家出走了,还事事想依赖吉祥,人家赶她,她就想躲回家,这么懦弱,这麽没用,难怪她永远无法独立。
  如意想著,心一横往前冲了两步,站住,又往前,又站住,最後终於拉开房门冲下楼去。
  贺鹰风正在教林德怎麽换煞车线,如意气喘喘地冲到他面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说:
  「贺先生!」
  贺鹰风回过头扬起眉看她——
  「干什麽?需要我送你去车站吗?」
  如意听他这麽说,几乎要转身跑开,随即又提醒自己要勇敢。他也是人,难道会吃了她?她只能靠自己了啊!
  「我——」
  「你到底收拾好了没有?我很忙,没时间……」
  「我不走!」如意脱口而出。「是伯母答应我留下来的,我——我至少有权利待到她旅行回来。」她一口气说完,并为自己的表现喝采。天!真没想到人的脸色可以绿到这个程度。
  ☆☆☆
  唐吉祥口中的口香糖早已没有半点味道,而她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嚼著,反正口香糖本来就不是什麽美味,嚼它只为了有事可做。
  拒绝代替如意去跟那个保时捷先生见面真有这么不可原谅吗?值得妈生那麽大的气?唉!她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错,为什麽妈这几天对她的态度就好像她犯了什麽滔天大罪似的,一见她就冒火,总是马上撇过头去,话都懒得跟她说?
  她们母女本来是处得不好,但并不曾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就像——就好像她们是仇人而不是亲人。
  对,那天的情况是有点失控,不仅母亲勃然大怒,那个岳伯伯更是铁青著脸。可是她话都还没说半句呢!是保时捷先生认出了她,说破了一切,他才是坏了大事的主凶,怎么能把错全推在她一个人身上?
  越想越觉得心烦,唐吉祥吐掉口香糖,从台阶上站起来,拍拍牛仔裤又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要走到哪儿去她也不知道,也许去看场电影,也许去打打电动玩具,更或许——天!她该吃点东西了,这两天她总共吃过几餐?两餐?三餐?都吃了些什么?泡面?鱿鱼羹?还是7-ELEVEN大烧包?
  太奇怪了,不去想就没事,一想起真感觉肚子饿了,很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不说,更夸张的是居然还有点头昏目眩,四肢无力。
  怎麽会这样?她经常有一餐没一餐的,从来不曾有过这种现象啊!难道心情烦闷让她的身体变虚弱了?
  忽然一阵作呕,唐吉祥扶著墙用力喘气。没道理,没道理她会这样,她生病了吗?感觉坏透了。
  生病了就看医生吧!拦辆计程车就可以走了,到家庭医师那里去,身上没那麽多钱也没关系。
  她摇摇晃晃正想靠近马路拦车,转角处有辆白色轿车以挺快的速度开过来,看起来像BMW。
  该闪开点,被撞伤可就倒楣了。唐吉祥这麽想,身体却不听使唤,眼前的景象既模糊又扭曲。车子渐渐近了,一点一点向她靠近,她愕然睁大眼睛,双脚一软,四周霎时一片黑暗。
  BMW的门开了,岳青岚跨出车子。
  该死!他该没撞上啊!怎麽这个人咚的一声就倒了?
  岳青岚两大步走向前,小心地将那人翻转过来。天!老天!老天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她!唐吉祥!他甚至想过是有人假借车祸名义来勒索,就是没料到倒在他车前的人是她,一个一点也不像女孩的女孩。
  天杀的!他开保时捷她来捣蛋,他换了一辆车她又来搅局,以後呢?会不会他永远就跟这个女孩牵扯不清了?
  喃喃诅咒著,岳青岚一把将唐吉祥抱了起来。
  该死!她怎麽会这么轻?
  ☆☆☆
  谁?谁在拍她的脸颊?拍得她好痛。
  「喂!醒醒,你总得醒过来才能吃东西啊!」有人这么对她说著。
  唐吉祥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站著的人让她倏地坐起来。
  「你——这是什麽地方?我怎麽会在这里?你又怎麽会在这边?」她打量著所睡的床和所在的房间,眼里闪著慌乱。
  岳青岚见她醒了,端过桌上的托盘通向她。
  「这是我家,我的房问。喏!吃点稀饭吧!医师来过,说你营养失调。」他斜眼看她。「你平常一副调皮小男孩的模样,没想到居然这麽弱不禁风。」
  唐吉祥跳下床。
  「喂!我们几乎是素不相识,你怎么可以这麽武断就说我调皮?还有,本小姐是瘦了点,但瘦得凹凸分明,玲珑有致,哪里像男孩子了?」
  岳青岚眉一场。
  「怎麽?有力气了?也许是医生误诊了,你根本不像是营养失调的人。」经他这麽一提醒,吉祥饥饿的感觉又回来了;看著托盘上的皮蛋瘦肉粥不禁咽了咽口水。岳青岚想必是看见了她的表情,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唐吉祥为著自尊不肯开口说饿。
  她是饿,饿了不会出去吃啊?就算身上只有一百多元也能饱餐一顿,她唐吉祥难道会饿死?
  「呃——谢谢你在我昏倒时救了我,我没事了,再见!」她说著就要离开,却在经过房门时被岳青岚伸手拉住。
  「我家厨子特别为你煮的,不吃就要走?」
  「你放开我啦!」唐吉祥努力想挣脱他的手。「我完全知道你有多讨厌我,我真的不希望带给你更多麻烦……」
  「是这样吗?我怎麽觉得你好像很怕我。」岳青岚松开手。
  「怕你?爱说笑,我唐吉祥什么时候怕过了?再说你——你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我搞砸了你的相亲大会又怎麽样?你会为了这件事把我干刀万剐吗?我看你自己也不是很愿意跟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对坐著大眼瞪小眼。」
  岳青岚微笑著点头。
  「说起这件事我还要谢谢你呢!我的确是不喜欢相亲那一套,会答应纯粹是不想让我爸失望。」
  「结果弄成这样伯父一定很生气吧?」吉祥问。
  「还好啦!他只是不明白你母亲为什麽要这麽做,毕竟这事只要一通电话就能解释清楚。」
  吉祥耸耸肩。
  「我妈她——她不想失信於你们父子吧!」无法直说母亲的势利贪婪,吉祥只好搬出这套说法;她很明白,如果如意相亲的对象不是这麽个富有人家的独生子,情形就会不一样了。
  「听说原来要跟我相亲的是你的双胞胎妹妹。」岳青岚问。
  「嗯。」
  「那么你肯不肯坐下来吃你的粥,顺便跟我谈谈你的双胞胎妹妹?」
  「如意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从岳伯伯这麽中意,怎麽都要她当媳妇这点就可以看出来了。」唐吉祥说著,舀了口粥往嘴里送;厨子手艺棒,加上她又饿慌了,吃起来像是人间美味。
  「你母亲没有极力替我说些好话吗?否则她为什麽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就逃了?」岳青岚坐在旁边,见她狼吞虎咽的,不由露出笑容。
  「她害怕嘛!」吉祥吞了口粥。「你不知道我妈她有多——呃——如意她以为我妈要这麽就把她嫁了,所以才离家出走吧!换了我我也会这麽做。」
  「你是说你也会逃?」
  吉祥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会勇於面对现实呢!大不了像那天那样到现场胡闹一场,搞得万事皆休。」
  「我可没有存心胡闹,跟我妈说过几百次我不会代替如意相亲,是我妈自己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我想我妈是太中意你了,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你这麽说倒是让我对你的双胞胎妹妹感到兴趣了,她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比我漂亮吧!至少她温柔、恬静,就像电影里的女主角,而这些我一项也不具备。」
  「看得出来。」岳青岚点头,招来吉祥一个白眼。
  「你们姊妹的名字真特别,喜气洋洋的。」他接著说。
  「我们是在大过年出生的嘛,人人见了面都是些祝贺话,我们没叫做『恭喜』『发财』已经不错了。」吉祥吃完了最後一口粥,还用舌头把碗舔了个乾净。「你家厨子真不错,手艺跟我们家王妈不相上下。」
  「喜欢的话我还可以让她替你再做一点,只是我认为你不该一下子吃太多,才饿过头,该让胃有时间适应。」岳青岚微笑看著她粉红色的小舌头扫过碗边。
  唐吉祥脸红地放下碗。
  「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谢谢你。」
  「再休息一会儿?」
  「不,我该离开了,打扰你这么久你忘了吗?我——我曾经在你的保时捷上头黏口香糖,你实在用不著对我这麽好。」唐吉祥呐呐道。
  岳青岚微笑。
  「我的确花了不少钱换装车子玻璃。」
  「我——当时我太心烦了,刚好看见你的保时捷,它太醒目了,所以才——我真的不是有意跟你过不去,只是太巧了……」
  「话虽如此,但我找不到你也就罢了,既然找著了我想我有权利要求赔偿。」
  「赔——赔偿?」唐吉祥瞪大了眼。「你要我赔钱给你?喂!我没有工作,一个月只有几千块零用钱,而且都被我看电影打电动花掉了,哪有钱赔给你?你——你不会是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爸妈吧?我妈已经恨不得能杀了我,你这麽一说不是害死我了?」
  岳青岚开口大笑。
  「你反应过度了,我没说过要你赔钱。赔偿有很多种方式,就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我的诚意?」唐吉祥怀疑地看他。「什麽意思?你不会是有什麽更差劲的恶心念头吧?我——我其实真的一点也不漂亮,既乾瘪又没有胸部,我大学时的男同学都把我当哥儿们。」
  「够了,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至少暂时没有。不过我想多跟你相处,这可以帮助我多了解你的双胞胎妹妹如意,也许——我会去找回她。」
  「怎麽?如意拒绝跟你相亲伤了你的自尊心?」吉祥挑高眉毛问。
  「你究竟肯不肯赔偿我的损失?」岳青岚没理会她的嘲讽。
  「什麽损失?」
  「我的保时捷前窗玻璃,你忘了?」
  「怎么赔?」唐吉祥问。
  「先找时间请我吃顿饭如何?」岳青岚展现出他一惯的迷人笑容。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6-16
第五章

  「你——你们午餐吃什麽?我去市场买。」唐如意鼓起无比的勇气对正忙著修车的三个人说;而贺鹰风是其中最令她畏缩的,打从她大声告诉他她不离开这里後,他几乎不曾给过她好脸色看。
  「排骨饭。」林泰说,并回头对她点头道谢。
  「牛肉面,谢谢。」林德说。
  「不用了。」贺鹰风头都不回一下地说,林泰林德不禁纳闷地转头看他。
  虽然他没回头,唐如意还是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总不能不吃啊!你们都在忙,就让我替你们服务一下,昨天林德带我去过市场,我认得路。」
  「我说不用了,唐小姐!」贺鹰风站起来。「你离开就是帮我最大的忙,既然你做不到,至少我能要求你尽量少出现在我面前吧?」
  为什麽他要这么对她?她到底做了什麽惹他厌恶的事情?
  面对贺鹰风恶劣的态度,她一再要自己别介意、别计较,顷刻间却发现眼泪已溢出眼眶。
  该死,她怎麽就是学不会勇敢,学不会掩饰自己的感觉?
  三个人都讶异地看著她,唐如意只有转身往屋外跑。
  「她哭了。」林德瞪大了眼睛喊:「老板,你害她哭了。」
  「女孩子怎麽这麽爱哭?」林泰不解地摇摇头。
  「老板说话伤了她的心嘛!她只是好意想帮我们做点事——」
  「我说是她本来就爱哭,哪有人让人家这么说一下就掉眼泪的?」
  「她是女孩子,女孩子本来就比较敏感啊!老板当著我们的面对她凶,她吓也吓哭了。」
  林泰林德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吵得贺鹰风更加心烦,忍不住大声吼道:
  「你们够了没有?我这里是菜市场还是立法院?我花钱是请你们来辩论还是演讲?吵?再吵就回家吃自己,还不快去做事!」
  「可是唐小姐她——她哭著出去,会不会有什麽危险?」林德不怕死的继续说。
  果然贺鹰风给他的目光似乎能杀死人,林泰立刻拉弟弟往修理了一半的机车走。
  「你别多事啦,唐小姐的事老板自己会处理,你瞎操什麽心嘛!」
  「她哭了,让女孩子哭是不应该的……」
  林泰捣住弟弟的嘴。
  「拜托你别再多嘴了,丢了工作怎麽办?真回家吃自己啊!」
  林德使劲挣脱哥哥的手,喘著气说:
  「女孩子本来就是给人疼给人爱的,干嘛没事对她凶嘛!明明……」
  林泰这回拿起肩上的抹布往他嘴里塞,林德气一个不顺,想咳嗽又咳不出来差点昏厥。林德扯出口中的脏抹布朝地上吐了七、八次口水。
  「喂!你是我哥哥,怎麽拿这种东西塞我的嘴?如果中毒死了妈会多伤心啊?」他朝哥哥吼著。
  「谁叫你没有分寸,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都不知道,妈要是发现我们两个忽然同时间没了工作才会伤心。我说过唐小姐是老板的事,用不著你……」
  「这是路见不平嘛!老板对唐小姐实在太凶……」林德转身想指著老板,却发现贺鹰风早已不知去向。他一脸讶异,冲过来想拉住他的林泰也松了一口气。
  怎麽老板要离开也不说一声,差点造成他们兄弟阋墙,反目成仇啊!
  ☆☆☆
  贺鹰风在外头绕了两趟都没有看见那个姓唐的小妞的踪影,他除了满肚子气以外,也有点心慌。
  女孩子真的是非常非常麻烦,惹麻烦不说,居然还动不动就哭,这——这算什麽嘛?更令他冒火的是,林德那家伙竟敢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他做了什么吗?不过是说出自己心里的话而已。
  他可不想出来找那个任性的女孩!但是留在车行听林德指控也不是他喜欢的。林德会说个不停,而他搞不好真会在一气之下开除他们兄弟俩。
  林泰林德兄弟一向挺勤奋,个性单纯和家境贫困是他录用他们的主要因素,他不希望因自己一时情绪失控做出错误的决定,所以乾脆离开车行出来绕一绕,顺便注意一下唐小姐的去向。
  贺鹰风懊恼地往市场走,将抽完的菸蒂弹掉时,竟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
  该死!他几乎找翻天了,她却在这里,而且似乎还很优闲。
  贺鹰风两大步往前,挡在她的前头问:
  「你跑到哪里去了?」
  唐如意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来者是谁时才松了口气。她微笑著举起手中的东西对贺鹰风说:
  「我去买午餐了啊!这是林泰林德要的排骨饭和牛肉面。」她紧张地说:「你——你没有说想吃什麽,所以我——我自作主张替你买了排骨饭。我也是吃这个,我闻到炸排骨的香味,觉得应该很好吃……」
  「好了,」贺鹰风不耐地打断她。「吃什么都不重要。你刚才哭著跑出去!这会儿怎麽就……」他指著她手中提的大包小包。
  「噢!这个啊……」唐如意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超!我不是有意要哭,是——我只是……」
  她的态度骤变令贺鹰风讶异,现在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则让他对自己口不择言感到一些不由自主的歉意,虽然他并不想承认。
  「算了,女孩子本来就爱哭。不过你这麽就跑走让林德很担心,他怕你会出事。」
  「实在不好意思,都怪我太差劲了。」如意忽然叫道:「你——哎呀!你是出来找我的吗?这样不是耽误了你的工作?」
  贺鹰风咳了咳。
  「我是刚好要到市场买菸。」
  如意盯著地的衬衫口袋。
  「可是——你还有菸啊!」
  贺鹰风低头看见自己口袋中一包几乎还剩一半以上的菸,黝黑的脸上微微泛红。
  「呃——菸买起来也不会坏,想起来就买几包放著。你先回去吧!我去买……」
  「一起回去吃饭嘛!饭冷了不好吃,反正你还有菸,而且菸抽多了也不好。」如意说。
  贺鹰风犹豫,看著她要求的眼神,终於还是点头了。不知道为什麽,他觉得自己以後再也无法开口赶她走了,他——也讨厌看见她哭。
  ☆☆☆
  「喏!这是如意的生活照。」唐吉祥把一本相簿推向坐在对面的岳青岚。这会儿她正遵照他的建议请他吃午餐,便宜的三商巧福牛肉面外加一碟烫青菜。
  「干嘛?我没说要看她的生活照。」岳青岚吃了口牛肉面,挑起眉毛问。
  「你不是说要多了解她吗?看照片比较快啦!你边看边发问,我可以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你同意我跟你妹妹的事?」
  「哎呀!算我欠你的,反正你看起来也不坏嘛,」吉祥呼噜呼噜吃著面,一副满足的模样。
  岳青岚著迷地看著她。他从不曾见过如此率性的女孩,穿著率性,连吃东西都是这麽不加掩饰的自然,不同於他所认识的其他女性。
  「喂!你怎么不吃?吃不惯吗?」唐吉祥说:「你知道我能力有限,请你吃这个已经很不错了!我把它当大餐看呢!」
  「这很好吃,我也吃得惯,只不过我吃饱了。」他笑著说。
  「吃饱了?你这麽大个子只吃一碗多就饱了?我还以为你得吃三碗才够呢!」唐吉祥指著他剩下的半碗面。「不吃了?我吃,免得浪费。」她不客气地端过碗吃了起来。
  在她吃面时,岳青岚拿过相簿翻著。相片里头的主角看得出来跟唐吉祥非常相似,若要严格说有什么不同,恐怕就是眼神和发型了。
  唐如意有著一头过肩的直发,双眼灵活却带著羞怯和含蓄。眼前的这个呢?岳青岚扯扯嘴角。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眼睛一样大而灵活,却找不到一丁点含蓄羞涩。她们在外表或许相似,骨子里可是大大不同,即使他并未见过唐如意,他感觉自己的猜测不会距离事实太远。
  但又何必猜测?对面的小女子不是答应回答他所有问题吗?
  「你妹妹实在长得跟你很像,不过话说回来,双胞胎不都是这样吗?」他微笑说。
  「是吗?」唐吉祥不表同意地耸耸肩。「我可不觉得如意跟我有多像,也许外表是有点啦!个性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妈老以为她只有一个女儿呢!」
  「难道你像儿子?」
  「我想她大概巴不得没生下我吧,没给我爸生个一儿半子够她遗憾的了;生下我是她另一个心口的痛。」她不在意地说著,岳青岚却没有忽略她眼底深沈的落寞。
  她其实是在乎的!眼前这个女孩其实非常渴望父母给她一点关心一点注意。
  「父母对儿女总是疼爱的。」他只能这麽说,同情的安慰应该不是她所需要的。
  「但是我让她失望,我无法做到她所希望——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无聊。」她喝完最後一口牛肉汤。「走吧!去吃豆花,这里有一家传统豆花很好吃,我可以一口气吃两碗。」
  岳青岚随著地起身。
  「实在令我惊讶。上回你才饿得昏倒在街上,现在却像个无底洞似地怎麽也填不满。」
  ☆☆☆
  岳青岚又在一旁看著唐吉祥吃了两碗豆花,并且替她付了帐。
  「我可以自己付。」唐吉祥抗议道。
  他笑。
  「没这回事,说好你只请我吃午饭,接下来的一切开支当然都由我负担,这是礼貌。」
  「美国人很在乎这一套?」唐吉祥不以为然地说。
  「我是中国人。」
  「只能算半个吧?」
  「我父母都是中国人,我也在台湾出生,是名副其实的中国人。」
  「但是你在美国这麽多年,思想方面该被同化了不少吧!」
  「思想这种东西很难说,没有人规定中国人一定要怎么想,美国人又该怎麽想,不是吗?」岳青岚微笑。「我还是相信血统,在美国的每一天我都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在各方面跟他们不同。」
  他们走出豆花店,唐吉祥想著自己待会该去哪里。回家吗?还是漫无目的地闲晃?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有点不舍,尽管她经常在外游荡,但毕竟都是一个人,几乎不曾有过可以轻松谈心的朋友,岳青岚是第一个。
  「你——你很忙吧?要帮忙伯父处理他的事业。」她呐呐问道。
  「还好。」岳青岚简单答。
  「那我请你看电影好不好?光是吃那麽寒酸的午餐不足以表达我的歉意。」唐吉祥抬头期待地问。
  「你不是说那对你而言是大餐了吗?这就够了。」
  唐吉祥闻言难掩失望之情,岳青岚见了,浅浅一笑接著说:
  「你已经依约请我吃饭,不需要再耿耿於怀。至於看电影我不是说过其他开支都由我负责吗?所以你可以选择看哪一部片子,但钱一定要由我来付,这一点我坚持。」
  唐吉祥脸上是纯然的喜悦。
  「还说你没让美国人同化。」她斜眼看他,微扬的嘴角却泄露了她的心情。
  「我是有选择性的。」岳青岚挑高眉毛。「好的传统加以发扬光大,不好的绝对不学。怎么?还要不要看电影?」
  「当然要!既然让男士付钱是一种礼貌,我也不好还礼,你说是不是?」
  岳青岚笑道:
  「想看哪部片子?还是想看两部?」
  「绝命追杀令。」唐吉祥忽然迟疑,笑容也不复灿烂。「如果你想知道如意在哪里,我会告诉你,让你去找她。」
  ☆☆☆
  「你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的,到旁边坐著好不好?」贺鹰风对兴致勃勃蹲在一旁执意帮忙的唐吉祥说,当然他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其实是唐如意。
  「我——我只是想帮忙……」
  「不用了。」贺鹰风拒绝道:「你是女孩子!又不懂修车,能帮什么忙?还是去做自己的事,不然就到外头走走逛逛。这里虽然不比市中心,也有几间服饰店,莉娟以前就经常在那儿买衣服。」
  「我不想逛街!也不需要买什麽衣服,我——」唐如意嗫嚅地说:「我可以帮忙递工具给你们,如果你嫌我碍手,我也可以帮林泰或……」
  「唐小姐!非常谢谢你,只是我们的工作实在不需要什麽帮忙。」林泰忙说。
  「来帮我吧!」林德在另一头喊,唐如意於是立刻跑过去。「你需要我帮什么忙请尽管说。」她微笑说。
  「呃……」林德抓抓头。「那——那就请你替我拿著这个漏斗,好让我把机油加进油箱里。」他红著脸对如意微笑,一副痴了呆了的模样。
  唐如意立即照办,并且跟林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偶尔还发出愉快的轻笑。
  贺鹰风试著不去理会店那头传来的轻言细语和笑声。林德那家伙自许是女性的保护者,他不想让那女孩难堪,所以才不只一次站在她那头跟他唱反调,既然这样就由他去啊!理他做什麽?
  渐渐的,他感觉那嘀嘀咕咕的声音越来越烦人,尤其是一阵阵的轻笑。他们把这里当什麽了?泡沫红茶店?给人喝茶聊天的地方?
  贺鹰风的脸色越来越差,眉头也越皱越紧,可惜其他人都没有察觉,而等他们发现时却个个一副饱受惊吓的表情。
  贺鹰风不晓得自己在气什麽,就是心烦地把老虎钳往地上一扔,发出的声音让在场的三个人不是瞪著眼就是张大了嘴。
  「林德!你给我专心做事,别摸鱼了!」他吼。
  「老板!我是在做事啊!你也看见的,还冤枉我。」林德委屈地辩解。
  「哦?你是在做事啊?我还以为你在跟小姐聊天呢!在我看来比较像是那么回事。」
  唐如意被他的神情跟语气骇得几乎是张大了眼睛跟嘴巴,她实在不曾见过这麽喜欢吼叫的人。
  是不是她害了林德?她想帮忙却耽误了他的工作,影响了他的办事效率。
  「很抱歉,我不应该和林德说话……」唐如意开口,却被贺鹰风粗鲁地打断。
  「我说过修车的事你帮不上什麽忙,只会碍事,你偏要搅局!」
  「老板,你怎麽这麽说?唐小姐她并没有妨碍我什麽啊!她只是……」
  贺鹰风再度打断林德的话。
  「你做你的事,其馀的少操心!」他接著对唐如意说:「你真想帮忙就跟我来吧!有比较适合你做的事。」说完便转身往楼上走。
  惊魂未定的唐如意迟疑了会,就要跟上去,林德叫住她。
  「你真敢上去啊?!唐小姐!你不怕……」
  「怕?怕什麽?」她皱眉。
  「呃——没什麽,不过——我跟我哥就在楼下,万一——万一有什麽事你就大声喊,我们会立刻上去,好不好?」
  唐如意其实不是很明白他在说些什麽,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後一步步往楼上爬。
  他要她帮什么忙?为什麽林德看起来一副担心的模样?
  似乎没时间让她多想,楼上传来贺鹰风不耐的吼叫声。
  「你究竟要不要上来?干什麽慢吞吞的?」
  唐如意於是加快了脚步。只是,由於紧张,心跳几乎也加快了一倍。
  ☆☆☆
  看见贺鹰风手中的剪刀,唐如意发出一声尖叫,既尖且长,贺鹰风则诅咒著,搁下手中的东西过去捂住她的嘴。
  「你这是干什麽?我不是杀人魔王,只是想要你帮我把头发剪短一点。」他咬著牙说,跟著才放开手。
  「剪剪头发?」唐如意手抚著胸,深呼吸道:「你要我替你把头发剪掉?」
  「剪短,不是全部剪掉。」
  「可是你想剪头发该去理发院啊!我没有学过这个,我不会……」
  「我讨厌去理发院,而且我没那麽多时间。」贺鹰风不耐地说:「怎麽样?你到底肯不肯?不用管好不好看,只要修短一些,很容易的。」
  「我——我真的没有把握……」唐如意犹豫著。
  「拜托!又不是要你参加发型设计大赛,只要把过长的头发剪掉就可以了嘛!」
  「这……」
  「是你自己说想帮忙的!现在让你帮忙你又不肯?」贺鹰风又吼了起来,唐如意吓得忙点头。
  「好,好,我帮你剪,不过——我真的不敢保证……」
  「没人要你保证什麽。」贺鹰风说著,把剪刀递给她。「这把应该可以吧?」
  「这么大?」唐如意瞪著那把大剪刀。「这种——看起来像是剪布用的。」
  「剪布用的不能拿来剪头发吗?我昨天翻遍了所有的地方才找著这一把。」贺鹰风又想咆哮。女人真是上帝造来考验男人耐性的,一丁点细节都要计较,他怎麽就不知道剪刀还分什麽剪头发、剪布,或是剪烧饼油条的?
  唐如意看脸色听口气也知道他又要发脾气了。男人实在是最最缺乏耐性的动物,她并没有说错话不是吗?这明明是一把剪布用的剪刀,又大又重,而他却要她拿这笨重的东西来替他修头发,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剪就剪啊!头发可不是她的。唐如意於是搬了张椅子并示意贺鹰风坐下。
  「我要开始了,你别乱动喔!」她说,卓著剪刀的手却不断发抖。别说她没剪过任何人的头发,就算她是个有多年经验的理发师,拿著这种不顺手的工具也会觉得别扭啊!
  「开始吧!别拖拖拉拉的。」贺鹰风说著,脱了上衣就要坐下,唐如意一声惊叫,剪刀差点没离了手飞出去。
  「你——你想干什么?」她往後退。
  贺鹰风疑惑地扬起眉。
  「怎么了?不是要替我修头发吗?」
  此时林德偕同林泰冲了上来,林德并且一脸惊愕地指著贺鹰风。
  「老板!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居然想对一个弱女子下手,亏我跟哥哥死心塌地跟了你这么久,真是——真是枉费!」
  不仅林德指著地骂,就连林泰也以不赞同的眼神看他,贺鹰风霎时一阵冒火。
  「你们这是做什麽?搁著楼下车行不管全跑了上来,闲著没事干啊?」
  「你这个样子还有脸大声说话?」林德怒声道。
  「我这个样子?」贺鹰风低头看看自己。「我这个样子有什麽不对?难道穿著衣服剪头发,让头发全沾在衣服上才对?」
  「剪头发?」林德咳了咳,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你是说——你脱了上衣是想——是想剪头发?」林德乾笑著,在一旁的林泰则拉著他往楼下走。
  两个宝贝蛋离开之後,贺鹰风才发现唐如意神情有异。他嘲讽地笑道:
  「原来你也以为我对你意图不轨。」
  唐如意脸红地低下头。
  「放心吧!我对黄毛丫头没什麽兴趣,你很安全。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开——开始什麽?」唐如意的声音还有点抖。
  「开始剪头发了。」贺鹰风嘴角扬得更高。
  ☆☆☆
  唐如意的首次剪发秀终究没有成功。
  她闭上眼睛剪下第一刀时便剪破了贺鹰风的左耳,几滴血珠摘了下来,吓得她又一阵尖叫,剪刀也掉落在地。
  「对——对不起!我——」唐如意急忙由口袋里掏出面纸想替他擦拭,奈何双手颤抖不已,慌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
  贺鹰风叹气。
  「只不过是个小伤,甚至不怎么痛,用不著哭。」
  「你——你在流血——」晶莹的泪珠一颗接著一颗滑下她的脸颊。
  「流这麽点血死不了的,上回我妈几乎剪掉我一只耳朵呢!」贺鹰风站起来,见她依然不断啜泣,感到有些手足无措。「拜托你别哭了好不好?没什么大不了的,血都已经不流了。」
  「真的对不起,我说过我不行的,你偏偏——」
  「我没怪你,只要你快点擦乾眼泪,否则阿德看见又以为我欺负你。」
  唐如意用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有没有药膏?我替你擦——」
  「不用了,这麽个小洞根本算不上伤。」
  「不行,一定得上药。」唐如意坚持。
  「我说不用——」
  「一定要!」
  这个女人真烦,烦得他几乎冒火。贺鹰风一脸不耐地转头,却望见一双满含坚毅与固执的眸子。
  这个女人或许胆小,但遇著她认为对的事情可是丝毫不肯妥协,怎麽也要坚持到底,这点实在令他讶异。
  终於,他无奈地点头。
  「好,擦药就擦药,桌上有药膏,去拿过来吧!」
  唐如意露出笑容,转身就要去拿药,谁知匆忙中双脚绊了一下,多亏一双结实的臂膀将她拦腰一抱,才免去她跌倒在地的窘境。
  「谢谢……」唐如意开口,才注意到那双结实的手臂就横在她的胸前。「你——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你站稳了?」贺鹰风问。
  「我站稳了,快把你的手拿开啦!」唐如意又羞又急。
  贺鹰风放开双手,唐如意立即奔向自己的房间。
  「喂!我的头发还没剪好呢!」贺鹰风喊。她是怎麽回事?刚才还坚持替他擦药的,这会儿却跑了。
  「我不会剪!你还是上理发院吧!」唐如意跑回房间并关上房门,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久久才恢复规律。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6-16
第六章

  唐吉祥难得地窝在如今只有她一个人住的房间,她甚至在发呆了十分钟後叹了长长一口气。
  唉,怎么这麽烦?心里一片乱,却又不知道为什麽,她曾几何时也变得这么像女人了?
  这些天来岳青岚几乎是天天约她出去,说是要多了解有关如意的事。结果呢?吃饭、逛街,看电影、夜游时却不见他提起有关如意什麽事,久了,心思不细的她自然也感觉奇怪了。
  难道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如意现在在哪里?否则为什麽不开口问?只要他问,她会告诉他的。
  经过这麽多天的相处,她对岳青岚的为人有了较深入的了解;这样一个人,老实说真的很适合如意。
  岳青岚气宇轩昂,如意纤弱可人,他自信却不自傲,恰好可补如意害羞怯弱的个性,怎麽想都合适。
  唐吉祥又叹口气。早知这样,又何必让如意离家出走呢!任老妈替他们拉红线,那麽她这会儿也许已经有个妹婿,现在这么一团乱的情形也就不存在了。
  这麽想又让她觉得心里一阵难过。
  如果岳青岚真跟如意结了婚,那她这个做姊姊的再也不能跟他闲聊、斗嘴、看电影、吃小吃,那不合礼教,也不应该。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岳青岚是她唯一的朋友,尽管她很纳闷他何时才会问起如意的事,却总是无法拒绝他的邀约。
  唐吉祥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忽然依恋起有人陪伴的感觉。以前,即使是在大学时期最热闹的四年,她还是有三分之二的日子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在校园漫步,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爆笑电影,她可不曾觉得寂寞、无聊,现在是怎么回事?全不一样了?
  唐吉祥有点慌,她其实并不喜欢对任何人产生习惯的感觉,那会使人脆弱,而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脆弱这种情绪,太恶心、太不健康了!她再怎麽样也不会让自己走到那步田地。
  所以,是该和岳青岚认真谈谈的时候了。问清楚他的心意,然後带他去找如意,接下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了。
  失落感像浪潮般向她涌来,呛得她鼻子酸酸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大小姐!岳先生来了,正在楼下等著。」门外传来王妈的声音。
  唐吉祥应道:
  「知道了。请他等一等,我马上下来。」说完,她跑进浴室朝脸上泼了拨水,对镜子里的自己扮扮鬼脸才下楼。
  ☆☆☆
  「怎么了?你今天似乎不是很开心。」看完电影出了戏院,岳青岚看著唐吉祥说。
  「你从哪一点看出我不开心了?」唐吉祥问。
  「这麽有趣好笑的片子,换做平常的你早就笑翻了,今天却视而不见似的,你说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岳青岚微笑盯著她。「说说看嘛!你在心烦什麽?」
  看了他半晌,唐吉祥说:
  「找个地方坐下好吗?我想喝点东西。」
  岳青岚表情讶异。
  「我的天!你的心情一定很差,我从没见过你这麽客气。」
  唐吉祥给他一个白眼。
  两人找了一间挺宁静的咖啡屋,唐吉祥带头走到角落的位子坐下。
  「你的心事很见不得人吗?干嘛躲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岳青岚把桌上的饮料单递给她。
  「谈事情嘛!静一点好。」唐吉祥正考虑自己该喝什麽。
  「一杯招牌咖啡。」岳青岚对服务生说,并问她:「你要喝什么或吃什么?」
  「我想喝冰咖啡,又觉得水果茶也不错。」唐吉祥蹙眉说。
  於是岳青岚交代服务生冰咖啡跟水果茶各来一客。「还要什么吗?」他又问她。
  「一客黑森林蛋糕和一客海鲜被萨。」唐吉祥这会儿可没再多想。
  岳青岚对服务生重复了一次,待服务生走远後才笑道:
  「说起吃东西,你的心事就消失了?」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心事,只是要跟你讨论一些问题,一些早就该说清楚的问题。」她说。
  「哦?我们有什么事该谈而没谈吗?」岳青岚双手在胸前环抱,一派悠闲。
  「我妹妹如意啊!你忘了?」
  「我知道你双胞胎妹妹叫如意,怎麽了?」
  「怎麽了?都好些日子了,你没想过问问如意在哪儿吗?你天天找我不就为了想多了解有关她的事吗?」
  「喔!你想告诉我有关你妹妹什么事就说啊!我在听。」
  「哎呀!不是这样。」唐吉祥懊恼地轻槌桌子。「你应该积极一点嘛!娶老婆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却这麽无所谓的样子。」
  「怎么忽然提起娶老婆的事了?」
  「喂!」唐吉祥拍桌子站起来,恰好服务生端饮料跟蛋糕过来,於是她又憋住话坐下,待服务生放下东西离开後才怒声道:「原本你是要跟如意相亲的,难道你这会儿又不想娶她做老婆了?」
  「当初我只答应我老爸去相亲,可没说要结婚。」岳青岚拿起咖啡闻了闻,接著喝了一口,还满意地点点头。
  「你不想娶老婆?」唐吉祥睁大眼并用手指著他鼻子。「原来难怪你一点也不提找如意的事,因为你根本就不想和她结婚!不,应该说你根本就不想跟任何人结婚!」
  「本来的确是这样,不过——现在不同了。可以吃一口你的黑森林蛋糕吗?」他指指桌上精致的小盘子。
  「喏!要吃全给你。」唐吉祥把东西往前一推。「在吃之前你给我说清楚,如果你根本不想进一步和如意交往,为什麽还要我告诉你有关如意的事?我又何必三天两头跟你见面?」她有点气急败坏了。
  岳青岚慢慢嚼著蛋糕。
  「我说过现在不同了嘛,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昨天不想结婚并不表示今天就一定不想结婚。」
  唐吉祥火气稍微消了些。
  「你『今天』想结婚了?」
  岳青岚点点头。
  「那我带你去找如意,她其实躲在我——喂!你摇头是什麽意思?」
  岳青岚喝了口咖啡。
  「我是有结婚的念头,不过对象是你——唐吉祥,不是你妹妹。哇!你的嘴巴张得好大,塞进一整个披萨都没问题。」他笑著又拿起咖啡杯。
  ☆☆☆
  唐吉祥几乎扯光自己的头发。
  事情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岳青岚这是摆明了在耍她嘛!要娶她不娶如意?哪一个正常人会做这种选择?姓岳的那白痴应该庆幸她倒在他身上的是冰咖啡而不是滚烫的茶水。
  往床上一倒,她拿了小镜子摆在面前。
  为什麽?
  她跟如意有非常相似的一张脸,但也就只有这样了。如意娴静娇柔,善良纯真,而这些男人期盼由女人身上看见的特质她一项也不具备,所以为什么?为什麽岳青岚要对她说那种话?
  哎呀!她要想得通就用不著扯头发了不是吗?都怪岳青岚那王八蛋扔这么个难题来烦她。唐吉祥把镜子往桌上一盖,翻身抱住枕头。
  电话铃响,她顺手拿起话筒。
  「喂!唐公馆。」几个字说得有气无力的。
  电话那端一阵寂然。
  哪个倒楣鬼?居然在她脾气爆发边缘打电话来,还装哑巴,看她不吼得他耳朵发麻才怪。
  唐吉祥深吸了口气,正要发作,话筒里传来蚊子般细微的声音。
  「姊!你——是吉祥吗?」
  「如意?」唐吉祥喊,随即又降低了音调:「如意!你还好吧?住在那里习不习惯?莉娟有没有好好招待你?」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唐如意挑了最重要的回答。
  「我没有见到莉娟,她出国游学去了。」
  「她——她出国去了?天!那你怎么办?你现在在哪里?」
  「在高雄啦!莉娟的母亲让我留下来玩几天,不过我我借用了你的名字。」
  「你——你是说你在那儿叫唐吉祥?」
  「不是故意造成这种情况。我话说一半,得知莉娟不在後就说不出口了。万一他们知道我连是莉娟的面都没见过,我怕他们根本不可能让我留下。」如意接著问:「妈是不是已经打消要我相亲的念头了?我可以回家了吗?」
  「呃——妈其实还在生我的气!因为我不肯代替你去相亲。」吉祥道。
  「我听王妈提过这件事。」
  「所以——你暂时还是待在那里好吗?我——等我处理好这里一些琐事,我会尽快,你再忍耐一会。」事情真这麽好解决就好了,吉祥想著。
  「噢!」如意的声音听来满是失望。「那麽你再跟我联络,记得找唐吉祥喔!」
  「打电话去说找自己真别扭。」
  「用别人的名字活著才是别扭。」如意随即说。
  ☆☆☆
  挂了电话,唐如意在床上躺了下来,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吉祥说她还不该回家,而尽管没有人赶她,她却不觉得自己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她真的很惶恐。
  这辈子没谈过恋爱的唐如意怀疑自己爱上贺鹰风了,那个总对她恶言恶语的跋扈男子。这听起来实在荒谬,但的确有些许迹象让她不得不面对心里的疑惑。
  这几天她简直是拼了命在避开贺鹰风,几乎是所有的时间都躲在房间里。不这样又该怎麽办?总不能每回见了他就一副脸红心跳的可笑模样啊!
  她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事。从那次替他剪头发,他强壮的双手拦腰抱住她开始,她忽然惊觉男人跟女人原来是如此不同。然後,她变得不敢直视他,即使是跟他瞬间擦身而过,都会惹来她一阵精神紧张,每每是匆匆跑回房间却又忍不住偷偷想他。
  天!她病了,病得很重,就像书上写的无药可医的恋爱病,所有的讯息都是这麽告诉她的。
  她慌极了,所以要离开这儿。只要一些日子不见他、不听他说话、不想他,他的影子自然会从她心底淡化、模糊,终至完全消失,她相信。
  可是怎麽离开?上哪儿去?
  好不容易对这儿习惯了些,人家也不再催赶她走,让她再另找他处待下岂不是太难?她根本没处可去了。
  唉!烦死她了,想了半天还是这麽不著边际。
  她叹著气,门砰砰地被人敲得好响。
  「你开门,唐吉祥!我有话说。」外头是贺鹰风低沈的嗓音。
  唐如意倏地在床上楞坐起来。
  「你在搞什麽?白痴也看得出来你在躲著我。为什么?我做了什麽事惹你不高兴了?」贺鹰风在她打开房门後进入她的房间,并这麽质问她。
  唐如意在他进门後便节节後退,这会儿已经退到墙边,再也无处可退了。
  「你——你胡说,我什麽时候躲著你了?我有什么理由要——要躲著你?」她低著头吞吞吐吐,话说出口,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贺鹰风露出嘲讽的浅笑。
  「这些天你见了我像见了鬼似的,要不就乾脆整天窝在房间里,三餐吃面包饼乾。既然你跟林家兄弟依然有说有笑,理所当然问题是出在我身上了。这一点,连白痴都能看得出来,你就说清楚吧!倒不是我在意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只怕林德因你态度奇怪操心得无法专心工作。」
  唐如意头低得更低。
  贺鹰风盯著她半晌,叹气道:
  「怎麽了?唐吉祥,你还介意剪伤我耳朵的事吗?伤早已经好了,不信你可以自己看看……」
  「不!你不要过来。」唐如意伸手阻止他向前。「我没有躲著你,更不是为了剪伤你的事心烦,你不要庸人自扰,胡思乱想。」
  「我庸人自扰,胡思乱想?」
  「本来就是。」因为心虚,她的声音极小。
  「你是说你这些天的反常行为不是因为我?」
  「我根本就没有什麽反常行为。」
  贺鹰风扯动嘴角。
  「既然如此,你可以跟我出去一趟以示证明吗?」
  啊!还要证明?
  「出去——去什麽地方?」唐如意问。
  贺鹰风耸耸肩。
  「先去理发院吧,你无法完成的事还是交给专家。不过——我想你可以陪我去,如果你真没有什麽反常的话。」他眼里笑意盎然。
  唐如意呆了几秒,喃喃道:
  「我真的没什麽反常,不过是情绪暂时有点不平衡,马上会恢复的,真的。」天!听起来像在说服自己。
  她不会真爱上这个男人的是不是?这麽喜怒无常,令她完全无法掌握。而书上不是写著吗?爱上无法掌握的男人将是女人一辈子的痛苦。
  是谁呢?写出这么恳切的的话。
  ☆☆☆
  从理发院出来後,贺鹰风一直板著个脸,活像谁倒了他的会一样。
  走在他身後约三公尺远的唐如意看不过去,走近他并略带畏缩地开口问:
  「你怎麽了?发型不合你意?」说他喜怒无常哪里冤枉他了?刚才还好好的,马上就变了个脸。
  「我从不在意发型。」他怒声说。
  「那你生什么气?」
  「那个理发小姐烦死人了,话多的不得了。我要你陪我去是做什麽的?在我旁边替我跟那个小姐聊天,而不是坐在沙发上看服装杂志。」他责难地看她一眼。
  「你是要我去陪理发小姐聊天的?」唐如意惊讶地喊。
  「正确的说法是让我免於被长舌妇骚扰。」
  「我不知道你要我来是这种用意,你事前又没有跟我说清楚。」她委屈兮兮地说。
  「我说过讨厌上理发院。」
  「我以为你只是没有时间。」
  「我是没有时间。」贺鹰风不耐道:「你能不能走快点?我可不是出来散步的。」
  「自己要人家来的。」唐如意咕哝著。「这——你怎麽往这里走?回家的话应该是朝那一边……」
  「我们不回家。」
  「不回家?」她疑惑地问:「那要上哪儿去啊?」
  「去林泰家。」
  「林泰他家?」
  「也就是林德他家。」贺鹰风做了个不像解释的解释。
  「林泰林德?他们不都在车行吗?」唐如意一脸疑惑。
  「我当然知道他们在车行。我们要找的是林妈妈,双胞胎的母亲。」贺鹰风说。
  「我们找林妈妈做什麽?」唐如意边赶上他边问。
  「谈事情。」贺鹰风答。
  「什麽事情?」
  「一点小事情。」他看了她一眼,说。
  「既然你们有事情要谈——我——我还是不要跟著去比较好,反正我也不晓得你们要谈什麽。」她呐呐道。
  贺鹰风扬起眉。
  「你这是在闹别扭?」
  她低著头没有说话。
  贺鹰风盯著她瞧了好一会儿,终於点头。
  「好,我告诉你,到时候也许你可以帮著说说话。」
  唐如意微笑著靠过去,贺鹰风掀掀嘴角开始说:
  「阿泰他们兄弟俩说起来可怜,或许该说林妈妈命苦。林妈妈娘家兄弟姊妹多,从小没机会读什麽书,十多岁就让家里作主嫁给了阿泰的爸爸。幸而丈夫对她还算不错,起码有吃有穿,日子过得比在娘家好得多。谁知好景不常,林妈妈才有了身孕,丈夫就出车祸过世了,留下她挺著个大肚子不说,生活顿时失去了依靠。」
  「啊——好可怜。」唐如意同情道。
  「当时林妈妈还年轻,又颇具姿色,虽然是大著肚子,还是有许多附近的鳏夫上门提亲,其中甚至有几个是大户人家,结果都让林妈妈一一拒绝了。」
  「她一定很爱她的丈夫,所以不肯带著他的孩子再嫁人。」
  「在她那个年代不见得在意什么情啊爱的,可能她纯粹是有著烈女不事二夫的观念吧!听我妈说左邻右舍人人都劝她考虑考虑,毕竟一个弱质妇人要单独养育孩子长大并不容易。」
  「林妈妈会不会是怕孩子到了另一个家庭受到排斥、欺负?」唐如意问,一点都没有察觉自己跟他靠这麽近。
  「我想那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吧!」他点头。「怀孕已经加重了她的生活负担,没想到孩子生下来居然还是双胞胎,她日後的辛苦就可以想见了。这时候仍有人上门说亲,有些没有子嗣的人家对双胞胎兄弟简直喜欢的不得了。但是林妈妈始终没有答应,就这麽带著两个孩子独自撑了快二十年。」
  「她娘家呢?这么多兄弟姊妹难道没有一个肯帮助自己的家人?」
  「也许是心有馀而力不足。他们每一个都是赚辛苦钱的,能力有限,再说林妈妈不见得肯接受。」
  「实在很伟大。」她说,又想起自己的母亲成天穿得漂漂亮亮,不是逛百货公司就是跟邻家太太打牌,完全无法让她感受到一点母爱的伟大,老天爷说起来实在算不上公平。
  「是啊!」贺鹰风同意。「不过她终究只是个弱女子,又因为年轻时苦过了头,弄糟了身体,没办法再继续工作,林泰和林德只好在完成义务教育後便终止了学业,出外工作赚钱养活自己跟母亲。」
  「那不是太可惜了吗?」唐如意皱眉。「他们看起来很聪明,如果能继续升学一定会有所成就,林妈妈也就不用这麽苦了啊!」
  贺鹰风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感受到她对两个新朋友的真诚关心。
  「想不到我们居然有看法一致的时候。」
  「我才看不出你这个恶老板居然也会关心员工呢!」语毕,唐如意才发现自己竟然开玩笑地反击了回去,霎时又是一阵脸红。
  贺鹰风微笑。
  「从没见过这麽漂亮的红色。」他盯著她的脸,唐如意觉得自己一定是从头红到脚了。
  真是没用,不过是句玩笑话嘛!也只有她这个胆小的呆子会把它当一回事。
  她克制著用双手抚摸脸颊的冲动,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呃——你还没说出重点呢!我们究竟找林妈妈做什麽?到时候我能帮什麽忙?」她说,看都不敢看他。
  针对她的问题,贺鹰风回答:
  「我们要去说服林妈妈让林泰林德两兄弟继续读书。」
  「林妈妈反对他们继续升学?」
  「这倒也不是。只是林妈妈非常固执,怎麽都不肯接受别人帮助;她认为儿子们无法多念点书是他们没那个命,怨不得谁。我见他们兄弟这麽小的年纪就出来工作,问明原因之後想多给他们一些薪水,林妈妈都让他们退还给我,还说了他们一顿。所以我虽有心帮他们,却总是苦无门路,如果能说服林妈妈考虑让儿子继续学业,事情应该会有进展。」
  「你以前试过?」
  贺鹰风点头。
  「试过几次。他们兄弟俩在我那儿工作也快两年了,累积了不少实际的修车经验,如果再有一些理论基础从旁辅助,即便只是多念个职校,对他们都有莫大的帮助。你也知道,在现在这个文凭至上的时代,国中毕业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他们就算有再纯熟的修车技术,也难免受上头的人剥削。」
  唐如意著实感到讶异不已,她从没想过眼前的男子会为了非亲非故的两个年轻男孩付出这麽多心力。
  平日他总是对他们粗声粗气、呼来唤去,一副大魔头的可恨模样,要不是经过这番谈话,她怎麽也不会相信他对林泰林德居然有著兄长般的疼惜。
  其实林泰林德是一对很可爱的兄弟。林泰话少,总是默默的做事;林德活泼无心机,对她非常友善。她跟吉祥也是双胞胎,因此对他们更增亲切感,不只一次假想著自己有这么对善体人意的弟弟该有多好。
  现在,知道了他们的家庭背景,唐如意直觉得好心疼。他们这麽年轻、这麽善良,却有著追麽刻苦、这麽令人辛酸的童年,她虽口才不好又生性害羞,又怎麽能不尽力帮他们呢?
  「我一定会说服林妈妈让他们继续升学的。」她激动地说,甚至握起拳表示决心。
  贺鹰风可说是非常惊愕,却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点点头迳自往前走。
  唐如意追上去。
  「他们家住哪里?到了没有?」她问。
  「快了。」
  「那我该说些什麽比较有用?林妈妈会不会很严肃?」
  贺鹰风眉头一扬。
  「你这是迫不及待还是临场紧张?刚才的气魄哪里去了?」
  「我——人家又没见过她,紧张是一定会的嘛!」唐如意低声抱怨。
  「又不是丑媳妇见公婆,有什麽好紧张的?」贺鹰风的语气听起来不甚客气。「放心,林妈妈非常和气,尤其一是跟我母亲一比,那简直就像是天使与魔鬼,圣人与罪人。」
  「你怎么能说自己的母亲是恶魔,是罪人!」唐如意怪罪地瞪著他。
  他真的太不应该了,贺妈妈是那么好啊!
  「哈!」
  「『哈』是什么意思?」
  「『哈』就是说我一点也没有冤枉我妈,你是对她认识不清才会替她喊冤。」贺鹰风说完继续往前走。
  唐如意楞了楞,随即笑了。
  他实在是极度心口不一。幸亏她现在对他已有多一些的了解,否则还真会以为他这么讨厌贺伯母呢!
  男人——是否都不懂得何谓坦率?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6-16
第七章

  林妈妈人很随和,虽然年纪不过四十出头,年轻时的劳累却在她的脸上及身上留下了刻痕。她看起来苍老,每说几句话就拌杂著几声咳嗽。
  林妈妈见他们来显得有点惊讶,担心地问起是否双胞胎出了什麽事。
  「阿泰阿德很好,正在店里忙,您不要担心。」贺鹰风笑著向她一再保证,林妈妈这才放下心来。
  她请他们进屋里坐,并且抱歉地对唐如意说:
  「简陋的地方,小姐不要嫌弃。」
  「您太客气了,林妈妈!」唐如意扶著她先坐下,还拿起桌上的茶杯替她倒了杯水。
  「你是客人,怎么好意思让你来忙?」林妈妈笑著说。
  「我们是来打扰,算不上客人。」贺鹰风微笑道。
  林妈妈此时似乎明白了他们的来意,轻咳了咳,摇头道:
  「如果你们是为了他们兄弟上学的事而来,我还是只有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是个软弱的女人,这么苦苦撑著还不就是想把儿子带大。现在他们长大了,有一技之长,可以养活自己不会饿死,已经够了。我这个做妈的就这麽点能耐,要怪只能怪他们命不好,投胎到这麽穷苦的人家,又早早就死了爹……」林妈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像他们这麽命苦的孩子,想学人家上大学,念博土,那是妄想。」
  类似的话贺鹰风听过许多次了,他了解要一个苦撑了这么多年的人改变心意接受别人帮助并不容易。
  「别这麽说,伯母,我今天来是提供一个折衷的方法,阿泰阿德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继续学业。」
  林妈妈苦笑。
  「老实说!贺先生,虽然你给他们兄弟的工钱已经非常优厚,我们一家足以温饱并稍有积蓄,可是仍然不足以负担他们的学费。」
  「您误会我的意思了,伯母!我指的是让他们半工半读。他们可以去念补校,白天还是一样工作赚钱,这样不仅能继续学业,家里的生活也不成问题啊!是辛苦了点,但我相信他们兄弟俩一定撑得住的。」贺鹰风说。
  「什麽——什麽补校?」林妈妈不解地问:「那是什麽意思?」
  唐如意微笑回答她:
  「有许多人就像阿泰阿德一样,因为种种因素无法在白天上学,补校就是为这些人设立的;让他们可以白天工作,晚上读书,二者兼顾。林妈妈!这个方法真的很好,既不会影响家里的经济状况,又可以让他们多吸收一些必须的实用知识,您就答应吧!他们兄弟两个一定会很高兴的。」
  林母神情略显哀戚。
  「贺先生!你三番两次来说服我让他们继续升学,是不是他们跟你说了什麽?他们怪我没让他们上高中、上大学?他们怨我——」
  「不!没这回事。」贺鹰风忙说:「他们从末跟我提起想再读书的事,是我见他们很聪明,工作勤劳,而且很懂孝顺,基於爱惜人才的心理,我希望他们能更好,日後能有更稳固的基础与人竞争。」
  「是啊!这麽一双孝顺又懂事的孩子,您一定也希望他们更上层楼不是吗?」唐如意说。
  林妈妈看看她,又看看贺鹰风,接著苦涩地笑道:
  「你们实在很好心,尤其是贺先生。你为我们阿泰、阿德做了这麽多,他们兄弟就算是在你店里免费帮忙都是应该的。」
  「别这麽说,伯母!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林妈妈摇头。
  「我欠人家的我会记得。你怎么说也是大学毕业,外头有那麽多机会,你想上哪儿发展都行啊!我知道你是为了阿泰、阿德才放不下修车行。」
  「您误会了,伯母!绝对不是这样……」
  「总之我们家欠你大多,一辈子也还不了。阿泰、阿德的事就听任你安排吧!可是要告诉他们,想读书就要自己赚取学费,而且要好好读。」林妈妈叹气。「他们这麽久没碰书本,程度上一定跟人家相差很多——」
  「这点您不用担心,我们会尽量利用时间给他们复习,他们如果有心,明年要有个不错的学校念一定没有问题。」唐如意说著,并注意到贺鹰风投射过来的讶异眼光。
  他肯定是认为她这麽说太不合理,毕竟她不过是在这里做短暂的停留,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离开。但那又怎么样呢?是他要她来当说客啊!他们的目的不就是要让林泰、林德,能继续学业并且兼顾家计?
  林妈妈对她露出笑容。
  「你真好,小姐!贺先生有你这样的女朋友真是好命……」
  唐如意惊惶地张大眼睛。
  「不,我不是……」
  「你们打算什麽时候结婚啊?」林妈妈微笑问。
  ☆☆☆
  回程的路上,贺鹰风始终一言不发,唐如意不由得放慢步伐,两人间的距离则越拉越远。
  他在怪她吗?唐如意想著。她自认为尽力做到了说服林妈妈的工作,而且并没有做出任何让人误会的举动,她完全不明白林妈妈怎麽会认为她是他的女朋友,还问起两人何时婚嫁,为了这个而责怪她的话太冤枉她了。
  下定了决心,她跑向前去,试著跟上贺鹰风。
  「你不应该生我的气,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麽。」她说道,看得出来是鼓起了很大勇气。
  贺鹰风回头!两道眉皱得老高。
  「我没有生你的气。」他说。
  「没有吗?你看起来就是一副相当气愤的样子。」唐如意嗫嚅道。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你介意告诉我是什麽事吗?我——我只是要知道你真的不是生我的气。」
  贺鹰风奇怪地看看她,说:
  「你认为我该为哪一点生你的气?」
  「她——她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又不给我机会解释,我想……」
  「你就认为我会为了这事大发雷霆?」贺鹰风回头继续往前走。「我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很少在乎别人怎麽想。」
  「就像你为了林泰、林德所做的?」
  「我并没有为他们做什么,他们得到的一切都是努力而来。」
  「林妈妈说你大学毕了业,却为了他们固守著车行……」
  「没这回事。」贺鹰风打断她。「现在大学生满街都是,你不也是吗?修车是我的兴趣,跟我大学所学也不无相关,所以我开了修车行,并不是我真有那么高尚的情操。」
  「毕竟你很关心他们兄弟,这点不用林妈妈说我也看得出来。」
  贺鹰风扯动嘴角。
  「我关心他们?那两个令人头疼的家伙?别傻了,我只是想早早送他们去学校,那么他们烦我的时间就可以减少一大半。」
  「你不是认真的。」唐如意怀疑地说。
  「我不认为你该关心这个,唐吉祥小姐!」贺鹰风看了她一眼。「别忘了你只是到这里来渡假,短期间便会离开,我不懂你要如何实践对林妈妈的承诺,替双胞胎复习功课!」
  一阵沈默,唐如意无法解释自己怎麽会有心痛的感觉,是因为他喊她唐吉祥?还是他语气中带著暗示她随时会离开的毫不在乎?他这麽说是希望她留下来实践诺言?抑或提醒她快快离开?
  是後者吧!她并不迟钝,还看得出人家对她的喜恶。生平第二次,唐如意感觉想哭,她不知道躲开母亲安排的相亲以後会有这样的际遇。才怀疑自己喜欢他,他却表明了对她全然的厌恶。
  哀伤和绝望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看著距离自己已有一段距离的人影,唐如意没有试图跟上去,反倒越走越慢!让他们之间越隔越远。
  不!她才不要追上去。她有她的自尊,再怎麽样,她也不要他看见她的眼泪。
  那为他流下的凄苦泪水。
  ☆☆☆
  唐吉祥趴在床上,一本棒球漫画拿在手上已经快十分钟了还没翻过一页,现在一想,她甚至连主角的名字都记不得。
  叹口气把书一扔,她终於承认自己根本无心看书,即使是她最喜欢的漫画书也一样。
  她躲了他好些天了,现在却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如意想回家了,可见她在莉娟家过得并不自在。如意不比她,在哪里都能如鱼得水,她这个妹妹是多麽羞怯内向她很清楚,让她在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一待这麽些天实在很难为她。
  她当然也希望如意回来,若非那个姓岳的不肯配合,她早已把如意接回家,让他们共谱恋曲了。哎呀!事情怎麽会搞成这样嘛!
  把脸埋进枕头中,却听见门外传来王妈的声音。
  「吉祥小姐!岳先生在客厅等你,他说这回一定要见到你。」
  本来唐吉祥觉得自己是该去见他跟他谈个清楚,听王妈这么说又改变了主出息。
  这回一定要见到她?他说要见就见得著吗?搞出这种飞机居然还信心十足,真令人生气。
  「我不要见他,王妈!让他走。」她喊,反正房门锁著,她就不相信他进得来。
  「大小姐……」王妈并未离去,语音还带著犹豫。唐吉祥於是跳下床走到门边,隔著门对她说:
  「你别害怕,王妈!他那个人虽然看起来很混蛋,对老人家应该还懂得尊敬,再说是我让你传话,他不会对你凶的。」
  「可是——吉祥小姐……」
  「怎麽了?」
  「我——岳先生他——他——」
  叹了口气,她拉开门。
  「你在担心什麽?王妈!我说过——」她的话说到这儿就停了,因为看见门外一个她不想见又以为不会见到的人。
  没错,就是岳青岚,他正站在王妈身旁对著她笑。
  「没想到你对我的评价还算不低,知道我不会对老人家失礼。」
  「你——」唐吉祥瞪大眼指著他。「你这个人到底懂不懂礼貌?没经过主人同意就闯进——」
  「等一下,吉祥!我还在你门外,可没有闯进去。」岳青岚依然挂著一副浅浅的笑。
  「你应该在楼下等。」她喊。
  「我等了啊!我只是不想像上回、上上回、上上上回一样,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得摸摸鼻子走人。所以今天我出门前就做了决定,只等五分钟,五分钟到了你还不下楼就换我上楼。」
  「你——你不要脸。」她对著他吼,并试著关上房门。
  岳青岚伸手推住门。
  「别这样,你令王妈为难了。」
  「是你让王妈为难。」
  「伯母正在睡午觉,你这麽大吼大叫,吵醒了她不是让王妈更难做?」
  「少拿我妈来压我。」唐吉祥道,却明白他说中了自己的弱点。吵醒了妈不仅对王妈不好,她自己的处境也更加难堪。
  「跟我出去走走,我们好好谈谈。」岳青岚说。
  看见王妈一副忧心仲仲的模样,唐吉祥叹气妥协了。
  「你先下楼,我马上下去。」她说。
  「你这样子很好,用不著另换衣服。」
  「谁说我要换衣服了?」她没好气道:「我是去拿口香糖。跟这麽讨厌的人在一起,嚼口香糖可以让我多少保持一些理智。」
  ☆☆☆
  「到咖啡屋坐坐?」岳青岚问正吹著口香糖泡泡的唐吉祥。
  她的回答是摇头。
  「那找一家速食店……」
  她又摇摇头。
  「公园?」
  还是摇头。
  岳青岚终於无奈地叹口气。
  「那麽你希望我们在哪里谈?」
  「我根本不想跟你谈。」她说,依然为他强逼自己出来感到生气。
  「这几天为什麽躲著我?连电话都不接?」
  「既然你没打算跟如意进一步交往,我也就不需要再提供你任何和如意有关的情报。在这种情况下我干嘛跟你见面?干嘛接你电话?没意义嘛!」她说著又吹了个泡泡。
  「讲理点,吉祥!我甚至不认识你妹妹。」岳青岚好脾气地说,天知道他有多久没对一个人这麽有耐性了。
  「只要你肯,我马上就会让你们认识,这根本不是理由。」
  他叹气。
  「为什麽你也跟你母亲一样,想把我和你妹妹推在一块?我说过我想结婚的话,对象会是你而不是你妹妹。」
  「这就是不合理的地方!」唐吉祥喊,嘴里的口香糖飞了出去,差点击中岳青岚的脸。「你——没有人会选择我而放弃如意,你也一样,你会那麽说只是因为你还没见过如意。别固执了,岳青岚!为什麽不让我带你去找如意?谁见了她都会喜欢,真的,我爱如意,也——也喜欢你,我是真心希望你们好。」
  他们正走在马路上,来往的行人无不向他们投注好奇的眼光。岳青岚极期盼这是一个较具隐密性的地方,好让他可以摇醒这个女人,让她承认其实固执的人是她。
  唐吉祥靠近他,扬著眉问:
  「怎麽样?想通了没?」
  看著她那张天真的脸贴过来,岳青岚不由露出微笑。
  「我从头到尾都清楚得很,想不通的是你,吉祥!」他说,克制著伸手轻抚她脸颊的冲动。
  她很美,美得自然、毫不做作,却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他无法相信这麽多年来不曾有人发觉出她如此不俗的魅力。
  他的话让唐吉祥紧紧皱起了鼻子。
  「什麽?你那麽说是什麽意思?」她问。
  「意思是——我只对你有兴趣。你妹妹既然这麽讨人喜爱就留给别人吧!我不介意。」
  唐吉祥垮下脸。
  「我拜托你好不好,说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
  「是你不肯接受事实。」
  「究竟什麽是事实?」唐吉祥苦著脸问。
  「事实就是我跟令妹不可能有什麽发展,至於跟你——吉祥!我希望能跟你培养出更特殊的感情。」他微笑。
  唐吉祥当他是怪物,给了他一个白眼。
  「别再扰乱我,我脑子里已经够乱的了。什麽特殊的感情?电影里那套你爱我、我爱你吗?无聊!」她说著又拿出一片口香糖,撕了包装纸就要往嘴里丢。
  唐吉祥嘴张得老大,拿口香糖的手却被岳青岚一把捉住。她吓了一跳,奇怪地看著地。
  「干嘛?你也想吃?」她皱眉问。
  岳青岚没有说话,盯著她的双眼似有深意,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唐吉祥扯扯手,发觉无法挣脱,抬头看他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於是以自认为妥协的语气说:
  「你想吃就拿去嘛!用不著这麽用力抓著我的手,抓得我手都发麻了。」
  岳青岚并未移开目光,倒是以另一只手取走了口香糖。只不过他没有将口香糖往嘴里送,却俯身将自己的唇贴向对方。
  这一刻,岳青岚完全忘了两人所在之处是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去体验她那也许从未经人碰触过的双唇是多麽甜美。
  清香的薄荷味传来,岳青岚几乎呻吟出声,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窜升全身,驱使他的舌使劲钻入她的嘴中轻触她。
  忽然,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甩上他的脸颊。他惊愕地睁开沈溺在激情中的双眼,迎上唐吉祥愤怒并满含泪水的眸子。
  「你——你卑鄙、无耻、下流!」给了他一巴掌後,唐吉祥咬著牙愤愤骂道。
  他居然敢欺侮她,他居然敢对她来电视电影里恶心叭啦那一套!亏她还当他是好人,当他是未来的妹夫,真是瞎了眼了!
  岳青岚不可置信地抚著被打疼的脸颊,极力控制著怒气。很久了,久得他都忘了究竟是多久,没有人敢对他动手,更不用说是一个女孩子。如果眼前的女孩不是她,他发誓会毫不考虑还个巴掌回去。
  可是,她强忍著眼泪咬牙切齿的模样却叫他全然没了脾气,反倒升起了一股怜惜之情。
  也罢,让她打了就打了,毕竟是他先越矩,怨不得她生气。於是他看著她,叹气道:
  「你用不著骂我骂得这麽难听,我不过是吻了你……」
  「不过是吻了我?」唐吉祥抹去眼泪,怒气冲冲地指著他;「你搞清楚,岳青岚!我可不像你那麽美式作风,把接吻当作是茶馀饭後的消遣!」
  「你说得太夸张了。」
  「是吗?我倒觉得你就是那种人!」唐吉祥说完转身便要离开,却让岳青岚伸手拉住。
  「别这样,吉祥,吻都已经吻过了,你又何必……」
  「请你放开我,岳先生!我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忘了刷牙,想立刻回去加倍刷个乾净。」她说完瞪他一眼,并狠狠在他脚上踩了一下,趁他疼痛松手时一溜烟跑走。
  岳青岚反应不及,回过神时唐吉祥已远在百公尺外,再想追也难。他摇头、叹气,感觉到深切的挫折及无力感。
  出现了吗?
  那个老天为惩罚他近半辈子玩世不恭而安排来打击他的女人终於出现了吗?
  岳青岚苦笑,摇著头往自己停车处走去。
  ☆☆☆
  岳海宏应酬完返家,讶异地看见儿子独自坐在几乎全无灯光的客厅沙发上,几个明显已空了的啤酒铝罐歪斜地搁在桌上。
  他不认为儿子是饮酒无度的人,所以只微笑著走近,说道:
  「怎麽了?儿子,借酒消愁啊?」他在儿子对面坐下,并拿起空啤酒罐把玩。
  岳青岚对父亲笑了笑,神情看来并无醉意。
  「别开玩笑了,老爸!酒这种东西是消不掉任何愁的,更何况我也无愁可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在冰箱里找了几罐啤酒解解渴。」
  「也喝了几瓶了,事情想通了没?」岳海宏问。
  岳青岚想了想,下定决心似地微笑道:
  「想是想通了,不过还是要跟你商量一下。」
  「是生意上的事情?」
  「不是。」岳青岚摇头。
  「哦?你还会有其他的事需要我的意见?这点我可真想不到了。」岳海宏也笑著。「究竟是什么事?你说吧!」
  沈默了半晌,岳青岚扯动嘴角道:
  「老爸,我我忽然有了成家的念头。」
  岳海宏闻言,简直是喜形於色,只差没站起来拥抱儿子。
  「真的?你想结婚了?」他咧著嘴喊。「我还以为这辈子我是听不见你说这麽句话了呢!来,快把你的计画详细告诉老爸。」
  「我还没有什麽计画,你有点反应过度了,老爸!」岳青岚好笑道。
  「那对象呢?是不是唐家的如意有消息了?你们见过面,所以你兴起结婚的念头?我早就说过她是个好女孩,值得追求,你瞧吧!老爸的眼光还是——」
  「别胡猜了好不好?老爸!我根本没见过唐如意,也不是她让我起了结婚的念头。」
  「不是她啊?」岳海宏失望道:「太可惜了,我想要她当我儿媳妇的念头可从没断过。」
  「你觉得好我不见得喜欢嘛!别再提她了。」
  岳海宏点点头,随即又露出笑容,显然对他而言,儿子成家的事实比结婚对象更让他重视。
  「好,我们就不提唐如意,你喜欢的话娶哪个女人进门都无所谓,只要她是个女的,能替我岳家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就行了。」
  「哦。」岳青岚浅笑。「如果我说我要娶的是唐家大小姐呢?你是不是还一样高兴?」
  「唐家大小姐?你是说——」岳海宏脸色微微泛白。
  「没错,我说的就是唐如意的双胞胎姊姊唐吉祥。那天唐伯母想让她代替妹妹相亲,你也见过她的。长得相似,个性脾气可是大不相同。」
  「你——」岳海宏皱眉。「儿子啊!你没缘见著如意也犯不著娶她姊姊替代。娶妻娶德,我替你挑了如意可不只是看上她的外在,品行端庄更为重要。」
  「如果我是个只重外表的人,之前早已从美国带回好几个金发妞了。」岳青岚笑道:「放心吧!老爸,我不会娶一个大逆不道的媳妇回来气你。虽然我不认识唐如意,却很清楚她的姊姊一样是个善良的女孩,相处久了你也会这麽认为。」
  「听你这麽说好像已经下定决心了。儿子啊,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终身大事可马虎不得,应该仔细盘算嘛!」岳海宏说,依然皱著眉。
  岳青岚耸肩。
  「其实我并不急,是你希望我早点成家。」
  「可是我没要你随便找个——」
  「别说了,老爸!」岳青岚打断父亲的话。「如果我决定要娶个老婆,你可以肯定她绝不是随便找来的,别忘了在某些方面我比你更固执更挑剔。」
  岳海宏看看儿子,终於点点头。
  「你希望怎麽样就怎麽样吧!我相信你知道什么样的女人对你最合适。」
  「谢了,老爸!」
  「不过——既然你并不急著结婚,如意逃家後我也没再逼你,为什麽你自己却忽然有了成家的念头,而且似乎已成定案的样子?」
  岳青岚忽然没了笑容,眼神中的压抑情感清晰可见。他叹口气,仰头喝了口啤酒!低沈地对父亲说出他的答案。
  「究竟为什麽我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说来可笑,我怕——我该死地很害怕抓不住她。」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6-16
第八章

  揉揉疼痛的太阳穴,贺鹰风奋力睁开双眼,口中不自主的溢出一声呻吟。
  老天!他的头疼得像有队阿兵哥在他脑袋瓜里行军,眼睛乾涩得几乎睁不开,如果知道饮酒过量的隔日是这种滋味,昨天他怎麽也该拒绝阿侯的邀约。
  阿侯是他的大学同学,住在北部,这回因为失恋南下散心,理所当然来找这个同窗好友聚聚。
  好友失恋了,找他喝几杯诉诉苦,於情於理他都不该拒绝,所以他去了,却该死地让阿侯灌了个烂醉如泥,怎麽回到家的都不知道。
  他挣扎著坐起来,咒骂浑身的不适。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难怪他肚子也难受!原来是睡过了头,却该死的没有人想到叫他一声。
  他步履不稳地走进浴室,胡乱刷了牙洗了脸,忍受著每踩一个阶梯就伴随而来的头疼往楼下走。本以为会看见林泰林德和那个姓唐的女孩说说笑笑,却讶异地发现只有林泰一个人守著修车行。
  「阿德呢?为什麽没有人上去叫我吃饭?」他问林泰,并倒了杯水喝。
  正在调整机车车头的林泰似乎是现在才看见他,略带讶异地说:
  「老板,你醒了?我还以为你会睡到晚上。」
  「所以你们就打算让我饿到晚上,甚至明天一早?」
  「叫过你啊!还是老板娘亲自上楼喊你吃饭的。」林泰说。
  「老板娘?」贺鹰风几乎打破了手中的杯子。「你是说我妈她——她回来了?」
  林泰放下工具站起来,点点头道:
  「是啊!老板娘提著大包小包的各地名产,似乎还没回家就先到这里来了。刚好林德买了午餐回来,老板娘就说要上楼叫你,结果——也许你是喝多了,怎麽叫都叫不醒,老板娘她——她很……」
  「我可以想见我妈有多生气。」贺鹰风懊恼地打断他。「昨天我真是喝多了,是阿侯送我回来的?」
  「就是昨天来找你那位先生,他看起来也喝了不少。」
  「至少他还知道回旅馆的路。」贺鹰风见桌上有碗海产粥,心情终於好了些。「这是买给我的?」他拿了汤匙坐下就要吃。
  「是——也不算是。」林泰说。
  贺鹰风看他一眼,皱眉道:
  「你这算是什麽回答?」
  「林德是替你买了排骨便当,却被老板娘一气之下吃掉了。」
  「那这碗粥……」
  「是唐小姐离开前替你煮的。」林泰答。
  贺鹰风宿醉未醒的混乱脑袋似乎无法将这句话加以整理,能窜入他思绪里的只有『离开』两个字。
  离开?她走了?回她家去了?而临走前甚至还替他煮了碗海产粥?
  一种难以解释的情感攫获了他,他觉得——他居然感觉受到背叛。她走了,连对他说一声都没有,这点令他既愤怒又无法接受。
  林泰注意著他的表情变化,似乎是经过考虑才开口道:
  「你很讨厌唐小姐吗?我倒觉得她是个很不错的的姊姊。她跟你一起说服我妈让我们继续读书!还答应替我们温习功课,以她害羞的个性能做到这样实在很不容易,我们兄弟对她和对你是一样感激……」
  「够了,你说这些干什麽?她在这里待这麽久了,回家去也是应该的。」贺鹰风说著,竟觉得心烦,忽然决定不吃这碗该死的海产粥。「林德呢?!这小子跑哪儿去了?想让他替我去买个吃的都不知上哪儿找人。」
  「阿德替老板娘拿东西回去,还有,唐小姐她并没有回家,只是搬到老板娘那儿去住了。」
  ☆☆☆
  贺鹰风一肚子火,却仍得回家去看看母亲。他的头还在痛,但天知道如果他不在醒来後立刻出现在他亲爱的母亲面前,未来几天他的头将会更痛。他的母亲很清楚怎么样能令她儿子难受,只要不停地唠叨就行了。
  虽然他得拖著不适的身子去陪多日不见的母亲聊聊,真正令他冒火的却另有其事。林泰说起那位唐小姐是如何要求他母亲让她搬过去,彷佛他这些天对她有多苛刻,而她再也无法忍受了似的。真该死!她甚至没有勇气在他清醒的时候提出搬走的事。
  但你并不欢迎她啊,再说她又不是你什么人。
  心里有个声音这麽告诉他,而这不晓得为什麽惹得贺鹰风更不开心。
  没错,她跟他什麽也不是,几乎连朋友都算不上。那又如何?她在这儿打扰了这么多天,要离开至少该对他说一声,这是基本的礼貌。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错待她了,即便是怀疑她是母亲计画中的一部份,他依然不曾对她有过任何失礼的举动不是吗?
  对,你不过是明白地告诉她你对於她在这儿感到多麽地厌烦不耐。
  声音又提醒他,他几乎想吼回去,即使他知道那根本是他心里的话。他对她不够友善,所以她离开了,事情就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距离家里越来越近,他忽然希望能不回家去,他不想看见唐吉祥,不想看见她哀怨的眼神彷佛在向他抗议。老天!是她自己要搬走,可不是他赶的,他在意什麽?
  喃喃诅咒著,贺鹰风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并非真为了早些到家,只是不想再给自己三心二意的机会。
  ☆☆☆
  「不是妈喜欢说你,你有事没事就跟朋友喝个烂醉,伤身体不说,还惹我生气啊!」贺母打儿子一进门就拿他喝醉的事来叨念,而贺鹰风的耐性也就一点一滴这麽被磨掉。
  头疼提醒了他今天已经听够母亲的唠叨,该他说点话了。
  「好了!妈!我又不是三天两头喝酒。」他说,算是为这个话题划下句点。「林德呢?他不是跟你们回来,怎麽不见他的人影?」他四处张望,不仅不见林德,连唐吉祥的踪影都没瞧见。
  贺母显然还挂念著儿子喝酒的事情,但她也很明白儿子的脾气。他不想听的事再提只会增加他的不耐,一点正面的影响也没有。
  「林德说他们兄弟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职联招,需要买一些参考书,我让吉祥陪他到附近书局去了。」贺母叹气。「听阿德说是你和吉祥说服了他们的母亲让他们半工半读。难得你这麽关心别人,如果对自己的事也能稍微多关心点就好了,这么大个年纪了……」
  「妈!我是问林德,扯到我身上来干什麽?」贺鹰风心里是越来越不舒坦。「买书?他倒好,利用上班时间做自己的事,把我这个老板当成什么了?」
  「别怪他。」贺母皱眉。「是我听见他跟吉祥商量参考书的事,所以让吉祥陪著他走一趟书局。是我答应的。」
  「真不知道付他们薪水的是你还是我。」贺鹰风没好气道。
  贺母责难地瞪他。
  「你怎麽这麽说?他们兄弟有心向学是好事,这也是你极力促成的啊!不过是去买几本参考书,计较这麽多干什麽?」
  贺鹰风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阴郁难懂。贺母忽然扬扬眉,以诡谲的眼神看向儿子。
  「儿子啊!你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我的头还很痛。」贺鹰风答。
  「只是这样吗?以前可不曾见你因为宿醉迁怒他人啊!」
  「我迁怒谁了?」
  贺母没理会他,迳自接著说:
  「是不是为了吉祥搬回我这里的事不开心?」
  「鬼才会在乎她搬哪里去住。」贺鹰风的回应快得令人怀疑。「我只是奇怪她为什麽不乾脆回家,一个女孩子提著个行李就住到外头像什么样子!」
  「人家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真不知道是什麽『苦衷』吗?」贺鹰风掀掀嘴角。「我非常怀疑她其实是配合你的计画而出现的,就在你说起你那预言的梦过後不久。太巧了,妈!巧得让我怎麽都不相信她是一个单纯的过客。」
  「你——你以为她是我找来的?」贺母一脸惊讶。「老天!你怎么会有这麽怪异的想法?我找她来干什麽?我的梦?我——我到底做过什麽梦了?我说过什麽吗?怎麽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贺鹰风怀疑地看著母亲,试图由她的表情判断出刚才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就在此时,唐吉祥推开门走进来,她看见贺鹰风在场,显得有点不自在。
  贺鹰风露出简直不算是笑的笑容,他倒要看看这个一向挺有礼貌的唐小姐怎麽向他解释她的不告而别。
  「你回来了?阿德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贺母对她是一脸笑容,如意不由对自己欺骗她感到愧疚。
  「阿德回车行去了。」她看看贺鹰风。「他说——他说怕老板醒来见他不在会生气……」
  「说生气实在是太轻描淡写了,是不是啊?儿子。」贺母讥诮地笑,接著由沙发上站起来。「我得送些特产去给左邻右舍,你们俩就先在这儿聊聊,一会儿我们一起吃晚餐。」她挥挥手就要朝外走。
  「伯母……」唐如意无法形容内心的惊慌。她一点也不想跟这个男人单独在一间屋子里,即使只是说说话,否则她何必要求贺伯母让她搬过来?
  「不用害怕,孩子,我这个儿子看起来是凶了点,对女孩子还是知道礼貌的。」贺母眨眨眼,拿过大包小包的名产走出去。
  唐如意呆望著门几秒钟才慢慢回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吞吞吐吐地开口。
  「我——你坐吧!我去把我的东西整理一下……」
  「坐下。」贺鹰风说。
  「啊……」
  「坐下,你至少还欠我一个解释,小姐。」
  「解释?」
  「说说你为什么在我妈旅行回来的头一天就迫不及待收拾行李搬了过来。」
  唐如意霎时明白他在生气,他的脸上表情根本就写得一清二楚。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麽生气?他不是一直希望她早些离开吗?
  「说话啊!你几乎是趁著我睡死之际仓皇逃走的。」贺鹰风扯了扯嘴角。
  「不是这样!」唐如意第一次拉高了声音。「我想告诉你,可是你怎麽也叫不醒,先前贺伯母也试过的。於是我就留了纸条……」
  「我没看见什么纸条。」
  「不可能。我真的留了纸条,就放在你的桌子上。」
  「桌子上?」贺鹰风低吼:「你是白痴啊?我有几百年没在那桌子前面坐过了,你当我是要参加大学联考,每天都在桌前苦读的高三学生吗?你就找不到别的地方可以放你的纸条?」
  他充满怒意的声音让唐如意吓得後退了好大一步。
  究竟是怎么了?什麽事让他生这麽大的气?先是因为她搬走!後来又因为她把纸条放错了地方,怎么她就不觉得这两件事有这麽严重?
  他那麽凶,还骂她白痴,她开始怀疑她怎麽做都会惹他生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就是看她不顺眼,她还有什麽好解释的?
  委屈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如果早知道离开家遇上的是这样的情况,何不乾脆听母亲的话去相亲?
  尝试走出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步,来到这里,认识他,更无可奈何地心系於他,她已经是惊煌失措毫无头绪。他从未对她和颜悦色,她心碎之馀只有躲他,没想到这竟也成了他发脾气的原由。他究竟希望她怎麽做?立刻离开高雄吗?
  「你——」唐如意啜泣。「你为什么这麽讨厌我?我做了什麽惹你生气吗?还是你根本只是单纯地无法忍受我的存在?」
  贺鹰风从未感觉如此无助。一个女孩就在他面前哭,斗大的泪珠一颗颗滑下脸颊,还伴随著抽噎的声音。
  该死!他为什麽对她说那些话?他到底为什么生这麽大的气?他不过是过来看看母亲,顺便问出她仓卒搬走的理由。
  你根本不希望她搬离修车行,这就是你大发脾气的原因。
  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而这回他并未试图否认。眼前的贺鹰风只知道她哭了,哭得这麽伤心、这麽难过,那几乎让他呻吟出声。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这个女孩的确是打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开始困扰他。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女人没有一个像她,能带给他既困惑又懊恼的莫名感受。但他从不想害她哭的,老天明鉴,他真的不想,
  贺鹰风忽然觉得自己很差劲。就算她真是和母亲串通好来骗他,她毕竟没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他的事。反倒是他一直在言语上和她作对,极尽刻薄嘲讽之能事。难怪连林泰都要开口替她说话,他根本从见到她开始就不曾公平待她。
  见她就站在他面前,咬著颤抖的唇努力想吞回泪水,贺鹰风感觉自己是名副其实的混蛋。他想对她说此件麽,甚至道歉,但话就像硬在喉咙一般难说出口。後来居然是她拭了拭眼泪,主动对他开口,声音有些不稳,令他感受怪异。
  「我——我可以回房间去吗?我在这里只有更惹你心烦。」
  她竟这麽说,贺鹰风不知道如何回答,凝视她良久才叹了口气。
  「你一定认为我是个不可理喻的大混蛋。」他说,是陈述而非问话。
  他看见她的眼睛因惊讶而张大,接著就是一阵摇头。她没有说话,应该是不知道要说什麽。
  贺鹰风苦笑道:
  「别担心你的回答会伤了我,对一个从不在乎你感受的人用不著这麽宽宏大量。」
  「你——我——」明显地她还在讶异当中。这不奇怪,毕竟连他都不习惯自己这副向人低头的样子。
  他撇开头,略不自在地说:
  「我不好!害你哭了。」
  「贺先生……」唐如意弄不懂这是怎麽样一个情况,他,这个在她看来几乎永远不可一世的男子可是在对她表示歉意?
  「贺先生?」贺鹰风苦涩一笑。「你到这儿也好一阵子了,我们居然还是这么生疏,我叫你唐小姐,你称我贺先生。这——我明白这全是因为我——因为我暴躁易怒的个性!今天居然还让你掉了眼泪……」
  唐如意又摇头。
  「不!是我打扰了你们。其实,一开始你就猜对了,我不是单纯来这里渡假的。我母亲替我安排了一场相亲,而她——我母亲她希望我就这麽嫁给那个人。我怕,所以才离开家到高雄来麻烦你们这么久。」她勉强笑了笑。「不过贺——贺大哥,我已经决定回家去了,再过一、两天吧,等我陪陪伯母以後就告辞回家。我妈看中的人未必就不好,结婚就结婚嘛!逃什麽呢?我已经想通了。」想著自己就要离开这里,离开他,甚至还可能嫁给一个陌生人,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这回讶异的是贺鹰风了。
  「你——」他以复杂万分的表情看她。
  唐如意吸吸鼻子。
  「我——我不大舒服,想睡一会,晚餐你跟伯母吃吧!不用叫我。」她说完,几乎连看他一眼都做不到就往楼上跑。就因为这样,她没有看见贺鹰风一双满是挣扎的眸子直盯著她,半刻也不曾错开,直至她消失在楼梯尽头。
  ☆☆☆
  当天晚上,贺鹰风和母亲在附近一家川菜馆用餐,虽然就两个人,贺母还是点了一盘盘喜欢的菜色。
  「儿子!这一餐可是算你为我接风洗尘,开心点嘛!一点诚意都没有。」她皱眉,极端不满地对儿子说。
  贺鹰风冷哼一声,讥嘲地回话:
  「你不过是出去四处游玩了几天,需要接什麽风?洗什么尘?只是想打打牙祭,要我掏钱。」
  「呀!你怎麽能这麽说自己的妈?我们母子好些天不见,聚聚不应该吗?你掏钱不应该吗?」
  「我没说不掏钱,你尽管吃就是了嘛!还管我的表情做什么?」
  上来了盘滑蛋虾仁,贺母来了便往嘴里送,边吃边盯著儿子。
  「可是你这副样子,让我怎麽吃得开心?是不是少了个人,你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贺母眼角带著笑意。
  贺鹰风知道母亲所指为何,是以挑高了眉毛,不过没有说什麽,眼神显得更加阴郁。
  贺母搁下筷子。
  「她本来还好好的,我出去送个特产回来就听她说不舒服!不能陪我们吃饭。老实说,儿子,是不是我不在时你对人家说了什麽不礼貌的话?」
  贺鹰风反倒拿起筷子,并不是他真对眼前的饭菜有兴趣,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母亲的问题。可以的话,他倒希望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别再继续。
  「我不懂你为什麽就是看她不顺眼,她实在是个善良有礼的好女孩,外表又这麽讨人喜爱……」
  「妈!」
  「怎麽?我可没说错啊!林泰林德两兄弟不也都挺喜欢她?要不是年龄上稍有差距,他们一定会抢著追求她,只有你不把人家当一回事,还动不动就粗声粗气地吓唬她。」
  贺鹰风看了看母亲,说:
  「妈!你老实告诉我好不好?唐吉祥究竟是不是你找来的?你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贺母张大了嘴。
  「拜托,你怎么这麽死脑筋,现在还在想这个问题?我说过几次了,我和她原来根本不认识,你怎么就是说不听?」
  「我怕你为了替我找对象不择手段。」
  「你的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找个女孩子硬塞给你这种事我哪敢做?」菜一道道上桌了,贺母又动起筷子。「听我的话,儿子!别再疑神疑鬼了,事情本来非常单纯,却让你搞得这麽复杂。」
  贺鹰风思索著混乱的一切,手中的筷子只是漫无目的搅动著面前的菜,满满的一碗饭更是半口也没吃。
  贺母咽下口中的东西,拍拍儿子的肩。
  「好了,吃饭时间不要想这麽多,专心吃饭。至於吉祥跟你之间的摩擦——你放心,她不是小心眼的女孩!不会记仇,你以後对人家友善一点不就好了?」
  贺鹰风看了母亲一眼,苦涩地掀动嘴角说:
  「妈!你以为她会永远住在这里吗?」
  贺母笑道:
  「只要你不赶她,她不会急著走的。你知道莉娟出国後我连个逛街谈天的伴都没有,现在有吉祥在,我可就不会这麽无聊了。」
  「别想得太美好了。」贺鹰风苦涩道:「今天她对我说的很清楚,再过两天,等她先陪陪你,她就要离开这里,回家去了。」
  ☆☆☆
  在台中的唐宅,唐母接到一通电话,打电话的人是岳青岚。
  「伯母!我是岳青岚,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他在电话里这麽开头。
  唐母听见打电话来的人是岳青岚时,几乎楞了整整十秒钟。她才在想著怎麽样在待会的牌局中把昨天输的万把块给赢回来,电话铃响时她还咒骂铃声吓著了她。没想到————没想到打电话来的居然会是岳青岚,岳海宏的独子。天!他可比万把块有价值多了。
  「呃——青岚啊!今天怎麽有空来电话?有什麽事要跟伯母谈的?」一定是要提如意的事,一定是。唐母这麽祈祷著。
  「这件事我已经得到家父同意,接下来就是问问伯母的意见……」
  感谢老天,真是感谢老天。唐母笑著说:
  「是如意的事吗?你还是希望有机会见见她?」
  「不,不是这样。」
  「啊——不是啊?那你……」失望的情绪打击著唐母,她几乎不想再和他多说下去。联姻无望,这太——太悲惨了,对她而言。
  「我老实说,我想和伯母提的是和令媛的交往问题!不过……」
  希望重新回到唐母心中,她彷佛在连续数天的阴雨後乍见阳光。不行,她得镇定点,免得闹笑话。
  「交往?你说和如意——可是你刚才……」她谨慎地问,声音里竟透著紧张。
  电话那头静了静,接著传来岳青岚一惯的低沈声音。
  「我是想请求伯母答应我以结婚为前提和令嗳交往,但我的对象不是如意,是吉祥。」
  唐母闻言,张大眼睛盯著话筒,又楞了有十秒,甚至更久。
  ☆☆☆
  唐母冲进女儿房里,把正蒙头睡觉的吉祥拉出被子,并且激动地喊著:
  「吉祥!吉祥!你快点起来,妈有事要问你。」
  吉祥反射性地拉回棉被,却被母亲用抱枕使劲打了一下,疼得她抱头坐了起来。
  「哎呀!妈!你拿什麽打我?痛死了。」她看看钟,呻吟道:「还不到吃午饭的时间啊!叫醒我做什么嘛?」
  「再晚就来不及了。」唐母脸上有吉祥从未见过的笑容。「快,快起来梳洗整理一下,迟了让人家久等可就不好了。」
  吉祥打了个哈欠。
  「我今天没约会,没有人会等我。」说完她讶异地扬起眉。妈是怎麽了?以前她从未在乎过她一整天要做什么,有没有约会,只要她不在她旁边烦她就好,怎么今天……
  「妈!你……」吉祥疑惑地开口。
  「有话边动作边说,真想让人家等啊?」唐母打断她。
  「究竟谁会等我?你说清楚点啊,」吉祥几乎要不耐烦了。
  唐母蹙眉笑道:
  「你这孩子,口风这麽紧,这么好的事情也不告诉我跟你爸爸。不过真是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居然会选择你——我这不是说你不好,只是……」
  吉祥双手抱住头。
  「拜托你,妈!我真的让你搞糊涂了,你说什麽我一句也听不懂。」
  「还装蒜?」唐母瞪她。「我说的是岳青岚的事,他说你们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希望得到家人的允许继续下去,让我别再撮合他跟如意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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