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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梨花》作者:岑凯伦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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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6-14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第一章


    “梨花……梨花……梨花……”

  “来了,爸爸。”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从花园急步走向花园尽端的一间平房石屋,她看见年老的爸爸--花王蔡仲长着脖子站在门口。

  梨花喘了一口气,问:“爸,酒又喝光了?”

  “唔!”花王察看了女儿一眼:“刚才,你是不是又躲在凉亭里偷看大少爷?”

  “爸爸--”梨花的脸红得像一只柿子:“我只不过在那儿乘凉,哪里是偷看大少爷?”

  “梨花,你别以为爸爸老糊涂了,其实,你的心事我完全知道。”花王蔡咳嗽了一声。“凉亭对着偏厅,大少爷每晚吃过晚饭都在偏厅听音乐的。”

  “那……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每晚躲在凉亭,就是要偷偷把大少爷看个饱。”花王蔡偷看女儿一眼,梨花的脸还是红红的。“大少爷的确生得风流潇洒、英俊不凡,姊儿爱俏,也怪不得你,不过,人家是千万家财的大少爷。而你呢?只不过是个穷花王的女儿。虽然,你念过高中,肚里也算有点墨水,但是,毕竟门户不对,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爸爸……”梨花的头愈垂愈低。

  “再说,嘉达少爷已经有了爱人,丽菲小姐是个富家女,和大少爷恰好是天生一对,别说我们穷,就算你也是个千金小姐吧!也斗不过丽菲小姐的。”

  “我……”梨花突然哽咽起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然爸爸没有念过书,但也明白一点道理。孩子,你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吧!你年纪已不小了,爸爸又实在太老,你是应该赶快找一户好人家的。关于你的婚姻大事,爸爸已经想过了,我觉得志坚这孩子很不错,你们又是自小玩大的,虽然胡妈的脾气有点怪,但是她对儿子是千依百顺的,志坚这样喜欢你,他--”

  “爸爸……”梨花突然哭叫起来,说:“我不想结婚。”

  “不结婚怎么行?爸爸又老又弱,我们又举目无亲,万一爸爸死了,谁来照顾你?别孩子气了,志坚是不错的,改天,我和胡妈谈谈你们的婚事。”

  “不,爸爸,我不要嫁志坚。”

  “怎么了?你和志坚不是挺要好的吗?他每隔一天就来看你,前几天,你们还一起去看电影。梨花,志坚和你是最相配不过的了。我和胡妈,都是这儿的老佣人,而你和志坚又是老太太一手栽培、供书教学的。志坚虽然是佣人的儿子,但是胡妈已经退休几年了,志坚又在一间大洋行找到工作,他们住的石屋,听说是胡妈用积蓄买的呢:胡家现在的环境已经不算坏了,你嫁过去,担保不会捱苦。”

  梨花用手帕擤擤鼻子,没有说话。

  “就这样吧!反正你也喜欢志坚的。”

  “我虽然喜欢志坚,可是……我并不爱他。”

  “这就够啦!你妈妈本来不喜欢我的,可是我们结婚之后,她不是待我恨好吗?她……”花王蔡想起死去的妻子,又难过起来,他走进屋里去,找了一只入水杯交给梨花。“乖!替我去厨房倒一杯烧酒。”

  梨花无言接过水杯,她闷闷地向花园外走。

  花王蔡还在后面叮嘱一句:“快点回来,别再去凉亭了。”

  梨花嘴里答应着,但是,当她经过凉亭的时候,又禁不住踮起足尖看进去。

  大少爷--嘉达穿着一件纯白的粗毛外套,斜躺在一张老虎皮之上,厅内轻轻地传出了悠扬的琴声,梨花听得出那张唱片。那是很有名的“六月玫瑰”。梨花喜欢音乐,但是她无心欣赏,她只是静静她欣赏着嘉达。

  嘉达有英俊的面孔、迷人的微笑、长长的双腿,和一双充满情感的眼睛。

  梨花从小就偷恋着他,虽然梨花知道配不起嘉达,她也不敢奢望有一天会成为嘉达的妻子,但是,她仍然觉得自己有暗恋他的权利,她只要看看他就满足了。

  梨花又想起了父亲刚才的话,不错,志坚的确是个很好的青年,无论外表、仪态、学问、品格,都在八十分之上;然而,很奇怪,梨花虽则自小和他一起生活,但,她只是把志坚当作哥哥,尽管志坚处处表现出对她的深爱,但是始终引不起梨花的共鸣。她相信志坚会是个好丈夫,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嘉达,那么,她是会接受志坚的爱的;可是,她现在却宁愿活在梦中,而不愿意接受现实。

  她爱嘉达,深深地爱他。为了他,她已经下了决心--一辈子不结婚,因为她一旦嫁了出去,就不能再偷看嘉达了。

  没有嘉达,她凭什么生活下去?

  突然她听见后面响起了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丽菲小姐来了,她差不多每晚都来找嘉达的。

  梨花不愿意丽菲看见自己,她连忙闪到凉亭之后,丽菲走进屋子去了,仍留下一阵玫瑰花的香水味。

  不久之后,梨花看见丽菲走入偏厅。她蹲下身,吻一吻嘉达,嘉达拉她在自己的身边。

  花王蔡说得不错,嘉达和丽菲的确是天生一对,丽菲不单只是个富家女,而且样子很美,身段也迷人,很有点像年轻时代的伊莉莎白泰莱。

  梨花知道,虽然自己也有几分姿色,但毕竟出身太寒酸,她是斗不过丽菲的。

  偏厅的窗格里,印过了嘉达和丽菲接吻的影子,梨花再也看不下去,她匆匆走出凉亭,回身转向厨房。

  ***

  “志坚,刚才你在电话里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梨花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问。

  “你猜猜看?”志坚故作神秘她说。

  “我猜不着。”

  “我是来向你报喜的。”志坚强忍不住笑容,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是多么愉快“报喜?有什么喜?”

  “梨花,我加薪了。”志坚倾身向前。“一加就加了一千,我现在已经有二万元月薪了。”

  “恭喜你!”梨花举一举咖啡杯。

  “谢谢!”志坚开心地笑了。“不过,今次我约你出来,并不是要你向我道喜,而是要你分享我的快乐。梨花,今晚我请你吃晚饭、看电影,好吗?”

  梨花点了点头:“胡妈已经知道你加薪了?”

  “我还没有告诉她,我一下班就来见你了。”志坚说:“等会儿回家告诉她还不迟。”

  “胡妈只有你一个儿子,她对你的期望很大,她知道你这么能干,她一定会很高兴的。”梨花衷心地说:“胡妈才是真正有资格分享你的快乐的人,所以,我认为你应该接她一起去看电影和吃晚饭。”

  “梨花,你真是个心她善良的好姑娘。好吧!等会儿我们回去接她。”志坚是个孝子,他很高兴梨花处处记挂着他的母亲。

  志坚递给梨花一张报纸,要她在娱乐版里选一套电影。

  本来,志坚和梨花都喜欢看西片,但是梨花为了胡妈,她终于选了一套粤语,志坚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梨花,他想起了昨晚母亲说的话,他告诉她:“昨晚,妈和我谈了一个晚上,她认为我年纪已不小,应该……应该成家立室了。”

  “每一个老人家都是抱孙心切的,胡妈当然也不会例外了。”

  “梨花--”志坚突然声音极怪她问:“我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感情一向不错,你……觉得我这个人有什么缺点?”

  梨花想了想,说:“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缺点,你待人接物都是挺温和的,我爸爸就特别喜欢你,不过,有一件事我始终无法忘记。你还想得起厨师的儿子小牛吗?”

  “怎么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个是好朋友,号称『风尘三侠』。”志坚立刻回答说。

  “但是,你们已经好久不来往了,你还记得是为了什么吗?”

  “我记得的。”志坚咬着嘴唇,想了想,说:“好多年前了,那时刚好是新年,我们的袋里都塞满了红包钱,本来我们约好一起去看电影的,后来老太大叫我陪嘉达少爷去拜年,你和小牛答应等我回来;可是,我出门不久,小牛就拉了你去看电影、逛街、吃大餐,结果我在家里呆等了一天。我知道你是想等我的,只是拗不过小牛,因此我恨透了小牛。”

  “你就这样,恨了小牛好几年,虽然小牛向你道歉,但是你怎样也不肯原谅他。”梨花说:“志坚,如果你一定要我说出你的缺点,那么,我只得举这个例。志坚,你唯一的缺点是不肯原谅别人。”

  志坚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自己以前太孩子气了,以后我不会这样的。”

  “我太坦白,你不会怪我吧?”

  “我不单只不怪你,而且很感谢你,如果你对我不关心,你不会对我说坦白话。”志坚说:“梨花,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你认为我目前的环境,养一个妻子会有困难吗?”

  梨花知道志坚要说些什么,她不愿意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因为,志坚毕竟是她最要好的男朋友,她不想拒绝他,但又不能够接受;因此,她避开话题说:“你的环境不是很好吗?胡妈也总算好福气了。”

  “梨花,我想……我想……”志坚见没有人留意,便轻轻握着梨花的手。“我有一句话很久以前就想问你了,如果你不嫌我穷,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我也是个穷人!”梨花仍不作正面答复。

  “这样说,你不嫌弃我了?”志坚高兴得几乎叫起来。“等会儿妈妈知道了,她一定很开心。”

  “不,志坚,你不要告诉胡妈。”梨花着急起来,她制止志坚。“我暂时不愿意决定这件事:”

  “为什么?”志坚有点失望。

  “我….…因为……”梨花不能将心事透露,她只能这样说:“爸爸年纪太老,身体又弱,我要留下来照顾他。”

  “啊!原来你担心蔡伯没有人照顾,这就容易啦!我们结婚之后,他老人家可以和我们一起住。”志坚顿时放下心头大石。“蔡伯年纪不小,应该退休了,以后就让我负责供养他吧!”

  梨花很受感动,因为志坚不单只爱护她,还愿意照顾她的爸爸,这是很难得的。照理,梨花应该答应志坚的婚事,但是当她一想到嘉达,她的心思又改变了,她说:“志坚,我知道你对我们好,我恨感谢你;但是,爸爸的脾气很特别,他不愿意依靠别人,为了爸爸,我们的事。还是慢一步再说吧!”

  志坚知道梨花很爱她的爸爸,他不敢勉强梨花,只有耐心地等待着,希望那美好的一天,即将来临。

  ***

  梨花回到余家,已经是十点多钟了,梨花走进花园,抬头看看二楼,嘉达卧室的窗格是墨黑的,梨花知道嘉达一定又和那丽菲小姐出去了。

  她一边想一边走,突然听见“哎哟”一声,原来她踩了迎面而来的人一脚。

  “对不起!”她忙着说。

  “是你,梨花,你回来了真好,我刚想出去找你呢!”

  梨花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是司机炳叔。“炳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出事了!”炳叔嘴快舌快她说:“你爸爸今晚又喝醉酒,不知怎地,刚才竟掉进水池里,我把他救上来,他已经晕过去了!我立刻报告老太太,她请卢医生回来,医生说……”

  “炳叔--”梨花着急而颤抖地说:“我爸爸怎样了?”

  炳叔愁苦地摇了摇头。

  “什么?”梨花瞪大眼,鸉叫起来。

  “医生说他患的是心脏病,他每天喝的酒就是凶手。”

  “啊!爸爸--”梨花抛下了炳叔,她飞奔进花园的尽端。在那间平房石屋里,她看见老太太和卢医生,但是她没有心情理会任何人,她冲到花王蔡的床前,看见花王蔡面色惨白,气息如丝。

  “爸爸,爸爸……”梨花扑在父亲的身上,大声哭叫起来。

  昏迷的花王蔡被哭声震醒了,他看见梨花,露出一丝笑容,非常吃力她说:“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爸爸……不行啦!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志坚……不错,嫁给他……嫁给他……”

  “爸爸,你--”花王蔡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的手冷了,他的身冷了!梨花紧抱着她唯一的亲人,她疯狂般的惨叫着:“爸爸!爸爸!”

  可是,尽管梨花流干了泪,喊破了喉咙,花王蔡再也听不见了。

  梨花哭得哑了嗓子,老太太站在她的身后,轻拍着她的背说:“别哭了,孩子,当心自己的身体。”

  “老太太……”梨花话禾完,便虚脱倒在地上。

  ***

  整整一个月了,梨花由早到晚躲在那间平房里。没有笑容,没有说话,每天三餐,都是老太太派人迫着她吃的。

  梨花生来命苦,未满周岁就失去母爱。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在这个世界上,父亲是她最爱、最关心的人;现在,连这唯一的亲人都去世了,教她怎能不伤心?

  志坚差不多每天都来看她一次,虽然志坚说尽了种种安慰的说话,但是仍然无法抹去梨花心中的悲酸。

  ***

  又过了一个月。

  那天,梨花听见厨子说新的花王日后就要来上工。梨花知道,她现在住的平房,原是属于花王所有,这么说,她应该搬出去让给那新的花王了;虽然,她万二分不愿意离开余家,可是,父亲经死了,她凭什么权利再留在余家?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嘉达了。虽则这两个月来,她没有再去凉亭偷看嘉达,但是,她还是非常想念他的。

  她流着泪,把一切属于她的衣物收拾好,然后挽着两只皮箧去见老太太。

  老大太正在吃点心,她看见梨花挽着行李进来,感到非常奇怪,她问:“梨花,你……”

  “老人太,我特地来向你道别的。”梨花想着就要离开这慈祥的老太太,她不禁哽咽起来:“我要走了!”

  “走?走到哪里去?”老太太皱起了眉头。

  “先到外面找一处栖身之她,然后再找一份工作。老太太供我读了十几年书,找一份普通的工作相信不会恨困难。”

  “唔!”老大大点了点头:“可是,你一个单身少女在外面飘泊,不怕被坏人欺负吗?”

  “我……”梨花垂下头,用手背抹去了泪水。

  “告诉我,梨花,为什么突然要离去?”

  “因为新的花王就要来上工了,我应该把房子让回给他。”

  “啊!原来你担心这个。”老太太笑了起来,她继续吃她的点心。“我们这儿有许多空房子,你担心没她方睡觉?”

  “老太太,我知道这儿不会藏不下我这个人,但是,我不会烧菜、不会洗衣服、不会打扫、不会种花剪草,我什么也不会,老太太,我没有权利留在这儿,我不能够白吃自住,我--”

  老太大摆一摆手。“老蔡只有你一个女儿,不免纵了些,这是难怪的。你不会做粗工,我是知道的,但是,你读过书,会写、会算、会读,只要你愿意,你仍然可以留下来。唉!我这么一把年纪,只有嘉达一个儿子,他又整天忙着读书、拍拖,难得留在家里陪陪我,如果我有一个女孩子该多好,偏偏我又连半个女儿也没有,有时候我真的感到很寂寞,实在需要一个女孩子做我的伴儿。梨花,如果你喜欢留下来,那么,你可以每天给我读报,替我抄经,我每月给你足够的零用钱,至于住的问题,楼下有很多客房,你随便挑一间好了。”

  “老太太--”梨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傻孩子,快起来!”老太大吩咐站在她背后的贴身女佣亚彩扶起梨花。“别说什么大恩大德,你替我工作,我给你酬劳,是很应该的。”

  从此之后,梨花就留在余家,每天陪在老太太的身边,替她读报,抄金刚经,陪她到花园散步。

  日子过得轻松又宁静,梨花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开朗起来。

  最令她开心的,是她有更多的机会可以见到嘉达,因为她已经搬进正屋,每天又在老太太的身边。

  以前,她吃饭是花王蔡到厨房领回平房吃的;现在,由于每天接近老太太,老太太又特别喜欢她,因此,她一天数餐都和老太太一起吃。要是遇到嘉达在家里吃饭,梨花就更开心了;因为嘉达最喜欢说笑话,常常讲一些小故事逗老太太开心,有时候也和梨花谈上几句。

  有一次,嘉达看了梨花一会,突然对老太太说:“妈,你看梨花是不是愈大愈漂亮了?”

  梨花听了这句话,乐得她几天睡不着。

  过去,虽然嘉达也常常见到梨花,但是每次碰面。梨花叫他一声。他就微笑一下,或是招呼一声,在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梨花的影子,当然不会对她加以注意,自从梨花做了老太太的女伴,嘉达开始对她有说有笑。

  梨花的心里充满了希望,因为嘉达不单只把她当作朋友,而且还称赞她漂亮;

  说不定,嘉达有一天会爱上她的,因为丽菲小姐虽然也很好看,但是她的美是装饰美,而梨花才是真真正正的天然美。

  就在梨花最最快乐的时候,突然间,从亚彩的嘴里听到一个坏消息。

  亚彩是老人太的贴身女佣,连老太太洗澡的时候,她也伺候在身边;因此,余家的事,只要是有关老太太的,她一定知道。

  这天下午,老太太在睡午觉,梨花和亚彩在外面的起坐闲聊起来。

  “梨花,你觉得丽菲小姐这人怎么样?”亚彩突然问梨花。

  梨花怔了怔,后来她笑一笑,说:“她很漂亮,风度也很好。”

  “可不是吗?我也觉得丽菲小姐很讨人喜欢,可是我们的老太大不喜欢她,说她的模样不够正派。”

  梨花暗里高兴,但是嘴里却说:“这就叫做各花人各眼,人结人缘了。”

  “昨天晚上,嘉达少爷就是为丽菲小姐和老太太争执起来,结果还是嘉达少爷赢。我说呢,仔大任世界,劝老太太不要为嘉达少爷的婚事不开心。”

  “婚事?”梨花的心狂跳了一阵,说:“谁的婚事?”

  “自然是嘉达少爷和丽菲小姐的婚事了。”亚彩看了梨花一眼。“你不知道他们是一对情侣吗?”

  “我知道!”梨花无声了。

  “昨晚嘉达少爷提出要和丽菲小姐结婚,老大太不赞成,她说余家是名门望族,代代的媳妇都很贤淑,她希望嘉达少爷不要以貌取人,应该娶妻娶德。”

  “亚彩姊,老大太不是说过,大少爷大学毕业之后,还要到外国深造,争取博士的名衔吗?怎么突然又要结婚?”

  “以前,老太太和嘉达少爷都有这个意思。其实,余家这样富有,大少爷就算不做博士,也不怕会饿死的。昨晚他们两母子谈了一晚,嘉达少爷已经决定在大学毕业后立刻结婚,婚后才带着新少奶去外国深造。”

  “这样,大少爷还有两个月就要结婚了?”

  亚彩点了点头。“我们不久又可以热闹一番了,你高兴不高兴?”

  “我……高兴。”

  希望破灭了,梨花一点也不高兴。两个月之后,她就要永远失去嘉达。

  突然间,她觉得不应该再留在余家,也许她在外面飘泊,会比留在这儿触景伤情更好。

  亚彩自然不会知道她的心事,她还滔滔不绝地告诉梨花关于嘉达结婚的计划,梨花真想叫亚彩闭嘴,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只能压制住自己。

  晚上,志坚又来找她,又同她重提旧事,梨花想到嘉达的婚事,想到父亲临终之言,她终于咬着牙,下了最大的决心,说:“好吧!我答应你的要求,明天,你对老太太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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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6-14
第二章


    志坚兴高彩烈她赶到丘家,在客厅碰到亚彩。

  “亚彩姊,老太太呢?”

  “老大太在偏厅发闷。”亚彩仲手指一指。“今天梨花有事进市区去了,老太太没有伴儿,你快点进去陪老太大聊天吧!”

  志坚答应着走进偏厅,老太大正在发呆,看见志坚非常高兴。

  “志坚,你来了!”

  “向老太太请安!”志坚向老大太一鞠躬,他对于这个恩人,比对母亲还要尊敬。“老太太,最近身体一定很好吧?”

  “还算不错。”老太太笑间:“你妈妈好吗?”

  “家母托老太太福,还好。”志坚沉吟了一会,说:“我今天来,有一件事想请求老太太帮忙。”

  “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志坚的脸先是一阵红。“我很喜欢梨花,我们想在近期内结婚,我特她来请求老太太的准许。”

  “你要和梨花结婚?”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志坚一会。“怪不得梨花下午向我请假,原来她是故意避开的。唔!你自小在我的家里长大,嘉达又特别喜欢你,所以,你和梨花都是我喜爱的人,我相信你会是个好丈夫;只是,你确定梨花真的也喜欢你吗?”

  志坚点了点头。“昨天晚上。梨花已经答应了我的婚事,是她叫我向老太大请示的。”

  “梨花这孩子人忠厚,又贤淑,你得到这个妻子,应该是胡家之福。”老太大说:“在几个老佣人当中,我最喜欢胡妈和老蔡,现在,你和梨花结婚,我也很高兴,你们两个人,是最相配的了。”

  “谢谢你,老太太。”志坚连忙站起来向老大太打揖。

  “先别忙着向我道谢,我还有话要说呢!”老太太闭目养一下神。“梨花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子,她自小死去母亲,现在连唯一的父亲都去世了,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说是举目无亲。她父亲临死的时候,我曾经答应他好好照顾梨花,现在,既然你要和梨花结婚,那么,我就把这个责任交在你的手上了。”

  “老太太,我一定会尽量令梨花快乐的。”

  “我相信你一定会爱护梨花,但是胡妈,虽然她曾经是我最喜欢的仆人,她很会服侍我,很会讨我喜欢,可是,她绝对不会是个好家姑。你知道吗?胡妈很自私,嫉妒心重,又爱挑剔,如果将来你们家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你一定要主持公道。”

  “我一定会主持公道的,请老太太放心。”

  “唔!”老大太点了点头。“梨花是个好孩子,她很温柔、很懂事、很善良。

  因为我自己没有女儿,因此这些日子,我已暗中把她当作女儿。志坚,我实在很喜欢她,你能待她好,我就放心了。”

  “老太太这样关心梨花,我一辈子也感激。”

  老太太仍然不放心地在叮咛:“梨花年纪轻,有时不免会做错事,她要是有什么不对,你要原谅她。”

  “就算梨花做了错事,我也不会怪她。”

  “这很好。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还没有选定日子,老太太的意见认为怎么样?”

  老太太高兴她笑了。“明天我替你们选一个好日子,一定要大大她铺张一番。我准备送一笔钱给你们做结婚费,要是还不够用,尽管跟我说。”

  “老太太破费了,结婚费用,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决不会委屈梨花的。”

  老太太点着头:“你现在赚多少钱一个月?”

  “二万元,老太太。”

  “唔,少一点,明天你到我们的商行去做事吧!教钟经理找一个职位给你,可以支二万五千元的。”

  “多谢老太太!多谢!”

  “明天叫你的母亲来见我。”老太太吩咐说:“我有很多话要对她说。”

  ***

  志坚一踏入家门,看见母亲,便拉着她说:“妈,你不是常常希望我早点成家立室吗?”

  “哪还用问吗?我只有你一个儿子,当然希望你早日成亲,替我养几个胖白的孩儿。”胡妈埋怨说:“可是,我每次和你提起这件事,你总是说慢一步。志坚,难道你要妈等一辈子?”

  “妈,你不用等了,我已经决定结婚啦!”

  “你……你决定和慧文结婚?”胡妈合着双掌向天拜。“谢天谢地!”

  “慧文?哪一个慧文?”志坚莫名其妙起来。

  “你怎么连慧文也想不起了?她是你二姨的女儿,慧文表妹呀!”

  “啊!原来你说慧文表妹。”志坚笑了起来。“你看,我连她是谁都想不起来,又怎会和她结婚?”

  “怎么,你不是和慧文结婚?”胡妈愣然说:“那你跟谁结婚?”

  “我和梨花结婚。”志坚一提起梨花,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梨花?是不是花王蔡的女儿?”胡妈叹气说:“你怎会选中她的?”

  “妈!”志坚有点不高兴,说:“梨花有什么不好?”

  “我不是说她有什么不好,只是她命太硬了,不到周岁就克死母亲,现在连她的爸爸也给她克死了,而且她的相又薄,人又瘦;慧文就不同,她肥肥壮壮的,又父母齐全,她实在比梨花好上几十倍。”

  “妈,请你不要这样迷信好不好?我就不觉得梨花有什么不好。”

  “梨花有几分姿色,你就被她迷住了,其实慧文才是宜男相。”胡妈希望说服儿子。

  “宜男相又怎样?哪怕她一年养一百个儿子也与我无关,我喜欢的只是梨花。”

  “慧文很喜欢你,她……”

  “妈,不要说了。”志坚意志坚决,他说:“做人不能太自私,有时也要顾及别人,我知道你为什么特别喜欢慧文,因为她是你妹妹的女儿,你希望我们亲上加亲,是吗?”

  胡妈垂下头,没有说话。

  “妈,我已经决定了。要是我得不到梨花,我这一辈子也不会结婚。”

  “志坚,你--唉!”胡妈叹了一口气,说:“好吧!妈什么都依你。”

  “这样才是我的好妈妈。”志坚跳起来拥抱着胡妈,胡妈捏一下他的下巴,白了他一眼。志坚说:“妈,我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你,老太太知道我要和梨花结婚,他答应送一笔钱给我们做结婚费用,同时,她还让我在余家的商行做事,月薪增到二万五千元。”

  “真的?”胡妈高兴得咧大嘴巴。“这样说,梨花不像是扫把星,倒像是福星呢!”

  “这回你开心了吧!”志坚说:“老大大叫你明天去见她,你可别忘了。”

  “哪有忘记的道理?明天一早,我就去余家。”

  ***

  梨花的婚事,就这样被决定下来了,梨花虽然并不爱志坚,但在此时此地,她也只好忍痛去接受现实。

  梨花和志坚的婚期被安排在三个月之后,那就是说,嘉达和丽菲结婚后的一个月,就轮到梨花和志坚举行婚礼了。

  梨花虽然忙着筹备自己的婚事,但是,她仍然抽出大部分的时间去陪伴老太太。她记得老太太吩咐她抄的金刚经,一直到子夜一点多钟,老太太已经在卧室里发着开口梦,而梨花,也着实有点疲倦,她打了一个呵欠,眼睛涩涩的,她再也忍不住要回房间睡觉了。

  她收拾好经本,关了所有的电灯,走出起居室准备下楼梯。她发觉下面漆黑一片,由于老太太有早睡的习惯,因此每晚一到十二点钟,佣人就关上所有的电灯,他们一天的工作也宣告结束了。

  梨花不想破例开灯,她扶着楼梯的围杆,一步一步地向下面走:突然,她的脚下踢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余家没有养狗,而且体积大大,也不像是只小动物,梨花吓慌了,她差点尖叫起来。

  她按着嘴巴,极力压低声音问:“谁?”

  “嘘,嘻嘻……”

  “大少爷,你……”梨花认出来了,那是大少爷的声音,梨花连忙跑上去,开了楼梯灯。

  她看见嘉达躺在楼梯上,右手握着酒瓶,左手拿着酒杯。

  梨花连忙奔到他的身边。“大少爷,你怎么坐在这儿喝酒?”

  “你……”嘉达眯起眼睛看了梨花好一会。“啊!原来是我们美丽的小梨花。”

  “大少爷,你喝醉了。”梨花红了脸,想扶起嘉达。

  “我没有醉!”嘉达一手挥开梨花,突然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醉了?你以为我胡涂了?不,我什么都知道,你这贱人,你……”

  “大少爷,你真的醉了。”

  “我醉?嘿:”嘉达指一指鼻尖。“你做了错事,就说我醉了,好来掩饰你的罪过。”

  “大少爷,到底是谁开罪了你?”梨花蹲在他的身没,耐心地问。

  “你,是你!”嘉达直指向梨花。“今晚,我叫你陪我去看电影,你说头痛不肯去。我以为你真的身体有病,所以找吃完晚饭就去看你。我已经有点奇怪,为什么亚凤看见我这样着慌?为什么她要拦阻我?但是,我终于还是打开了你的房门,你……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你赤裸着躺在一个男人的身边,我也认得他,他是『金凤夜总会』的鼓手--马克斯。”

  梨花瞪大眼,掩住嘴巴。

  嘉达突然掷去酒杯,推了梨花一把,说:“你是个淫贱的女人,妈妈说得对,你不配做余家的媳妇。”

  “大少爷,我不是丽菲小姐。”梨花从地上爬起来。“我是梨花。”

  “梨花?啊!那害羞的女孩子,妈妈所喜欢的正派女孩子。”

  梨花站在嘉达的面前,她看着他那散乱的黑发,看着他那苍白的脸,看着他那失去光采的大眼睛。

  忽她,嘉达把脸埋在双掌里,呜呜咽咽她哭起来。“我错了,我爱错人了,我是个大傻瓜:”

  梨花看见嘉达这样难过,她非常心痛,她轻拍着他的背,说:“你喝得人多了,大少爷,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

  “是的,我喝了两瓶、两大瓶。嘻,好酒,梨花,我的酒呢?我们来……干杯!”嘉达又疯疯癫癞她舞手动足。

  梨花没有理他,其实她早已把那罐空酒瓶藏好,梨花不管嘉达的反应怎样,她扶起嘉达,要送他回二楼的卧室,但是嘉达抓着楼梯的围杆不肯走。

  “我要干杯,为我们解除婚约而干杯。”

  梨花没有办法,只得哄着他:“这儿的酒都给你喝光了,我们到楼上去,那儿有很多很多的酒。”

  “好,我们上去干杯。”嘉达操兵似的大踏步上楼梯。

  “嘘,轻声点,不要吵醒老太太。”

  “嘻!你放心好了,你不知道我妈妈的耳朵有点聋吗?”

  嘉达说着,跟跄地退了一步,梨花连忙扶着他,就这样终于把他送回卧室。

  梨花不放心他到处走,直把他扶到床上,替他脱下皮鞋,按着他说:“早点睡,有什么事明天再想办法解决。”

  “酒呢?你笞应和我干杯的。”嘉达一手拉住梨花,红着她说。

  “你还喝不够吗?睡吧!我要走了。”

  “梨花,不要走!”嘉达眼色一转,突然双手把梨花紧紧抱住,并且把她拖上床去。“我怕,我怕寂寞,没有人要我了,你陪陪我。”

  梨花想不到嘉达竟会醉得失去理智,她又慌又急,用力推着嘉达,说:“放开我,大少爷!”

  “我不放,今晚我要你,来,我们躺下来,我要你陪我喝酒。”嘉达突然用鼻子钻向梨花的头发。“好香、好滑、好漂亮,嘻嘻,多美的唇……”

  “不要这样,大少爷。”梨花一面哭、一面抵抗。

  “别动,让我看看你的脖子。”

  “大少爷,你不能这样。”

  “好白的肩膊。”

  “不要不要……”

  “唔……”

  ***

  梨花坐在床前,回头看了看熟睡中仍带甜笑的嘉达。

  天上仍有星星,一点点的,亮得像嘉达的眼睛;天没还挂着月亮,但是,梨花知道快要天亮了。

  梨花放下染满泪水的手帕,她开了床头灯,想找回失去了的衣服,就在这时候,嘉达醒过来了。

  他看见梨花,先是愣了愣,随着,他侧起头想了想,突然他颤声问:“梨花,昨晚我们……”

  梨花点了点头,泪水流向唇边。

  “我……我怎么这样胡涂?你和志坚就快要结婚了,我怎可以……”嘉达用拳捶着自己的头。“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志坚。我……我该死!”

  “大少爷!”梨花痛苦地忍着泪。

  “我是个读书人,我也知道守规矩。”嘉达的眼睛也红了。“我知道尊重女性,我从来没有侮辱过任何一个女孩子,甚至丽菲我也没有碰过她,我怎可以这样对你,我……”

  “不要过分怪责自己,那不是你的错。”梨花幽幽地说:“你昨晚实在喝得大多,你不是有意的。”

  “是我的错,我犯了罪,我该死!你教我怎样做?怎样去弥补?我大对不起你!”嘉达牵一牵梨花的手。“梨花,你告诉我,你要什么?你只要说一声,我一定能够满足你。”

  梨花摇摇头,她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

  “你……”

  “我什么也不要,我不是一个出卖自己的人。”

  “唉!你教我怎样做?”嘉达着急地说:“你连一个机会也不肯给我?你教我怎样弥补我的罪过?”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怪你。”

  “但是,志坚他……”

  “志坚?”梨花失神了一会,忍不主痛哭起来。

  嘉达怜惜她,轻抚她的长发。“把一切告诉志坚,他是个明理的人,他不会怪你的,因为那不是你的错。”

  “不,不要告诉志坚,不要,千万不要。”梨花猛然抬起头。

  “为什么?”

  “他会恨你,他会毁坏你的名誉。”

  “让他来恨我,让他来杀我。”嘉达毫不畏惧地说。

  “不能,我求你,大少爷,求你不要让志坚知道。”梨花一阵恐惧,她央求着嘉达。

  “梨花--”嘉达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要待我这样好?”

  “因为……”梨花没有勇气说下去,她望一望窗外,苦笑说:“太阳快要出来了,我应该赶回我的房间,昨天晚上的事,我不说,你也不要说,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一切……”

  ***

  寂静的海边、低垂的杨柳、圆圆的月亮,照耀着一双相对无言的男女。

  梨花抬起头,看了嘉达一眼。

  嘉达轻软了一口气,他说:“这两个月来,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但是你每次都避开我。”

  “我不愿意别人对我们产生怀疑。”

  “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痛苦中生活。”嘉达唏嘘地说:“我做了生平一件最大的错事,同时我永远没有机会去赎罪。”

  梨花怕看嘉达那种难过的表情。嘉达难过,她就心痛,她想抚一抚嘉达的脸,但是她没有这样做。

  “不要痛苦,忘记过去的一切。”梨花安慰他说。

  “我怎能够忘记呢?梨花。”嘉达摇着头:“我只能和我的太太发生肉体关系,但是……”

  “以后,你不要酗酒了。”

  “我这一辈子,酒已经与我无缘了。梨花,你准备怎样对志坚说?”

  “我……直到现在还没有告诉他,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想到一个好办法。”

  “梨花,你实在待我太好了,我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

  梨花看了看嘉达。“你和丽菲小姐,真的没有办法和好了吗?”

  “你教我怎能容忍这样的女人呢?”嘉达激愤地说:“原来她除了马克斯,还和一个菲藉歌手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她是个淫荡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怎能与她终老?”

  “你真的要离开香港?”

  “是的,今晚我约你出来,就是要向你道别。”

  “你……”梨花黯然问:“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四年,也许十年……”嘉达望一望天。“也许一辈子也不回来了。”

  梨花垂下头,她强忍住泪水。

  “梨花,我明天就要走了,很抱歉,我来不及参加你和志坚的婚礼。”嘉达从袋里拿出一只长形的锦盒来。“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谢谢你。”梨花接过锦盒。

  “这条钻石项练价值八十五万元,我用所有的积蓄买下它的,你不要失掉它。”

  “我不会的。”梨花把锦盒捧在胸前。

  “将来母亲会有我的固定地址,如果你发生困难,需要我的帮助,你立刻打电话给我,我一定赶回来的。”

  “我知道!”梨花的泪,像薄纱似的盖在脸上。

  “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明天,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嘉达柔声问。

  梨花想一想,皱一皱眉头,她欲言又止她说:“嘉达,我……我有了……”

  “你有了什么?”嘉达侧起头问:“告诉我!”

  “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梨花惊觉地叫着,她说:“我只要你答应我,到美国之后,好好照顾自己,用心读书。”

  慕达听话她点了点头。

  “希望你将来有一个好妻子。”

  嘉达垂头叹了一口气:“婚姻大事,我再也不敢想了,只希望你有幸福的婚姻。”

  “我会有的,我一定会幸福。你放心,好好念书,不要让痛苦的回忆折磨自己。”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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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新房内,红烛高烧。

  梨花坐在床口低垂着头,全身织满银彩的礼服褂,硬绷绷地披在她的身上,她感到烦厌而头晕,她不时地皱着眉头和咬紧嘴唇,她多么渴望闹新房的亲友立刻散去。

  梨花慌惶了,她要是再喝,便立刻要在亲友的面前出丑,幸而志坚连忙挡前一、步说:“新娘酒量极浅,还是由我代喝吧!”

  “不行!除非……”远房表哥促狭地说:“除非新娘、新郎表演接吻。”

  “好!”

  “赞成!”

  有人拍掌,有人欢呼,志坚难为情得垂下了头。

  “哎哟!”穿着绣花褂袍的胡妈,立刻咧着嘴过来解围。“已经两点多钟啦!

  大家也应该休息了,就饶了他们吧!”

  “不行,我们要看完接吻表演才肯走。”

  胡妈的心情是极端愉快的,她笑嘻嘻地说:“就怕他们真的表演了,你们还不肯走,那……”

  “你放心吧!姑妈,我们一看完表演立刻走。”远房表哥说。

  胡妈牵了牵志坚的衫袖,轻声示意说:“那你就表演吧!”

  志坚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自己倒不要紧,只是担心梨花大疲倦了,因此,他终于厚着脸皮,弯下腰,在梨花的脸上吻了一下。

  表哥恶作剧,趁机推了志坚一把,于是新娘、新郎就倒在床上。

  “哈哈……”亲友满意了,在胡妈和两个舅母半推半送之下,他们也纷纷退出新房。

  新房内,只余下一对新人和胡妈。胡妈看看儿子,看看媳妇,心花怒放地自我高兴了一阵,然后对儿子和媳妇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好好休息吧!今天也忙够了。”

  “妈,晚安!”志坚何尝不感到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梨花也随着丈夫站立起来,恭敬地说:“妈,晚安!”

  “晚安!”胡妈开心得嘴巴合不拢:“梨花,你多睡点,明天你用不着赶早起床。”

  “明天太阳一出,我一定起床给你老人家敬茶问安。”

  “不,不!”胡妈猛摆着手:“别来那一套,梨花,我是把你当作女儿看待的,你赶早起床,我可要心痛。”

  志坚立刻说:“那你就听妈的话吧!”

  梨花感激地点了点头。

  胡妈开了房门,踏脚出去,忽她又回转头说:“你们一定没有胃口吃饭了,我叫亚四弄些点心给你们吃。志坚,别呆站着呀!服侍梨花更衣吧!我也要回房睡觉了。”

  志坚看着母亲紧闭了房门,他立刻回转头对梨花说:“这衣服硬硬的挺不舒服,来,我帮你脱下它,好松一口气。”

  就在这当儿,梨花脸色一变,她按着嘴,哇哇她呕出几日青水。

  “梨花,你怎么了?”志坚吓得没了魂。“你一定惊坏了,我来替你搽些药油。”

  “我……没有什么,坐坐就好了。”梨花扶着床沿坐下来,可是不到一分钟,她又按着胸口想吐,她连忙从忱下找出一条丝手帕,丝手帕内包着几粒话梅,她赶急挑了一粒放进嘴里。

  “梨花,你一定是累出病来。我去告诉妈妈,看她有没有现成的药。”

  “志坚--”梨花吓得抓住他的手。“不要让妈知道,我……我其实是有了孩子。”

  志坚果得像块化石。“你说什么?”

  “我有了孩子,我对不起你!”梨花垂下头不敢看志坚。

  志坚的脸孔一阵青,他定睛望着梨花问:“你和别人有了孩子,你另外有一个爱人?”

  “志坚,我……不是故意的,我……”

  “不是故意?”志坚冷声问:“那,孩子是怎么来的?你肚里的孩子,总不会是耶稣吧?”

  梨花不知道该怎样说,虽然她已经想到了一个故事,但是,她毕竟是不惯说谎,她感觉难于启齿。

  志坚又难过又痛心,原以为可以过一个美丽的花烛夜,谁知道眼前人却是个破甑。

  “孩子的父亲是谁?”

  “孩子的父亲?”梨花惊了一鷘,她怎能够说出慕达的名字?她怎能够让志坚恨他一辈子?她怎能忍受别人对他的谴责?不!她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哪有这样的事?”志坚自然不会相信了,他想了想说:“我看,可能是小牛吧?”

  “小牛?我已经三年没有见他了。志坚,你以为我真的是这样淫贱,随便和人家……”梨花深受侮辱地叫了起来,此时此她,她再也不能不扯谎了。为了嘉达的名誉,为了肚里的孩子,她必须争取志坚的同情,她说:“志坚,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有意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唉!都怪我命运不好,连我自己地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吃过晚饭,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想起爸爸,心里很难过,我记得爸爸是最喜欢喝酒的,因此,我就买了酒去坟场拜祭爸爸。走进坟场,里面黑麻麻的,我很是害怕,因此,我走快几步,准备一放下那瓶酒便立刻离去。就在这当儿,我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他扑过来,用两只手紧紧抱住我,我当时又慌又急,奋力挣扎,我想高叫守坟的人给我援助;可是,我刚开口,他就一拳把我击晕了,后来,我清醒过来,发觉……我已经给他污辱了。”

  志坚紧张得满头是汗。“那污辱你的男人呢?”

  “他已经走了。当时我恨伤心,真想跳海死了,但是我想到你,我……是不能够离开你的,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恨我;可是,这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把一切告诉你,你也许会原谅我的。”

  志坚颓然地坐在一张椅上,他的眼睛发直。

  梨花偷看他一眼,按着说:“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直至几天之前,我发觉有了孩子。”

  志坚还是不说话,梨花很担心,她走到志坚的身边.,轻轻她拉了拉他的手臂说:“志坚,你肯原谅我吗?”

  志坚长长她叹了一口气。

  “要是你不原谅我,我也没颜面见人了,让我死了吧!”梨花心灰意冷,真的想撞墙一死。

  志坚一手拖住她,沉痛地说:“我很难过,你知道吗?自己心爱的人让人家玷污了,我怎能不痛心?不过,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宽恕别人;而且,你说得对,这不是你的错,所以……我原谅你!”

  “你原谅我?啊!志坚,你太好了,我感激你,我感激你一辈子。”梨花高兴得流下泪来。“以后,我要好好地服侍你,弥补我的罪过。”

  “梨花,明天我带你去见见医生。”

  “见医生?”梨花摇摇头。“我很好啊!一点点呕,是没有伤害的。”

  “梨花,我带你见的是一个特别的医生。”志坚压低声音说:“你肚里的孩子,我们不能要,打掉他!”

  “你要我堕胎?不,不……”梨花吃惊她退后几步。

  “我知道你一定会害怕的,但是你不用怕,我会为你找一个最好的医生,只要你安全,花几万块钱我也不在乎。”

  “为什么要杀害胎儿?”梨花含泪问。

  “你难道还不明白,这孩子的父亲是个坏蛋,他留下的孽种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不杀掉他,留为后患?”

  梨花真想高声抗议,孩子的父亲并不是坏蛋,他是个好人。

  “再说,这孩子不是我的,我看见他,心里就不痛快,为了我们的家庭幸福,我们不能够留下他。”志坚的脸只有一片冷酷。“明天,我带你去找最好的医生。”

  “我不去,我不愿做违法的事,我要把孩子养下来。”

  “那孩子的父亲污辱你,难道你不恨他?”志坚的声音充满着酸味。

  “志坚,我求你不要迫我!”梨花哭着哀叫。

  “梨花,你坦白告诉我。”志坚迫视梨花。“你不肯堕胎,到底是因为害怕,还是舍不得那孽种?”

  “我……”梨花为了想志坚不再迫她,她坦白说:“我舍不得肚里的孩子。”

  “你--你--”志坚指着梨花的手在发抖了。“你舍不得孽种,那就是说,你对那污辱你的男人仍有留恋。”

  志坚说得对,她对孩子的父亲,的确有着无穷无尽的怀恋。她爱嘉达,没有一分钟不变他;因此,她也爱腹中的胎儿,这是嘉达留给她有生命的纪念品,她愿意用生命去保存他。

  然而,她不能让志坚知道一切,她只能用眼泪去回答一切。

  “你默认了。”志坚痛苦地:“你既然仍留恋他,为什么不天涯追踪,把那侮辱你,当你像妓女一样玩弄的男人找回来?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志坚……”

  “什么事?什么事?”胡妈慌慌张张她推门进来。“大好日子,你们吵什么?

  梨花……哎哟,快抹去眼泪,洞房花烛夜流泪,会哭散财气的。”

  梨花连忙抹去眼泪,志坚鼓着气,靠在墙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胡妈问志坚:“你们已经吵了整整一个钟头。”

  “梨花有了孩子!”

  “梨花有了孩子?啊,谢天谢地!”胡妈走过去轻轻抚了抚梨花的腹部,笑得连眼珠都不见了。“真是福相,希望你替我添个男孩儿。”

  “妈,你别胡涂了。”志坚烦躁地说:“那孩子不是我的。”

  “什么?”胡妈按着额角几乎晕了过去。“她带着别人的孩子过门?哎哟,志坚的爸,我辛辛苦苦养大孩子,却讨了一个……”

  “甚实也不能怪她……”志坚把梨花编造的故事转告胡妈。

  “家门不幸,妖孽入宅。”胡妈大惊小怪她叫着:“志坚,你还不把这不干不净的女人赶走?”

  “妈,我们已经正式举行过婚礼,她总算是我的妻子。”志坚低下头说:“只要她肯打落腹中的孽种,我是可以原谅它的。”

  “原谅她?”胡妈看了看儿子的面色,她不敢不顺着他。“志坚,我有办法了。前几天,隔邻的五嫂刚刚打掉一个孩子。明天一早,我去问她要了那条药方,几块钱便什么都解决了。”

  “妈--”梨花突然“噗通”一声跪在胡妈的面前。“我求你不要那样做。”

  “气死我了!”志坚指住梨花。“我说了半天,她还是要留住那孩子。”

  胡妈见儿子骂媳妇,她立刻打铁趁热,用手推了推梨花说:“你这是什么居心?喂!你肚里的孩子不是胡家的,我们有什么理由替你养这个杂种?”

  “妈,求你做做好心。”梨花一面泪痕,哀哀恳求。

  “去你的!”胡妈一挥手。“我以为你是什么黄花闺女,原来是个残花败柳!

  我早就说你浅福薄相,看呀!你一踏脚进门,就惹得我的儿子生气了,以后志坚还会有快乐吗?志坚为人忠厚,心地好肯原谅你,你还不识抬举,不肯打掉那孽种。

  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想念那坟场里的男人,想养下孩子来纪念他。”

  志坚听了母亲的话,心里又嫉妒又痛恨,他走到梨花的面前,轻似无声地问:“梨花,你坦白说,到底爱不爱我?”

  梨花点了点头,她感激志坚对她的容纳。

  “那么,请你为了我,抛弃腹中余孽。”志坚再加重语气。

  梨花不能答应志坚的要求,她痛恨,痛恨命运之神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安排?

  “为什么不说话?”志坚急躁了。“如果你是愿意答应我的要求,请你点点头,否则,你就摇一摇头吧!”

  梨花按着腹部,终于摇了摇头。

  “好,你--”志坚恨恨她指着她,突然转身疾步走出房去,胡妈连忙紧随身在他后。“志坚,这样不清不白的女人,你还是和她离婚吧!”

  “离婚?”志坚虽然痛恨梨花,但是却不愿意失去她。“我们刚刚行过婚礼,怎可以立刻离婚?何况,老太太特别喜欢她,这几天老太大有病,不能受刺激,让她知道这件事,会气坏她的。”

  “难道为了顾存老太太,就要我们一辈子替人家养孩子?”

  “妈,十五年前爸爸去世之后,我们流落街头,如果没有老大太,我们已经冷死、饿死了,还会有今天的好日子?”志坚说:“我向来最尊敬老太太,我曾经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梨花,我要遵守诺言,我不能够和她离婚,让她再在外面飘泊无依。”

  “但是,她不肯堕胎,怎么办?”

  “从今晚开始,我不理她,不跟她说话,冷淡她,直至她肯放弃腹中胎儿为止。我能够原谅梨花,但是我不能够忍受那孩子。”志坚叹了一口气:“妈,今晚我去你的房间睡觉。”

  ***

  志坚因为心情恶劣,一早就出去了。

  梨花昨晚一夜没有入睡,加上有孕在身,精神非常疲倦。她靠在床上,正想休息一会,突然听见一阵推开门的声音,梨花以为志坚进来,连忙跳下床,却看见胡妈恶狠狠地对她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躲在房间里享福!”

  “妈,我……”

  “谁是你的妈?”胡妈啐了一口。“看见家姑,奶奶也不会叫一声,真没规矩。”

  “奶奶。”

  “哼!”胡妈没看她,手指往外一仲。“给我出去洗衫、煮饭、喂鸡、淋花、洗天井……”

  “奶奶,亚四呢?”梨花从来没有做过粗工,她发慌了。

  “亚四?”胡妈冷笑几声:“以前,我以为你是个娇滴滴小姐,所以我请亚四来侍奉你,谁知道你原来是个被男人玩过的烂靴,像你这样的下流人,也配用工人吗?所以,我已经辞退亚四,节省一点钱,以后这间屋子里内内外外的事情都由你去料理。”

  梨花垂着头,饮泣起来。

  胡妈盯了她一眼,踏脚出房门,忽她又回转头说:“我警告你,不准在老太太的面前搬弄是非。”

  “我不会的,奶奶,你放心吧!”梨花说。

  “谅你也不敢。”胡妈翘了翘嘴:“还不去煮饭?难道要我来伺候你?”

  梨花不敢怠慢,立刻展开她一天的工作。由于她没有做过厨房工作,既没有助手,就连一个指点她的人也没有,因此给忙得团团转,胡妈又来指挥地做这做那,梨花更忙乱了。

  中午时候,胡妈走进厨房尖声说:“你死了吗?志坚回来了,你还不开饭!”

  听见志坚已经回来,梨花心里有了兴奋。她知道,志坚虽然恨她,但绝对不会刻薄她。

  梨花用银托盘盛着饭菜走出去,在大厅看报纸的志坚,闻声也站起来帮忙。

  “回来了?志坚。”梨花压着声音关怀地问:“你一定很疲倦了,吃过午饭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吧!”

  志坚点了点头,在房间里的胡妈嗅到菜香出来了。

  梨花盛好了饭,正待坐下来吃,突然胡妈怪叫一声说:“这是什么饭?又烂又焦又生,正式三及第。”

  “奶奶,对不起!”梨花连忙站起来。“我替你煮碗面好吗?”

  “煮面?面不用钱买?”胡妈大声呼喝道:“你呀!简直是见鬼,煮的菜一碟咸一碟淡,一碟甜一碟苦。

  “妈,算了!”志坚不忍心。“咸的就放点榶,淡的就放点盬吧!”

  胡妈是个“孝顺”母亲,听见儿子这样说,她就没有话说;但是她却不肯放过梨花,她一忽儿要盬,一忽儿要糖,一忽儿要辣酱,一忽儿又要茶,忙得梨花连坐下来的机会也没有。等到胡妈吃完,回房间休息,梨花才开始吃自己的饭,但是饭菜全冷了,梨花的眼泪,一颗颗流在饭粒里。

  志坚对梨花仍然存有爱意,看见此情此景,他心里非常难过。他坐在梨花的身边说:“梨花,这又何苦呢?只要你肯答应我的要求,我待你好,妈也待你好。”

  “不用为我难过。”梨花苦笑一下。“我受得了的。”

  “今天早上,我向一个朋友打听,知道有一个专替女人堕胎的女医生,只要花点钱,一定可保安全。”志坚说:“你相信我吧!我不会要你受苦的。”

  “我并不害怕受苦。”梨花轻轻摇着头:“我只求你让我保存这个孩子。”

  “你为什么老是维护着小孽种?难道正如妈妈说的,你仍然想念他的父亲?”

  “志坚,我既然嫁给你,当然希望做一个好妻子,又怎会思念另一个男人?”

  梨花饭也吃不下了,索性放下饭碗。“大人有罪,孩子是无辜的,我又怎忍心伤害腹中块肉?”

  “梨花,我生性嫉妒,你不是不知道的。我肯不计较你的过去,完全是因为爱你;但是你肚里的孩子,他不是我的骨肉。我一看见他,心里就不痛快,这样,我们的家庭又怎会有幸福?梨花,我最后一次求你,请你为了我们今后的幸福,牺牲那小生命。你要知道,你养下别人的孩子,就算我原谅你,妈也不能忍受的。”

  “志坚,我知道很对不起你,为了这个孩子,你痛苦,奶奶生气,我实在罪无可恕。”梨花缓缓地跪在志坚的面前。“但是,我实在不忍心伤害一条小生命,我求你,志坚,让我养下他。我会一生一世感激你,我愿意永远做你的奴隶,我服侍你,讨好你,就算给你压在足下,我也毫无怨言。”

  志坚并不受感动,他嫉妒得发狂。“我跟你说了半天,你仍然要反抗我?”

  “好!既然你把那孽种看得比我更重要,这证明你并不真心爱我。”志坚一手甩开她,梨花几乎倒在地上。“从此之后,各管各的,你也不要把我当丈夫,我也不会把你当妻子。”

  “你既然不肯容纳我,我……”梨花无可奈何。“我走好了!”

  “不准走!想去会你的姘夫吗?”志坚阴森地说:“我偏要你留下来,让母亲折磨你,把你折磨得后悔为止。”

  志坚说罢,开门离家。

  “志坚!”梨花身一低,头埋在胸前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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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梨花的肚皮一天比一天大,志坚和胡妈的心里也明白,梨花是绝对不肯堕胎的了。

  虽然,梨花像佣人一样,对胡妈和志坚招呼周到,但是始终得不到胡家母子的好感。

  志坚因妒成恨,他嫉妒那不知名的男人,更嫉妒梨花腹中胎儿;因此,几个月来,他没有跟梨花说过话,他要用冷落来折磨她。

  胡妈不嘉欢梨花,原因一共有两个:第一,她并不喜欢梨花做她的媳妇,因为她早就看中了甥女慧文,她希望来一个亲上加亲;第二,梨花怀着别人的孩子,给她的印象最坏,她认为儿子条件好,不应该娶一个残花败柳的女人做妻子,而且,梨花给坏人侮辱过,她就认为梨花身上带有毒菌、灾难和妖邪。

  胡妈实在不愿意儿子接近梨花,既然不能够把她赶走,就只有加倍她折磨,一直把她折磨到死为止。

  胡妈憎恨梨花已经到了顶点,志坚在家里的时候,她还可以少说几句话:志坚一旦踏脚出门,她可就凶了,口起手落,经常无缘无故地毒打梨花。

  梨花认为自己有罪,所以,虽然胡妈折磨她,她也不敢稍作反抗。

  这天,梨花在天井洗衣服。

  胡妈吃饱饭,没有事做,无聊起来,又去为难梨花。

  “喂,贱人!”胡妈走进天井,一开口就说:“洗完衣服,把你所有的东西搬进工人房去。”

  “奶奶,我已经听你的话,把大床让给志坚了。”梨花身为胡家妇,她是希望有一天得到志坚谅解的,如果她搬开了,那么,志坚对她就更生疑,她就更没有机会解释了:“奶奶,我每晚只是睡帆布床,我并没有骚扰志坚。”

  “哎哟!你竟敢驳嘴,不听我的话,你作死了!”胡妈用指甲戳着梨花的面皮。“我要你搬就搬!志坚已经不把你当老婆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和他同房?再说,我迟早要替志坚娶另一个妻子为我们胡家开枝散叶,你这个贱货,就只配住工人房。”

  “奶奶……”梨花委屈她淌下泪来。

  “奶奶什么!一进门就给丈夫打入冷宫,都是你没福之故。”胡妈向她上下打量了一会,不屑地说:“贱人怀大肚,看你的肚皮大得似一座山,怕快要临盆了。

  喂!我们胡家是干干净净的人家,我不准你在这屋子里生养贱种,弄污我的房子还得了?”

  “奶奶,那……我怎么办?”梨花慌惶地说。

  “有钱的就去留产所生,没钱的,就到街尾那块空地生吧!千万不要在我门口。”胡妈哼了一声:“头胎生养,没有产婆帮忙,我看你凶多吉少了。”

  “那怎么办?奶奶,我又没有钱,求你可怜我。”梨花急到不得了。

  “可怜你什么?我这儿又不是慈善机关,你想我贴钱给你养杂种?发梦!”胡妈冷酷无情地说:“我懒得理你,去李家打几圈麻将,今晚不回来吃饭了,你一个人用不着买菜,夹两块腐乳送饭吧!”

  梨花洗了衣服,喂了鸡,淋了花,洗了天井,便乘巴士出市区打听留产所的价钱--梨花居住的石屋在郊区--终于给她找到一间二流的留产所,进去一间,生产费及供给七日食住,要几千块钱。

  梨花着急了,她哪儿来这许多钱?当然,有钱人家,生一个孩子用机万块钱是平常事;然而,梨花自从嫁到胡家之后,仅有的一点积都被胡妈软软硬硬地骗光了,她手上只有十几块钱,又怎能应忖这个难关?

  如果说梨花一无所有,那也是不真确的,嘉达不是留给她一条价值几拾万元的钻石项綀吗?如果卖了它,养一百个孩子也可以;然而,这是嘉达留给她的纪念品,她答应过好好保存它,就算再穷些,她也不忍心变卖。

  她突然想起了邻家约五嫂,它是替人家绣童装外套袋口花的,如果五嫂答应帮忙,替她领一些童装回来,那么她就可以赚一点钱。

  她算过日子,还有四个月才临盆,只要她手不停地干,是不愁会赚不到生产费用的。

  她立刻赶去五嫂的家里,五嫂是个好人,尤其喜欢梨花。

  她听了梨花道明来意之后,她关怀地说:“胡太,你身怀六甲,应该要多点休息才对,家务已经够你忙了,还要做童装?”

  “我需要钱用,五嫂,请你帮忙吧!”

  “你胡先生赚几万块钱一个月,你要钱用,为什么不向他要?何必自己这样辛苦?”五嫂不明白梨花的家事,也难怪她发出疑问。

  “我身体好,吃点苦没关系。”梨花央求说:“五嫂,你一向关心我,求你帮我一次忙吧!”

  “好啦!既然你不怕辛苦,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见服装公司的老板。”

  从那天开始,梨花每日领一、两打童装回来,白天,她忙得透不过气来,自然是抽不出时间做自己的工作;因此,她只有等到晚上,胡妈和志坚都休息了,她才有自己的时间。她每晚做童装做到半夜三更,精神真的支持不住,她才肯上床睡。她勤勤恳恳,一个星期之后,竟然给她赚到四百块钱。梨花很高兴,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用劳力赚来的金钱,她准备加倍努力。非要赚到生产费不可。

  但是,事情并不会太顺利,这天晚上,梨花正在埋头工作,突然有人拍门。

  梨花开了门,看见胡妈脸色沉黑她站在门外,她看了看房内的一切。“啊!原来在做童装。”

  “是的,奶奶。”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不熄灯睡觉!”

  “奶奶,你不用担心,我身体好……”

  “我管你身体怎么样,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流一点眼泪。”胡妈刻薄阴毒地说:“我所担心的是电费。哦!你到是会计算盘,利用胡家的电去赚你的私己钱?”

  “奶奶……”

  “没有商量,从明晚开始,十点钟就全屋关灯,你要赚私己钱,自己买火水点灯吧!”胡妈说:“明天替我买一只鸡回来。”

  “好的,奶奶,可是钱……”

  “钱?你现在不是会赚钱吗?买一只鸡孝敬奶奶也不愿意?”胡妈瞪着眼,哼了一声,转身出去。

  梨花叹了一口气,可能从此之后,真的要做通宵了。

  ***

  梨花挺着大肚皮,蹲在地上用刷子洗地板。她突然感到阵阵腹痛,最初,她以为是刚才吃了一碗冻饭,因此她没有理会,继续工作;但是肚愈来愈痛,尤其两边腰痛得更厉害,她放下刷子,按着腹部叹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胡妈在后面大喝了一声说:“死丫头,你又在偷懒!”

  “奶奶……”梨花有气没力地说:“我肚痛……很痛,我……”

  “你肚痛?”胡妈瞧了她一眼。“哼,大吉利是,日子够了你还不去留产所,你想弄污我的房子吗?”

  “奶奶,我很辛苦……请你……请你替我叫一部街车。”

  “什么?哎哟,你替人家生孩子却要我来伺候你?你也不照镜子,真开胃!”

  胡妈理也不理她:“我警告你。立刻离开我的屋子,我还是回到房间去,避开你的邪气。”

  胡妈避开了。梨花没有办法,她辛辛苦苦从她上爬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屋外走去。

  碰巧五嫂来约她一起去交童装,看见梨花一仆一例,连忙走上去扶住她:“胡太,你怎么了?”

  “我恐怕要生孩子了!”梨花的眼角淌着泪水。“你替我截一部街车好吗?”

  “看样子你真的要生产了,你奶奶呢?”

  “她……没有空。”

  “没有空也得照顾你呀:真没见过这样的家姑!”五嫂说。

  在门口等了好一会,才截到一部出租车,梨花支持不住,在车里晕了过去。

  从蒙眬中醒来,梨花发觉臂弯里躺着一个白胖可爱的婴儿。

  一直守在床边的五嫂,立刻向她道喜说:“胡太,恭喜你添了一个肥肥白白的儿子。”

  “五嫂,多亏你的帮忙。”梨花握着它的手。“你为了我抛下家务,我心里很不好过。”

  “不要傻吧!我们是好朋友,用得着说这种话吗?”五嫂连忙安慰她说:“你生产很顺利,进来留产所也只不过是两、三个钟头。胡太,你喜欢吃些什么?明天我来看你,顺便带些给你。”

  “这儿有饭吃的,你家务多,明天不要来了。”

  “我一定要来的,替你带点衣服来。”五嫂说:“胡先生和胡妈也真奇怪,直到现在还不来看你?”

  “奶奶年纪大,路又远,我叫她不要来看我的。”梨花极力掩饰丈夫和家姑的不是。“胡先生近来工作也比较忙些,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叫他过几天才来看我。”

  五嫂听了梨花的解释,她仍然不能满意,她举着例子,埋怨胡家母子好一会。

  在留产所的七日里,只有五嫂一个人来探望她,如果没有五嫂,梨花恐怕连更换的衣服也没有,别的更不必说了。梨花心里是明白的,自己养的是别人的孩子,胡妈和志坚当然没有理由来看她了。

  梨花并不埋怨谁,她已经受惯了孤独;现在她有了一个儿子,别的她已不在乎,她感到绝望的时候,只要看一看儿子,她立刻又有了希望。

  七日很快就过去了,梨花拿着五嫂送给她的衣物,抱着儿子回到胡家。那天是星期日,胡妈和志坚都在家里,胡妈一看见梨花回来,她立刻冲前一步,在婴儿的身上吐了一口口水,嘴里不停她喊:“妖孽,妖孽……”

  婴孩受惊,哭得很厉害,梨花虽然心痛,但也不敢反抗。

  志坚耐不住哭声,回房间去了。

  婴儿哭得更厉害,梨花紧紧抱住儿子,怯声说:“奶奶,请你不要……”

  “不要什么?我喜欢骂就骂,喜欢打就打,惹起我的脾气,我杀了他都敢!”

  胡妈说着,又推了婴孩几下。

  梨花连忙逃进工人房。

  ***

  梨花给儿子改了个名字叫圆圆。

  梨花本来已经够忙了,加上一个儿子,她更是吃不消。

  自从她回到胡家之后,她已经整整四晚没有机会睡了。有时,她实在疲倦得睁不开眼睛,正想休息一会,圆圆就哭了;她自己辛苦一点不要紧,但是吵醒胡妈,可就大罪了。虽然是未满月的婴儿,她也不肯放过,圆圆一哭,她就走进工人房来,照脸照口地掴了圆圆几个巴掌;有时火气更猛,她一手拉起圆圆吃着的奶樽掷在地上。

  婴儿被她吓慌了,哭声更大,连志坚也吵醒了,于是梨花只得抱起圆圆走出天井。

  梨花已经吃过不少苦头,更苦的日子她也可以过,但是她又怎忍心圆圆跟着她受罪?

  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第二天,五嫂来探望圆圆,梨花索性把一切告诉她。五嫂听了一切,对梨花更加同情,她愿意代梨花妱料圆圆,但是她家穷,婴孩的奶粉用品,仍得出梨花负责。

  梨花只要儿子不必在胡家受罪,她已经很高兴;可是,她哪来的钱买婴儿奶粉和用品?虽然她仍然可以做童装,但,毕竟收入有限,实在负担不起一个孩子的费用。

  她心一横,决定出外找工作,她不单只可以养得孩子,同时她还可避开胡妈,少受一点罪。

  于是,她换过一件比较象样的旗袍,暂时把圆圆交给五嫂,出外找工作做。

  香港是一个残酷的社会,也是一个充满色情的社会,如果梨花凭着昔日的美丽,么她想找一份工作是非常容易,只可惜她产后过分操劳,同时又缺乏营养,使她看起来憔悴得多了。

  说到学历方面,梨花虽然也念过高中,但是毕竟没有文凭,因此,要找一份理想的工作,实在非常困难。

  梨花跑遍多少大街小巷,然而整整一个星期,她得到的只是失望。失望还是小事,由于她花了一部分的时间出外找工作,因此家务就无法做好,胡妈的嘴巴像开放的水龙头,双手也是不肯闲,梨花为了想找一份工作,她已经计不清捱了多少打,受尽多少骂。

  这天,街上湿淋淋的,正在下着大雨。梨花拿着几份报刊,按址到处应征,但是每一间公司、工厂,要不是请了人,就是嫌梨花不够理想。

  梨花垂头丧气地踯躅街头,由于这是一场骤雨,梨花没有充分的休息,她实在支持不住了,当她沿着斑马线横过马路的时候,她在一辆巨型房车之前晕倒在她上。

  ***

  耳边有轻微的声音,梨花醒来了。她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华丽的沙发里,身上的湿衣服已经换过,她前面坐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

  “你醒来了?”她温柔地间。

  “小姐,我……”梨花看了看身后一排白衣黑裤的仆人和厅中豪华的设备,她迷惑了。

  “我是这儿的女主人--林大太。”林大太站了起来,把梨花按下。“刚才你晕倒在街上,我把你带回来,替你换去了湿透的衣服。你身体有病,就不应该到处跑。”

  “我没有病,林太太。”梨花坚持要起来。“我也,因为养下孩子不到二十天,身体比较虚弱。”

  “你刚养过了孩子?未到满月,你更加不应到处跑。”

  “我知道产妇应该多休息,但是,我没有办法不到处跑,因为我急于找一份工作维持生活。”

  “啊!”林大大关切地问:“你的丈夫呢?”

  “他……”梨花不想说真话。“他出国去了!”

  “有这样的丈夫?自己出国去了,抛下老婆、孩子不顾,真是岂有此理!”林人太忿忿地说:“我最爱抱打不平,你放心吧!我一定帮你的忙。”

  ***

  “奶奶,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梨花喜地欢天地赶回家去,虽然胡妈的面色黑得像铁,但是,梨花仍然向她报喜:“一位林太太介绍我到一间高级的饼店做女职员,本来是月薪六千元,林大太同情我,多给我五百元;此外还供给早晚两餐,工作时间是上午十时至晚上九时。”

  “哦!你出去工作,家里的事谁来做?”

  “奶奶,我可以用四千元请一个佣人代替我料理家务,给五嫂一千五百元代我带圆圆,余下的一千元,我用来孝敬奶奶,好吗?”

  胡妈这回可没话说,不过,她却并不感动,对梨花仍然尽可能折磨。早上,梨花未上班之前,一定要做好属于胡妈的工作;晚上回来,衣服未脱,又得去服侍胡妈。

  梨花是相当吃力的,但是她并不灰心,她要为儿子而努力。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6-14
第五章


    三年了!

  圆圆已经会说话,会走路,会撒娇,会弄玩具,什么都会。

  这些日子,梨花受尽苦,捱尽骂,志坚待她固然不好,胡妈更迫得她没有立足之地,梨花要不是为了圆圆,她早就死了。

  自从梨花出外工作之后。慧文得到胡妈的暗示,她常常在胡家出现;近年来,她更是每天必到。

  志坚对慧文,本来毫无好感,但是为了激梨花,他常常当着梨花面前和慧文亲热,有时还和慧文出去看电影、吃晚饭。

  由于接触多了,难免会产生情感,慧文为了争取志坚,更是委屈求全、千依百顺。志坚对她,也逐渐有了好感。

  这天,刚巧是梨花的假期,胡妈约了几个朋友回来打牌,她指定要梨花亲自下厨,做点心款待她的朋友。

  梨花难得有一天假期,本来早就约好了圆圆出去玩一天的,可是,既然胡妈发下命令,她自然不敢反抗,她买了一只小飞机给圆圆,叫他不要到处乱跑,乖乖她在工人玩。

  志坚将近下班的时候,慧文又来了。她一点也不害羞,公然走进志坚的房间,等候志坚回来。

  圆圆年幼无知,虽然梨花叮嘱他不要到处跑,但是,工人房又小又窄,他玩厌了,便静悄悄她溜出去。他最怕胡妈,当然不敢走进大厅,他看见志坚的房门打开了,于是他就闪身进去。

  慧文坐在志坚的床边,捧起茶杯正要喝一口,圆圆认得慧文,他走上前,天真她摇着慧文的手说:“表姑姊,你陪我玩飞机。”

  慧文手一斜,杯里的茶溅了几滴在她的身上,慧文尖叫一声,随着一手把圆圆推在地上。“哎哟,你看,我的衣服给你弄污了!”

  圆圆跌痛了屁股,哇哇她哭了起来。梨花耳尖,在厨房里听见圆圆的哭声,连忙赶进来,她首先扶起了儿子,问慧文:“表小姐,有什么事?”

  “什么事?”慧文没好气她说:“你的儿子把茶泼在我的身上,把我的衣服弄湿了。”

  “圆圆,你怎么这样顽皮?等会儿我把你锁在房间里,看你怕不怕!”梨花教训了儿子,又同慧文道歉说:“表小姐,对不起!孩子不懂事,请你原谅他吧!”

  “哼!这小野种也太野了,你不管教他,将来一定做乞儿。”

  “表小姐,请你不要用这样难听的名词骂孩子好不好?”

  “哈哈!”慧文耸肩笑了一声说:“无媒荀合养出来的孩子,不是野种是什么?”

  “表小姐,算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梨花悲愤地说:“但是,大人不好,与孩子何关?你口口声声地叫他野种,会伤害孩子的小心灵。”

  “伤害他的小心灵?你以为你的儿子将来会做总统?笑死人!”慧文突然脸色一转,说:“好呀!既然你不欢迎我,我走好了!”

  这还了得?梨花连忙追出去。“表小姐……”

  慧文走到胡妈的身边,委委屈屈她说:“姨妈,我走了!”

  “志坚就快下班了,你为什么不等他回来?”胡妈看她一眼。“咦!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谁开罪了你?”

  “表嫂骂我,赶我走。”慧文呜咽起来:“我以后也不敢再来了。”

  “什么?那贱人竟敢骂你?岂有此理!”胡妈合上十三只麻将,站起来,高声叫:“梨花,衰人,你还不死出来同表小姐赔罪?”

  梨花不敢怠慢,圆圆也跟了出来。

  “慧文,这贱人怎样骂你?”胡妈指着梨花问慧文。

  “圆圆把茶倒在我的身上,我教训他一句,表嫂就立刻帮着儿子骂我了。”

  “啊!原来又是你这小鬼惹事,我打死你,打死你……”胡妈不由分说,一连掴了圆圆几个巴掌,打得圆圆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梨花心痛了,她连忙用身体挡住儿子。“奶奶,不要打,不关孩子的事,表小姐骂圆圆是野种,我请她不要这样说,表小姐就……”

  “表小姐说得不对吗?这小鬼不是野种是什么?你不喜欢,我偏要叫,我以后看见他就叫野种。”胡妈扶了慧文,好声好气她说:“乖!不要哭,等志坚回来,我明他陪你去跳舞。这个衰人,我迟早要赶走她的。”胡妈把慧文送进志坚的房间去了。

  梨花趁机把圆圆抱去工人房,她看见儿子的脸上肿了一块,她心痛地间:“孩子,痛吗?”

  圆圆摇摇头,伏在梨花的怀里说:“妈妈不要哭,圆圆怕。”

  “都是妈不好!”梨花紧紧抱住儿子,忍住泪说:“妈害了你!”

  本来,梨花有一份工作,可以养活自己和儿子,她是随时可以离开胡家的,但是,她为了儿子,她不能这样做。她最初厚着脸皮嫁给志坚,也是因为不愿意孩子一出世做无父孤儿,她更不愿意别人叫自己的孩子做私生子。尽管社会文明,私生子仍然是被人看不起的;所以,她冒险嫁进胡家。

  但是,自从发生今天的事情,她觉悟到圆圆留在胡家也没有什么好处。他们口口声声地叫圆圆野种,现在圆圆年纪小,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可是,他总有一天懂事,那时,他就会恨伤心、很难过。

  梨花不知道应该怎样做,留下来固然不好,离去也不是办法,她彷徨了。

  自然,她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在计算她,非要对她赶尽杀绝不可。

  “贱人愈来愈不象话了,竟然敢开口骂慧文。”晚上,胡妈走进志坚的房间跟他商量:“志坚,索性跟她离婚吧!”

  “妈……”志坚为难起来。

  “以前我叫你和她离婚,你说怕开罪老太太;现在不知不觉已经四年了,老太太的痛也好了,就算更严重的事情她也抵受得住。”

  “妈,梨花已经向我表示过了,她不反对我另外讨一个妻子,她留下来,也是为了圆圆,她不想人家叫圆圆做私生子,我……”

  “志坚,你怎么这样胡涂?”胡妈跺足说:“就算我肯容纳她,慧文也不能容许丈夫有两个妻子,难道你为了那个贱妇,一世做王老五吗?”

  “妈--”志坚低头沉思了一会,吐口气说:“我等侍一个适当的机会跟老大太说吧!”

  ***

  鸟倦知远,嘉达终于从美洲回到香江。

  四年后,他已经成为医学博士,本来,美国一间公立医院请他做驻院医生,可是,他拒绝了!

  他思念祖家,怀念母亲,匆匆从外国赶回来。

  其实,他最想念的还是梨花。

  自从他和梨花有了一夜恩情之后,他老是想着她花般的脸、温柔的声音和甜蜜的微笑:虽然他在外国有很多女朋友,可是他怎样也忘不了梨花。他回来香港,就是想知道梨花是否过得很幸福、快乐!

  他回来香港的第二天就去胡家探望梨花。那天是星期六,梨花上班去了,胡家母子刚刚吃过午饭在大厅休息。

  嘉达的来临,使胡家母子受宠若鷘。胡妈飞步迎上前,笑嘻嘻她说:“大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我想念你们,特她来看你和志坚。”因为梨花已是胡家妇,嘉达不敢公然关怀她。

  “我最崇拜大少爷。”志坚亲自敬茶。“大少爷向来和蔼可亲,从不摆架子。”

  嘉达和胡家母子闲聊了一会,忍不住问:“志坚嫂呢?”

  “她出去了!”志坚说。

  胡妈连忙加上一句:“在兰花饼店做卖饼妹。”

  “哦!”嘉达有点失望,刚巧这个时候,圆圆从外面窜进来,嘉达正感无聊,他一手捉住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圆圆转动着大眼睛,好一会才说:“我叫圆圆!”

  嘉达立刻对他产生了浓厚的感情,他抚着圆圆的头说道:“这孩子真漂亮!真可爱!他是你们的孩子吗?”

  “他不是我的孩子。”志坚厌恶她说。

  “原来是邻家的孩子,真可爱,天真活泼的。”

  “鬼样!”胡妈不屑她说:“大少爷,他是梨花的孩子。”

  “梨花的孩子?怪不得这样漂亮。”嘉达爱不释手,他对志坚说:“你刚才还说他不是你的孩子?”

  “他不是志坚的儿子。野种,缠着大少爷做什么?还不滚开!”胡妈无情地在圆圆脸上掴了两掌。

  嘉达很难过,他抗议说:“为什么要打他?为什么叫他野种?”

  “大少爷,我们的家事,你自然不明白了。”志坚向嘉达解释说:“这个孩子的确不是我的,我和梨花直到现在还是只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她一进门,就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后来就产下了这个孩子。”

  “啊!”嘉达点了点头:“你知道谁是那孩子的父亲?”

  “我不知道!”志坚最怕回忆往事。“有一天,梨花在坟场上给一个男人强奸了,事后连她也不知道那男人是谁。”

  嘉达有点明白了。他再看看圆圆,发觉孩子脸上的五官和他一模一样。他问志坚:“梨花遭遇不幸,给人强奸了,那不是她的错,你应该原谅她。”

  “我是原谅她呀!我对她说得清清楚楚,只要她答应我牺牲这个孩子,我就可以既往不咎;可是,她死要留住这孩子,公开和我作对。大少爷,往事我不想提了,我爱错了梨花,自寻烦恼。”

  “梨花不识抬举,我们两母子恨死她了,因此我们像对狗一样她折磨她;还有这小野种,我心情不好,就当他皮球推。”胡妈得意地说,她自然不知道嘉达多么心痛。

  嘉达不愿意留下来,他起身要走。

  胡妈趁机会对他说:“志坚有了心上人,准备和梨花离婚,就怕老太太不高兴,大少爷,请你帮帮忙,把一切情形告诉老太太,并且请你替我们说几句公道话。”

  ***

  嘉达离开胡家,立刻乘车去兰花饼店见梨花。

  梨花低下头,正在排玻璃柜里的西饼。

  梨花瘦了,更显得清丽绝俗,由于有了圆圆,嘉达更觉得他和梨花有着牢不可破的关联。

  “梨花。”

  梨花猛然抬起头,看见嘉达,她高兴得什么似的。“嘉达,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刚到。”

  “你来买饼?”

  “唔,是的,想不到你会在这儿工作。”嘉达为了想试探她,故意撒谎:“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你能不能请半天假?”

  “我从来没有请过假,相信经理一定会批准,你在这儿等一等。”梨花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她欢天喜地走了进去。只一会儿,梨花就出来了。

  她把手袋搭在臂上,对嘉达说:“我们可以走了!”紧随她身后,有一个年轻的女郎出来接班。

  嘉达把汽车驶到海边,沙滩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梨花很久没有吸过海风,她推门下车,对着大海作了一个深呼吸。

  “梨花,四年不见了,生活过得好吗?”

  “我……”梨花不愿意嘉达为她担心,她笑一笑说:“四年来我过得很好、很快乐。”

  “志坚待你好吗?”

  “好!他是个好丈夫,特别体贴我、关怀我。”

  “胡妈呢?”嘉达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胡妈是个慈祥的老人,她从来没有骂过我。”梨花装作很轻松。“嘉达,我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了,我的儿子又聪明又活泼,你看见一定会喜欢的。”

  “我已经见过了,他叫圆圆,是吗?”

  “你……”梨花眼中透射出怀疑的目光。

  “你用不着瞒我了,我知道你一片苦心,我什么都知道了。”嘉连说:“这几年你一点也不快乐,因为胡妈母子处处折磨你。志坚也不是什么好丈夫,他欺负你,背着你爱上另一个女人;胡妈更是绝不慈祥。她不单只骂你,还叫圆圆小野种,他们……”

  梨花听不下去了,她掩脸哭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你?因为他们知道孩子不是志坚的。”

  “他们把一切告诉你了?”梨花抬起脸问。

  “梨花,告诉我,谁是孩子的父亲?”

  “他们不是告诉了吗?那坟场的男人……”

  “你不用说了,那孩子是我的。”

  “不--”梨花尖叫着:“孩子不是你的。”

  “我带你去看一看圆圆,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同时我记起了,我离开香港前的一晚,你曾经欲言又止地说:我有了--你当时就想告诉我,你有了孩子。梨花,既然我什么都知道了,你还瞒我做什么?”

  “就算那孩子是你的吧!”梨花软弱下来。“知道是自己的孩子,而不能和他共同生活,那只有更痛苦、更难过。”

  “圆圆是我的儿子,我为什么不可以和他一起生活?”

  “你要领回圆圆?”梨花发慌了。“嘉达,我求你不要这样做,我只有一个儿子,我不能失去他。”

  “我要领回儿子,也要领回妻子。”

  “妻子?哪一个妻子?”

  “你是孩子的母亲,当然是我的妻子了。”

  “别开玩笑。”梨花脸上一红。“这是没有可能的。”

  “这是有可能的。”嘉达握着梨花的手。“也许你现在并不爱我,只要我加倍爱你,总有一天你会爱我的。”

  “嘉达!”梨花不知道怎样说才对。

  “说不定你爱志坚不爱我。”享达用激将法。

  激将法果然有效,梨花着急地说:“谁说我不爱你?我十五岁就偷偷爱上你了,我……”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嘉达点着头:“既然我们是真心相爱,为什么不可以结合?”

  “嘉达,我和你地位悬殊,你是大少爷,我只不过是花王之女,我配不起你。”

  “我们儿子都有了,你还说这种话?我不管你是什么,那怕你是大贼之女,我已经选定你了,我非要得到你不可。”嘉达突然朝着梨花一鞠躬。“我现在正式向你求婚--在下小生余嘉达,请求梨花小姐可怜我,嫁给我!”

  梨花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嘉达,不要傻了,就算你不怕人家说闲话,老太太也不会要一个花王之女做媳妇。”

  “你以为妈妈是个老顽固?她是挺开通的,她常常说娶妻娶德,从来没有门当户的成见,如果你不信,我带你回去见她。”

  梨花没了主意……***

  “妈,你看我和谁来了?”嘉达拖着梨花直冲进大厅。

  老太太正在听粤曲,她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梨花!梨花,上次我就想问你,为什么愈来愈瘦?”

  “妈,她每天捱骂、捱打,怎能不瘦?”

  老太太怜惜地看了看低垂着头的梨花一眼。“谁敢打你、骂你?”

  “胡妈打她,志坚骂她,她辛辛苦苦工作得来的钱都给胡妈拿去了,身上的衣服也要一位好心的林太太施舍。”

  “岂有此理!”老太太气得高声说:“他们凭什么这样待你?”

  “老太太……”梨花难于启齿。

  “都是我不好,全是为了我。”

  老太大盯了儿子一眼。“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圆圆不是志坚的儿子呀:”

  “什么?”老大大望着梨花。“那谁是她的父亲?”

  “圆圆是……嘉达的。”梨花轻似无声她低垂着头说。

  “妈,你听见没有?”嘉达提高声说:“圆圆是你的孙儿,梨花是你的媳妇。”

  “这怎么可能?”老太太摇摇头。“梨花不是已经嫁给志坚了吗?”

  “他们只是一对假夫妻。妈,经过的情形,是这样的……”

  老太大听完嘉达的话,她抚着梨花的头发,说:“真难为了你!不要难过,你以后会很快乐的:可是,胡家母子也大可恶了。他们凭什么资格刻薄我的媳妇和孙儿?亚彩,叫司机准备车。”

  “老太太,你要出去?”亚彩问。

  “我要去教训志坚母子,我要去把小孩子接回来,胡妈这样刻薄他。我心痛死了!”

  “妈,你愿意要梨花做媳妇吗?”嘉达急着问。

  “怎么不要?难道我不希望她替我多养几个胖白的孙儿?”老太太抓着亚彩的手。“快去,接圆圆要紧!”

  老太太和亚彩走在前头,嘉达和梨花跟在后面,梨花听见老太太对亚彩说:“我和圆圆好象前生有缘,我第一次看见他,就爱他受到不得了。他的眼睛又圆又大,简直是嘉达的模子,我多喜欢他,想不到就是自己的孙儿,有了他,我不会再寂寞了。”

  嘉达和梨花拉着手,面对着面,四日交投中,隐含着无限的情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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